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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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四十七）

「去樹蔭下坐坐吧，這兒曬。」阿浩拉著身邊的我往陰涼的地方走去

，我們在草地上並列坐了下來，微風一陣一陣吹來，摻著初夏的氣息。


「喜歡這棵樹嗎？」過了半晌，阿浩突然開口問我。


「喜歡啊。更喜歡背後的典故呢。」我淡淡地說，有些什麼沉甸甸地

在我胸口，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就像一種，無法用任何言語來描述的心情。


「其實妳說，還有什麼比這樣的感情更珍貴呢？這樣的感情雖然平平

淡淡，卻是真摯無比，甚至不用刻意去記起，這份感情已經成為自己的一部份

，時時刻刻存在著，從來不曾忘記；而若在夢裡相見，除了悲悽的心情已無其

它，因為，我們已滿頭白髮，夢裡的她卻依然溫婉如昔....」


「人事已非的感慨罷了。偏偏，不再的那一部份，彷如淡淡地存在在

自己身體裡面，跟著自己一直走下去，直到路的盡頭....」


「而妳知道嗎？讓我最感觸的不僅僅是這必須及時把握不然將悔恨的

遺憾，還有那種不濃不冽、雖淡而深的感情。不用刻意表明，一直存在在自己

的心底....」


阿浩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說那麼多話，他的眼神裡

有很熱切的光芒，我可以感覺地出來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想藉由眼神傳遞

些什麼訊息。


「....」


「只是，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有的時候，如果什麼都不說，別人又怎

麼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我輕聲問阿浩，語氣裡滿滿的顫抖。


「....」


瀰漫著初夏氣息的空氣裡，突然有種很安靜、很安靜的感覺。


「我回來了！」倏地一聲，我聽見尚杰從遠處跑來的腳步聲，他接近

我們的身邊，氣喘喘地說。


「回來了啊。」我趕緊抽回了與阿浩對望的目光，抬頭望向尚杰，對

他微笑。


「嗯，哪，妳的楊桃汁。應該沒買錯吧，妳只喝光泉的，對不對？」

尚杰將手上的楊桃汁遞給我，然後轉身將一罐咖啡遞給阿浩，「對不起，不知

道你喜歡什麼，就買了兩罐咖啡....」尚杰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係。」我聽見阿浩這麼對尚杰說，語氣裡有著莫名的憂傷，而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眼神裡，已經失去了剛剛那種、熱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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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20 上午 08:27:15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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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四十六）

「什麼？妳不知道松崗在那？」在我們一起出遊的那個星期日，當阿

浩提起可以去學校頗負盛名、名稱松崗的一處，而我正搖搖頭說沒聽過這個地

方，阿浩已經張大了嘴傻愣愣地看著我，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妳....真的在這待了四年嗎？？」阿浩轉向尚杰對他搖了搖頭，兩

個人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什麼松崗，真的是一個『崗』嗎？」我抓抓頭開口問。


「那讓我這個熟讀四經五書的人來告訴你吧。」尚杰一副跩地不能再

跩的樣子，與阿浩正兩兩相望，眼神裡傳遞著對我的不屑。


「你們夠了唷....臭男生！」我嘟著嘴兩手叉腰地說。


「是這樣的啦。松崗其實是一株樹的名字。這株樹位於學校經濟系館

的旁邊，算是在學校的偏僻處，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妳才不知道。」尚杰

頓了頓繼續說，「記得蘇東坡寫給他亡妻的那首江城子嗎？他是這麼寫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尚杰一口氣流利地背出了這首江城子，然後停頓一下接著說，「這株

樹因為外觀酷似一名正梳妝的女子，故有了松崗這個名字的由來。」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步行來到了『松崗』。


「妳不覺得嗎？」阿浩開口說話了，「這株樹展出於前的那段樹枝宛

如一名女子的手臂，樹枝的底端往雲端朝開，卻又微微彎進了樹木粗壯的本身

，就好像女子溫柔的手腕裡正拿著一把梳，朝頭上的散髮梳去。」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株頂入雲天的大樹。仔細一看，樹枝纏繞出的形狀

倒真的頗似一名女子正在悠靜地梳理自己。蘇東坡對亡妻念念不忘的情意，恰

好為這樣一株造型奇怪的樹，增添了幾許無奈與感傷。


「要不要喝點什麼？」阿浩見我看得入神，體貼地問。


「嗯，好啊。」


「我去買好了。你們等我一下。」阿浩說完欲轉身離去。


「我去好了，你留在這陪阿綾。」尚杰攔住了阿浩，這麼對他說。


「這樣啊，也好，那多謝你，李先生。」阿浩對尚杰微微頷首，禮貌

地看著尚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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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20 上午 08:28:25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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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四十八）

