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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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十六）

我其實很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讓我們家藍曦為了他哭哭笑笑，一

會兒快樂地似飛入雲霄，一會兒卻心情低落到谷底，我深深知道，只有愛情的魔

力才有可能這樣操縱一個人的情緒，而我也知道，藍曦，真的很喜歡這個人，因

為，這是第一次我在藍曦臉上看見在乎的表情。


第一次看見藍曦這麼認真談戀愛，不知道為什麼，一種無來由惶恐的心

情侵襲了我全身，也許是因為看慣了她對男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現在

一下子變成了相反的情況，換成藍曦天天乖乖地坐在房間等電話，只等一個人的

電話，我真的有點不太適應。也許真的只是這樣吧，但是，很奇怪，我的直覺一

直告訴我還有些什麼。


直到那天，我如往常般地來到了體育館，站在門邊，看見了場地裡的藍

曦，我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雙胞胎真的有心靈感應的，我們連喜歡這樣的感覺都能夠互相交流

，甚至對象都要找同一個人；藍曦站在個子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承宇學長身邊，臉

上笑容如花，承宇學長輕摟著她的肩膀，兩人正跟他們面前幾個學妹微笑寒喧。

練球時間結束後，藍曦和承宇學長兩個人手牽著手往門這邊走來，為了怕他們撞

見我，我趕在他們之前匆忙離去，在我身後的他們正有說有笑，談論著周末的去

處....


而我，早已憤怒到不知如何哭泣。


我對藍曦的不滿，因為這一次事件，已經到了隨時都將爆發的極限，然

而，我也比誰都清楚，不是藍曦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這只是安排而已；一種

從我出生開始，就必須背負的命運；難道就因為遲了那幾分鐘嗎？我不服，一點

都不服，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眼淚開始一滴一滴流了出來，肆無忌憚，為這個

世界對待我所有的不公平，為這個世界，賦予我的一切，此時此刻只讓我憎恨到

想脫離的一切。


有誰能夠告訴我，我究竟輸在那裡？


美貌、知識、學歷？不是有人說過真正的情感不是掌控在這些因素的嗎

？都是騙人的！騙人的！那些說法都只是人們在努力粉飾和平的假象罷了，他們

以為這麼對自己說就能夠除去這個世界對虛偽的認同與需要，他們以為，他們這

麼說是對那些擁有不了美貌知識學歷的人的一種施捨；他們以為他們會被感謝。


天知道，這樣的施捨只是一種更殘忍的虛假，那就好像在說，嘿，我們

知道你沒辦法擁有，但是我們可以假裝你擁有那樣，施捨你一些，你一直很想要

的感情。那樣的虛假，讓我幾近歇斯底里地憎恨。


而我終於知道了，我輸在相信，相信全心全意為一個人，就已經什麼都

足夠。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一點也不是這樣。


根本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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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十七）

回到家的那個晚上，我躲在被窩裡大哭了一場，抽抽噎噎的聲音傳到藍

曦的耳裡，凌晨兩點，她來到我的床邊，沉默了一會，開始說話。


「阿綾，妳沒事吧？」藍曦關切地問。


「....」


「有什麼不開心的，不要一直悶在心裡，不管如何，說出來自己會好過

些的。」


「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會聽你說的。」藍曦停了一會，繼續對我這麼

說，說完她回到自己的床上。


我終究還是沒有拉開被子抱著藍曦好好地哭一場。我做不到，我的理智

告訴我這一切不關藍曦的事，然而我還是無法坦然面對她，當一切沒發生過。我

靜靜躲在被子裡失眠上一整夜，腦海裡除了承宇學長的模樣，我還想到了小時候

發生的一些事。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很小，媽媽出門著時候總愛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藍

曦，走在路上路人們都會看著我們兩個忍不住地微笑。雖然我沒有像藍曦那樣穿

著端莊迷人的蓬蓬裙，但是一身俏皮的吊帶長褲也是可愛極了，媽媽臉上掛得驕

傲的表情，我一直到現在還記得。


小女生都特別喜歡收集些玩具啊娃娃啊什麼的，我們也不例外，有一陣

子藍曦和我一起迷上了芭比娃娃，開始各自收集；而有一次很碰巧地，我們一起

看中了一個穿著歐式宮廷式洋裝的芭比娃娃，「同樣的娃娃只能買一個喔。」媽

媽嚴肅地對我們說，藍曦聽了之後二話不說地把娃娃讓給我，「阿綾，妳買吧。

我可以買別種的。」


在這樣的夜晚想起這樣的事開始讓我有點不喜歡自己了，為什麼？我為

什麼要想起這些讓我脆弱的事呢？在月光下的我赤裸裸地敞開了心，當我很想很

想就這樣去恨一個人的時候，想起她對自己的好實在不是件值得被激賞的事，然

而我還是無法控制自己，而且，越想，越淚流滿面。


我們總喜歡去比較些什麼，而往往對自己擁有的不自覺。無論誰能在失

去前領悟，甚至得到了機會重新擁有，都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我和藍曦，其

實一直擁有很多，只是，擁有的是不一樣的東西罷了，這些我都知道，我卻一直

擺脫不了自己情緒的桎梏；我也是人，我會妒嫉，會覺得不公平，會希望擁有自

己得不到的，然而再這樣追究下去又能如何呢？我還是藍綾，還是擁有藍曦沒有

的東西；而藍曦也還是藍曦，還是擁有著我這一輩子、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只是，最重要的一點是，藍曦不僅僅是藍曦，她還是個從小到大，疼愛

我多過任何其他人的姐姐；雖然跟其他小孩子玩的時候，我常常必須保護纖細的

她，但是，在很多其他方面，她往往疼我疼到心坎裡，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我，不

讓我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輩子，我或許怎麼做也做不到像藍曦那樣，完美地讓人驚嘆，然而

，我深深知道，這一輩子，我只有一個姐姐，也只有她會永遠無私地疼我、保護

我，而不求任何回報；我想，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滿地月光裡，我從床上站了起來，輕聲走到藍曦的床邊，為她蓋好了快

