[架空歷史] 刑徒 作者:庚新 (連載中) PS.勿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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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一章 白龍伏屍(一)

  秦王政二十六年三月的一天,一場雷雨過後,天色依舊陰沉,絲毫沒有轉晴的跡象。

  烏雲翻滾,不時有一聲聲隱約雷鳴聲傳來,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將要來臨。

  車隊在泗水河畔停下,從車隊中,傳來了一陣陣的哭聲。

  「闞,不行了嗎?」

  從一輛牛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長的明眸皓齒,水汪汪的一雙杏眼中,帶著悲憫之色;她牽著妹妹的手,一臉的悲慼。

  中年男人問道︰「先生也沒有辦法救他嗎?」

  官家模樣的人連忙上前回答︰「老爺,劉闞這是命中注定的!當年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人說他是大凶之命,活不過十五歲。先生也盡了力,只可惜這孩子……唉,是命中注定啊。」

  中年男人一臉的失落之色。

  「我們從單父能逃出來,多虧了他父子捨命搏殺。劉夫戰死,如今闞竟然也保不住了……福生,你且隨我過去看看,他父子為我一家喪命,怎地都要給那孩子一個妥善安置才是。」

  「老爺所言甚是!」

  四個人走到了車隊的最後方,就看見一個老婦,抱著一個魁梧少年的身子,正在哭泣。

  那少年,體格看上去極為粗壯,雙目緊閉,面如白紙,衣襟上沾著黑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個郎中模樣的老人搖著頭站起來,嘆了口氣。

  「闞媼,請節哀!」

  媼,是對老婦人的一種稱呼。如果用更直白的話語,就是闞老太太的意思。

  這一句話,等於把事情定了性。那老婦人本是一臉的期盼,聞聽郎中這一句話,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尖唳,剎那間淚如雨下。

  中年男子走過來,問郎中道︰「先生,真的沒救了嗎?」

  先生點點頭,「這孩子在單父城外吃了一箭,正中要害。若非他身子骨強健,怕早就斷了氣。能挺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意外了……呂老爺,實在是對不住,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中年男人說︰「先生這話說的過了!呂某如今乃落魄之人,先生不棄,從單父隨我一直到了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又怎能責怪先生只可惜,終究是救不得闞的性命,老夫實在是有愧於劉夫兄弟啊……福生,你去傳我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安置了闞以後再動身。」

  管家吃了一驚,「老爺,這荒郊野外,可不甚安全啊。再趕個十里地,就是嚙桑,我們……」

  中年男人的臉色一沉,「死者為大,更何況劉夫劉闞父子,還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管家很不情願,但主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也清楚,勸說不得。

  中年男人帶著兩個少女走到那痛哭的老婦跟前,「闞媼,還請節哀!」

  「是啊,嬸嬸,請節哀!」

  大一點的少女蹲下身子,輕聲的勸慰。那明亮的眼楮,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劉家父子,和她家沒有任何關係。

  準確的來說,劉家這父子二人,不過是她家裡的門客。那死去的少年,名叫劉闞,年十四歲出頭。少女從小看著劉闞長大,天性善良的她,把劉闞當作弟弟一樣看待。雖然她也有兄弟,可是相比之下,憨直敦厚的劉闞似乎更親近,從小就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她的身邊。

  可現在,劉闞竟然走了……

  少女的心中充滿了悲傷,但卻強作笑顏,安慰著老媼說︰「嬸嬸,闞雖然走了,可他在天之靈如果看見您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啊,闞媼……別要讓闞走的不安心啊!」

  中年男人也低聲勸阻,老媼抽泣著,止住了哭聲。

  「當務之急,是要闞入土為安。只可惜這條件簡陋,也找不到棺槨為闞下葬。不過,我手中尚有一匹錦帛,暫且權作棺槨,讓闞先下了葬。等我們到沛以後,再請人打造棺槨如何?」

  闞媼說︰「我一婦道人家,怎做的了這些事兒的主?但憑老爺安排。」

  「即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中年男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做起事來很有條理。他立刻安排下去,於是那些下人們或是埋鍋造飯,或是支起住所,來來去去的,看上去很忙碌。兩個少女則攙扶著闞媼,走進車廂中。

  車輛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車陣,中間燃起了篝火。

  那少年的屍首,就擺放在一顆參天大樹下,身上裹著一塊錦帛,身子下面還墊著一張草蓆。

  ******

  按照中年男人的說法,酉時為下葬的吉時。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要在這荒郊野嶺中,渡過一個夜晚。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這樣子。畢竟這個地方是一馬平川,無甚遮風擋雨之所。再說了,這天下並不太平,保不住會有什麼盜匪馬賊出現。雖說車隊裡的奴僕都帶著武器,總歸不安全。

  兩個少女在勸說闞媼睡著了之後,回到了自家的車輛上。

  「妹妹,何苦為了一個傻小子,在這荒郊野外裡忍饑挨餓?要我說,挖個坑,把他埋了就是。」

  一個青年抱怨著,手指梳捋髮絲,淡然的說道。

  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少年,大約在十六七的模樣,聞聽之下,也忍不住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少女眼楮一瞪,「哥哥,話不能這麼說。劉家父子是因為保護我們而死……想當年,我家門客何其多。然則單父破城之日,也只有劉家父子留了下來。不為別的,就算是為我們自己考慮,就不能做那不義之事。如今咱家可比不得當初,王上投降,這天下已然是秦的天下。

  而我們到了沛,算是人生地不熟。雖有些薄產,可如果沒有人幫持,終歸是難以在沛立足。

  誰能幫咱們?

  還不是外面那些隨咱們一同逃難的人嘛?

  父親如此做,也是拉攏這些人的心。如果真的像你所說,只怕不等到沛,這人心就先散了。」

  青年雖然比少女的年紀大,可顯然對少女有些畏懼。

  聽少女這麼一說,他反而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在底下仍嘟嘟囔囔的說︰「話是這麼說,但總歸是有些危險。萬一有盜匪出現,咱們這些人怕是都難活命。活不了,人心又有什麼用處?」

  少女卻懶得理睬,摟著妹妹,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楮。

  「姐姐,闞真的走了嗎?」

  妹妹低聲的呢喃,「那以後不就沒有人陪我玩兒了?姐姐,我想闞……我不想闞走,好嗎?」

  少女鼻子一酸,緊緊的摟住了妹妹。

  「阿嬃……別擔心阿闞走了,姐姐還在。」

  「嗯!」

  於外人而言,只怕是很難理解少女姐妹和劉闞的感情。青梅竹馬?也許算是吧!在姐姐的心中,劉闞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弟弟;而在妹妹的眼中,劉闞是從小和她玩耍的好夥伴。

  可現在呢?

  弟弟也好,夥伴也罷……卻孤零零的躺在外面,再也無法象從前那樣,和她們嬉笑玩耍了。

  但這一切,又該責怪誰呢?

  車廂外,下起了雨。

  不過並不大,淅淅瀝瀝。雨水敲打在車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營地中偶爾傳來馬匹的響鼻聲,讓這寧靜的雨夜,又增添一種非常詭異的氣氛。是的,詭異,難以說清楚的詭異。

  少女驀地醒來,想起了劉闞的屍體還在外面。

  她輕輕的把妹妹鬆開,又為她蓋好了衣服。看了看正打著鼾聲,睡的死沉沉的兩個兄弟,不免感到無奈。這兩個兄弟啊,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睡得如此沉?

  不過,如果劉闞還活著,想必自己也不會如此的警醒吧。

  披上簑衣,少女走出了車廂。從車轅上拿起一塊氈,跳下車,向大樹下跑去。總不成讓劉闞的屍首被雨水淋著吧。可等少女走到樹下以後,發現劉闞的屍體旁,早已經坐著一個人。

  闞媼,劉闞的母親。

  在這個世上,除了少女在關心劉闞的屍首之外,他的母親同樣也在關心著。甚至,比之少女的關心,更加真切。聽到腳步聲,闞媼扭過頭看去,見是少女,她笑了笑,然後點點頭。

  「嬸嬸,怎麼不去休息?」

  闞媼看著劉闞,臉上露出了一抹難言的慈祥笑意,輕聲道︰「闞怕打雷,我陪著他,他就不怕了!」

  少女沒有再開口,只是找了一件簑衣,為闞媼披上,然後坐在劉闞的屍體旁。兩個女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陪著劉闞。夜色漸漸的深了,風聲呼嘯著,雨勢也變得是越來越大!

靈魂戰士 於 2015-05-25 08:45:01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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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九章 唯有義長存(一)

  嬌小玲瓏的胴體,帶著少女特有的芬芳體香。

  闖入劉闞的懷中後,一雙手緊緊的抱住了劉闞,就好像瀕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呂嬃!

  此刻,她再也沒有往日那嬌憨刁蠻的模樣,梨花帶雨,看上去讓人好不憐惜。

  不知為什麼,劉闞這心裡一痛。輕輕把呂嬃摟住,溫言問道:「阿嬃,怎麼了?你大哥出了什麼事?不要哭,慢慢和我說。」

  也許是劉闞的聲音中,帶有魔力。呂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縮在劉闞的懷裡,臉一紅,悄悄的向後一退,卻是那麼不著痕跡,就退出了劉闞的懷抱,臉上仍帶著淚痕。

  「阿闞,你要救救我大哥!」

  呂公有兩個兒子。長子呂澤,今年二十三歲;次子呂釋之,比呂嬃還小一年,僅十二歲。

  呂嬃的聲音裡,含著哭腔說:「阿闞,我哥哥被官府抓走了!」

  劉闞聞聽不由得一怔,詫異的看著呂嬃,心道:呂家難道和盜賊有關聯,所以被抓走了嗎?

  但轉念又一想,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雖然說不上對呂家有多麼瞭解,但是劉闞卻知道,呂家在單父也算是有頭有臉,而且祖籍是在邯鄲,和王陵根本沒有關係,更犯不上捨了家業和王陵勾連。當初呂家之所以在單父呆不下去,一方面是因為得罪了當地的豪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始皇帝下令遷天下富豪十二萬戶往咸陽。看得出來,呂公似乎不想去咸陽。

  正因為這樣,呂公才舉家遷到了沛縣。

  劉闞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沉吟片刻後,輕聲問道:「阿嬃,你大哥是不是因為躲避官府徵召?」

  想想也是,此次徵召,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呂澤的身影。

  按道理說呢,呂澤的年齡符合徵召的條件,卻沒有出現……很明顯,是特意的躲避這次徵召。

  任囂果然是說到做到。

  當初說過:一經查出有人躲避徵召,定然會予以嚴懲。

  想那呂公雖然初至沛縣,可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不僅官府會注意,街坊鄰居也會小心。

  呂嬃點頭說:「我哥哥不是刻意躲避徵召,是因為頭天夜裡摔斷了腿,所以才沒有去啊。阿闞,我聽人說你這次立了大功,和秦人的關係也挺好,能不能幫忙去求情,讓他們放了我哥哥?」

  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裡,滿含著期盼。

  劉闞卻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真是個傻丫頭啊!你哥的腿,斷的也太巧了吧。記得當天從城外回家的時候,還看到呂澤和一群人在武姬的酒肆裡喝酒,怎麼一個晚上過去,腿就斷了?

  怪不得呂雉沒有來,恐怕也清楚裡面的玄機。

  「阿嬃,你是不是偷偷跑來找我的?」

  呂嬃驚訝的看著劉闞,似乎非常的震驚,「阿闞,你怎麼知道我是偷跑出來找你的啊?」

  廢話,這種事如果正常,怎可能是你來告訴我?如果你哥哥斷了腿,你姐姐一定會和我娘說。

  要知道,整個沛縣城裡,呂雉沒有什麼朋友,最信任的就是劉闞和他的母親,闞夫人。

  此事闞夫人一無所知,也就是說呂澤的腿,斷的有玄機。據闞夫人說,出征的那幾天裡,呂雉可是經常過來陪她說話呢。傻丫頭,你哥哥要是斷了腿,你姐姐怎麼可能不露出一點口風來?

  這番話,劉闞自然不可能和呂嬃說出來。

  不過他還少算了一件事,那就是呂公的秉性。呂公是個商人,說穿了有點勢利眼,而且好面子。劉闞當年不過是靠著呂家吃飯的食客之子,雖然不是奴僕,可是在心裡,呂公多少還是有些輕視劉闞。在呂公看來,劉闞就是個徒有蠻力的傻子,他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劉闞又有什麼辦法?

  「阿嬃,你哥哥什麼時候被帶走的?」

  「晌午的時候!」呂嬃眼圈又紅了,坐在門廊上,抽泣道:「那些人好不講理,砸了我家的門,衝進來就把我哥哥鎖走了。臨走的時候,有個帶隊的還說:按照秦律,我哥哥少不得要輸作戍邊,最少也是五年的刑罰。爹爹去找門路了,我說來找你,可爹爹就是不肯答應。

  是啊,呂公怎可能掉了這份兒臉面?

  「你姐姐呢?」

  「家裡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姐姐在安撫大家。我偷偷的從後門跑出來……阿闞,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劉闞很明白小呂嬃(音xu,一聲平)的腦瓜子裡在想什麼。

  從小到大,劉闞是呂雉的小尾巴,呂嬃是劉闞的小尾巴。當年在單父的時候,劉闞好像一尊保護神一樣的照顧著呂嬃。每當有人找呂家姐妹的麻煩,劉闞總是會奮不顧身的衝出來。

  也許,在呂嬃的心中,劉闞一定會幫她吧!

  可是傻丫頭,你可知道,你面前的劉闞,卻不是當年的劉闞啊。

  劉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事實上,在呂嬃那天真而帶著期盼的目光中,他也很難拒絕。

  可問題在於,他又有什麼辦法?

  這些日子研讀秦法,他多多少少對於秦律算是有瞭解。秦法一如後世的法律,但是在執行和落實方面,更加嚴格,甚至可以用不近人情來形容。法可責眾,只在秦王一人之下,凌駕眾生之上。正因為這個原因,秦王一聲令下,八百里秦川的老秦人,可以悍不畏死的衝鋒。

  黑龍橫掃六國,也並非是一件僥倖的事情啊。

  劉闞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市井小民,如何能和那秦法抗衡?就算他能鑽些小空子,但呂澤的事情,卻非他能解決。

  沉吟半晌後,劉闞抬起了頭,「阿嬃,你別著急。這件事,讓我想想辦法,可不一定能成功。」

  哪知呂嬃見劉闞答應了,立刻開心的笑了。

  「我就知道,阿闞一定有辦法。」

  小姑奶奶,我只是說想辦法,可沒有說有辦法啊!