當我匆匆忙忙，想用最後幾天的時間去補捉四年內每一個畫面的時候

，畢業典禮已經悄悄來臨，而我也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開始準備自己的心情。


拍了學士照，也繞了校園幾圈，與著名的建築物合影；系上有歡送的

舞會，班上有最後一次的聚會，在池苑；幾個好友已經跟我約好時間，準備在

畢業典禮當天晚上架著我到一家酒吧，好好給他醉上一天一夜；死黨小晴跟小

正則是約了好幾次，說好畢業典禮結束後，大家一定要好好聚在一起拍張相，

「喂，把李尚杰也找來喲，我要跟他合照！」小晴還緊張地提醒我，好像要跟

什麼明星合照一樣。


至於尚杰，他對畢業典禮倒沒其他人熱衷。他早已經收到美國學校的

錄取通知，只等畢業過後就啟程到美國進修；聽他說他最終還是選了和筱溪學

姐同一間學校，「我想再給自己一個機會！」我記得他對我這樣說的時候臉上

的笑容，好燦爛，好自信。「嗯！你要加油喔！」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

一時之間，我竟然發現眼角濕得跟什麼樣，還得瞥過頭去才不讓尚杰見到我的

糗樣....


阿浩則是最悠哉的那個了，他主動提出要接下在畢業典禮當天幫大家

照相的工作，「放心吧，交給我！」他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著，惹得我忍

不住地笑了。


而爸爸和媽媽早就說好了要來觀禮；藍曦則說那天她會請半天假，畢

業典禮接近中午才開始，她說她早上會先去公司，然後承宇學長會去載她，跟

她從新竹趕過來。


「啊哈，阿綾，妳終於要畢業了！老姐我一定帶一束最鮮艷的紅玫瑰

去參加，讓你被旁人羨慕羨慕，呵呵呵。」


我還記得畢業典禮前一天晚上，我幾乎一整夜沒睡，藍曦也不顧隔天

一大早起來還要上班，和我一個勁地聊了起來。我們聊起了很多事，關於藍曦

馬上要出國實踐的夢想，關於她跟承宇學長，該如何繼續走下去的關係，還有

，關於我身邊的人，例如會有好一陣子不見的尚杰，與對我若即若離的阿浩。


那天晚上，說起來奇怪地很，我有一種恨不得跟藍曦聊上一生一世的

感覺，不知道是不是雙胞胎的心靈感應，我發現藍曦比我還興致勃勃，我們兩

個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八卦了整個晚上。


本來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阿浩會帶著爸爸媽媽在禮堂的門口等藍曦

跟承宇學長，我會在後台和其他的畢業生一起排隊，他們會看見我站在台上領

取畢業證書，他們，會為我喝采與驕傲。


可是，一直等到畢業典禮結束，藍曦都沒出現。


「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媽媽著急地問著大家，而藍曦的手提電話，

一直沒人接。


「先回家看看好了。」我著急地推掉了與小晴小正的約會，跟爸媽一

起回家，看看藍曦會不會在家裡；尚杰因為早就跟筱溪學姐約好了，所以我們

倆說聲拜拜就分道揚鑣了；阿浩則是一路上都跟在我的身邊，幫著我打點所有

的事。


一進家門，我發現電話答錄機上的紅點在急促地閃爍著，按下了播放

鍵，冰冷的機器那頭傳來的是承宇學長、緊張的聲音。


「伯父、伯母，我和藍曦現在在任平醫院，麻煩你們趕快過來，我們

，剛剛出了車禍。」承宇學長沉重的呼吸聲在屋子裡迴盪，我們沒有人說話，

直到媽媽咻地一聲衝出了門口，大家緊隨著她的腳步，聽見了她早已崩潰的哭

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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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四十九）