掉到地上的棉被。「怎麼永遠學不會不踢棉被呢？」我凝視著正做著美夢的她，

微笑地在心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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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十八）

人說，失戀是減肥的最佳良藥，我認為這句話說得再正確不過了。在知

道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姐姐之後，我雖然沒有像電視劇裡那樣對著誰破口大

罵，然而，在心情低落的當下，我幾乎都無法進食，對著以前特別偏好的甜點之

類，我提不起任何興趣，藍曦擔心地問我會不會得了厭食症，我只是對她淡淡地

笑著說，沒關係，過一陣子就好了。


只是，還沒等到真正瘦下來，我的身體就發出緊急求救訊號，撐不下去

了。


「阿綾？妳醒啦，感覺如何？」我睜開雙眼，發現藍曦站在我的面前，

神情擔憂，而我自己，則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周遭還有兩三張病床，拉著簾子

被隔開著。


是的，是病床。等我清醒有意識之後，我竟然發現自己在一個最令人討

厭的地方──醫院。


「妳在家昏倒了，幸好我提早回家看到妳，不然....」藍曦在我身旁解

釋著事件經過，並轉頭望望佇立在門口的一個人，隨著藍曦的眼神飄去，我這才

發現承宇學長筆直站在門口，正溫柔地與藍曦對望著....


「要不是承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把妳送到醫院....」藍曦語帶感激地

說，「你們應該還沒見過吧，我來介紹一下好了。阿綾，他是我跟妳說的那個人

，方承宇；承宇，我妹妹藍綾。」


「我們是不是在那見過？」承宇學長帶著一點點疑惑問我。


「....」


「怎麼會呢，我想沒有吧。」承宇學長聽完我的話只是笑了笑，轉身對

藍曦說他要走了，然後藍曦送他出病房，留下我一個人。


看著藍曦和承宇學長的背影離去，躺在床上虛弱不已的我，早已經沒有

力氣去傷心。我只是有些悲傷，為我早夭的初戀，雖然剛開始，我錯過了對承宇

學長表白的機會，而後來，我也因為藍曦的存在而決定放棄，我並沒有後悔過這

一路走來的心酸。還是有甜蜜的啊，當他無心回眸的那一瞬間，當我們眼神交會

的那一剎那，我看見了愛情的美好，在我心裡放任恣流，泛成一片淵遠的汪洋，

領導著我往永恆的方向去。


河水涓涓地流著，彷彿在永恆地訴說愛情，令人感動、永不厭倦的那一

面。


這是你留給我的小秘密，雖然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曾是多麼美好的心

情，然而我依然慶幸這是自己的一部份；至於你和她，或是另一個她之間，我想

，承宇學長，那便是不屬於我的故事與心情了。


「祝福你。」醫院裡沉重的藥味惹得我鼻酸，真的不是為了誰，真的，

我在月色臨下前，這麼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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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十九）

在醫院住了幾天，本來以為沒什麼大礙可以出院了，怎知爸爸媽媽堅持

要我留在醫院做個全身的健康檢查，確定真的沒事之後再出院。「不會有事的啦

，只是不夠營養而已。」我對他們說了幾百遍，卻沒有一個人聽得進去，連藍曦

都成了嘮叨的老太婆，一直念著要把身體照顧好啊，我還這麼年輕。


在醫院住得期間，小晴和小正都有來探過我。他們把上課抄的筆記影印

了一份給我，好讓我在住院期間能趕得上學校課程的進度。住在醫院的日子真是

無聊至極，除了等人來看我，還有念念上課的筆記之外，就沒什麼事可做了，我

根本待不下去，只希望趕緊出院，回復正常的生活。


住在我隔壁病床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她看起來比我慘多了，因為當

我活蹦亂跳的時候，她卻只能躺在床上，靜靜看著我，用一種落寞的眼神。來看

護她的是她媽媽，她跟我說女孩的行動不便是車禍造成的，而她也因為這場車禍

而失憶了。


女孩雖然行動不便，但是說話的能力還算不錯，我們常常一起聊天，晚

上睡不著的時候就談談彼此的生活，還有討論很多其他的事，例如喜歡看的書啊

和喜歡做的事啊等等；和女孩談話是件很愉快的事，至少，在寂靜的深夜裡，我

開始不害怕孤獨。


「我叫藍綾。謝謝妳陪我聊天，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葉筠曉，我聽別人告訴我，大家都叫我曉曉，所以妳叫我曉曉就