  劉闞哭笑不得,但又實在不忍心,打擊呂嬃。也罷,盡力而為吧,總是可以想出什麼主意的。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3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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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9-05-28 02:36:00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九章 唯有義長存(二)

  呂嬃在劉闞的勸說下,回家去了。

  和來時的哭哭啼啼不一樣,呂嬃走的時候,一臉的開心笑容。小女孩兒的心思,盲目的信任著劉闞。也許在呂嬃看來,劉闞一定可以幫到她的兄長,只要他願意,沒什麼能難住他。

  可是劉闞卻感到頭疼了!

  「阿闞,進來一下。」

  闞夫人走過來,看了一眼坐在門廊上愁眉苦臉的劉闞,邁步走進了房間,在正中央跪坐下來。

  「母親!」

  劉闞在闞夫人面前坐下。

  闞夫人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阿闞,剛才你和阿嬃的話,娘都聽到了。你已經長大了,凡事知道輕重,還能識字讀書,建立功勳,娘很開心。」

  劉闞奇怪的看著闞夫人,等待著她說下去。

  闞夫人並不是一個很喜歡說話的人,如今一下子說這麼多,肯定有更深的含義。

  「你爹在世的時候,常對我說這樣一句話:做人當重情義,更應該有感恩之心。所以,你爹在呂家離開單父的時候,不惜以死報償呂家。他死的好,當得好漢兩字,娘以嫁給你爹這樣的英雄而自豪。如今,我們雖然已經脫離了呂家,可是卻不能忘記,當初呂家對我們的照顧。」

  劉闞沉默了……

  呆呆的看著闞夫人,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闞夫人的思想,也代表著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一種觀念。所謂恩義,可不僅僅是一句話,一件事能夠償還。有的時候,甚至需要付出性命,一個人的性命不夠,乃至幾代人償還。

  當然,怎麼做?要看你如何看待這種恩情。

  但是這和劉闞的觀念,卻有著非常明顯的衝突。或者說,他不能理解,古人對恩義兩字的理解。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既然生活在這個時代,劉闞就必須嘗試著去理解這個時代的思想。

  闞夫人靜靜的看著劉闞,歎了口氣道:「阿闞,你有什麼捨不得的嗎?」

  「我……」

  「你如今立下了功勞,他日說不定能飛黃騰達。但你卻不能忘記了,當年若非呂家收留了你父親,你父親和我,只怕早已經餓死,更不要說會不會有你……你爹用命還了呂家的恩情,現在卻是你,要去償還這份恩情。別忘記了,從單父出來,呂家一直沒有把你拋棄。」

  劉闞很無語。

  「這份恩情,你必須報答。知恩不報,就算你將來成就再大,卻當不得好漢這兩個字。阿闞,娘和你說這些,只是要告訴你,大丈夫生於世上,當問心無愧。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也必須要去做。知難而上,才是大英雄,大丈夫……娘不勉強你,何去何從,你自己決斷。」

  還不勉強呢……

  劉闞甚至能感覺到,如果他不答應闞夫人的話,只怕闞夫人立刻就會自盡。

  沉默了片刻,劉闞站起來,「娘,孩兒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放心,孩兒絕不會讓您感到失望。」

  「如此,甚好!」

  闞夫人站起來,在房間裡收拾行禮。

  劉闞默默的走出房間,卻意外的看到,唐厲審食其二人,正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老唐,其哥……原本還想和你們做一番大事業,如今看來……」

  唐厲上前,一把攫(音jue,二聲)住了劉闞的胳膊,「阿闞,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個好漢。」

  「啊?」

  「嬸嬸說的不錯,大丈夫生於世上,有所謂有所不為,但最重要的就是,問心無愧。當日你在昭陽大澤,不肯丟棄老周,我唐厲就覺得,你劉闞是一個好漢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審食其也上前道:「是啊,比那只知道滿嘴說空話的傢伙,強百倍。」

  劉闞詫異道:「你們……」

  唐厲一笑,說:「阿闞,其實這事情並不難解決。呂家的事情,我們在路上就聽說了。嘿嘿,說實在的,我和阿其剛才沒有出聲,其實也就是想要看看,你阿闞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阿其,你且去陪嬸嬸說話,請她不要擔心。

  我和阿闞去一趟官署,這件事其實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既不用捨了性命,更不需要阿闞為難。」

  劉闞問道:「老唐,你有主意了?」

  「嘿嘿,只看你阿闞的面子,是不是夠大!」

  唐厲說完,拉著劉闞的胳膊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在劉闞耳邊低聲說著什麼。最後,唐厲說:「只要任囂點頭,這件事就算是扯過去了。即不需用你賣命,任囂呢,也不會感到難做。」

  劉闞說:「任囂會同意嗎?」

  「那就看這位縣長大人對你的重視程度了。如果他對你夠重視,這件事就不會太難;實在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不過不要在沛縣惹事。就算要行動,也可以等判決下來再動手。只要計劃能得當,行動能配合好,天衣無縫。就算是任囂懷疑,嘿嘿,也拿你沒辦法。」

  劉闞知道唐厲的意思: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在途中劫人!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唐厲早前所出的那個主意。一般人,恐怕是沒辦法想出這樣的主意吧。

  此時,天已昏暗。

  劉闞和唐厲並沒有去官署,而是徑直奔監牢而去。

  沛縣的監牢,非常簡陋。就建在城東南角的一塊空地上,一排木柵欄做圍牆,門口有獄卒守衛。

  劉闞一見那獄卒,竟笑了。

  任敖!

  沒想到還是個熟人。昭陽大澤血戰之後,鄉勇就隨之解散了。任敖呢,在蕭何的引薦下,就當上了沛縣的獄卒。畢竟,監牢也算重地,不能沒有人看守。秦軍自然不可能做這種事,就只能從本地招募。一年能收入幾百枚半兩錢,而且也很清閒,任敖也就答應了下來。

  見劉闞和唐厲來,任敖顯然有些吃驚。

  「阿闞,老唐,你們怎麼來了?」

  從回到沛縣之後,任敖這些人就沒有再遇到過。畢竟是一起並肩戰鬥,所以就顯得很親熱。

  劉闞和唐厲相視一眼,輕輕的點點頭。

  「任大哥,小弟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劉闞上前一步,插手躬身道:「還請任大哥能通融一二。」

  任敖一怔,「有事兒?什麼事情?阿闞,你且說來聽聽,若我能幫上忙的話,一定義不容辭。」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3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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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9-05-28 02:37:00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一)

  已過亥時,天早就黑了。

  沛縣城中很安靜。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睡下了……有些顛簸的街道上,迴響著馬車駛過的聲音。

  呂翁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大宅門口下了車。

  忙了一整天,拜訪了許多人,更奉上了無數錢帛。可人家一聽事情,立刻變了臉色。婉言拒絕之後,好像送瘟神一樣的把呂翁送了出去。臨走把大門蓬的關上,裡面再無半點聲息。

  也難怪,尋常小事也罷了。

  可你呂翁的這件事情,就不是那麼好辦。想一想,全城的青壯都奉命徵召,憑什麼你呂翁的兒子就可以特例?再者說了,死了那麼多人,你呂翁的兒子就算受點罪,也算不得大事。

  呂翁本來就是外地人,沛縣的人們,尚未能接受他。再加上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往日就算關係不錯,也唯恐避之不及。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了秦律。誰又敢和秦法過不去?那任囂,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想想那城門樓子上懸掛的人頭,哪一個人又願意做這出頭鳥呢?

  呂翁的心情,也惡劣到了極點。

  「東翁,東翁……」

  呂翁一進家門,就見家人急匆匆的跑過來,神情激動的說:「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他……」

  「澤兒怎麼了?難道說……」

  呂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一把揪住那家人的領子,「你倒是說話啊?快說,澤兒他怎麼了?」

  也是這家人有點口吃,呂翁越催促,他就越結巴。

  把個呂翁急得,腦門子上一頭的汗水,推開了那家人,大步流星的朝後院走。迎面麴先生走了過來,一見呂翁,笑呵呵的上前拱手:「東翁,恭喜了……大公子沒有大礙,性命無憂!」

  「大公子他回來了!」

  身後的家人跺著腳,惡狠狠的說出了想要說的話語。

  把個呂翁氣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回身狠狠的等了一眼那家人,然後拉著麴先生說:「麴先生,澤兒回來了?他怎麼回來的?可是官府將他放出來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麴郎中笑了笑,「您去看看就知道了,這一次,可真的是他命大。若是輸作戍邊的話,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說完,麴郎中走了!

  呂翁滿頭霧水的走進了後宅,還沒有進門,就聽見大兒子呂澤的呻吟聲,似乎正遭受什麼痛苦。他連忙闖進房間,就見一家人都在屋子裡,圍著那榻上的呂澤,如同眾星拱月一般。

  「澤兒!」

  「爹,爹啊……嗚嗚,孩兒還以為這一次就見不到您了呢!」

  呂澤本就是有點紈褲的性子,聽聞呂翁回來,立刻撒潑耍賴一樣的,想要從臥榻上爬起來。

  呂翁的老婆連忙按住了呂澤,怒道:「你不要亂動,麴郎中不是說了嘛,不許你亂動。正好,也讓你爹看看,那劉闞是怎麼報答你爹的……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澤兒快被打死了。」

  呂澤這一掙扎,呂翁看得非常清楚。

  這傢伙的一條腿,被人打斷了。雖然經過麴郎中的治療,可那樣子,看上去真是淒慘。

  「這,這是怎麼回事?澤兒的腿怎麼……還有,他怎麼回來的?這事情和劉闞,又有什麼關係?」

  呂媼鼻涕一把淚一把,向呂翁哭訴:「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時辰前,那個蕭先生帶著人把澤兒給抬了回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告訴我說澤兒的事情已經了結了,然後就走了……我叫來麴郎中,又問澤兒是怎麼回事……嗚嗚嗚,澤兒,還是你來告訴你爹事情的經過吧。」

  呂澤哭訴道:「爹啊,孩兒本來在牢獄中好好的。可傍晚的時候,那劉闞帶著人闖進了監牢,問孩兒是不是想活命,還說要想活命,就聽他的。孩兒想啊,劉闞不管怎麼說,也是從咱呂家出來的人,於是也沒有提放他。哪知道,哪知道那劉闞突然動手,把我的腿打斷了。」

  呂翁的火氣,騰地一下子就竄了起來。

  「我去找那小雜種去……我呂家自認待他不薄,為何要把我兒打成如此模樣?」

  呂雉從頭到尾,一直冷冷的看著那呂澤演戲。見呂翁暴跳如雷,她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爹,做人要有良心。你現在去找阿闞,只怕要去牢獄中尋找了……大哥,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錯。若非你眼紅阿闞理了戰功,和人在酒肆中辱罵阿闞,怎麼會有人找你的麻煩?那老秦人最講袍澤之情,沒有在牢獄中折磨你,已經算你命大。」

  呂雉這一發怒,呂澤立刻閉上了嘴巴。

  呂翁說:「阿雉,你哥哥被那小雜種打成這樣子,你還替他說話?」

  呂雉冷笑道:「爹,你要弄清楚。阿闞這是在救他……如果不是阿嬃不懂事,偷偷的跑去找阿闞求救,大哥只怕是現在還呆在牢獄裡面,過些日子就要被輸作戍邊,到時候生死兩難。

  你不讓大哥去奉召,對外說他的腿斷了。

  現在,他的腿的確是斷了……旁人就算是要說閒話,也怕是沒有辦法。阿闞打斷他的腿,是救他,不是害他。而且,阿闞怕也是要招惹上麻煩。您以為,官府的人,會這麼放過他?」

  呂翁冷靜了下來,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玄奧。

  只是,他感覺很沒有面子。自己出面求爺爺告奶奶都辦不成的事情,居然被劉闞輕易的做到了。

  不過,就算是他要救呂澤,也用不著這麼狠吧。

  「姐姐,阿闞他……不會有事吧。」

  想是受了呂雉的責罵,呂嬃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這時候,她可不再為呂澤擔心,而為劉闞擔心起來。同時,這心裡有著無比的自責。如果不是她去找劉闞,劉闞也不會這樣冒險吧。

  如今,不曉得阿闞會不會有事!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3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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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三十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二)

  劉闞、任敖、唐厲三人,靜靜的跪在縣署堂上。

  任囂黑著臉,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似乎非常的生氣。兩邊,蕭何與趙佗肅手站立,一言不發。

  「阿闞,你好大的膽子!」

  任囂指著劉闞,怒道:「竟然跑到了牢獄中鬧事。你莫不是認為,立下了些許戰功,就可以為所欲為?」

  「小民不敢!」

  「你還不敢?」任囂強壓著怒火說:「那呂澤逃避征役,乃是事實。依照律法,當輸作戍邊三年。你可倒好,視我大秦律法如無物,打斷了呂澤的腿也就罷了,還跑到我這裡為他求情。劉闞,我告訴你,你的戰功我還沒有上報,就憑你所犯下的事情,處以極刑也不為過。」

  劉闞沉默了一下,「小民甘願伏法!」

  「那你可知錯?」

  「小民知錯!」

  「可後悔?」

  劉闞咬緊了牙關,沉默了片刻,輕輕搖頭道:「小民並不後悔。小民的娘從小就教育小民:做人當有感恩之心。大丈夫做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然義之所在,雖死無悔。呂家曾與小民一家有活命之恩,小民重傷時,更未曾棄之路旁。小民覺得,這份恩情,小民必須償還。」

  說這番話的時候,劉闞有些心驚肉跳。

  他不後悔嗎?不後悔是假的……事實上,如果不是闞夫人,他根本不想出手解救呂澤。

  可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後悔也沒有用。劉闞在搏,既然闞夫人都能有這樣的觀念,那麼任囂呢?法無外乎情與理二字,雖然自己觸犯了律法,可說不定任囂也會因為此而網開一面。

  偷眼掃去,任囂依舊面沉似水。

  可是劉闞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任囂眼中那一抹讚賞之意。

  任囂說:「劉闞,你雖重情義,但怕是人家並不領情啊……蕭長吏,那呂澤已經被送去了嗎?」

  蕭何連忙回答:「已經送回去了!依照大人的吩咐,小吏挑了他的腳筋。就算是傷勢好了,後半輩子也只能是個瘸子。不過,呂澤似乎並不領情,一路上都在咒罵劉闞,說他忘恩負義。」

  劉闞抬起頭,向蕭何看去。

  蕭何也正好向他看過來,微微一笑,似乎別有深意。

  任囂說:「如此,倒也不算違背律法……劉闞,你可聽到了?呂家人,似乎並不感激,你現在可後悔?」

  劉闞正色道:「施恩不求報!小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他會感激我。小民只求問心無愧,後悔一說,更無從談起。大人,這件事乃小民一手所為,與任敖唐厲二人無關,還請大人明鑒。」

  「大人,此事是我出的主意,怎能無關?」

  任敖也跪行一步,「大人,小人奉命守護牢獄,卻未能護得犯人周全。若非小人放行,阿闞也進不得牢獄。此事實乃小民之錯,若要責罰,小民甘願伏法。還請大人寬恕阿闞一二。」

  若在後世,遇這樣的事情,週遭的人只怕是恨不得把自己洗的一個乾淨。

  劉闞萬沒有想到,唐厲任敖兩人到了這一步,仍然願意分擔自己的罪責,這心裡感動萬分。

  這就是古人所說的義字當頭嗎?