我很想知道，鮮紅的玫瑰沾上了血滴會不會將花瓣染得更鮮艷，還是

，只是滲入了淺薄的花瓣，就這樣摻入了紅的顏色裡，放棄它讓人驚慄的使命。


承宇學長說，那束鮮紅的玫瑰花，被藍曦雙手挽著，正正方方地直立

於她的雙膝上。我想像藍曦那時候的笑容。她低頭輕聞花朵的側臉，落著幾絲

細髮的模樣。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們在幼稚園門前玩耍，調皮的我爬上了

幼稚園的鐵門想要翻越過去，卻在下來的時候跌到地上，大腿上立即血流如注

，那道疤痕一直到現在還穩穩地留在我的腿上；其實，小時候玩耍的時候總會

留下很多傷痕，只是這道疤痕的形成過程最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那是我第一

次看見藍曦哭。


印象中，藍曦很少為了什麼事流淚，除了她好強的心態讓她吃了不少

苦頭之外，我幾乎沒看她為了誰哭過。也許真的有吧，跟承宇學長吵架的時候

總會掉幾滴眼淚吧，但是，在我的面前，她從不說。


小時候那次我砰的一聲從門上跌了下來，眼淚還沒來得及流出來，一

旁的藍曦已成了個小小的淚人兒。她起先一直叫著我的名字，然後叫著叫著，

眼角落出了不知名透明的液體，最後臉上滿滿的淚水，看她這樣而強烈驚嚇的

我，根本早就忘了腿上的痛，只是一直叫她不要哭，一直說我沒事。


從那一刻起，我突然開始了解到，藍曦，這個我一直以為從來不懂得

如何流淚的姐姐，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她的堅強，都是裝出來的。


就好像自己被搶走的洋娃娃她會用力搶回來，別家的小孩欺負我的時

候她會強悍地跑過去打他們幾巴掌之後再算；就好像她永遠都將最好的讓給我

，永遠都不讓我看見她憂傷的表情，但是她往往只會活在自己為自己建築的金

字塔裡默默地哭，當沉重的壓力將她壓得失去自我的時候，她只會一個人獨自

咬牙撐下去；她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軟弱，她只是一直向前衝，沒有人，包括

我們跟她自己，給過她機會回頭。


在現在這樣的時刻後悔，實在不是個最適當的時機。


藍曦正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承宇學長和我們在手術室外等候

。「阿曦座位的安全氣囊不知道為什麼壞掉了....」我聽見承宇學長這麼對爸

爸說，大家聽了只是沉默，似乎每一個人，都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阿綾，我看我先下去買些東西上來給大家吃好了，等了那麼久，不

吃些東西是不行的。」過了不知道多久，阿浩突然走到我的身邊，這麼跟我說。


「我跟你一起去。」我抬頭望見窗外華燈初上的景象，漫長的等待已

讓我幾近發狂，「爸，媽，我們去買些東西回來。」我轉頭對爸媽說，隨即跟

阿浩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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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

我和阿浩一起走到醫院樓下的餐飲室，點了兩杯咖啡，順便買了一些

喝的等會帶上去給其他人。


「妳還好吧？」我們坐在靠窗的位子，阿浩神情擔憂地問我。


「嗯。我沒事。」


「....」


「一定會沒事的。妳要堅持下去。我....」阿浩欲言又止，彷彿想說

些什麼。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妳，我能夠了解妳的心情。有需要幫助的話請

一定要跟我說....」


「....」


「謝謝。我們還是趕快上去吧。我很擔心....」我站起來掉頭準備離

去，匆忙之中不小心撞到桌角被絆倒了，而多虧了阿浩，就在我的身邊，一把

將我扶起。


「第二次了。」阿浩低聲地說，聲音雖然微弱，我還是聽見了。


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蔓延在我的胸口。對於這樣一個、連自己和他發

生在七八年前的事情都記得那麼清楚的男孩，我發覺，自己是徹徹底底，被感

動了。


在我還沒來得及記起其實自己也還記得的事實之前，我已經從阿浩溫

暖的懷裡清醒過來，「妳沒事吧？」


「沒事。我們趕快上去吧。」


回到樓上的時候，藍曦的手術已經完畢，聽承宇學長和爸媽說，手術

一切順利，大致上不會有問題了。然而康復的如何，得要住院一段時間，等藍

曦從麻醉中甦醒過來，再看情況而定。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藍曦之後和我們商量的結果，決定向美

國那邊的學校申請延緩一年入學，用這一年的時間好好休息靜養。媽媽早已嚇

得魂都飛掉了，猛叫藍曦乾脆留下來，別去美國了；藍曦則是一直勸媽媽不要

擔心，「我這麼大個人了，會照顧自己的。」


「哼，會照顧自己！會的話怎麼會進醫院！？」媽媽氣急敗壞地說，

眼眶開始微紅....


「這次是意外啊，媽。是別人來撞我們的，而且好死不死那個車子的

安全氣囊又壞掉，雖然傷到腦部，但是手術後已經沒問題了啊，算是不幸中之

大幸。唉喲，放心啦，下次不會這麼倒楣了啦。」藍曦笑嘻嘻地說，看起來元

氣已經都恢復大半了....


「還是要小心啦，嚇死我們了。」我在藍曦說完後緊接著說，藍曦靜

靜地看著我，淡淡地微笑著。


「我知道。下次不敢了。」藍曦朝我們扮了個鬼臉，終於惹得媽媽破

涕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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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二）