可以了。」曉曉微笑著，凌晨兩三點的夜裡我們壓低了聲量說話聊天，直到聊到

一方睡著了，而通常，曉曉都是先睡著的那個。


「妳知不知道妳有打呼的習慣啊？」一天清晨我對先起床的曉曉說，「

嗚，好大聲，害我都睡不著....」我佯裝一副可憐的樣子，曉曉看了猛說對不起

，「下次我再打呼妳就拿個膠帶把我的嘴巴貼起來好了。」曉曉嘟著嘴說，煞是

可愛。


「傻瓜，這樣你會很難過，跟你開玩笑的啦。」


因為認識了曉曉，在醫院的這段日子總算沒那麼難熬了，一直到我要出

院的那一天，我還非常捨不得地對曉曉說，我會常回來看她的，叫她安心養病，

下次我來的時候會帶一堆漫畫給她，好讓她在睡不著的夜裡，解解悶。


「那我先走囉。我會回來看妳的。」我給了曉曉一個最溫暖的擁抱，然

後轉身離去，藍曦帶著我的小行李袋，跟我並肩走出房門。


「啊....」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些什麼，驚呼了一聲。


「怎麼啦？」


「我忘了我的眼鏡，我得回去拿，藍曦妳在這等我一下喔。」我匆匆忙

忙往原路折了回去，才走到房門，就聽見一個男孩的聲音在跟曉曉說話，「今天

天氣不錯喔，曉曉，我等等帶你出去走走....」


我往前跨越了房門，看見一個男孩正熟練地扶著曉曉從床上坐起來，他

的背影看起來很熟悉；我在腦海中拼命搜索著昔日的影像，直到他轉身，看見站

在門口的我。


窗外清新的陽光氣息正緩緩從天空傳送到屋裡，光線直直射入了房間裡

，到我面前，再折出了一道燦爛的光束，發散在我的四周圍。一時之間，我看不

清那個男孩的容顏，只是，就只是單單靜默著，我也能感覺到呼吸裡跳躍的那份

熟悉；那麼一瞬間，當他移動了腳步緩緩朝我的方向走來，當陽光不再執意阻擋

我的視線，而他的容顏在我雙眼裡剎那間出現，訝異兩字已經無法為我的情緒做

個完整的交代。


那是震撼，與一種用言語文字述說不出來的、突然的感慨。


多少年前的往事洶湧向我奔來，而記憶裡的背影終於找到了它的歸宿，

為了它漫長的等待與守候終於完結，我突然好想哭，好想、好想。


「好久不見，藍綾。」陸誠浩沉默了一會、揚起久違的微笑，用好美麗

的姿勢揮揚起所有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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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

「咦，藍綾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直到曉曉在片刻的沉靜之後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我和陸誠浩才恍然回

到現實中，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聲好久不見，陸誠浩已經先開口了，「妳生病了？」


「呵呵，小事啦。住院的時候剛好住在曉曉隔壁。」我解釋著，看見他

臉上漸漸漾起了燦爛的笑容。


「妳一點都沒變....」


「啊？是說我一點都沒瘦下來？」我眼神閃爍著，俏皮地這麼反問他。


「嗯，好像還是一樣啊。」他慢條斯理地說著，我鼓起了嘴巴佯裝不高

興，過了沒幾秒，我和他兩個人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們在笑什麼啊？」曉

曉滿臉疑惑地問我們，我只是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我是回來拿眼鏡的。」我走到病床邊拿起眼鏡，準備跟曉曉及陸誠浩

說再見，「我得先走了，我姐姐在外面等我。」我略帶歉意地說。


「曉曉，我過幾天再來看妳。」我彎下腰跟曉曉道別，起身之後對站在

我身旁的陸誠浩說，「很高興再遇見你，有機會，找同學們出來敘敘舊吧。」我

揮了揮手，往門外走去。


「怎麼那麼久？」等了好一陣子的藍曦稍微埋怨地問我。


「沒啊，遇見了個老朋友。」我微笑地說，頭頂上的天空正有一片薄雲

飄過，我的心情說不出來的好，因為，遇見了個老朋友。


而一回到學校的我立即被一堆繁瑣的事壓地喘不過氣，還要盡快趕上每

一科的進度，很快地，我就把見到陸誠浩的事給忘了，還有，我答應過曉曉要去

醫院看她的，只是期中考期末考接踵而來，沒過一會，我的頭腦裡就只裝滿了各

式各樣的藥物名稱了，根本容不下其他東西。


而藍曦呢，還是很認真地在談戀愛。承宇學長來過家裡幾次，爸媽對他

的印象都不錯，看來感情也滿穩定的了。現在的我除了衷心祝福他們倆，對承宇

學長的情感已經昇華成了一種對兄長的感情了，我沒有遺憾，因為我相信，藍曦

，能夠給他更多。


到了期末考結束，暑假來臨的時候，我終於抽出時間往醫院走一趟，雖

然我知道曉曉很有可能出院了，然而我還是抱著一試的心情，買了一束花，來到

了醫院，只是一進病房門口，就看見一個不認識的人躺在曉曉的床上，看來還是

太遲了，曉曉已經出院了吧，我在心裡默默想著。這樣也好，她還那麼年輕，終

於可以站起來重新生活了。雖然，我很遺憾沒再跟她見上一面，然而，我總覺得

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像是一種直覺般，曉曉笑起來的樣子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中

，而上揚的嘴角裡隱約揭露的純真，似乎在我預料之外地，停格在我心裡，不曾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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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一）

炙熱的暑假在我還沒準備好之前就先行來了，大二一年又這麼過去了，

我還是有些不太習慣日子有如光速般地前進，卻什麼都沒留下的那種灑脫。或許

不用上課的日子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吧，為了不讓自己整天無所事事，我決定去

找份短期的工作，賺些小小的零用錢也不錯。


藍曦在知道我這樣的想法之後，告訴我學校音樂系上正在請人，聽說是

看琴房的，專門管理琴房大小事，還包括拿鑰匙給學生老師們進琴房練琴，週一

到週五每天下午待上三四個鐘頭，沒人拿鑰匙的時候還有些自己的時間，可以看

看書聽聽音樂，聽起來頗不錯的，我知道後就去應徵，開始了每天聽琴聲的生活。


藍曦因為還保持著練琴的習慣，一個星期裡面我們總有幾天會見上面，

聽她說下學期開始，學校的交響樂團可能會選幾首需要鋼琴伴奏的曲子，「他們

到時會公開甄選，我想去試試看！」她微笑地說，看起來充滿自信。


也許真的是耳濡目染吧。在琴房外待久了，聽多了琴房裡傳出的曲子，

我開始對古典音樂有點興趣了，以前通常只聽流行歌曲的我，對古典音樂是有聽

沒有懂，不太懂得欣賞就是了。然而在琴房外每天重覆聽著同一首曲子，想不記

起來也難了。後來問過了藍曦，才知道那首曲子是貝多芬小提琴奏鳴曲「春」，

雖然我不懂得分辨小提琴手演奏的好壞，然而，這首曲子無來由地迴盪在我心坎

裡很多很多遍，即使在很久沒聽見之後，我還是會常常就這樣哼起，呵，美麗的

曲子加上動人的演奏，開始讓我相當好奇在琴房裡的那一號人物，究竟如何能夠

將它詮釋地如此動聽？


只是我一直沒機會去找出那個人。學校的琴房有十幾間，有的時候每一

間都塞滿了人，還有人特地前一天來指定要使用某間琴房，說到這，我的另一個

責任就是將使用琴房的時刻表排得好好的，好讓大家都沒有怨言。


然而要讓Everybodyishappy實在是太困難的一件事，有的時候時間一

沒調好，馬上就會有一堆人出現在你面前，兇巴巴地質問著，好像你是他家的菲

傭，非得事事罩著他那樣....