  任囂沉默了,看看堂上三人,扭頭問道:「佗,這件事……依你之見,當如何處罰?」

  趙佗微微一笑,「呂澤因斷腿未能奉召,如今看來乃是事實。任敖守護牢獄不力,乃失職之罪。念其初為小吏,不懂得規矩,當處以誶(音sui,四聲)刑,大人以為,此判決如何?」

  所謂誶刑,辱罵、勸責之刑。

  需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責問,並當眾悔過。這種刑罰,多是針對官吏而行,用在任敖身上,倒也妥帖。相比較其他刑罰,誶刑雖然說是最輕的一種,但同時卻對犯人的精神是一種摧殘。

  不過,若你心中無愧,也就不會在意。

  任囂想了想,「甚好!那唐厲呢?此人心懷狡詐,慫恿他人亂法,又該處以什麼樣的刑罰?」

  「唐厲慫恿劉闞傷人,但念其從犯,當處城旦六個月。每日罰作,不得少於兩個時辰。」

  所謂城旦,就是寅時起床,開始修築城牆,而且食宿自理。相比輸作動輒兩三年的處罰,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任囂也不看劉闞,點頭贊成說:「唐厲,將你罰作六個月,你可願伏法?」

  「小人,甘願伏法!」

  「劉闞!」

  任囂最後念到了劉闞的名字,「你可知道擅闖牢獄,傷人身體,依照秦律,當處以輸作三年?」

  劉闞激靈靈一個寒蟬,伏地不敢出聲。

  片刻後,任囂又說:「不過沛縣城牆,急需人修繕……恩,格掉你公士之爵,免去輸作之苦。原地罰作,為期兩年。兩年之中,每日不得少於三個時辰,而且必須要將東牆修繕完畢……

  劉闞,如此處置,你可願伏法?」

  『公士』,是秦國二十等軍功爵中,最低等的爵位。但即便是最低等的爵位,也與庶民有本質的不同。不但可以享有國家給予的歲俸,約五十石。同時還能獲得一頃良田,一所宅院,一個僕人。大致上來說,只要是享有二十等爵的爵位,哪怕只是『公士』,也可稱之為『士』。

  士,在這個時代,那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別看呂翁富庶,可終究還是一個平民,配不上『士』這樣的稱呼。

  劉闞斬首王陵,可有一爵軍功,雖未公佈,但已經被認可。沒想到,這一下子又變成了平民。

  心裡不由得苦笑,不過劉闞也知道,任囂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他讀過秦律,自然知道秦法之中,有『功是功,過是過』的說法,功過不能相抵。兩年城旦罰作,任囂已經是手下留情。否則給他來個輸作的話,三年下來,天曉得還有沒有命在。

  還能說什麼呢?

  劉闞叩首道:「小民甘願伏法!」

  「滾出去吧……」任囂似是非常不高興,站起來一揮手,罵了一句後,轉身走進了內堂。

  趙佗走過來,拍了拍劉闞的肩膀。

  「好漢子!」

  他只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就急匆匆的走進了內堂,也不管劉闞等人還在堂上,跑到任囂跟前。

  「任大哥,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呢?」

  任囂停下了腳步,輕輕搖頭:「年輕人,喜歡憑著一腔子的血性做事,一言不和,拔劍相向……給他些磨練,消消他的性子。這件事情我還能壓下來,可萬一他又做出什麼過火的事兒,我可就壓不住了。給他個事情做,等兩年之後,我會向蒙大人推薦,讓他進藍田大營。

  是個好小子,可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兒,白白的浪費了……對了,蒙大人交代你的事情,可做好了嗎?」

  趙佗笑著點點頭,「任大哥放心,蒙大人交代的事情,我怎可忘記?關於那戰場急救的措施,我已經整理成文牘,這一兩日就會派人送往咸陽。如果真的有用,這小子可是前途無量。」

  任囂站在院子裡,抬頭仰望星空。

  「佗,我有種預感,這小子還會做出一些,讓我們驚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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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一)

  沛縣的城牆,其實非常簡陋。

  由於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城牆的規格自然比不上大梁、雒陽這樣的城市。甚至,和臨近的薛縣,戚縣相比,也相差很多。從泥沼中挖出黑乎乎的爛泥,攪拌調勻之後,用見方的木框分切成一塊塊,夯實之後曬乾,堆砌起來就變成了現在沛縣的四面城牆,僅兩三丈的高度。

  這種城牆,也只是象徵性的建造。

  別說遇到正規的軍隊攻擊,即便是王陵那樣的馬賊,抵擋起來也非常困難。雖然說如今四海昇平,只有少數地方有零星騷動,但任囂還是感覺著,應該把這城牆好好修繕一下才行。

  剛過了寅時,劉闞唐厲二人和幾十個囚犯,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沛縣城東。

  已經入秋,早上的氣溫有點低,小風一吹,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劉闞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過看看旁邊的唐厲,劉闞這心裡又禁不住升起了一股暖意。

  「闞兄弟,莫在意!」一名獄卒走上前來,拍了拍劉闞的肩膀:「兩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若是運氣好,遇到個大赦什麼的,說不定一年半載也就結束了。你們兩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呵呵,大家其實都挺佩服你們。我也不管你們,且自己看著辦吧。只要別讓那些老秦人看見,大家就相安無事。」

  這獄卒,也是當初參加過徵召的人。

  不過由於身體不好,武藝也很普通,所以在第二天就被淘汰出去。後來經蕭何推薦,擔任沛縣獄卒。

  劉闞記不清他的名字了,所以微微一笑,算是當作回應。

  而唐厲則擂了對方一拳,「老曹,有心了!」

  那獄卒只是一笑,沒有再說話,轉身督促其他的犯人幹活。

  劉闞忍不住問:「唐厲,他姓曹嗎?叫什麼名字?當初在青竹林大營的時候,我沒記住他的名字。」

  「曹參!」

  唐厲淡定的說出了那獄卒的姓名,然後抄起一個泥桶,隨著其他犯人忙碌起來。既然是罰作,就要有罰作的樣子。人家說是照顧,可總不成在旁邊袖手旁觀,傳揚出去也會連累他人。

  而劉闞卻呆愣了一下。

  曹參?這個名字絕對聽過……

  蕭規曹隨,這個成語劉闞有印象,而且也清楚其中的典故。這曹參,好像是漢朝的第二代宰相吧。而且三國演義裡也提到過,說曹操曹孟德,就是曹參的後代,故而劉闞印象深刻。

  又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劉闞輕輕的搖頭。沒想到,這小小的沛縣,竟然出了這麼多了不起的人物。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這些名字在後世可是響噹噹。居然都聚在這沛縣之中,的確有趣。

  只是不曉得,那張良、陳平、韓信,如今又在何方?

  還有西楚霸王項羽,絕代佳人虞姬,現如今又是什麼樣子?劉闞這心裡,可真的是非常好奇。

  ******

  勞役非常辛苦,不過對於劉闞而言,卻是樂在其中。

  不論是在行走中,還是勞作中,不知不覺的把赤旗書中記載的步伐運用上,一開始很麻煩,但到了後來,就輕鬆了許多。權當作是在練功吧,劉闞幹起活來是不餘餘力,三個時辰下來,已經是大汗淋漓。既然有些事情無法逃避過去,索性就在裡面尋找快樂,其實也很有趣。

  辰時過後,犯人們收工回監牢。

  城頭上,任囂看著正在往牢獄方向走去的犯人們,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輕輕的點了點頭。

  「任大哥,這小子倒是很實在嘛。」趙佗在旁邊笑道。

  任囂說:「能吃苦耐勞,不比六國人的偷奸耍滑,有我老秦人的風骨。佗,這傢伙如果不是老秦人,那才是古怪了……先前把刀布蟻鼻換成了秦幣,若非心向我老秦,怎會做這樣的事情?我老秦歷代祖宗保佑,居然讓這小子賺了一大筆,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你說是不是?」

  趙佗笑道:「這是自然!」

  其實,任囂和趙佗不是沒有想過,劉闞換秦幣別有用心。可後來再一想,兩個人都感覺著不太可能。一統貨幣,據說是始皇帝在不久之前廷議中做出的決定,甚至連丞相王綰、廷尉李斯、上卿蒙毅這些始皇帝身邊的重臣都不知道。劉闞一介小民,又怎麼可能預知其中玄妙?

  若真如此,這傢伙就是活神仙了!

  劉闞平時表現的也很低調,除了勇武過人,義氣過人之外,在其他方面,並沒有展露才華。

  任囂自然也不可能猜到,劉闞來自未來。

  正因為這個原因,任囂也好,趙佗也罷,都深信劉闞是老秦人,而且是出自杜陵劉氏宗族。

  「佗,過些天,你就要回相縣了嗎?」

  趙佗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說:「正是……王上已決心征討百越,並且已經開始調撥人馬。相縣方面的壓力有點大,所以屠將軍命我即刻回轉相信,協助他做事……我估計,用不了兩年,一俟(音si,四聲)六國情況平定,王上就會出征。相縣那邊的情況,現在也是很糟糕。」

  任囂歎了口氣,心裡很捨不得這個和他搭檔許久,合作無間的小兄弟。

  不過,轉念任囂又笑了,「佗,好好幹吧……反正沛縣和相縣也只有一天的路程,你我兄弟隨時可以相見。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還能再並肩作戰,為陛下開疆擴土,建功立業。」

  趙佗也笑了,「那小弟就在相信恭候任大哥的回歸!」

  兩人相視一眼,驀地仰天大笑。

  遠處,迴響起了一陣嗚咽的號角聲,卻是秦軍出操的時辰到了!

  囚徒的日子,其實並不難過。有人在外面照顧,劉闞和唐厲的日子,自然也就的輕鬆許多。

  牢獄中,劉闞的事跡也已流傳開來。

  別看被關在這裡的人,大都是一群痞賴貨,可是識英雄、重好漢……春秋戰國五百年亂世造就而成的血性,卻始終未改變。對於劉闞的勇武,對於劉闞的義氣,痞賴貨們敬佩不已。

  隱隱的,劉闞頗有獄中老大的地位。連帶著唐厲,也成了眾人敬佩的人物。

  劉闞也很懂得做人。

  闞夫人每天都會送來自己做的飯菜,和劉闞說一會兒的話。牢獄中的飯菜,自然是不堪入口。

  對於劉闞而言,闞夫人的飯菜中雖沒有後世的那種口味,但也別有風味。闞夫人能做一手好菜,每次送走母親之後,劉闞都會把飯菜分給牢獄中的夥伴,每個人吃的不多,卻也勝過口中無味。按道理,外面的飯菜是不能送進來的,闞夫人這樣每天來探望,也不合規矩。

  可誰讓任敖如今成了牢頭呢?

  雖受了誶(音sui)刑,但是威望卻隨之增高。連帶著走在街頭,眾人見到任敖,也會伸出大拇指稱讚。

  好漢子!

  對於這些生活在市井中的草根人物,一句稱讚,足以讓他們心滿意足。

  據任敖自己說,因為現在有了名氣,姑娘們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有好幾家的姑娘,都托人上門提親。這在以前,家徒四壁,貧寒交困的任敖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如今居然美夢成真。

  不出勞役的時候,劉闞或是在牢獄的空地上練拳腳,打熬力氣,增強體魄。

  為此,他還為自己開出了一份食譜,請闞夫人為他烹煮。前世本就是營養師,劉闞做起這個來更是輕車熟路。以至於唐厲戲稱:劉闞這不是被罰作,分明是跑到牢獄中享清福來了。

  而劉闞呢,也只是一笑,並不辯解。

  有什麼好辯解的呢?其實在劉闞看來,除了環境差一點之外,這牢獄裡面倒也算是清淨。

  在這期間,呂雉姐妹陪著闞夫人,也經常來探望劉闞。

  只是每次見到劉闞的時候,呂嬃都眼淚汪汪的。在她的心裡面,恐怕是藏著無法解開的愧疚。

  而呂雉卻不多話,每次就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聽著……

  秋去冬來,轉眼之間,已進入了嚴寒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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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二)

  十一月的天氣,非常冷。

  在這個時代,自然不可能出現什麼溫室效應,氣候正常,四季分明。在入冬之後,沛縣下了兩場雪。

  雪並不算太大,卻讓人感覺很舒服。

  正是午後,劉闞一個人在牢獄的空地上,踩著赤旗書中所說的三宮步,手中拎著一根沉甸甸,用數百年老樹的樹根雕成,形狀和赤旗略有相似的武器,大聲呼喊著,聯繫搖旗之法。

  那老樹根浸過水,所以格外沉重。

  重量若依照後世的斤兩計算,大約有五十多斤,正好是赤旗的一半。雖然已經減了一般的距離,可單臂施展,若換個人,一樣非常的吃力。劉闞赤著膀子,光著雙腳,在冰天雪地中舞動大旗,腳下靈動,身形圓轉,那沉甸甸的木製大旗在他的手中,發出呼呼的聲響。

  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被旗風掃落。

  任敖唐厲等人站在房間裡,隔著小窗向外看去,一個個輕輕搖頭,嘆了一口氣,又坐回遠處。

  一個破爛的銅鼎,裡麵糊上厚厚的爛泥,烘乾之後,儼然成了火爐。

  爐膛裡燃燒著紅彤彤的木炭,火爐上放著一個陶盆,裡面盛滿了水,水裡面還有一個酒罈。

  「這麼冷的天,你們說阿闞這傢伙不坐下來喝點酒,一個人練什麼武啊……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武癡。屠子當年也沒有他這麼大的勁頭……不是練武,就是識字,他就不覺得煩嗎?」

  酒,是呂雉送來的昔酒,以糜黍做成,口味比之外面的昔酒,好上許多。

  所謂昔酒,是一種叫法。古時,這酒有三酒五齊之分。以稻穀和糜黍為原料,三酒可分為事酒、昔酒、清酒。我看_書 齋事酒的意思,就是因事而釀,時間很短,口味很差。昔酒則需要短時間的儲藏,意思就是過去釀造的酒,口味稍醇厚。至於清酒,冬釀夏熟,是當時酒中之冠。