尚杰走了之後，我根本還沒來得及感傷，就已經被生活中大大小小的

瑣事煩死了。藍曦剛出院回家的那段期間，因為我還沒找到工作，照顧她的責

任就落在我肩上。雖然藍曦總叫我出去找工作，她一個人在家就行了，我還是

放不下心，反正我還沒打定主意要找那一類型的工作，先在家找找資料也好。


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我的生活，我對人生的態度，就這樣，因為差

點失去藍曦而徹底改變。


不記得是那一天了，藍曦回家之後的某天晚上，我接到阿浩的電話。

他從藍曦住院起就一直陪著我，幾乎天天晚上打電話給我，確定我沒事才安心

。那天晚上，阿浩如往常般打電話給我，然而，我們不知怎麼地，突然起了興

致，聊了好久好久。


我記得剛開始的對話裡，大部份的時間，都是阿浩在聽我說話的。我

只是突然很感慨，我們的生命是那麼脆弱，不堪一擊，不過一瞬息的時間即可

能什麼都不再存在了。這樣的想法讓我恐懼，因為，我害怕失去。


在手術室外等待藍曦的時候，我的心情難以用言語描述。我記得，有

人描述過在臨死前一刻，心裡想到的事情，我卻沒聽誰描述過，等待親人，等

待最愛的人，也許將要永遠離開的心情。那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候都將我扯地四

分五裂，所有的回憶與往事開始無休止輪換在我腦海，然而我的思想卻開始茫

然，因為，每一幕畫面重覆的速度都快地讓我膽戰心驚，而我竟發覺，我什麼

都留不住，笑容，淚水，輪廓，什麼，都留不住。


我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就好像多年前，我和藍曦還很小的時候，

外公突然過世那樣。我們還好小，小到根本不知道失去了什麼，但是我記得好

清楚好清楚，媽媽流著淚拉著爸爸衣袖的模樣。我們真的永恆地失去了，是不

是因為我們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用哭泣來彌補自己不曾真正去珍惜的缺

憾？


我不要。如果能，我只想跟上帝任性地請求，「我們交換條件好不好

？我會好好地珍惜擁有的一切，那麼，你們永遠不要走，好不好？」


「哈哈，妳以為妳有這個資格去要求嗎？」記得我說到難過處的時候

阿浩他只是爽朗地笑了好幾聲，然後告訴我，這個世界，輪不到我們決定什麼。


「在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阿浩聲音低低沉沉地，襯著凌晨兩點的夜，很安靜。


「怎麼說？」


「國中畢業要考聯考之前，爸爸突然出車禍了。嗯，也是車禍，只是

爸爸沒有像藍曦那麼幸運，他腦部傷得比較嚴重，後來雖然出院了，行動仍然

不太方便....」


「是爸爸撞到別人的。在交岔路口，他趕時間，從巷子口衝了出來，

沒注意到正在直行的車輛....」


「所以，不只一個人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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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20 上午 08:56:34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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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一）

藍曦出車禍的事著實擾亂了大家平靜的生活，原本想在畢業後立刻開

始找工作的我，也因為去醫院照顧藍曦而延遲自己的計劃；這倒沒什麼大問題

，反正我一向也沒有對踏入社會特別期盼，只是，因為忙碌而錯過了跟尚杰見

最後一面的機會，讓我頗感遺憾。


藍曦住院期間恰好是尚杰最忙碌的時間。雖然他一直打電話給我說想

來探望，我還是委婉地拒絕了，希望讓他空出多一些時間準備出國，和家人相

處等等。最後，他要離開之前，在機場撥了通電話給我，電話那頭喧鬧的聲音

讓我聽不出他究竟是滿心期待還是有一點點離別的愁悵，但是我想，不管如何

，他對他的未來已經做了最好的決定，而我這個做朋友的，當然應該支持。


「妳真的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記得，尚杰在電話裡是這麼說得。


「....」


「有什麼事寫信或打電話給我。如果阿浩欺負妳的話跟我說，我幫妳

教訓他....」


「....」


「登機時間到了，我真的要走了。」


「....」


「保重。」


「保重。」


電話那端傳來斷線的嘟嘟聲，那是藍曦出院後的某個下午，我聽著電

話的嘟嘟聲遲遲不願掛掉電話，心裡百感交集。


為什麼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想起了那天夏天，我們在琴房外相遇的模樣；我想起了我們最愛去

的那家冰店，還有尚杰老是抱怨我吃太多的神情；我想起了我們冷戰、分離、

爭吵、而後，終於在一次深談的時候，用對彼此的信任誓言，要做一輩子的好

朋友，無論如何。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的畫面，每一幕都真實地彷如昨天才發生過的

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我潛伏多時對大學生涯結束的感慨，在尚杰開口對我說

拜拜的那一刻，終於洶湧向我狂奔而來，在一瞬間將我淹滅。


一切終於還是結束了。那些令人微笑的，傷心的，迷惘的，與心碎的

，都已經是曾經了。


「拜拜。」我在無人接聽的電話筒裡，朝著沉默的空氣這麼喊著，彷

彿期盼著，尚杰能知道，我是多麼高興，能夠因為他，想起無憂的歲月，微笑

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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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20 上午 08:59:04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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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三）

「啊？」


「爸爸撞上的車輛裡有兩個人，是一對父女。父親沒事，那小女孩，

跟我爸爸一樣傷到腦部，失憶了。」


「....」


「我不知道這樣對她是好還是不好。因為這樁車禍，爸爸對她覺得很

愧疚，除了賠醫藥費還常常叫我去醫院看她。我記得第一次去醫院看她的時候

，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軀往左側彎著，頭上滿是紗布；但是，她的

嘴上有笑容喔。她看起來像個小天使一樣，就那樣靜靜地躺著....」


「後來，她聽見了我的腳步聲醒了過來，我跟她說我是來看她的。她

就跟我聊天，還請我吃蘋果。她說在醫院快悶死了，我就答應她，以後我會常

去看她。」


「有沒有叫你帶漫畫給她看？」我聽著阿浩的聲音，在他稍作停頓的

時候問了這麼一句。「曉曉最愛看漫畫了，上次和她一起住院的時候，她還叫

我帶給她....」


「其實她也沒比我們小多少啊。只是她看起來就是比較孩子氣，比較

窩心，讓人捨不得不去疼她....真奇怪....」阿浩說著說著笑了起來，語氣帶

著滿滿的寵溺與溫柔。


「所以，她完全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完全不記得了。我們一點一滴地將她過去的記憶重新灌