「小姐，我明明訂了今天中午十二點，琴房A，為什麼現在被別人訂走

了呢？」哪，我面前這位男子的態度已經算好的了，他用彬彬有禮的口氣質問我

，他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女孩，那個女孩正沉穩地看著我們，神情自若，肩上揹著

一把小提琴，看起來頗有小提琴家的氣質。


「對不起，但是時刻表上真的不是你的名字。」我按耐住心中的怨氣，

禮貌地說著。


「....」


「算了吧，我們可以下次再來。」他身邊的那位女孩用平淡的語氣說。


「嗯，讓我再問問看。」那個男子跟女孩說完話轉過身望向我，「小姐

，妳可以再幫我查一下嗎？哪，這是我的學生證。」


「好吧。」我翻開了時刻表的簿子，仔細地幫他查看。「李....尚....

杰....有了，可是時間是明天喔，你是不是說錯日期了？」


「這....唉，可能是我說錯了吧，好吧，那我們明天再來。謝謝妳。」


「筱溪學姐，真是抱歉，不如我們明天再來一趟吧。」轉過身他著急地

對身邊的女孩說著，然後兩人並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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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19 下午 02:52:13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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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二）

後來接著好幾次，我值班的時候都會遇見李尚杰，不過他只跟他的筱溪

學姐一起來過一次，之後，就都是他自己揹著小提琴來了。


有一次小晴來探班，剛好看見李尚杰來拿琴房鑰匙，小晴一看見李尚杰

便哇哇大叫，「天啊，妳怎麼會認識她的，藍綾？妳跟他很熟嗎？？快說，快說

....」


「沒有啊，他常來這練琴，那我是看琴房的，拿鑰匙的時候會問聲好，

就這樣啊。」我聳聳肩平淡無奇地說，小晴聽了只是一臉悔恨地說，「天啊，這

麼好的工作，我也要去應徵！」


「還說，還說，小心我跟小正告狀....」我往她頭上敲了一記，笑吟吟

地說。


「我才不怕呢。像李尚杰這種男生已經快絕種了，讓我想像陶醉一下又

不會怎樣！妳知不知道全校有多少女生為他如癡如狂？很多人還專程為了他去選

修化學系的課耶....」


照過幾次面之後，我的確和李尚杰熟稔了起來，他是個很風趣，很健談

，又對女孩溫柔體貼的人，無怪乎這麼多女孩對他情有獨鐘，我想，那不是僅僅

因為他俊俏的外表，還因為著他善解人意的個性。


聽尚杰說，他家是音樂世家，媽媽是鋼琴家，爸爸則是大學裡音樂系的

教授，也是拉小提琴的專家。他從小聽著爸爸媽媽的合奏長大，美妙的音符早已

深深影響了他幼小的心靈。曾經想過要主修音樂的他，卻因為對化學有著更強烈

的熱愛而決定與原子分子為伍，音樂，是第二個能夠陪伴他一生的朋友吧，尚杰

這麼說的時候雙眸充滿熱誠，我彷彿看見了一個堅定執著的男孩，正朝自己的夢

想邁步出發。


就因為他對音樂這樣不滅的執著與喜愛，上了大學之後，他開始活躍於

學校的交響樂團，第一次甄選小提琴手的時候他就被選上了。聽他說他已經為交

響樂團拉了兩年了，而他準備繼續拉下去。「那是一種享受啊。每天不懈怠地練

習，然後在表演的時候把最好的呈現給聽眾。和樂團裡其他的樂器的配合是很重

要的，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的配合尤其是如此....」尚杰滔滔不絕地說著

，臉上眉飛色舞的神情讓人動容。


然後我想起了自己，其實，我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什麼夢想呢？還是就像

其他所有人一樣，在大學裡戀愛，參加社團，趕功課這麼浮沉下去呢？而或許直

到畢業我都還是一事無成。不是指真的要成就什麼事喔，而是，真的找到了一個

方向，真的擁有了一個夢想，就這麼堅定、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會不會有什麼東西，真的能讓我在談論它的時候，像尚杰那樣專注於其

中呢？如果有的話，我想，我一定不會輕易放棄它的。


那年暑假，我和尚杰因為音樂而邂逅了。或許是個性上有太多相同之處

吧，我們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他常常在練完琴之後在櫃台跟我聊上好一會，

若是聊得太久，到我要下班的時候，我們還會相約到學校附近的冰店去吃冰，炎

熱的夏天，就這麼在每一場沁涼的冰品饗宴裡蛻變成了真摯的默契，與一份細水

長流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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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19 下午 02:53:51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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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三）