  五齊之酒,指的是五種不同成色的酒。分為泛齊、醴(音li)齊、盎齊、緹(音ti,二聲)齊和沉齊。其中,泛齊和醴齊酒,是市面上最為常見的酒,酒糟浮在酒中,或者有滓液混合。

  口味呢,大多以甜口酒為主,男女老幼,沒事的時候都能喝一口。

  當然,除了甜口酒之外,還有辣口酒的說法。不過這種酒大都是用來販賣,而不是自己保留。

  好像劉闞在王姬的酒肆中喝過的那種酒,就屬於辣口酒。

  既然是用來販賣,自然和在家裡和的酒不一樣。除了口味,還需要有些加工,也就是五齊之酒中的盎齊酒。酒色泛白,並且帶著辣口酒特有的強酸味道,為很多酒客所喜愛和鐘情。

  呂雉送來的是昔酒,而且是盎齊昔酒。

  這一罈子,在市面上至少要十個半兩錢,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喝到的好酒。可惜,劉闞對這種酒是非常的不感冒。甚至在他看來,這種所謂的美酒,喝著其實和受罪沒什麼太大區別。

  扔在那裡也不喝,索性就分給了大家。

  不過,劉闞給了任敖等人一個建議︰盎齊昔酒,其實就是最為原始的黃酒類型。秋收冬藏,在寒冷的季節當中,不適合冷酒下肚。如果要喝酒的話,最好還是用小火加熱,別有滋味。

  為了喝酒,劉闞還鼓搗出了一個原始的爐子,供任敖等人溫酒。

  溫酒下肚之後,對於身體極有好處,符合養生學的原理。佐以風味小吃,在冬日中別有滋味。

  任敖、曹參和唐厲三人,沒事兒就會縮在這門房裡面,喝著小酒,還能看著外面劉闞練武以助酒興,這小日子過的倒也舒暢。

  曹參笑道︰「若沒有這番刻苦,阿闞又怎能斬殺王陵?屠子說,七八年後阿闞能和他鬥個旗鼓相當。依我看啊,用不了三五年,屠子怕就要危險了。至於識字……阿闞怕是另有想法。」

  「能寫自己的名字就好,識字太多,又有何用?」

  唐厲正色道︰「老任,話不能這麼說。識字多了,總歸是有好處……至少能明事理,分是非。就比如這秦律,如果我們大字不識一個,豈不是會惹出許多麻煩?多識幾個字,有好處啊。」

  「有甚好處?」

  任敖撓著頭說︰「天底下的字太多了,我看著就頭疼。明明就是一個字,非要有許多的寫法,麻煩的很。」

  「所以,秦王……啊,始皇帝廢除六國文字,獨用秦文,也並非沒有道理嘛。」

  曹參咬著嘴唇,輕聲道︰「六國文字,六國風骨!始皇帝這樣強硬的飛出六國文字,只怕是六國士子會有反彈啊。如此一來,六國表面平定,可私底下呢,恐怕會是暗藏著殺機也說不定。」

  唐厲一笑,「這一代的士子或許會不老實,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過上百年……或許用不了百年,幾十年的光景,這天底下還會有多少人識得六國文字?要我說,統一文字是個好事。長痛不如短痛,或許始皇帝推行秦文的手段有點強硬,可對於以後,卻是大有好處。」

  曹參辯不過唐厲,沉默下來。

  這時候,房門突然間蓬的一下被人推開,風捲著雪花湧入門房,寒意襲來,三人不由得一個激靈。抬頭看去,卻是劉闞扛著那木製大旗走了進來。渾身蒸騰著霧氣,身上大汗淋灕。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劉闞的肌肉看上去沒有以前那般的堅實。

  但事實上呢,卻力量並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在雄渾之中,增加了一種柔和,一絲靈動。

  抹去身上的汗水,劉闞披上衣服,一屁股坐在了火爐旁邊。

  搶過唐厲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呵呵的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幾位哥哥,看起來這小酒喝得頗有滋味,酒興正酣啊。」

  秦時,五言絕句尚未出現。

  劉闞突如其來的念出這麼一段五言絕句來,任敖沒有什麼感覺,可是曹參和唐厲卻有不同感受。

  破舊創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特別是在這文字之上,任何一種創新,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完善。而且,學問越深,對新生事物的排斥也就越強。唐厲的眉頭,微微一蹙。

  「阿闞,你這詩似乎有些不太和韻吧。」

  劉闞一怔,看了看唐厲的表情,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當下一笑,「老唐,我隨口一說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阿闞,詩言志,歌詠言。所謂教六師,曰風、曰賦、曰比、曰典、曰雅、曰頌,豈能隨口胡言亂語?與禮不和,你當慎重。」

  可以看得出,唐厲對詩詞歌賦極為看重,言辭之中自然是毫不客氣。

  曹參卻搖搖頭,「我覺得阿闞這首詩很不錯,雖然不合詩體,然則別有韻味。此情此景,用之以這首詩,倒也妥帖。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老唐,我倒是覺得,你過於拘泥了些。」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40: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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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三)

  在不知不覺中,曹參和唐厲展開了一次交鋒。

  各自引用了典籍,闡述自家的道理。唐厲引用了《書-舜典》和《周禮-大師》兩部典籍中的詞句,而曹參則引用《魯語》之中的說法。在這沛縣城中,有學問的人可不多。唐厲算一個,曹參算一個,還有那蕭何……反正掰著指頭,基本上是能夠計算的清楚。

  但是,這些人又有不同的學派。

  比如唐厲,受兵、儒、縱橫三家學派的影響較深,其祖父唐睢,原本就是秦王政早期著名的縱橫家。

  而曹參呢,出身於草根階層。

  東聽一句,西看一眼,也說不準究竟是什麼學派。不過生於沛縣,受楚人的影響,曹參和蕭何,都偏向於黃老學說。黃老求無為而治,劉闞的這首詩詞中,所表現的也是一份逍遙氣。

  如此一來,曹參自然會偏向於劉闞一些。

  這兩人一俟展開了交鋒,引經據典,之乎者也……劉闞和任敖在旁邊聽也不是,走也不是。

  相視一眼,不由得齊刷刷哀嘆了一聲。

  劉闞自己也有點後悔了!

  好端端的,吟什麼詩呢?傻了吧?文盲了吧?聽聽這兩位說話,足以讓人慚愧死,難受死。

  「我說兩位,這酒已經涼了!」

  任敖小心翼翼的在旁邊勸阻,哪知道這唐厲曹參兩人勃然大怒,怒視任敖︰「你給我住嘴!」

  嚇得任敖往旁邊一縮,不敢在說話了。

  劉闞拍了拍任敖,苦笑道︰「老任,知道不讀書,不識字的痛苦了吧……不過,二位賢士,我和老任不過一粗人罷了,你們說的,我們聽不太明白,能不能換一個話題?比如說……」

  這『比如說』三個字才一出口,卻聽見房門蓬的一聲,又被人撞開了。

  一股寒流湧入門房,劉闞不由得一縮頭,打了一個哆嗦。抬頭看去,卻是審食其和曹無傷兩人。

  這兩位如今可是大忙人,有日子沒見了。

  一方面,劉闞喬遷新居,需要建造房舍,審食其需要照看著。同時,他和劉闞的大事情,也開始運作起來,基本上沒有時間。而曹無傷呢?也很忙……劉闞用八千大錢換來了十頃荒田。

  按照《秦法田律》,百姓可以買賣私田。

  沛縣不缺肥沃的土地,一頃良田大概在三千到八千秦幣不等。按曹無傷的想法,花上萬多秦幣,買上兩三頃土地也就差不多了。可誰知道,劉闞死活不同意,非要那泥沼邊的荒地。

  闞夫人呢,在大事上,氣節上,是不會讓步的。

  但是對於小事兒,卻已經開始聽從劉闞的意見了……是啊,要不是兒子犯傻,手裡怎會有這麼多的錢帛?荒田就荒田,說不定兒子這次犯傻,又能搞出什麼花樣?這叫傻人有傻福。

  任囂也不明白劉闞的想法,甚至沛縣城中,九成的人都不明白。

  但錢是劉闞的,他既然鐵了心要買荒地,誰又會在意?反正,一大群人等著在旁邊看好戲。

  曹無傷的老爹親自辦手續,把泥沼邊上的十頃荒地,賤賣給了劉闞。

  於是,曹無傷的事情就來了。從秋收開始,他就從泥沼裡挖黑泥,覆蓋在荒地之上。十頃荒地,也夠他忙上一陣。然後要幫闞夫人買牛,為此還專門跑去了一趟彭城,買回兩頭壯牛。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曹無傷在劉闞被罰作之後,一直沒有來探望過他。

  「阿闞,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審食其一進屋,就興奮的大喊大叫,衝過一把抱住了劉闞,大有要將劉闞一下子撲倒的氣勢。

  「鬆開,鬆開我!」

  劉闞雙臂向外一分,硬生生崩開了審食其的手臂,「其哥,什麼成功了?我可沒有龍陽之癖。」

  龍陽,也就是那魏國人龍陽君,生的花容月貌,也是當是魏王的男寵,更是國史當中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同性戀者。劉闞看審食其這架勢,和龍陽君頗有相似,不由得心裡為之一寒。

  審食其一把推開了劉闞,「老子喜歡女人!」

  說著,他向曹無傷一擺手。曹無傷也的確是個老實人,從門外拎著一罈子酒,可就走了進來。

  「這是?」

  「阿闞,你說的那個法子,果然有效……你看,成功了!我用你說的那個法子,釀造成功了!」

  曹無傷把酒罈子拎到了榻上,抬手拍開了泥封。

  一股濃郁的酒香,頓時瀰漫在房間裡。唐厲和曹參也不吵了,任敖的眼楮,唰的一下子亮了。

  「泗水花彫,這就是你所說的泗水花彫!」

  「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劉闞呼的站起身來,搶步上前,查看壇中酒的成色。片刻後,他輕輕點頭,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泗水花彫,準確的說,就是後世黃酒的雛形。

  其實,黃酒並不是不存於這個時代。早在春秋時期,黃酒已然出現。唐厲等人所喝的盎齊昔酒,也是黃酒的一種。只不過,由於釀造工藝等方面的原因,使得酒色渾濁,帶有強酸。

  劉闞前世曾為營養師,對於酒的研究,自然不少。酒,多則過量,對身體有害,但適當的飲酒,非但不會有害,相反還有助於養生。黃酒,作為養生酒的一種,劉闞前世曾走訪了許多酒廠。後來還是在紹興一個農戶家中,用高價買回來了一張據說是已經失傳了的秘方。

  九醞釀造法,一種極為傳統的工藝。

  歷史上,正是隨著九醞釀造法的出現,才產生了真正意義上的濁酒。而後的一切工藝,都是在九醞釀造法上加以改進。流傳到劉闞後世所在的年代,其中不少的細節,已經失傳了。

  根據古籍記載,九醞釀造法出現於西漢末年,成熟於東漢中期。

  也就是說,劉闞眼前這一罈子泗水花彫,比之歷史上的第一壇花彫酒,至少提前出現了四百年。

  酒色還是略顯渾濁,想必是因為第一次釀造,加上沉澱發酵的時間不足,所以不夠完美。但是比之市面上的盎齊酒來,這酒水凜冽,酒香怡人。週遭幾人不由得食指大動,齊刷刷的向劉闞看去。

  第一壇花彫酒啊!

  劉闞無視眾人的目光,急切的詢問審食其這釀造的過程。

  審食其笑道︰「我原本在青竹林發現了一眼清泉,準備在那裡開始。可是後來,在泥沼旁邊……就是你家蓋房子的後邊,又發現了一眼泉水,比之青竹林的泉水還要甘甜香醇。於是,我就花了四萬錢,挨著你家的土地,又買了五十頃荒田。嘿嘿,那眼泉水,也正在其中。」

  五十頃荒田?

  劉闞瞪大了眼楮,「阿其,你瘋了嗎?」

  「我可沒瘋,要不然旁人能看出其中的玄妙?現在,泉水是我們的,秘方是我們的……哈哈哈,阿闞,我們現在想不發達,恐怕都難了。快點說,快點說,你接下來,又有什麼打算?」

  劉闞扭頭,看了看一群目瞪口呆的傢伙。

  突然一笑道︰「接下來,當然是要請各位老兄,為我品鑒一下這泗水花彫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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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二章 笑看風雲起(四)

  夜已深!

  一壇子花雕早已告罄,翻到在榻上,搖搖晃晃。壇口不時還會落下幾滴自渾濁的酒液,掉在地上後,留下了一個個印子。任敖 曹無傷,倒在被褥上,酣然大睡,並且發出並不均勻的聲息。

  審食其也回家了……

  臨走的時候,帶著劉闞的叮囑,還有一份藥方子,心滿意足的走了。

  在劉闞的眼中,這樣程度的泗水花雕,顯然達不到他的要求。不過對于其他人而言,能喝道如此醇美甘甜的好酒,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此酒只應天上來,人間豈能釀出來?以至于唐厲在喝完之後,酒勁兒上涌,竟抱頭痛苦︰“若以後無花雕佳釀,厲又該如何活下去呢?”

  酒色還很渾濁,特別是喝到最後,會品出一股子醴齊酒的強酸味。

  也就是說,審食其的功夫還沒有到家,這樣的酒水,怎能拿出去見人?當然了,劉闞也知道,想要達到後世的那種要求,顯然不太可能。不管是從硬件還是從其他,條件還不成熟。

  劉闞給審食其的要求是︰要喝到最後,能生出陳釀的感覺。

  酒色不需要完全清冽,可至少要能呈現出沉黃之色。在達到這個條件後,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有第一步,自然也要有第二步。

  如果達到了劉闞的要求後,必須要進一步的陳釀,直至酒色完全清冽,酒液濃香撲鼻。審食其說︰“要做到這一步,可不容易啊……阿闞,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如今的酒,已經足夠好了。”

  “好?”

  劉闞冷笑一聲,“如此劣酒,怎能供奉天地,八方諸神?”

  “你……”

  審食其似乎明白了劉闞的意思,驚訝的看著劉闞,半晌說不出話來。

  劉闞說︰“我要讓天下人都能喝到我的泗水花雕,我要讓尋常人家的飯桌上,總會擺上一壇。除此之外,我還要咸陽王室,人人知道泗水花雕之名……其哥,這不過是你我進階之物罷了。”

  這家伙,居然想憑此美酒,進階朝堂嗎?