輸給她，到了後來，她才記起一點點。那次我們在醫院碰見妳，是因為曉曉突

然頭痛欲裂，到了醫院發覺原來腦裡還有瘀血，必須開刀做手術....」


「....」


「原來是這樣啊。」我嘆了一口氣，沉重地說。


「現在應該沒事了，我想。醫生說手術挺成功的，將來應該不會有問

題，但是，他們不能百分之百保證....」


「其實我很佩服曉曉。一般人碰到這種飛來的橫禍，通常不是自怨自

艾就是沮喪痛苦；但是曉曉沒有，在我認識她的這段時間裡，她總是微笑著的

，無論對誰，她樂觀，積極，即使在自己忘記了所有事情的時候，她也只是笑

著問我，阿浩，告訴我，我以前是怎樣的人啊？」


「然而，我只能告訴曉曉，其實，關於她的過去，我知道的並不比她

知道的多。我也只是個剛在她生命中出現的人而已。」


「那就重新來過吧。你好，我是，嗯，曉曉，是不是破曉的曉啊？你

叫什麼名字？」阿浩重覆著曉曉對她說過的話，在電話那端，他的聲音聽起來

有些哽咽。


「我叫陸誠浩。很高興認識妳，曉曉。是的，破曉的曉。」阿浩對著

電話聽筒說完自己的答案，而他的聲音終於潰流成時間的河，奔馳在沉靜的深

夜；洶湧而激烈，宛如誰，在黯然地，用盡生命的力量呼吸，卻活得倉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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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四）

掛上阿浩的電話之後，那個夜晚，我無故地失眠了。


凌晨四點的夜裡，藍曦在我身邊寧靜地睡著，我看著窗外的月亮彎彎

地掛在天上，突然想起了最近剛看過的一本書裡面提起的幾句話。那位作者是

這麼說得，他說，死，其實一直都潛伏在我們的生之中。


我常常在想，若我過完了這一生，依然是孑然一身，那該如何？若是

我這一輩子，真的不曾照著人世間的規律去選擇、放棄、努力，我得到的，究

竟比其他人多還是少多少？其實錯的是悽淡的月光吧，它讓我無可避免地傷感

了起來，並想起了不可能躲得開的，死亡，這樣的過程。


「妳知道，我們唯一能夠做的，是及時去珍惜。」阿浩在掛下電話前

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語重心長。我能夠體諒他的心情，也開始了解到現在的

阿浩跟從前那個愛搗蛋、日子裡似乎總是沒有憂傷的阿浩有什麼不同了。


他，像曉曉一樣，學會了堅強。


我得說，堅強不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人的本質，每個人都很脆弱。見過

初生的小嬰兒嗎？我記得有那麼一次，我雙手抱著一個小嬰兒，看著他在我懷

裡安靜地躺著，雙眼閤上。在那樣的時刻裡，我感覺到自己正在慎重地擁抱一

個完整的靈魂；他純淨，安詳，而且美麗。


然後我開始發覺，其實人的一生可以用一種丟丟撿撿的形式存在著。

好比我們一路上這麼走來，丟了某種情感卻也拾回另一種記憶，棄了脆弱，得

到了，勇敢堅定的信念。而從某種角度來看，我們，因為這樣的捨棄與獲得，

不再如初時般完整。


然而，我們卻更加美麗；因為我們不再害怕，關於這塵世裡，所有必

然會發生的事，或者傷痛或者悲哀的事，都將在我們曾經灰暗的眼底散成無風

無雨的朗朗晴光，然後，映著我們充滿生命力量的背影，看著我們提起精神，

大步向未知走去。


下一次，甚至下下一次，當我們遇見了生命為我們安排的，那些感傷

的分岔路口的時候，我們於是，能夠在淚水中，微笑地將生命最令人莞爾的部

份延續。畢竟，生命為我們擺渡的，是一個勇敢倔強的靈魂，是永不失去希望

的積極樂觀。


「好好地、勇敢地活下去，是我們對自己的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阿浩這麼說的時候，雖然他看不見我臉上的表情，但是，我想他一定知道，我

感同身受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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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五）