和尚杰熟識有一個很嚴重的後遺症，那便是只要一跟他在路上走在一起

，身旁周圍總是有一連串的目光注射到我的身上，剎那間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

而這本來是件好事，無奈何，這些炙熱的目光不是到了我這就會自動九十度折射

到尚杰的身上，就是充滿了妒忌怨恨，「你看到沒？李尚杰怎麼會跟一個大胖妹

走在一起？真是不搭啊....」有一次，我甚至聽見與我們擦身而過的兩個女孩在

大聲地竊竊私語，討論著我和尚杰，搭不搭這樣的問題。


「別理他們，藍綾。真是沒禮貌。」尚杰會拍拍我的肩安慰道。


「呵呵，我才不在乎呢。從小到大被說慣了。」我給了他一個釋懷的歡

笑，他看了，寬了心隨即問我，「從小到大？小時候就開始有人拿妳的身材做文

章啦？」


「呵呵，多的很呢。嗯....」


「嗯什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嗎？」尚杰看我好像想起什麼的樣子，開

口問我。


「呵，沒什麼。想到一個老朋友，和一些以前的事。小時候過的真是無

憂無慮啊，整天想的只是中午去福利社要買怎麼樣的便當而已，呵呵。」我略微

感嘆地說。


「現在也是可以啊。看你自己怎麼想罷了。」尚杰走在我的身邊，腳步

輕鬆跳躍著，有點像個純樸的孩子般，不知怎麼地，我開始羨慕起他這樣隨遇而

安的個性了。


「你....難道沒有什麼，特別在乎的人、事或物嗎？你難道沒有什麼欲

望嗎？」我抬起頭仰望他，看著他俊俏的容顏上漸漸浮起了困惑的表情。


「當然會有啊，只是，不能去改變什麼已經存在的關係啊。其實往好的

方面去想吧，能夠有這樣的關係，無論好壞，都已經比什麼關係都沒有好的多了

吧。」尚杰輕輕地說著，在他身旁的我垂下頭，雙腳踢答踢答地踢著路上的石子

，我沒有讓尚杰看見我臉上的表情，其實只是因為，我無法去承受，看見他臉上

那種豁達、卻又悲哀的神情。


「嗯，是啊。」我用再簡單不過的語氣答著，路上許多學弟學妹匆匆走

過我們的身邊，我看見尚杰揚起最完美的微笑向每一個人打招呼，太完美了，完

美到讓我窒息，沒有哀傷，沒有不快，就好像，在尚杰的生命中根本沒有讓他遺

憾錯過甚至後悔的事。


究竟是上天對他太厚愛，亦或是，他把一切藏得太好，藏得太深漠？


只是我寧願這樣去了解，尚杰他不僅僅是如此。他不是永遠都像在人群

裡那樣，永遠活潑和氣，永遠安於宿命；他不是只有微笑的表情，他也懂得哭泣

。只是，他把自己偽裝地太好，以至於哭泣對他而言已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我

為什麼會知道？因為當我望進他清澈的雙眼的時候，我看見的，是與他臉上完美

的笑容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風景。


有些空虛，有些無可奈何，有些，無法承受的傷痛，緩緩包圍他的雙眼

，像霧般，迷濛了早已深邃，誰都不能走進的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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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五）

「唉喲，以前又不是我們帶頭鬧你的，其實都是浩哥啦，不知道幹嘛，

特別喜歡笑妳....」我們正笑地開心，阿任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突然間，大家

都沉默了下來....


「嗯....」「那怎麼沒看見陸誠浩？」為了不讓莫名的沉默繼續下去，

我率先開口問了。


「浩哥喔....他....」「啊，說曹操曹操到！浩哥！我們在這！」阿任

猛地朝我背後招手，我回頭一看，發現陸誠浩正急忙往我們這邊快步走來，他舉

了右手努力向我們揮動，神情滿滿的愉悅。


而在他的左手邊，跟他一起前來的，是曉曉。那個笑起來好陽光、即使

在病痛纏身的時候依然樂觀的曉曉。


「對不起，我遲到了！」陸誠浩跟曉曉走到了我們的面前，「曉曉！？

」我訝異地叫了出來，然而除了我之外，大家都疑惑滿面，安靜地很....


「呵呵，藍綾姐姐，我們又見面了啊。」曉曉笑得燦爛，對我點了點頭。


「喂，你們怎麼認識啊，浩哥，來來來，說清楚，不是什麼新歡舊愛的

關係吧？」阿任話還沒說完，頭上就被陸誠浩狠狠地敲了一記。「看吧，看吧，

活該！誰叫你亂說話！」我又火上加油了一下，眼看阿任就快不行了....


「你們可真會『夫唱婦隨』啊....」阿任摸了摸頭，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你。還。說！！」我跟陸誠浩異口同聲地說，緊接著砰的一聲，陸誠

浩又往阿任頭上敲了一記，不過這次阿任眼尖，讓他給逃掉了....


站在陸誠浩身邊的曉曉則是不停咯咯地笑，我對她微笑了起來，「曉曉

，來我身邊坐，告訴我，妳後來什麼時候出院的？其實我有回去看妳....」我拉

著曉曉到我身邊的位子，眼神輕瞥過陸誠浩的臉龐，發現他正專注看著離開他身

邊的曉曉，用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溫柔眼神。


「浩哥，你來這坐啦，我問你喔，上次那個....」我還沒來得及把眼神

抽走，阿任已經嘰嘰喳喳地跟陸誠浩聊起來了，餐桌上大家的聲音此起彼落的，

熱鬧地像傍晚的菜市場那樣，不同的，只是在菜市場大家討論的是那個攤販的肉

便宜，或是那間店的魚新鮮，而在同學會，大家最常說起的就是某某某結婚了啊

，而某某某連小孩都生了呢！一些小小的人事變換的感觸，總是無可避免地在大

家的心裡發芽，然後漸漸渲染成了好一陣子的感慨與無奈；時光，就這麼走過了

呢。


看著大家依然熟悉的面容與言行舉止，我燦爛地笑了起來，曾經有人對

我說過，有些東西，是一輩子都不會變的。聽見的那個時候，我還非常不屑地嗤

之以鼻，認為那只是一種不願意去接受改變、自欺欺人的藉口罷了；然而，在此

時此刻，我終於知道了，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所謂的永恆，即使，它只存在在

極其微不足道的地方。


「嘿嘿嘿，是不是呢？早跟妳說了。」我想，尚杰如果知道我此刻的心

情，一定會這麼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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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19 下午 03:33:14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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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四）