  審食其生平第一次,有些看不懂劉闞了。不過出于對劉闞的信任,審食其沒有多說,點頭應下。

  隨後,劉闞又根據沛縣人的身體狀況,設計了幾種藥酒的方子。這對于劉闞而言,並不困難。當年為了應付考試,他曾經把千斤方背的滾瓜爛熟。如今雖已經忘記了大半,但是作為養生之用的方子,他還記憶猶新。有些古方,對于調理身體,活絡經脈還是很有好處的。

  來到這個時代以後,劉闞才知道,酒曲和酵母早已經出現。

  但是,釀酒的工藝落後,酒的種類也不多。劉闞從沒有想過,他能對這個時代做出太多改變,不過有些東西就在手邊,不過是順勢而為吧。但有一些東西,還需要慢慢來才可以。

  唐厲喝醉了!

  劉闞也已經回去睡了……

  門房中,曹參靜靜的看著那火爐中的炭火在慢慢熄滅,目光深邃,看著窗外,久久無法入睡。

  並不是因為劉闞造出了美酒佳釀讓曹參睡不著,而是劉闞在飲酒時說的那些話。

  當時任敖就說︰“闞兄弟,如今在咱沛縣城中,我佩服兩個人。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劉季。”

  哪知劉闞勃然大怒,“老任,莫要把我和那痞賴子聯系在一起。劉某人雖然沒什麼本事,可是也不屑于和他為物。家中高堂尚在,他去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整日只知大話,令人生厭。”

  任敖不快的說︰“闞兄弟,你誤會劉季了……那個人,是個做大事的人。”

  “做大事?”

  劉闞冷笑道︰“連小事都做不好,談什麼做大事?老任,在我看來,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凡事都是一點點,一個個小事情堆積出來的結果。比如老秦人,何以能橫掃六國?沒有歷代秦王的艱苦創業,沒有商鞅的變法,沒有張儀的連橫,沒有白起、禳侯的拼殺,何以有今日的大秦帝國?

  再說六國……

  想當年是何等的強盛,可為什麼在二百年後的今天,短短十幾年的光景就一個一個的滅亡?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二百年光陰積累出來的結果。

  我讀書不多,卻知道一個道理︰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就算是憑著運氣得一時風光,終究是長久不得。我知道,你們……還有蕭先生對劉季都很敬佩,可我還是看不起他。”

  任敖被說的啞口無言。

  後來還是唐厲勸解,總算是沒有爭吵起來。

  可在曹參的心中,卻翻起了滔天的巨浪︰一直以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劉季是做大事的人。可為什麼在阿闞的眼中,劉季卻變得如此不堪?是我們錯了,還是阿闞錯了?

  他說不清楚,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劉闞的那份言論。

  劉闞說的非常清楚︰他可以佩服劉季的手段,但還是會看不起這個人。劉闞所指的,恐怕不是劉季的能力,而是劉季的人品吧。但大丈夫做事,拘泥于小節,怎麼可能成就出大事業?

  兩種完全不同的思想觀念,在曹參的腦海中激烈的踫撞。

  歷經五百年春秋戰國,一些觀念在人們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曹參也是如此,他不知道劉闞說的是對?亦或者是錯?靠在牆壁上,曹參眼看著爐火熄滅,突然間悠悠的一聲嘆息。

  也罷,有些事情,總要看到了才算數。

  阿闞畢竟年輕,加上阿其他們對劉季沒有好感,受到影響也在所難免。將來,他自然會知道,劉季是何等的了得。

  雖然說曹參否定了劉闞的說法,可是在內心深處,也不免產生一絲認同。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沒過多久,始皇帝正式下詔︰在其治下,不予封國,而是采用郡縣制,派遣官員統一管理。

  同月,始皇帝再次下詔︰收繳天下金鐵。

  每家每戶,除了用來耕種生活的必須品之外,不得收藏任何兵器。所收繳的金鐵,會全部運往咸陽,銷毀融化,鑄成十二金人像。這十二金人,就如同周室九鼎,已護佑大秦千秋萬載。

  先是稱帝,而後又統一錢幣,統一文字,設立郡縣。

  如今,十二金人開始鑄造,這一切也讓一些深埋在劉闞記憶深處的東西,漸漸的清晰起來。

  一切似乎都在沿著歷史的軌跡前行……那麼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劉闞開始感到了一絲壓力!

  他熟知的歷史,正在一步步的進行著。那個為人所熟知的亂世,又會在什麼時候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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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三章 歡宴(一)

  始皇二年的春天,下了一場小雨。

  雨水雖然不是很大,但對於農民們而言,卻無異於黃金一樣的珍貴。人常說春雨貴如油,即便是在沛這種雨水並不缺乏的地方,一場適時到來的春雨,至少也預示著今年的風調雨順。

  歷經了一年的喧囂之後,即便是六國遺民多麼的不情願,但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

  六國已經沒了,五百年的動盪也結束了。如今,這天下的主人是秦始皇,秦國已經統一了天下。

  誰主天下?

  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貴族老爺們關心的事情。不管是誰得了天下,老百姓終究是要生活。仗打夠了,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該考慮一下今後的日子啦……於是,人們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

  一年之計在於春!

  對於呂翁而言,同樣如此。

  在經過了短暫的波動後,呂家漸漸的穩定下來。當然了,如果不是兒子呂澤因逃避征役而被劉闞打成了瘸子的話,那麼一切該會是多麼的完美啊!看著一瘸一拐的在自己面前晃動的呂澤,呂翁的心裡就會感覺很不舒服。明知道劉闞是為了救呂澤,但呂翁就是難以釋懷。

  那劉闞,當年不過是個靠著自己吃飯的食客之子,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最讓呂翁無法接受的,是劉闞母子在渡過了短暫的困難後,竟然發達了起來。想當初,呂翁聽說劉闞把刀布換成秦幣圓錢的時候,還暗自譏笑過劉闞母子的愚蠢。誰又能想到,過了幾個月後,劉闞手中的財富翻了幾翻。而呂翁呢,卻因為這貨幣統一的緣故,損失很嚴重。

  呂翁家大業大,損失點錢帛,也不會太在意。

  但是,隨著劉闞的名聲在沛縣開始響亮起來以後,呂翁這心裡面,可就開始有些不太舒服了。

  一個小雜種,居然能混的風生水起。

  沛縣的人如今提起劉闞,至少有六成人會豎起大拇指,贊上一句︰是個好漢。

  而呂翁呢?

  相比之下,卻顯得有些默默無聞。特別是呂澤的事情,給呂翁的打擊非常大。他越發的認識到,如果在沛縣沒有好人緣的話,以後的日子只怕是會很難過。是的,會非常的難過。

  呂翁的心裡,就有了計較。

  剛一開春,正逢呂翁五十歲的壽辰,借此機會,呂翁發出請柬,但凡是在沛縣能叫出名字來的人,都會受到邀請。

  同時,為了提升一下自家的地位,呂翁還請出了蕭何來擔當司儀。蕭何在沛縣很有威望,父老們也對他非常看重。加之如今又成了長吏,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職位,甚至得不到秦王朝的官方承認,但對於沛縣人而言,蕭何無疑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存在,了不起的人物。

  不過,蕭何表面風光,卻不能掩飾其家境窘困的現狀。

  蕭家在沛縣算不上大族,不過老老少少加起來,也有幾十個。除了幾頃田地之外,整個蕭氏家族幾乎是靠著蕭何那並不豐厚的俸祿過火。如果遇到天災時,甚至要靠蕭何去借錢生存。

  呂翁付給蕭何極為豐厚的報酬,蕭何自然不會推辭。

  也正是因為蕭何的出現,也使得呂翁的這場壽宴,規格一下子提升了許多,甚至遠在嚙(音nie)桑的人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自然,正在豐邑中陽裡家中休養的劉邦,也聽到了風聲。

  自從昭陽大澤血戰之後,劉邦因傷一直在家中休養。

  樊噲、周勃、盧綰,包括夏侯嬰在內的鐵桿『劉粉』,自然而然的隨劉邦一同回到了豐邑。

  劉邦認為,昭陽大澤一戰過後,沛縣怕是會有日子不得安寧了。

  畢竟早先劉邦等人也做過那無本的買賣,和各路匪賊,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一些關聯。雖然劉邦自認行事小心,可還是不敢冒險。於是決定躲在老家,一方面是養傷,一方面避風頭。

  只要劉邦不出現,相信就不會有人亂咬。

  盜亦有道,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如果真的撕破了面皮,誰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所以,整個冬天,劉邦一直呆在家中。

  劉邦的父親,名叫劉湍,不過中陽裡的鄉親們,更習慣稱呼劉老爺子為執嘉翁。執嘉,是劉老爺子的小名,但是比起劉湍這個大名來,更為人所熟知。執嘉翁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有點膽小,有點固執,還有一點懦弱。膝下有四個兒子,長子劉伯已經娶妻生子。

  次子劉仲,今年也要成為父親了。

  小兒子劉交,最得執嘉翁的喜愛。人很聰明,而且還跟著村裡的父老識過字,讀過書。

  而三兒子劉季,最不得執嘉翁的喜愛。這孩子整日游手好閑不說,身邊儘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最讓執嘉翁無法接受的是,小兒子劉交似乎非常崇敬三哥劉季。這不,劉季在家裡養傷,劉交整天的圍在劉邦的身邊。執嘉翁非常擔心,小兒子會被劉邦帶壞,白費了他的心血。

  「呂家壽宴?」

  劉邦伸著兩腿,坐在村口的大樹下,一邊撓著頭,一邊問道︰「呂老頭好端端的,為何搞這種事?」

  在劉邦的身邊,跪坐著一個童子,年紀大約在七八歲的模樣。

  童子是劉邦的兒子,名叫劉肥。別看劉邦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可這些年來,和豐邑的曹寡婦走的很近,並且生下了這麼一個兒子。劉肥看上去很瘦弱,面色也不是很好。這也難怪,劉肥生下來之後,劉邦就把他扔給了老娘照看,他帶著曹寡婦等人,整日的在外面逍遙。

  劉媼年紀大了,自然沒有什麼精力照顧劉肥。

  而執嘉翁呢,也因為對劉邦的不喜,連帶著把這種情緒帶到了劉肥的身上。如果不是劉仲和劉交時時照顧,劉肥和沒爹沒娘的孤兒差不了多少。但小傢伙沒怨言,反而非常敬重父親。

  這次劉邦回來,劉肥一步不拉的跟在劉邦的身邊。

  也許是因為曹寡婦的死,使得劉邦心裡愧疚,所以對劉肥十分的疼愛。

  聽劉邦詢問,盧綰笑道︰「呂老頭恐怕是想借此機會,和鄉人打好關係,拉攏一些人吧。畢竟老頭是個外地人,加上去年他那兒子的事情,讓他也感到了一些危機,所以才有這個舉動吧。」

  劉邦點點頭,「看樣子呂老頭有點兒急了!」

  樊噲冷笑一聲,「老頭當初不肯讓他那兒子奉召,結果現在變成了瘸子。只是可惜了劉家小兒,白白的浪費了一爵軍功……不過,那小子倒是個有擔待的人,我現在有點佩服那小子了。」

  樊噲口中的劉家小兒,指的就是劉闞。

  劉邦嘆了口氣,「劉家小兒端的是了得……呵呵,此次回去,我定要和他好生的交往一番。」

  「爹,劉家小兒……可是害母親……」劉肥突然開口詢問。

  劉邦一怔,扭頭瞪著劉肥,厲聲道︰「肥,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要牢記,你娘是病死的……明白沒有?如今不比往日,禍從口出,我們更要謹慎……你娘的事情,從今往後不許再掛在嘴邊。」

  「孩兒……知道了!」

  劉肥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又嚥了回去。他低下頭,表情木然,看不出半分內心裡的情緒。

  劉邦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在這地方呆了半年,嘴裡都淡出個鳥了!屠子,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回沛縣吧。呂老兒既然準備了酒宴,我們如果不去的話,豈不是不給他面子?嘿嘿,咱們可要放開肚子吃他一頓。」

  盧綰說︰「可是去參加呂老頭的酒宴,就必須要有隨禮啊……咱們快一年沒動作了,哪裡還有餘錢?」

  「沒錢就不能去了嗎?」

  劉邦笑道︰「我卻不相信。老子不但要去,還要那老兒恭恭敬敬的出來迎接呢……走吧,去晚了可就要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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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四章 歡宴(二)

  陽光明媚,是一個好天氣。

  呂家門前車水馬龍,前來祝壽的客人,數量甚至超過了蕭何早期的估量。

  而最讓蕭何想不到的是,身為沛縣縣長的任囂,居然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向呂翁祝賀。

  不過,蕭何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如今沛縣百廢待興,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定的局面。自去年末開始,西起陳縣,東至薛郡,秦軍緩慢而有序的集結,並且在從三川郡至吳中(今江甦甦州)一線,沿途修建了許多倉廩。

  同時,始皇下令,動用十萬人力,在泗水和谷水一帶開鑿運河。

  這里面隱藏著什麼信息?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對于蕭何這種精明的人而言,稍一琢磨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很明顯,始皇帝恐怕是要用兵……至于用兵的對象,怕就是百越。

  如果對百越用兵的話,泗水郡毫無疑問將承擔一個中轉站的角色。

  派遣任囂出任沛縣縣長,而後清剿盜匪,治理地方,所為的就是讓泗水郡成為穩定的物資供應基地。所以,任囂出現在呂家的原因,也就不難解釋。任囂是在表明一種姿態,以平撫百姓的心。去年一連串的腥風血雨,已經達到了任囂最初的目的,現在需要用懷柔的手段。

  這就是所謂的‘與民同樂’嗎?

  蕭何在內心中思忖著。在任囂幕府的這些時日,他的確是學到了很多東西。任囂不僅僅是一個軍人,處理內政的手段也非常不錯。听人說,當年蒙恬還是咸陽令的時候,任囂曾經是蒙恬的助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蕭何雖然很傲氣,但也知道自己的不足。

  任囂在呂家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不過他的出現,給旁人帶來的影響,卻是無法估量。

  許多原本並不想來的人,一見縣長都出現了,立刻改變了主意,命人備上禮物,前來祝賀。

  還不到午時,呂府門外就已經停滿了車輛,甚至連路上也變得擁擠不堪。

  至于府中,更是人滿為患。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客人前來,讓蕭何開始感覺有點吃不消了。

  “呂翁,這樣子下去的話,怕是會越來越亂啊!”

  呂翁也沒有想到,隨著任囂的出現,會有這麼多的人前來。

  此時,在呂翁的心中,自然是得意萬分。不過他也清楚,這樣子下去的話,酒宴根本開始不了。

  于是向蕭何請教道︰“先生可有什麼主意?”

  蕭何想了想,“人這麼多,混雜在一起,也不是個事情。不如以賀禮的多少作為標準,凡超過千錢的客人,可以在堂上就坐。如果賀禮不足千錢的話,就在堂下就坐,自然一目了然。”

  呂翁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

  但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低聲道︰“可這樣子一來,會不會得罪人?”