炎熱的夏季在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秋季來臨之前，我正式結束了自

己終日遊手好閒的生活，在一家醫院的附屬機構內找到了一項研究助理的工作

，打算先做個一兩年之後再說。台灣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能找到工作已經很

好了，所以，即使我大學主修的是大眾傳播，和研究的工作完全搭不上邊，我

還是很慶幸自己能夠告別無所事事的生活，不用再窩在家裡靠父母過日子。


這項研究助理的空缺是學校一位老師告訴我的，他是我在學校修藥學

課程時的老師，那時候會去修藥學的課純粹只是興趣所致，只是我跟這位藥學

老師很投緣，他老愛在上課時點我的名，叫我回答他的問題；幸好在那堂課裡

我表現不錯，他對我印象一直很好，於是當他知道我正在找工作的時候，他告

訴了我這個機會，並向徵研究助理的那位教授推薦了我。


本來，我以為這項研究助理的職位會牽扯到很多關於生物化學方面的

基本知識，其實不然，開始之後我才發覺，雖然職位的名稱叫做研究助理，實

際上，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秘書』。也就是說，我要做的事情大部份都是打雜

的工作，而大至整個研究室，小至實驗室裡的每一個人，都跟我的關係，相當

密切。


從一天的早晨開始來說好了，早上八點多上班，先要幫教授泡咖啡，

不用懷疑，這的確是這個所謂的『研究助理』的份內工作，然後把幫教授安排

好的行程列印出來；交給教授之後，還要看他有沒有什麼其他吩咐的工作，如

果沒有的話，接下來就是照顧研究室裡的每一個人了。


「綾姐，這份報價單是不是交給妳？我剛買了一個PCRmachine，價

錢方面大概就是幾十萬台幣吧。這樣寫可以嗎？」


「綾姐，妳上次說要幫我弄好的那份資料呢？會議等著用啊。」


「綾姐，綾姐....」


從早到晚，幾乎每幾分鐘就會有人跑進辦公室打斷我的工作，笑嘻嘻

地問我一堆問題，然後，不管我有多煩，多無奈，到最後我還是得乖乖地停下

手邊堆積如山的工作，幫大家解決問題，注意喔，還要掛個誇張型的微笑在臉

上，不然，就會有人開始議論紛紛....


「這些事本來就是她份內的事啊，不過才一點事嘛，就擺臉色給我們

看....」


「她脾氣可真大....」


諸如此類的話，我在廁所裡聽了不下幾十遍，從一開始聽了一個人躲

在廁所裡流淚，到現在左耳進右耳出的不在乎，這中間的心路歷程，非一般人

能體會。


然而到了後來我才真正發覺，這樣的磨練，在未來的人生大道上，根

本只是小巫見大巫，不足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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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六）

正式成為上班一族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新鮮，我開始一反過去學生時

代熬夜晚睡晚起的生活習慣，每天七點多起床，傍晚五點多回到家，在家吃晚

飯，然後晚上就成了我的休息時間。再沒有從前那種瘋狂了，沒有那種接到朋

友一通電話就拿起外套往外跑，去逛夜市，去吃宵夜，的閒情逸致了。藍曦笑

我終於肯安定下來了，不再那麼愛玩，我說我只是開始累了，不是因玩樂而累

，而是對人生的這一個新的階段，茫然而累。


然而夜晚，朋友的電話還是有的。偶爾，小晴和小正會打電話來問候

我，拉我跟他們出去吃宵夜，我只要一想到會成為一個幾百瓦的電燈泡我就不

想去了，台北的晚上已經夠悶了，何苦再往自己身上加熱？我是這麼對他們說

的。


有的時候，我還會意外地接到尚杰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他聽起來一切

都好，只是忙著適應新的環境。他的聲音裡充滿了對生命的衝勁，我感覺地出

來，他還是很積極地打造著自己的人生；至於他跟筱溪學姐之間的情況，尚杰

沒提，我也沒問起，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會好好處理的。


另一個常打電話聯絡的，就是阿浩了。每過一段時間，他總會打電話

來問問我的近況，並告訴我他在學校的一些趣事。大學生涯的最後一年，阿浩

他忙著找工作，也忙著捕捉學生生涯裡最後一份色彩，「終於知道妳去年要畢

業前的感受了。」阿浩在電話裡這麼說，我只是淡淡地微笑，好像很多剛剛才

結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好久、好久。


他也常常提起曉曉，用一種溫柔的語氣，感覺上，像是提起一個自己

極其疼愛的人。聽他提起來，我才發覺真的有好一陣子沒見過曉曉了，於是我

跟阿浩約好，準備挑個星期日與他一道去曉曉工作的地方探望她。


到了那個星期日，我和阿浩到曉曉工作的那家書店去找她，曉曉一看

見我們整個人蹦蹦跳跳地朝我們走過來，臉上的微笑都漾開了。


「阿浩！藍綾姐姐！」穿著書店制服的曉曉看起來神采奕奕，讓我也

感染了她的活力朝氣。


「怎麼有空來看我？快中午時間了耶，我們一起去吃中飯好不好？我

知道這邊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義大利餐廳，你們等我一下下喔，我馬上好！」曉

曉話還沒說完就急急忙忙地回到櫃台交代事情，「曉曉，別急啊。」我在她身

後這麼說著，要她慢慢來，我們會在原地等她。


「別理她，她聽不進去的，她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那麼有衝勁....