暑假要結束之前，我除了開始準備收心，看看大三要修的課程之外，就

是和尚杰到處走透透，有的時候去看場新上映的電影，有的時候一起去吃冰，日

子過的挺悠閒。


然而接近開學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封信，剛看見信封上的寄信人名字的時

候我還以為信寄錯了地方，直到呆呆站在原地過了一會，我才想起寄信人原來是

國中的同學依庭，國中三年裡她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幾乎每次都被同學們

選為班長，而她也相當具有領導的能力，不然三年的班長怎麼當下來的？她在給

我的信上寫道，大家好久沒見了，決定在九月開學之前辦一次同學會，希望大家

踴躍參加。


沒參加過同學會的人一定無法了解那樣忐忑不安的心情。畢業之後一直

沒聯絡的朋友們，如今突然要見面了，我的心裡其實是很害怕的。也許是怕那份

熟悉的感覺已不復在了吧？也可能是因為現在的大家都那麼不一樣了，有各自的

生活而不再交集，在怎麼細說當年也只會換來一份滄桑感吧；只是偏偏，用這樣

的方式去回憶、去再度為從前的自己證明經歷的曾經，對我們而言都是一種能夠

微笑的過程吧？畢竟，在一起渡過的那些時候，我，是很快樂、很快樂的。


「妳要去參加喔？」在跟尚杰說了之後他這麼開口問我。


「嗯，是啊。去看看囉，反正那麼久沒見。」


「嗯，那天是星期日喔？下午陪我去買書吧，要開學了，先去看看要買

些什麼書。」


「好啊，那你到同學會的地方接我，我們再一起騎車去。」我跟尚杰這

麼敲定了時間，準備一同去找找開學之後要用的書。


到了同學會那天，我特地穿了件暗色系列的長褲，上衣也挑了件有直線

條紋的，這麼搭配才不會看起來太臃腫，這是肥胖多年的心得與經驗！


我依照時間抵達了舉辦同學會的那家餐廳，一推開門就看見門口一張告

示寫著正和國中第二十二屆第十二班，同學會在此舉辦。我走近了一些，正要仔

細端詳，卻發現依庭朝著我的方向走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藍綾！真的是妳！妳一點都沒變耶。還是那麼可愛，呵呵。」依庭拉

著我的手將我拖進餐廳的一角，在那排列了好幾張大桌子，是專門為我們的同學

會設立的。在桌子旁已經有好多位同學坐在那互相聊天，大家看見我都站了起來

打招呼，而我原本有些侷促不安的心情，就在大家親切依舊的笑容裡漸漸散去。


「啊，你是阿任！你....你怎麼變得那麼胖啊？」阿任是從前欺負我的

同學之一，我剛看到他的時候根本認不出來，還靠依庭提醒我才看出來。


「對啦，對啦，我變了很多，藍綾，妳怎麼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


「那麼什麼啊？死阿任，我看沒變的那個是你！」說完大家就哈哈大笑

起來，清脆的笑聲瞬間揚過多少歡笑往事哪。我們就這樣一路鬧著笑著，彷彿回

到了從前，大家還是口沒遮攔，而取笑的對象還在，又怎麼可能沒有玩笑可開呢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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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19 下午 03:40:43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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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六）

同學會那天大家吃完午餐再聊了一會就散場了。雖然是星期日，然而總

是有很多人掛心這掛心那的，例如沒來的另一半，也有人要打工，先行離去。


我們站在門口一一道再見。「藍綾，妳還不走？等人來接喔？」阿任笑

得狡猾，發動了摩托車之後這麼對我說。「浩哥跟曉曉還在裡面，那我先走啦，

有機會再見面！」他揮了揮手，往大馬路駛去。


「藍綾！」阿任走了之後，尚杰剛剛好騎著摩托車，在路的另一個方向

出現，我看見他從遠遠的地方直奔而來，身影，由一個小點漸漸擴大，直到我看

見他若隱若現、被掩蓋在那頂黑色的安全帽裡的雙眼。


「那個顏色好？」陪尚杰去挑安全帽的時候，他拿起一頂黑色跟一頂深

綠色的安全帽，這麼問我。


「嗯，黑色好。適合你。」我朝他微微一笑，他轉過身放下了那頂深綠

色的安全帽，走到櫃台付帳。


「這麼相信我？」我看著他付帳，仰頭問他。


「呵呵，當然，你很了解我啊。」


「走吧，去兜風試試。」聽見尚杰這麼說，我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直

到尚杰拿回零錢拉著我往外跑，發動了機車準備載我去兜風。


我其實是有點恍惚的。面對這樣一個讓人心動的男孩，他對我的掏心撈

肺讓我受寵若驚，有的時候，我會為自己多餘的想法感到羞愧，因為尚杰他的心

情很透明，是赤裸裸地擺在陽光下，很直接的那種坦然；只是心細的我，總會對

他的一舉一動多加揣測，甚至一直嘗試去劃分朋友與不只是朋友的那種曖昧界線

。然而真的劃分清了之後又如何呢？朋友就真的不能只是朋友了，真的問清了，

看清了彼此之間的關係之後，我們不見得比較快樂，真的不見得。


「男女之間不能有單純的朋友關係嗎？」某天下午和尚杰聊天的時候他

突然這麼說，「一定有的，哪，就像我們一樣不是嗎？」他說完就這麼笑了起來

，看見他揚起嘴角的那一刻，我突然了解到了一些事，也突然對許多的未知數開

始釋懷了。


讓所有的問號，就這樣在烏雲散去又出現，曙光清了又濛的循環裡漸漸

浮上來，然後，被陽光蒸發成清澈的底色吧。我們得抓緊青春，任意在這片純真

的白布上揮灑哪，因為，時光總以一眨眼的速度離去，不再徘徊。


於是我擱置了釐清自己真正的感覺將會帶來的痛苦，選擇了對命運袖手

旁觀。


「喂，你在想什麼？？」尚杰在我眼裡揮了揮手，我方從回憶中驚醒過

來。


「呵，沒什麼。你來了啊，那我們去買書吧。」我走向尚杰，他遞了頂

安全帽給我，我坐上他機車的後座，正準備搭上他的肩....