  “怎麼會得罪人?”蕭何笑道︰“連縣長都送來了賀禮,這些人又怎可能會在意?而且,沛縣的風俗,本就有禮金多少的區別。呂翁,依我看不但不會得罪人,您這樣安排,還會讓那些豪強大戶們感到有面子。至于那些只是湊熱鬧的人嘛,也不會因為這個而對您心生不滿。”

  呂翁說︰“既然如此,就依蕭先生說的辦法來!”

  于是,蕭何走出廳堂,大聲的說道︰“諸位,今日是呂翁五十大壽,未想到父老鄉親們如此熱情。但這廳堂之上,終究有些狹小。故而賀禮不足千錢者,請在堂下就坐,還請多見諒。”

  客人們一開始有些不滿,但後來又一想,覺得這也是實情。

  當下也不再埋怨,听從蕭何的安排,紛紛在堂下落座。而那些賀禮超過千錢的人,則大搖大擺的走到堂上。這也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呂翁的這種做法,也在某種程度上,保全了他們的面子。如此一來,對呂翁又多了一分好感,在言語之間,自然也就多了一分親熱。

  宴會在午時正式開始,蕭何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氣而已,蕭何的心,很快有提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並不想,也不希望看到的人。

  劉邦的個頭很高,但是身材比例卻有些不夠協調。上半身長于下半身,也就使得他的手臂看上去,比常人的要長很多。在眾多人當中,這樣的身材,很容易引起注意。更何況在劉邦的身邊,還跟著一大群人。魁梧的樊噲,英武的周勃,文質彬彬的盧綰,還有剽悍的夏侯嬰。

  劉肥騎在夏侯嬰的脖子上,也使得這一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蕭何連忙走上前,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夏侯嬰笑呵呵的說︰“蕭先生,我們是來給呂翁祝壽的。”

  盧綰點點頭,“規矩我們也听說了,要不是為了這規矩,我們也不會現在才來。”

  說著話,盧綰從懷里取出一塊木簡,遞給了蕭何。然後又高聲的喊道︰“豐邑劉季,為賀呂老爺子五十大壽,贈賀禮一萬錢。”

  蕭何還沒來得及看那木簡上寫的是什麼內容,听到盧綰這一嗓子,不由得嚇了一跳。

  不僅是蕭何吃驚,幾乎所有來參加呂翁壽誕的客人,听到這一嗓子,一個個也是目瞪口呆。

  一萬錢,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要知道蕭何在任囂幕府效力,一年也不過是三四千錢的收入。而之前來賀壽的人,賀禮最重的,就是那沛縣豪族雍齒,也不過三千錢而已。這劉季果然夠大方,出手就是一萬錢?

  但是,他有這麼多錢嘛?又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錢?

  許多人深知劉季根底的人,在心中不禁懷疑。可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因為那樊噲,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估計這時候要是有人蹦出來質疑,首先就要承受樊噲周勃的拳頭。

  而堂上的呂翁,也听到了盧綰的喊聲。

  繞是他家財萬貫,在听到那‘一萬錢’的時候,也不禁為之動容。人家奉上了大禮,呂翁自然也不能再坐著了。連忙站起身來,正了正衣冠,邁步就要走出大堂,去迎接那劉季。

  別看呂家搬來沛縣也快一年的時間了,說來也巧,這一年正好是劉邦最為安分的一段時間。

  先是在家養傷,傷好了之後又趕上了任囂的征召,而後血戰,又回家養傷……

  沛縣人沒事兒也不會提起劉邦的名字。畢竟這麼一個人,稱贊不得,也得罪不起。既然劉邦不在沛出現,誰又會主動的談及他呢?萬一那句話說錯了,遭到劉邦的報復,未免得不償失。

  所以,呂翁對劉邦也不甚了解。

  一旁雍齒見呂翁這副模樣,不由得微微一蹙眉頭,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贈了三千錢,如今高坐首席。劉邦這麼一鬧騰,說不定這首席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削了他的面子,搶了他的風頭。

  不過,即便是強橫如雍齒,也不敢輕易得罪劉邦這樣的人物。

  呂翁走出了大堂,蕭何一見這情況,不由得暗自叫苦……

  忙轉身迎上前去,攔住了呂翁的路,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見的聲音說︰“呂翁,劉季這個人的話,您最好不要相信。”

  言下之意,是告訴呂翁︰劉邦這人愛吹牛,說話不怎麼靠譜。

  但呂翁卻沒有听進去。在他看來,不管是吹牛也好,確有其事也罷。這個劉季既然敢寫上一萬錢,就說明了他迫切的想要和自己結識。而且,從劉季出現之後,人們臉色的變化,呂翁也看在了眼里。

  這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呂翁心里暗道︰如果能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再加上我的財力,想必可以在這沛縣,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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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五章 怎一個痛字了得

  呂家大張旗鼓的辦壽宴,劉闞當然不會聽不到風聲。

  對此他倒沒有去想太多,畢竟辦壽宴是人家的事情,他一個罰作的犯人,又能指責什麼呢?不過,對於壽宴的過程,劉闞倒是非常關注。特別是在聽說劉邦那『一萬錢』的事跡後,心裡一突。本能的反應就是︰呂雉要嫁給劉邦了嗎?這歷史,又一次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嗎?

  「老曹,劉季後來如何?」

  劉闞小心翼翼的向參加了壽宴的曹參打聽情況。

  曹參笑道︰「還能怎樣?一群傢伙大吃大喝,然後就甩手走人。不過說來也古怪,呂翁居然沒有任何責怪……呵呵,不曉得那一萬錢有沒有收到,但是雍齒當天的表情可精彩的很呢。」

  雍齒什麼表情,劉闞才不會去在意。

  呂翁沒有留下劉邦嗎?

  這個倒是出乎了劉闞的預料之外。有心再詳細的打聽,可是又擔心曹參會生出疑竇。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劉闞能看得出來,劉邦在曹參的心裡面,怕是有一定的地位。問的太多,萬一露出什麼馬腳來,只怕會招惹更多的麻煩。所以,劉闞也只能旁敲側擊,詢問些瑣事。

  呂翁的壽宴,的確是讓沛縣好生的喧鬧了一陣子。

  但很快的,人們的注意力就轉移了。春耕在即,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哪有時間去關心別的?

  劉闞自己也有事情要做!

  審食其的第一批酒已經出窖,而且是清一色的緹齊昔酒。

  雖然酒色還是有一點渾濁,可是比起那些泛齊酒、醴齊酒,乃至於沛縣市面上最好的盎齊酒,卻好了何止數倍?按照審食其的意思,這些酒在沛縣就可以輕鬆的解決掉,無需販賣。

  但劉闞卻不贊成。

  沛縣的人,可以說是知根知底。

  如果這批酒在沛縣出手,說不定會引來多少麻煩。嫉妒之心,人皆有之。萬一他們從中搗鬼,反而得不償失。而且,沛縣太小了,八千多戶的人口,就算再加上嚙桑和豐邑,也不過萬餘戶罷了。對於有著勃勃野心的劉闞而言,這黃豆大小的市場,根本不足以他們發展。

  所以,劉闞和審食其唐厲兩人一番商討後,將目光鎖在了彭城。

  彭城是個大地方,有兩萬多戶人口。而且,彭城稱得上是南北樞紐要地,往來的商賈眾多,能給予泗水花彫更大的市場。劉闞前世沒有學過經濟,可沒吃過羊肉,總見過滿山的羊跑。

  在做出決定之後,審食其找來心腹之人,將八百壇泗水花彫悄然送往彭城銷售。

  一切正如劉闞所估計的那樣,以彭城的吞吐量,只一天的光景,八百壇泗水花彫全部售出。

  並且,隨著泗水花彫的名聲開始傳播開來,大批的商賈雲集於彭城。

  一壇泗水花彫,可以賣到五百錢的價格,依舊是供不應求。審食其不禁感歎,如果當初把目標放在沛縣的話,一壇花彫售價二百錢就是頂天了。現在可好,不但得了成倍的利潤,這牌子也迅速的打響了。不過,處於謹慎,審食其把這件事做的很隱秘,以至於泗水花彫出自何處,一時間成了彭城商賈們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甚至有商賈出一萬錢,想要找到劉闞等人。

  劉闞粗略的計算了一些,首批泗水花彫共出成品三千壇,利潤可達到六萬錢左右。

  首戰告捷,對於審食其等人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於是,在唐厲罰作期滿之後,馬上開始了第二批泗水花彫的生產工作。而沛縣城中,在二十多天以後,市面上也出現了泗水花彫的蹤跡。

  一壇售價九百錢,依舊讓許多大戶趨之若鶩。

  ******

  但是,好消息並不是每天都會有。

  這一天,劉闞在勞役結束後,捧著一卷木簡,坐在空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讀著書。

  一卷《詩經》,還是唐厲在出去之後,從家裡翻出來,送給劉闞閱讀。原因很簡單,劉闞早先做出的五言絕句,讓唐厲耿耿於懷。他讓劉闞讀《詩經》的目的,也是想要讓劉闞注意。

  閒來無事,偶爾讀一下詩經,也是滿有意思的事情。

  劉闞懶洋洋的輕聲誦讀著,不時的還會發出笑聲,想必是讀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內容吧。

  可就在這時候,呂嬃卻跑來了。

  「阿闞,不好了,出大事了!」

  呂嬃也算輕車熟路, 在和曾參打過招呼後 ,就跑到劉闞的跟前 ,一把從他手中搶過木簡。

  劉闞吃了一驚,看著呂嬃問道:「出了什麼事, 這麼慌慌張張的?」

  「阿姐,阿姐要嫁人了!」

  「什麼?」

  劉闞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呂嬃的胳膊,「阿雉姐姐要嫁人了?嫁給誰?可是劉季?」

  「阿闞,你抓痛我了!」

  呂嬃輕呼一聲, 劉闞這才緩過神兒來

  「你怎麼知道是劉季?」呂嬃一邊揉著被抓痛的地方, 一邊疑惑的看著劉闞問道。

  劉闞這心裡,不由得苦笑一聲。

  是啊,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呂雉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過,上一次呂翁和劉邦似乎並沒有交談太多,怎麼突然間就定下了這件事情?同時,劉闞的心裡,有點酸酸的。

  談不上多麼喜歡呂雉,甚至還有些懼怕。

  雖然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劉闞還是感覺不太舒服。

  畢竟,他也能感覺出來,呂雉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自己。

  呂嬃說:「就是今天?午的事情 。父親突然請那個劉季來府中作客 ,然後就提起了這件事。母親一開始也非常反對這件事,可是父親的態度很堅決,還說劉季這個人長的有貴人之相。」

  貴人之相?

  劉闞還真沒有感覺著劉季有什麼貴人之相。

  不過,這古人講究面相。劉邦的前額突出,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庭飽滿?如果說,呂翁早先不瞭解劉邦,做這樣的決定也就罷了。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呂翁怎麼可能不去做些瞭解呢?

  換句話說,呂翁的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可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那劉邦的身上,真的有自己看不出來的美德嘛?實在是想不明白。

  「阿雉姐姐她……」

  「姐姐一開始也覺得很突然,但是後來父親和姐姐私下裡說了一些話之後,姐姐就同意了。」

  同意了?

  劉闞的心裡,感到了一絲絲的痛。

  「阿闞,你快點想想辦法嘛……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人,寧可姐姐嫁給阿闞,也不要那個人做我的姐夫。」

  呂嬃拉著劉闞的胳膊,大聲的哀求著。

  可是,劉闞現在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阻止呂雉嫁給劉邦?

  憑什麼?人家憑什麼要聽從你的勸說?更何況,呂雉是個有主見的人,如果不願意的話,誰又能說的動她?

  不行,不管怎麼樣,總是要見上呂雉一面才行,

  如果是劉邦用手段的話,哪怕是和他拚個你死我活,也要阻止這樁婚事。

  想到這裡,劉闞一把拉住了呂嬃的手,「走,我們去見呂雉姐姐!」

  「阿闞,你要幹什麼?」

  曹參擋在了牢獄大門口,「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莫要忘記了,你如今的身份。」

  劉闞怒道︰「老曹,你莫要攔著我,我只是想要去見見阿雉!」

  「不行!」

  在原則問題上,曹參是寸步不讓,看著劉闞說︰「阿闞,你還不明白嗎?如果你現在出了這個大門,依照秦律,視同逃跑。不管你是否會回來,都嘗不到好果子,甚至連你的母親,也要受到牽連……阿闞,縣長大人很看重你,也很照顧你。可是這事情如果鬧大了,他也無法給你周旋。冷靜一點,事情總是會有解決的方法,你難不成想要看著你母親因你而受苦嗎?」

  「可是……」

  劉闞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僵住了。

  是啊,只要走出了這個大門,就等同於逃跑……他研究過秦法,自然也知道那秦法之中的條律。

  逃跑的話,是要遭遇連坐。

  他倒是無所謂,可是母親呢?難不成看著母親受苦?

  呂墟也閉上了嘴巴, 不在催促劉闞……

  雖然說年紀小,可是呂嬃並非一點人情事故都不懂。這時候在說話,和逼劉闞死沒有區別。

  就在這時,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

  「阿嬃,我就知道你會跑來找阿闞,果然是這樣!」

  劉闞順著聲音看去,卻只見呂雉手提一個竹籃,跟在任敖的身旁,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朝他點了點頭。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4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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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六章 春夢了無痕

  靜靜的,呂雉和劉闞對視。

  從呂雉的臉上,看不出半點難過的樣子,那笑盈盈的模樣,就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老曹,你讓開吧……呂小姐有事兒要和阿闞說!」

  任敖走上前,把曹參拉到了一邊,輕聲道︰「放心吧,阿闞是個孝順的人,知道輕重的。」

  別看曹參剛才說的是聲色俱厲,可內心之中,還是為劉闞考慮。見任敖來了,呂雉也來了,他也不在堅持。

  「阿嬃,你先回家去吧!」呂雉輕聲說道︰「你這一偷跑出來,母親可是擔心的很。回家去吧,我有些話要和阿闞講。曹大哥,任大哥,能不能給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跟阿闞說。」

  任敖一笑,「去後面的門房說吧。那邊挺干淨,而且也很安靜。」

  「多謝兩位大哥了!」

  呂雉微微欠了一下身,算是道謝。然後,她邁步在前面走,走了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下來,回頭笑著對劉闞說︰「阿闞,這里面的路,我可不太熟悉,還是你來帶路吧。」

  劉闞抿著嘴,點了點頭。

  呂嬃想要留下來,但是在被呂雉瞪了一眼之後,低下頭不敢反抗。

  劉闞和呂雉來到了後院的門房,推開門走進去,兩人面對面的坐下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屋子里靜悄悄的,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呂雉突然說︰「阿闞,陪我喝點酒吧。」

  說著話,她掀起竹籃上的粗布,從里面取出了兩碟子小菜,又拿出一壇子酒來。劉闞一眼認出,那酒就是泗水花雕。詫異的朝呂雉看了一眼,想要從她那平靜的面容下,看出呂雉的心思。

  但很遺憾,劉闞沒有看到半點的異常。

  也許是呂雉太會掩飾了吧,以至于以劉闞兩世的閱歷,卻看不出她的心事。

  「阿闞,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會答應那件事吧。」呂雉給自己倒了一盞酒,又給劉闞倒了一盞。她看著劉闞,輕聲道︰「沒有人逼迫我,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生在呂家,就要為呂家的未來負責。每個人,總是要去做一些也許是他並不願意做的事,就好像你救我哥哥。」

  劉闞一驚,奇怪的看著呂雉。

  「雖然嬸嬸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之所以出手,是嬸嬸逼得。其實如果換做是我的話,也會感覺不舒服。父親以命償還了恩情,如今又要讓我去償還……聰明人怎會心甘情願?」

  「聰明人?」

  呂雉也沒有看劉闞,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雖然你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藏拙。從在單父的時候,你就一直在隱藏著……別人都覺得,你用刀布換秦幣,是傻人傻福氣。可我確有一種直覺……阿闞,你一定預先就知道,秦國會廢除六國的貨幣,是不是?」

  劉闞激靈靈打了一寒蟬,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當我知道廢除六國貨幣的法令時,我就一直在想。從單父出來以後,你好像變了個人似地。許多以前感覺只是巧合的事情,再仔細的想想,就會發現里面的奧妙。阿闞,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冒名頂替……嘻嘻,後來我覺得,不是的……就算是我們能認錯,嬸嬸怎麼可能看不破?