」阿浩聽我說完對我這麼說，漾滿笑意的眼神，卻一直沒離開過曉曉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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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七）

曉曉帶我們來到了一家義大利餐館，我們三個人選了張靠窗的桌子坐

了下來，曉曉率先坐了下來，阿浩緊接著坐在她的身邊，留下我一個人坐到他

們的對面。


「阿浩，藍綾姐姐，你們想吃什麼？這裡的海鮮義大利麵不錯喔...」

曉曉攤開菜單向我們介紹，經過一段時間，我們都選定了要吃的東西之後，曉

曉叫了服務生過來。


「藍綾姐姐，聽說妳現在已經在工作了？是怎樣的工作？一切都還順

利嗎？」點完菜，曉曉喝了口白開水，開始跟我寒喧。


請不要低估女孩子的說話能力，我和曉曉話匣子一開就聊得沒完沒了

，剩阿浩一個人在旁邊一個勁低頭吃他的義大利麵，「阿浩，你怎麼都不說話

？麵不好吃嗎？」曉曉在話題暫告一個段落的時候望向阿浩，神情擔憂地問。


「傻瓜，怎麼會呢，我在專心聽妳們說話呀。」阿浩笑得溫柔，他輕

輕瞥向我的方向，眼神裡一股莫名的情緒。


我低頭繼續將細條的義大利麵繞下肚子，靜靜地什麼話也沒說，直到

曉曉再度提出了問題，只不過，這一次是關於她跟阿浩之間的話題。


曉曉問阿浩要什麼畢業禮物，還要他畢業之後找工作的時候地點要離

她近一點，這樣就可以常常見面了啊，曉曉說。她還叫阿浩不要太常熬夜，身

子要顧好，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我知道自己正在發燒，而且燒得很嚴重很嚴重，我的臉龐正在持續加

溫中，越看見阿浩對著曉曉那溫柔的模樣，我越覺得自己心中有一把無名的火

在炙熱燃燒，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想去釐清這到底是一種什麼

樣的感覺，我只知道，如果我再這樣看下去，這把火馬上要從我的口中衝出來

，成了諷刺銳利的言語。


「我先去一下洗手間。」我拿了皮包從座位上站起來，不顧阿浩跟曉

曉異樣的眼光，狼狽往廁所走去。


站在廁所的洗手檯邊，我開始仔細端詳鏡子裡那個倉促的自己。是從

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那麼依賴阿浩的目光？就好像我一直以來都存活在阿浩

熱切眼神的焦距之內，從童稚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的，而我從沒想過有那麼一

天，他將所有的溫柔傾洩在另一名女子身上。若，那真的是溫柔的話。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眼神裡那股莫名的情緒是什麼，更不願意將他對

曉曉的寵溺解讀為一種愛情獨特的溫柔，我很自私，即使當我還來不及，又或

者只是因為膽小而不曾，對他交代我的情緒，我還是希望，他無論如何，眼中

只看得見我。


即使，一直以來，他只是用一種看著自家妹妹成長的安慰目光，看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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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八）

吃完飯後，我和阿浩送了曉曉回書店工作，星期日的下午人潮擁擠，

我和阿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台北悶熱的天氣依然。


「阿綾，妳沒事吧，怎麼從剛剛到現在都沒見妳說話？身體不舒服嗎

？」阿浩打破沉默率先問我，我只是對著他微笑說沒事，「只是有點悶而已。

」我說。


「喔？」


「阿浩，畢業後打算找那方面的工作？開始找了嗎？」我開口問阿浩

，試圖轉移話題。


「嗯，還不是很確定，銀行，商業機構都有可能，看看吧，台灣現在

工作難找，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已經很不容易了。對了，妳工作還愉快吧？剛

剛聽妳跟曉曉在發牢騷，似乎不是很順利？」阿浩皺起雙眉問我，一貫的擔憂

神情。


「嗯，沒什麼啦。工作就是這樣啊。與人相處本來就是一門大學問。

每個人立場想法不同啊。我很看得開啦，別擔心。」我給了阿浩一個微笑，要

他安心。


「呵呵，好像又長大了很多，奇怪，妳成長的速度好像一直比別人快

，曉曉就不一樣，雖然她年齡與我們相近，但是有的時候還是一副稚氣的樣子

，需要人照顧....」阿浩自顧自地說著，嘆了一口氣。


「是嗎....」我低聲回答著，聲音黯然。


「對了，曉曉工作的書店不就在商圈的中心嗎？在那附近應該可以找

到工作機會的，你可以朝這個方向試試看....」


「....」


「....」


過了一陣沉默，我疑惑地抬頭看一直沒答話的阿浩，但見他臉上掛著

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眼睛，正定定地望進我的雙眼。


「怎麼啦？」我囁嚅地問。


「....」


「妳真的希望我這樣做嗎？」阿浩的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他緊閉著

雙唇，雙手交叉於臂彎裡靜靜問我。


「....」


「....」


「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問題，而是你想不想這樣做的問題。」我丟下

了這麼一句，跨步向前走去，任由身後的阿浩，沉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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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五十九）