「藍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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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七）

倏地一聲，我聽見背後有人叫著我的名字，轉頭一看，發現是阿浩。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口的，也許是在同學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吧。

在拿食物的時候碰巧撞見阿浩，我低著頭挑選著想吃的水果，而他一把夾起了好

幾片芭樂，塞到我的盤子上。


「啊....」


「還喜歡吃吧？我記得從前妳最愛吃芭樂了。」阿浩嘴角上掛著一抹輕

淡的笑，看起來像彎彎的月亮散發的光芒，有些熟悉的味道。


「嗯！還是很喜歡啊。」我低著頭繼續挑選。


「那，畢業之後一切都好嗎？」阿浩專注地看著我，眼神溫柔。


「呵呵，不就是老樣子，讀書，吃喝玩樂啊。」


「喔？那，有人陪你一起吃喝玩樂嗎？」阿浩曖昧地笑著，一時之間我

沒搞清楚他真正的意思，過了幾秒才發現，原來，他是在問我身邊有人了沒，這

回事。


「呵呵，有人的話今天就不會自己一個人來囉。」我對阿浩擠了擠眼，

他似是瞭然於心般地笑了起來。


「陸誠浩，那個，啊，嗯....」我本來想開口問他同樣的問題，卻話一

出口就因為感覺不對而後悔了....


「叫我阿浩啦，你老是連名帶姓地叫我，聽起來怪怪的....」


「啊.....」「這樣啊，好吧，以後我就叫你阿浩吧。」


「什麼事，藍綾？」


「沒....沒什麼。我們快回去吃水果吧！」我匆匆結束了跟阿浩的談話

，狼狽不堪地逃回座位，然後一直頭低著吃水果。


其實我為什麼會忐忑不安呢？只不過是個問題嘛。更何況，對方還是個

多年不見的同學而已。或許，我只是害怕去知道又有誰得到了歸宿或找到了幸福

吧。在同學會裡，我塵封的記憶似乎一下被驚醒了，很多畢業之後被我忘記的乾

乾淨淨的人事物都回來了。我的腦海裡，剎那間不再只是一份熟悉的感覺而已，

還有很多清晰的影像片段，一再浮現。


尤其是他，阿浩，這個從小學到國中朝夕相處，然後突然間，在我生命

中缺了席的人。


其實我不想一下子接受這麼多的刺激。所以我不想問，不想知道他身邊

是不是真的有人了，也不想知道，曉曉和他真正的關係。我很自私，我希望阿浩

把過去整天嘲笑我的時間還給我，我希望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他只介意我開不

開心，只看得見我胖了還是瘦了，只在乎我是不是因為他的玩笑真正傷了心。


因為那是佔有慾，一種強烈的佔有慾，一種，希望對方的眼光只落在自

己身上的欲望，而這樣的感覺，我很明白，並不專屬於愛情。有的時候，那可能

只是一種煙霧彈，讓我們分不清自己的情感，藏在煙霧後的到底是不是愛情，誰

也無法知道，除非，那天我們真的得失去。


而失去的時候，若不只是失落，而是真的痛，真的心痛，也許，那就是

愛了吧。


也許是吧。只是那時候，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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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八）

「藍綾姐姐！」我轉頭一看，看見阿浩跟曉曉並肩從餐廳走了出來，阿

浩叫了我一聲，曉曉緊接著朝我的方向奔來。「妳要走了啊？」


「是啊。」我把正要戴上的安全帽拉下握在手裡，對曉曉微笑。


「以後妳常來看我好不好？我在這條街轉角的那家書店工作，半工半讀

。」曉曉拉起了我的手，湊近我悄悄地對我說，「那家書店的老闆很疼我，說不

定還可以打折喔。」曉曉輕輕地笑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阿浩就在這個時候走近了我們，他首先對尚杰點頭示意，然

後轉向我，對我說，「要好好保重。」


「喂，你別說得好像生離死別那樣啊。真是的。」在阿浩身邊的曉曉微

微瞪了阿浩一眼，嫣然一笑。


「嗯....說要再見可能也不是那麼容易吧。總而言之，保重。」阿浩望

了尚杰一眼，隨即望向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曉曉，我會去看妳的。」對曉曉說完，我轉向阿浩看著他，口裡慢慢

吐出保重兩字，然後就戴上安全帽，讓機車往路的一方奔馳而去。


今天的台北風很大。露在帽子邊緣的髮梢一直隨著風舞動著，我並沒有

刻意將它理好，只是靜靜搭著尚杰的肩，讓他帶我到任何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感傷。對我來說，『保重』這兩個字有如千斤重，

而阿浩說的時候聽起來又很滄桑。或許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今日一別，下一次見面

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吧，所以才覺得有很多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說不完，於

是用一句保重總括。


「喂，妳沒事吧？」尚杰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台北市區的車輛鬧轟轟地

從我們身邊奔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模糊，我沒有問他在說些什麼，只是疲倦地

應了一聲。


「尚杰....」


「嗯？」


「肩膀借我一下好嗎？」


「....」


「好啊。」


城市裡悶悶熱熱的，我輕輕地將頭靠在尚杰的肩上，他身上的汗味侵入

了我的鼻，我只是靜靜將眼睛閉上，聽聽這城市的喧囂，然後感受一下人體的溫

暖。


「藍綾，同學會還好吧？」尚杰小心翼翼地問著，這一次，我終於聽見

他問什麼了。


「嗯，很好啊。」簡單地回答完之後我就沒再多說了，我相信，我和尚

杰有這份默契在。


「嗯，那就好。」而他，也沒再追問下去了。


「藍綾，妳剛剛是不是吃了很多蛋糕？」


「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嗯....你好像變重了耶....摩托車好像騎不起來的感覺....」


「你！李尚杰！！」


尚杰笑嘻嘻地說著，我朝他頭上敲了一記，「你給我記著！」


交通燈上的紅綠燈號還在交換閃著，車輛的喇叭聲依舊此起彼落著，「

妳終於笑了。」我聽見尚杰在渾屯的空氣中說著，語氣，聽不出是放下心了，還

是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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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二十九）