  所以,我就知道,從你在單父的時候,就一直在裝扮。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我相信,這里面一定有不能說出來的苦衷。所以……阿闞,我一點都不怪你,這是真心話。」

  「阿雉……」

  「記得你以前都是叫我姐姐的!」

  呂雉喝著酒,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因為在我家最困難的時候,你救了我大哥。」

  「那你……為什麼同意嫁給劉季?你應該知道,劉季是什麼樣的人。」

  呂雉卻笑了,「我當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劉季是目前唯一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的人。」

  「難關?」

  「也許你不知道,六國貨幣廢除之後,呂家已經是元氣大傷。表面上看,好像沒受什麼影響,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呂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父的呂家……在沛縣,很多人對我家是虎視眈眈。城南的雍家,城西的李家……所有人都盯著我們,只要我們露出半點軟弱,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把呂家撕成碎片。

  阿闞,呂家要想渡過難過,不需要金錢,也無需官府幫忙。

  我們需要的,是沛縣的人脈……需要有一個人能鎮住那些對我們呂家心懷不軌的家伙。劉季是個痞賴子,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在沛縣的威望,顯然是任何人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就算是雍齒,那天被劉季搶了風頭之後,也只能忍氣吞聲。

  阿闞,我父親已經老了,大哥的性子懦弱,阿嬃還小

  我是長女,爹娘生我養我二十載,如今我必須要報答他們……來,陪我喝了這一盞酒。」

  劉闞端起了酒盞,一飲而盡。

  對于呂家目前的情況,他還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責任……這就是呂雉的答案嗎?也許對于她而言,個人是否幸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責任。

  劉闞覺得心里很憋悶,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也不說話,你一盞,我一盞的喝著。但喝了片刻之後,劉闞開始覺得不對勁兒了。

  身體里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同時還生出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

  不知何時,呂雉已是媚眼如絲。她慢慢的靠過來,靠在了劉闞的身上。

  「阿闞,你知道嗎,以前姐姐一直很喜歡你,喜歡看阿闞練武,喜歡阿闞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在我的身邊。可是現在,我卻感到了害怕……阿闞,我不知道哪一個阿闞是真的……是以前那個跟在我身邊的小尾巴,還是現在這個聰明勇武,但是卻總是隱藏自己的男子漢。」

  少女幽幽的體香,似乎在撩撥著劉闞身體中的那一團火。

  「阿雉,你在酒里……」

  呂雉伸出柔荑,撫過劉闞的面頰,她咬著嘴唇,將身上的衣裙褪下,拼命的擠在劉闞的懷里。

  淑乳半露,美腿修長。

  白皙滑膩的肌膚,朦朦朧朧的幽谷……這惹火的軀體,讓劉闞無法抑制愈來愈強烈的沖動。

  手不自覺的,放在了細膩柔滑的肌膚上,劉闞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呂雉嬌軀一顫。

  緊跟著,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呂雉那柔若無骨的手臂,蛇兒般的纏繞在了劉闞的脖頸之上。

  「阿闞,不管哪一個是真的,我喜歡你!」

  呵氣如蘭,幽幽的,鑽入了劉闞的耳中……

  體內的激情,再也無法控制,劉闞紅著眼楮,把唇印上去。呂雉的臉紅撲撲的,好像那天邊的晚霞。她閉上了眼楮,接受劉闞這溫柔的一吻。雙唇輕輕踫觸,卻在瞬間點燃了激情。

  舌尖纏繞翻滾,催情的液體,在口中繚繞。

  一陣經久不息的窒息熱吻之後,劉闞一把將呂雉推倒在榻上,然後撲上去,壓在那嬌柔若無骨的嬌軀之上。

  沉重的呼吸聲,合著那若鶯啼一般的嬌柔呻吟,回蕩在房間中……

  ******

  劉闞睡著了!

  赤裸著身子,躺在榻上。

  呂雉艱難的把劉闞的衣服覆蓋在他的身上,呆呆的凝視著劉闞,明眸之中,突然間淚光閃動。

  俯下身,在劉闞的額頭輕輕一吻。

  「好好睡吧,我的好漢……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裝的,那個整日跟在我身邊的小尾巴,從現在起,已經不再存在了。」

  似是呢喃一般,淚水奪眶而出。

  呂雉站起來,腳步踉蹌,蹣跚著離去。

  榻上,只殘留著桃花瓣一樣的點點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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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七章 四靈紋瓿

  對於劉闞而言,這突然發生的一切,恍若一場夢。
  
  無數在小說世界才會出現的事情,卻真實的發生在他的身上。醒來之後,他就一直在恍惚中。

  喜歡阿雉,不喜歡阿雉……

  劉闞至今也難以說的清楚,而昨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更加迷茫了。

  任敖沒有像往常一樣劉闞出勞役,把他留在牢獄之中,並奏報了沛縣官署,請任囂調來了五十名秦軍,負責看管劉闞。統領秦軍的人,是兩名鐵鷹銳士,一個叫李必,一個叫駱甲。

  這兩人都是任囂的心腹,自然清楚任囂的意思。

  只要劉闞沒有異動,他們也不會去理睬劉闞,任憑劉闞好像無主孤魂一樣的在牢獄中遊蕩。

  呂雉,再也沒有出現。

  連帶著,呂嬃也沒有再來過。

  除了闞夫人之外,審食其、唐厲和曹無傷會經常來探望劉闞。此外,來探望劉闞的人,還有一個叫做周市(音fu,拂)的。就是那個在昭陽大澤中,被流矢射中大腿,劉闞拚死搶救回來的更卒。

  周市前來,一是向劉闞道謝,感激他在戰場上的救命之恩;二來呢,則是向劉闞告辭。

  據他說,他有一個朋友,如今在大梁混的不錯。所以他準備去大梁投奔那個朋友,並告訴劉闞,救命之恩,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將來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想辦法報答。

  至於劉闞有沒有聽進去,也許只有天知道。

  一個月之後,呂雉出嫁了!

  婚禮沒有在沛縣舉行,而是在劉邦的老家,豐邑中陽裡舉行。也就是說,從今之後,呂雉會留在中陽裡,如果沒有太大的事情,是不會再回沛縣了……那一天,劉闞在牢房中枯坐著,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吃飯。只是面對著牆壁,一個人,傻傻的,好像瘋子一樣自言自語。

  前世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沒想到重活了一世,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是老天爺的懲罰,亦或者是……劉闞心裡非常清楚,不管他是否喜歡呂雉,但這份孽債卻注定要背負一輩子。重生於這個時代,已經整整一年了。之前,劉闞可以渾渾噩噩,期盼著能飛黃騰達。可是這一年的時間裡,他學到了很多……飛黃騰達?還是先溶於這個世界吧。

  早先,劉闞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態,來看待周圍的人和事。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自己和這個時代有太多的不同之處。如今,他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改變已經成型的思維方式,其實……並不容易!

  ******

  春去夏來,夏過秋臨。

  轉眼間,劉闞在沛縣的牢獄中,已罰作一年。不過,在後半年的時間裡,劉闞沒有再出勞役。

  原因很簡單,在出了那一檔子事情之後,任囂擔心劉闞出事。

  在任囂的眼中,劉闞十五歲,正是血氣方剛,爭強鬥狠的年紀。一言不和,拔劍相向,原本就是春秋戰國五百年所生成的一個共性。遇到這檔子事情,萬一劉闞腦子一熱,趁勞役時逃走,去惹是生非……想一想,任囂都會覺得害怕。這傢伙發起狂來,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了。

  不管是出於保護,還是因為恐懼,任囂都必須要看緊了劉闞。

  好在,劉闞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每天在牢獄中練武、識字、讀書,一切看上去是那樣自然。

  漸漸的,任囂也就不再關注此事。

  但是,派去守護牢獄的秦軍並沒有撤回來,李必駱甲兩人,還留在那裡。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劉闞的勇武是人盡皆知,如果他是刻意的隱藏情緒,誰又能知道?

  萬一這傢伙見守衛鬆懈,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舉動,也說不定。所以,李必駱甲兩個人,得到任囂的叮囑,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不過,警惕歸警惕,李必駱甲倒是沒有阻攔來探望劉闞的人。闞夫人也好,審食其他們也罷,和從前一樣,能夠隨時進出牢獄,探望劉闞。

  「任大哥,你說……劉季究竟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那麼多人,都敬佩他呢?」

  劉闞拉住了任敖,虛心的請教著。

  任敖撓著頭,「有什麼好?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大家在劉季身邊,感覺挺舒服……他,很可愛吧。」

  可愛?

  劉闞險些噴血出來。可愛這個詞,用在小孩兒的身上,用在女孩子的身上,他都能夠接受。可是把這個詞放在一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身上,聽著可就不是那麼舒服了……劉邦,可愛嗎?

  任敖說︰「我們這些人,說穿了不過是一群市井之輩。屠子是屠狗的,老周給人在葬禮上吹簫。夏侯那小子,整日游手好閑,除了替人趕車之外,也沒甚本事。盧綰呢,祖宗八輩的泥腿子,到了他這一輩兒,家裡也就剩下那麼幾畝田地。老曹和蕭先生的情況或許好一些……

  呵呵,但又能好到哪兒去?

  蕭先生當年想識字讀書,結果卻連私學的門兒都進不去;老曹更慘,因為家裡沒錢,被趕出私學……阿闞,我們這些人,平時誰有能看得起?說實話,有時候自己想想,都覺著難受。」

  的確,任敖他們這些人,真的是一群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苦哈哈。

  任敖說︰「可是劉季給我們的感覺不一樣。你沒有和他交往過,體會不到那樣的感受……和劉季在一起的時候,我們能感覺到,我們其實都很有本事。劉季這個人,閱歷比我們豐富,見識也比我們廣博。但是,我們和他在一起,卻發現原來我們並非一無是處,可以做很多事。」

  生存價值嗎?

  劉闞似乎有點明白了!

  劉邦在歷史上,也的確是以知人善任而著稱。張良、韓信、陳平,在投靠劉邦之前,似乎都不是很得意。但是在投靠劉邦之後,卻能夠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絕非是個巧合。

  也許,正是因為劉邦的無所事事,劉邦的粗鄙,劉邦的一無所知,才成就了一番大事業吧。

  人盡其能,這也是一種了不得的成就啊!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後,劉闞變得更加沉默了。不過來探望他的人能看得出來,他並沒有頹廢。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

  轉眼間到了十月,氣溫其實並不是很低,可是那風中的寒意,卻讓人清楚的感到,冬天已經來臨。

  這一日,劉闞正坐在門房的台階上看書,審食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看守牢獄的秦軍也沒有阻攔,審食其徑直來到劉闞的跟前,一把拉住了他,「阿闞,聽說了嗎?」

  劉闞一臉迷茫,「聽說什麼?」

  審食其笑道︰「皇帝要封禪(音shan)了。正月初一,皇帝要東巡,還要在泰山封禪。據說,封禪之後,將巡遊東方,說不定還會來我們這裡呢……阿闞,我可要提前恭喜你一下了!」

  「恭喜我?皇帝東巡,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恭喜我呢?」

  劉闞疑惑的看著審食其,有些不太明白。

  審食其說︰「這是老唐告訴我的……他說,皇帝封禪之後,肯定會大赦天下,你可以提前出來了!」

  啊,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個說法。

  皇帝封禪,皇帝登基,皇帝娶親,都會大赦天下,以昭顯皇恩浩蕩。

  不過,劉闞腦筋一轉,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一把攫(音jue)住審食其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其哥,年初春釀時,我曾讓你留存了三百壇泗水花彫,你有沒有按照我說的去做呢?」

  審食其先是一怔,旋即點頭道︰「當然了,你吩咐的事情,我什麼時候辦差過?不過,我就是不太明白,你讓我專門定制那三百個四靈紋瓿(音bu,四聲)做什麼?裝酒的話,用普通的罈子就不得了?那四靈紋瓿可是花了不少錢,我專門去吳中請人開窯打造,費用頗高啊。」

  劉闞嘿嘿的笑了……

  瓿,是一種容器,用來裝酒,盛水。簡單的說,就是酒罈子。

  出現於周朝初期,盛行於春秋戰國。不過審食其所說的四靈紋瓿,和早期的瓿,有很大不同。

  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四靈紋瓿上,掛了一層釉。雖然無法和後世的那些釉瓷相提並論,但是就這個時代而言,這種四靈紋瓿,無疑是一種極為高檔的產品。由於上釉技術還沒有成熟,不是所有的陶器都會掛釉。甚至,專門去掛釉的話,也不是每一次掛釉都可以獲得成功。

  而掛釉的技術,尤以吳中最為高明。

  據審食其說,就算是在吳中,也不是人人都願意開窯掛釉,畢竟那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