自從那次跟阿浩一起去見曉曉之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阿浩沒有再

打電話給我。


有多長呢？其實我也記不清了，只知道在上班下班累得喘不過氣的日

子裡，固定二十四個小時的每一天，在我的眼裡，只剩每天幾個小時的睡眠時

間最值得期待。繁雜的工作再加上一個挑剔的老闆，基本上，這些就已經可以

把我折騰死了，難怪藍曦最近看見我都說我好像瘦了些，這大概是在沉悶的日

子裡，唯一讓我稍感安慰的地方了吧。


於是，對於阿浩的音訊全無，我除了偶爾有些許失落外，實在沒精力

去研究為什麼了。


或許這又是我為自己找的一個藉口吧。其實我只是不想再去面對什麼

，讓自己陷入一種若有似無、曖昧的處境吧。我對感情總是那麼不知所措，主

動與被動的分界線對我來說是那麼清晰可見，不經意跨越了一步都會有隱藏的

地雷，將我炸得體無完膚；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警戒自己了，於是，我退縮。


我將自己瑟縮在牆角的靈魂細細包裹了整整一年半的歲月，直到我對

自己這個階段的人生不再茫然，而已經找到了下一步的方向；直到我開始忘了

會在深夜裡打電話給我，只為了問我一聲好嗎的那個人的模樣，也忘了自己跟

他其實已經好久不見，更忘了，他也許真的已經開始了他人生的另一個階段，

即使，沒有我的陪伴。


「妳怎麼還是一點都沒長進啊？」尚杰在越洋的電話裡笑我膽小，「

妳忘了以前的事了？妳以前就是這樣，總是丟下謎團自己走掉，要別人幫妳解

開....唉....」


混著電話筒裡沙沙沙的雜音我笑了，知我莫若他，知道我面對感情的

態度如此不可為，尚杰，卻從來不曾對我放棄過。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真正敞開心房，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

西呢？我記得從前，在看見尚杰對自己夢想執著的笑容的時候，我對自己期許

過，若我真的能擁有這樣堅定的感覺，我一定不會輕易放棄的。


是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還是我只是還未遇見讓我不顧一切的那個人

，那件事，或是，那個夢想？


在醫院附屬機構裡的研究室待了兩年，我終於找到了另一份較合自己

興趣的工作，準備遞上辭呈，轉移工作陣地。新的工作是在一家媒體公司當公

關助理，也是與人打交道，但是，我想，這份工作應該會更具有挑戰性。


在離職之前，老闆派了一堆有的沒有的事情給我去處理，「反正都要

走了，就把事情處理地妥妥當當再走吧。」老闆對我誇張地笑著，我只得暗認

倒楣，一步步將他交代的事情處理好。


在老闆逐一交代的事情裡，其中有一項是要將一份研究報告送到醫院

總部，因為這算是比較費時的一項差事，於是我決定在離職的前一天，為老闆

走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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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六十）

醫院離我工作的研究室不過十分鐘的路程，聽說我手中這份研究報告

對醫院的某位腦科醫生很重要，老闆很看重，要我小心點，一定得親手送到那

位醫師的手上。


走進醫院，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病人，空氣中滿滿的藥水味

，味道重得撲鼻，讓人難以忍受。我沿著長廊走到轉彎處，看見了腦神經科的

標示，往標示指示的方向筆直走下去。


過了一會，我找到那位醫生的辦公室，敲門進去將報告親手交給他，

緊接著關上門低頭退了出來。正準備往回頭的方向走去的時候，我發現一對男

女從前面一間房間走了出來，他們背對著我，即使如此，在喧鬧的人群裡，我

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們是誰。


阿浩正輕輕攬著曉曉的肩，曉曉低著頭靠在阿浩身上，兩人竊竊私語

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過了一會，阿浩拉起曉曉的手，用他寬厚的手掌握緊

，再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並沒有追上去。只是靜靜在他們的身後沉默看著。那個時候，我一

直在想阿浩之前對我說得一些話，他說，曉曉和我不一樣，她是需要人照顧的

。「對於人生的很多事，妳總是能夠處理的很好，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

必須跟妳學習，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在我的感覺裡，妳從不需要任何人吧。」


阿浩這麼說的時候我並沒有反駁，甚至，對他對曉曉無止盡的寵溺，

我也放棄權利去說些什麼。


我突然痛恨起這樣的自己。有一種重重的失去的感覺開始在我胸口蔓

延，是不是因為我一直以來都不曾開口要求，於是大家都認為我一個人就足夠

了，不需要一個肩膀，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難道，真的沒有誰看出來了我對

孤獨的恐懼，而願意伸手來拉我一把？不要跟我說是我自己在故作堅強，不要

說我從來沒有表現出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不要跟我說，是我自己，沒有去

爭取，於是只能承擔失去的痛苦。


在這樣的時刻，我真的不需要誰來告訴我是我自己的錯，當我只能眼

睜睜地看著阿浩漸行漸遠。


我終於意識到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我心上的某一部份，似乎

，就這樣空了，隨著阿浩修長的背影離去了；那年夏季的背影，阿浩騎著單車

頭也不回地往前馳去，當他單手往上揚起，在天空裡優美地劃出了一道再見的

弧度的樣子；當阿浩靦腆地將那隻小河馬塞到我手掌裡，他溫暖寬厚的掌心的

獨特溫度；阿浩在分離的時候，對我說要保重的樣子；還有他牽著我的手，帶

領我走出紛亂人群時的溫柔細膩。


阿浩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不曾停止的腳步卻將他的身影拖曳成一片沉

默的黯然，而對於失去的感覺我終於明白；因為，我的心，在那個相同的時刻

，因為痛，而荒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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