  為了這三百個四靈紋瓿,審食其以一萬錢一窯的高價,請出當地手藝最好的工匠。

  而且在開窯掛釉之前就說,不計成敗,一窯一萬錢。三百個四靈紋瓿,整整花費了四萬錢。

  劉闞沒有再去追問那四靈紋瓿的成色。他相信,審食其既然花了四萬錢,這天下怕是不會再有比這三百個四靈紋瓿更出色的瓿了。放下手中的木簡,劉闞沉吟片刻,拉著審食其就走。

  他找到了正在當值的李必,開門見山道︰「李大人,小民想要求見縣長大人,事關我皇泰山封禪,還請李大人予以通報。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4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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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八章 萬歲酒

  始皇東巡,並沒有做任何的掩飾。
  
  也許在嬴政看來,如今關東六國已經滅亡,各地戰火也紛紛的平息,又有什麼能威脅到他呢?一方面,此次泰山封禪,是為了確立大秦正統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宣揚國威的用意。

  自老秦人立足關中以來,一直被關東六國視作洪水猛獸,蠻夷部族。

  現在,秦國崛起,正是顯示力量的時候。始皇帝公開下詔,要在來年初東巡六國,泰山封禪。

  嬴政無所畏懼,卻不代表下面的臣子們不緊張。

  年中時,始皇帝出巡隴西(今甘肅臨洮縣)、北地(甘肅西峰市),至雞頭山(今甘肅涇源縣北)後,前往中宮(陝西省隴縣西北)。一路上大張旗鼓,令八百里秦川是一片歡呼雀躍。

  來年出巡關東,這氣派絕小不了。

  修建道路,整頓治安……等等大小事情,足以讓人頭疼。

  絕不能出半點岔子,否則可是要掉腦袋的。從接到詔書之後,各地大小官員就開始忙碌起來。

  任囂自然也不能例外。

  出身於鐵鷹銳士的任囂,對此次始皇帝出巡看得格外重。雖然不一定會途徑沛縣,但任囂卻不能不小心謹慎。匪患是已經平息了,但誰又能保證,不會出別的差池?六國餘孽尚在,可容不得半點馬虎。所以,任囂再次徵召,組織鄉勇。不過這次徵召的範圍,就小了很多。

  徵召的對象,僅限於沛縣城內的居民。

  人數也算太多,只有十餘人入選。其中,樊噲被徵召為官署衙役,列入任囂的幕府之中。

  同樊噲一同被徵召的,還有夏侯嬰和周昌。

  夏侯嬰被任命為飼馬的小吏,周昌則出任書佐。任囂一方面是需要這些人來辦事,另一方面也是為安撫沛縣的人,告訴大家,只要老老實實,但凡是有才能的,我這個縣長都會看在眼中。

  畢竟,駐紮在沛縣的秦軍,不可能擅自調動。

  緝捕盜匪之類的事情,難不成讓堂堂的大秦正規軍來擔當?而且,樊噲這些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沛縣人,對於週遭的人和物也非常的瞭解,所以由他們擔當一些雜事,是最合適的人選。

  就這樣,任囂整天忙碌著處理沛縣大小事情。

  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足夠讓任囂感覺頭大,雖然有蕭何等人幫忙,可還是天天清閑不得。

  總算是處理完了公事,任囂疲憊的回到了內堂。

  領兵打仗,他是一點都不含糊。可是這治理地方,可真的是麻煩……

  任囂有時候就想不明白︰堂堂的鐵鷹銳士,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有心不想再幹下去了,但最終還是把寫好的奏章燒燬。隱隱有一個感覺,始皇帝這麼安排他,肯定是有別的用意。

  換了衣衫之後,任囂還沒等喘一口氣,就見李必來求見,說是犯人劉闞求見縣長,有要事相商。

  任囂很累了,於是說︰「告訴劉闞,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對發生在劉闞身上的事情,任囂也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且不說劉闞還在被罰作,就算他沒有被削去軍功爵,呂家嫁女,又怎可能是外人所能阻撓呢?

  食客,並不是一個褒義的詞。

  早在孟嘗君的時候,就有雞鳴狗盜之徒的說法。而且呂家的困難,任囂也不是不知道。統一貨幣,對於一些大豪可能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對於呂家這種小門小戶,卻是影響極為深遠。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年,劉闞這時候求見,又有什麼事呢?

  李必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說︰「大人,那劉闞說,事關吾皇東狩六國,所以才要求見大人。」

  事關東狩?

  他一介小民,居然說如此大話?

  不過,任囂還是坐直了身子,沉聲道︰「既然如此,把他帶過來吧。」

  李必領命而去,任囂卻坐在堂上,陷入了沉思。這個劉闞,又想要玩兒什麼花招呢?上次劉闞鑽了個空子,雖然任囂出於保護的目的,只給了劉闞一個罰作,但心裡卻是不太舒服。

  希望這一次,他別再給我惹是生非吧。

  任囂從長案上拿起酒盞,喝了一口之後,坐下來處理公文。

  其實,擺放在任囂面前的,就有一個老大的難題。泗水花彫……自從這種酒出現在彭城之後,就以極為可怕的速度,迅速的傳播開來。各地商賈源源不斷的雲集彭城,以求一壇泗水花彫。

  就連內史郡(也就是咸陽)如今也為這泗水花彫而瘋狂,據說一壇花彫酒,已經是千金難買。

  從這酒的名字上,可以看出泗水花彫產於泗水郡。

  不過至今仍沒有人知道,這酒究竟是何人釀造,到底是出自於哪個地方?負責販賣泗水花彫的人,也難以說個清楚。只知道此酒的主人,從未真正的出現過,全部是經人之手販賣。

  宰相王綰派人追查,卻仍然沒有線索。

  任囂隱隱有一種預感,這泗水花彫很可能就出自沛縣。但是,究竟是出自於何人之手呢?

  王綰在來信中說的非常清楚︰此次始皇泰山封禪,需美酒百壇,來祭祀天地。

  而且,始皇帝嬴政似已經品過此酒,點明要用泗水花彫祭天。可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這種酒,別說遠在千里之外的咸陽,就連泗水花彫第一次出現的彭城,如今也是有價無市的局面。

  王綰壓屠睢,屠睢壓下面……

  任囂輕輕的揉著太陽穴,心中暗自咒罵︰這該死的花彫酒,究竟是什麼人所釀造?

  這時候,有家僕前來稟報︰李必帶劉闞來了,如今就在堂下聽候吩咐。

  「讓他過來吧。」

  任囂拍了拍前額,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身子。

  劉闞手捧一個做工極其精美,雕刻有四靈浮像的紋瓿,在李必駱甲的押送下,走到了堂上。

  「怎麼去了這麼久的時間?」

  「大人,這劉闞在途中非要回家一趟,說是要拿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卑下就想,既然已經出來了,還怕他鬧出什麼亂子?所以就帶著三十個人,先把他送回家,然後才回來覆命。」

  任囂眉頭一蹙,沉聲道︰「劉闞,你這是搞什麼鬼?」

  劉闞恭敬的走上前,把懷中的四靈紋瓿,擺在了任囂的面前,「大人看過之後,自然就能明白。」

  任囂不快的瞪了劉闞一眼,這傢伙……

  走上前,彎下了腰。任囂撕開了裹在瓿口的黑巾。見瓿口中,還塞著一個圓形的黑木塞子。

  拔開那黑木塞子,一股中正平和的酒香,若隱若現的傳來。

  那種介於外露和內涵之間的香氣,令任囂精神一振。連忙蹲下來,輕輕搖了一下紋瓿,剎那間,醇和馥郁的香氣,便自然沁入肺腑,令任囂心曠神怡。閉上眼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是花彫……

  任囂也喝過一壇泗水花彫。這酒香,和泗水花彫同出一源,可是卻遠遠比不上眼前紋瓿中的酒香。

  「拿盞來!」

  有小人把一個酒盞送到了任囂面前。

  他小心翼翼的從紋瓿中倒出了一盞酒水。就著室內燭火的光亮,酒盞中的酒水,色澤近似於琥珀的顏色,晶瑩明亮,富有光澤……任囂捧起酒盞,喝了一口。當那酒液滋潤到整個舌面的時候,任囂的臉色,頓時變了。

  紅潤,是一種激動的紅潤!

  「好酒,好酒!」

  任囂連聲大叫,「柔和順口,冰霜清涼,這可是比那市面上的泗水花彫,何止強上百倍?」

  說罷,任囂轉身凝視劉闞。劉闞表情平靜,目光清澈的看著任囂,一點也看不到半點情緒。

  「泗水花彫,是你釀造的?」

  「正是小民!」

  旁邊的李必駱甲,聞聽嚇了一跳。他們自然也聽說過泗水花彫的名字,而且還有幸喝過一回。

  在沛縣,一罈子泗水花彫,已暴漲到一千二百錢,不過卻買不到。

  沒有想到,這釀酒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身邊?李必駱甲的喉頭滾動了幾下,口中唾液分泌,頓時加快。看劉闞的目光,有點不一樣了……這傢伙,居然就是泗水花彫的創始人嗎?

  任囂說︰「那你送這一瓿酒,又是什麼意思?」

  劉闞拱手道︰「此酒名為萬歲酒,乃是小人和審食其在一部古書上找到的方子。據說,商湯伐夏,周武伐紂,莫不是用這種酒來祭祀天地。此酒若經天子之手賞賜,能令勇者更勇,智者更智。然則,此酒釀造頗為困難,罪民和審食其經過反覆研究,歷時一年,只出一百瓿。」

  任囂聽完了這番話,眼睛頓時變得雪亮……

  一百瓿?

  他猛然上前,一把攫住了劉闞的胳膊,激動的說︰「阿闞,你是說……你有一百瓿萬歲酒嗎?」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5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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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九章 老秦後裔

  華夏黃酒的歷史非常久遠,早在夏商時期,就已經出現。

  但是,黃酒工藝真正完善成熟的時期,卻是在北宋時期,並且開始湧現出各種品牌的黃酒。

  而在秦漢之交,黃酒還只能停留在五齊酒的水準上。

  清酒的概念雖然已經出現,但也只是相對而言。五齊之久中,唯有沉齊勉強算得上清酒。

  而清酒的用途,主要不是為了引用,而是祭祀天地的祭品。

  在《周禮-天官酒正》中,曾記載了三酒的用途︰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事酒,有事而飲也;昔酒,無事而飲之。至於清酒,乃祭祀之酒。由此可見清酒的地位。

  九醞釀造法,主要把黃酒的釀造過程,詳細的劃分出來。

  浸米、蒸飯、晾飯、落缸發酵、開耙、壇發酵、煎酒……諸如此類的工作,必須依次完成。

  此前的泗水花彫,所缺少的就是煎酒這個過程。

  當然了,這麼一個過程,也只有劉闞清楚。這也是整個釀酒程序中,最為關鍵的一步。黃酒未煎,只能是普通的濁酒,但是經過煎酒這一道程序之後,普通的濁酒,就能變成清酒。

  用如此美酒祭祀天地,方能體現出始皇帝的不同尋常。

  至於那『萬歲酒』的說法,不過是雲山霧罩的胡言亂語。若不如此說,怎能顯示出『萬歲酒』的尊貴?至於任囂,已經被劉闞侃暈了。事實就在眼前,他也從未見過,嘗過如此美酒。

  所以,劉闞現在不管是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任囂也會毫不猶豫的相信。

  「阿闞,這一百瓿萬歲酒,我要了!」

  話說完之後,他立刻感覺到說錯了話,連忙又補充道︰「不是,不是,不是我要了,是我代皇上要了……不對,也不是……是我把這酒供奉給皇上。皇上來年要在泰山封禪,唯有萬歲酒,方能配得上吾皇的身份。劉闞,你說個話吧,這酒多少錢一瓿?多少錢我都可以出。」

  劉闞一臉詫異的說︰「可是這酒,本來就是要奉給皇帝的啊。」

  「啊……」

  任囂也是激動的過了頭,忘記了之前劉闞說過的話。不過,待平靜了一下之後,任囂頗為讚賞的說︰「劉闞,你能有此心意,確是最好。這樣吧,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駱甲聽令!」

  「末將在!」

  任囂轉身,用黑木塞塞住了瓿口,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把那方黑巾覆蓋在瓿口上,繫好,綁住。

  從懷中取出一方系有黑綬的銅印,連帶著那一瓿『萬歲酒』,交給了李必。

  「你持我印綬,率部連夜動身,趕往下相。至下相後,請屠大人派出兵馬,你必須瓿不離身,立刻趕赴咸陽,將這瓿酒親手交給蒙恬大人,蒙恬大人自然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記住,是親手交付,若酒有閃失,你就提頭來見。」

  「嗨!」

  駱甲也知道這『萬歲酒』的重要性。

  於是二話不說,捧酒而行,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堂。

  堂上,除了任囂之外,只剩下和李必劉闞這兩個人。

  「劉闞,此次你釀酒成功,可算是立下了大功。不過,在赦令尚未抵達之前,你還要委屈一下。」

  「罪民明白!」

  劉闞躬身行禮,表示沒有怨言。

  任囂又說︰「不過,這『萬歲酒』事關重大,一百瓿萬歲酒,必須要在月內裝好,發出……審食其嘛,我不太放心。這樣吧,就由你親自辦理此事。出酒其間,我準你留宿家中,但不許邁出家門半步。一定要把這件事做好,待出酒之後,你再回牢獄之中,等候赦令的到來。」

  「罪民,多謝大人!」

  任囂命李必率十名秦軍,押送劉闞回家。

  待送走了劉闞之後,任囂長出了一口氣,然後就覺著一陣從未有過的疲憊。

  總算是解決了一件事情……沒想到我的預感居然是真的!更沒有想到,這劉闞還有這本事。

  不過,劉闞的身份,至今還沒有確鑿下來。

  秦武王嬴蕩崩,已經是近九十年前的事情了。九十年,滄海桑田,變化很大。昔年居住於三川郡,也就是當時東周都城雒陽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怎可能追查清楚劉闞祖上的事情?

  而且,劉闞母子似乎對劉夫的事情,也不是非常瞭解。

  闞夫人倒是說出了劉夫當年在雒陽的住所,但經查實,早在秦王政攻陷雒陽之前,劉夫的故居就不復存在,只剩下了一片廢墟。至於當年住在那附近的居民,更是一個都找不到。

  此次劉闞獻酒,功勞不小。

  既然蒙將軍有意待劉闞成年後,把他引入藍田大營,自己何不順水推舟,奉上這一份人情?

  想到這裡,任囂立刻命人取來劉闞的戶籍。

  沉吟半晌之後,他提起刻刀,一筆一劃的在祖籍兩字下面的空白處,刻下『頻陽東鄉』四個字。

  頻陽,是已查出當年劉氏唐國後人劉悚在秦國時的住所。

  也正是從這一刻開始,在劉闞的身上,就算是打下了一個實實在在的老秦人烙印。不管劉闞是否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在他的戶籍之上,都清清楚楚的顯示出,他是老秦人的後裔。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3:01:00 修改文章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