九月份一開學，事情便接踵而來，先是選課，再加上社團迎新，我的心

根本靜不下來讀書。一直要到接近期中考的時候才感覺到事態的嚴重，開始專注

於課業上了。


藍曦告訴我，每學年的開始，學校的交響樂團就會開始甄選空缺的位置

，一般來說不是弦樂器方面就是管樂器方面的位置會有空缺；鋼琴的空缺得看曲

子的擇選而定；而在暑假的時候曲子已經被公佈了，今年要演奏的四五首曲子裡

有一首是需要鋼琴配奏的，藍曦對這個空缺很有興趣，一開學她就特別注意甄選

的告示與日期。


我曾經對她提起過尚杰。我說我有個朋友在交響樂團裡拉小提琴，也不

是請他關照啦，只是我可以去問問現在的情況如何，例如多少人去參加甄選啊什

麼的，好讓藍曦有些心裡準備，然而藍曦堅決說不用麻煩，她要靠自己的實力去

爭取。


「妳姐姐就是這樣，妳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梓晨姐在我被藍曦氣得

七竅生煙後笑著對我說，「真是固執！」我嘟著嘴回應。


本來我以為，在樂團裡尚杰只是一個和別人一樣的小提琴手，然而我完

全沒想到，他的勢力比我想像中要大得多。這是後來藍曦被臨聽的時候我看見的

，因為我跟著藍曦到臨聽的現場，也第一次看見尚杰在樂團裡擔當一切的模樣。


在交響樂團裡通常會有一個首席小提琴手，不僅僅帶著大家試音試合弦

，更負責整個樂團跟指揮的良好溝通。處於這個位置的人是整個樂團的靈魂，我

覺得，甚至比指揮還要重要。尚杰，他扮演的就是這樣的角色，而我必須說，他

真的做得很好。


那天甄選的時候，剛剛好是在樂團練習時間之後，我和藍曦早早就到了

現場，所以我們看見了樂團在那練習。我們站在禮堂的一邊門外，而在禮堂另一

邊的門口還站了幾個學生。雖然我對古典音樂的認識不深，但是很碰巧地，我剛

剛好聽過樂團那天彈奏的曲子，那是貝多芬：第三號交響曲《英雄》的第四樂章

。那天指揮剛好不在，尚杰他坐在前面中央，正拉著弦讓大家跟他一起試音，整

個交響樂團五六十個人，一致聽他的指令。倏地一聲，我看見尚杰抬起下巴拉起

小提琴的琴身，一唰，悠美的旋律就這麼從他的指縫間流逝。


「我從來沒覺得古典音樂這麼好聽過。」這是我後來對他的稱讚，他聽

了之後得意洋洋的樣子，讓人很想狠狠地掐他脖子。


甄選的過程是這樣的，參加的每一位都必須配合交響樂團彈奏指定的一

首曲子，彈到一個段落之後就停止，換下一位。整個過程是由尚杰主持的，什麼

時候喊停也是由他決定的。彈完之後再由尚杰私底下跟來甄選的同學們討論。其

實，這也可以算是一種切磋吧，尚杰的音樂底子很深，藍曦的也不差，我相信兩

個人交流一下應該能為彼此帶來很大的進步才是。


然而，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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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三十）

樂團練習完後，我看見尚杰向另一邊的門走去，與門口的一個女孩吱吱

喳喳地在說話，「啊....那是筱溪學姐....」我記起來了，那個女孩看起來很面

熟，就是第一次遇見尚杰的時候在他身邊的那個女孩。


他們兩個說完一起走到禮堂的正中央，尚杰拍了拍手，做個請大家安靜

的手勢，然後對大家說，「我們現在要開始甄選了。指揮交代由我跟我身旁的筱

溪學姐來評選，今天來參加甄選的同學有五位，麻煩第一位....林婉璉同學...」

尚杰翻了翻手上的資料，開口請第一位同學上台演奏。


很快就輪到了藍曦。尚杰念完名字後抬頭望見藍曦跟她身邊的我，臉上

的表情有些訝異，我只是對他扮了個鬼臉，朝藍曦的方向砮砮嘴，然後他笑了笑

，轉身跟身邊的筱溪學姐說話。


或許是太緊張了吧。我覺得藍曦的表現沒有一般在家裡練習的好，然而

聽起來還是頗流暢的。等全部的同學都演奏完畢之後，尚杰就對大家說，大約過

幾天就會通知被選中的那位同學，至於沒份的，就不會被通知，說完大家就都悻

悻然走了。


「藍曦同學？」當我和藍曦正欲離去的時候，尚杰朝我們的方向跑了過

來，「藍綾，妳姐姐？」尚杰笑得和煦。


「對啊。」我簡短地答著。


「有什麼事嗎？」藍曦一臉疑惑地問。


「嗯，是這樣的，我和筱溪學姐都覺得在這五位之中，妳是彈得最好的

那個，然而，我們覺得妳技巧雖然沒話說，但是在情感鋪陳方面則差了一點....

那，就好像....」


「你什麼意思？」尚杰話還沒說完，藍曦就用這句話打斷了他....


「呃....我是說.....」


「什麼叫做情感鋪陳方面差了一點？」藍曦強烈的口氣讓我也嚇了一大

跳，「藍曦，妳幹嘛啊？」我拉了拉她的衣袖，用眼神對她示意，但是她根本不

理我，只眼睛直直地盯著尚杰看。


「我的意思是，音樂不是只是一連串的音符而已。妳自己學音樂的，應

該也相當清楚，要成為一個成功的演奏家光靠完美的技巧是不夠的。我們能做的

，是在彈奏的時候把自己的感情也彈進去。這樣，才能夠賦予音樂生命。」尚杰

滔滔不絕地說著，藍曦臉上的表情則越來越難看....


「如果只是硬梆梆地彈奏每一個音符，那又怎麼能夠表達出作曲家的心

情呢？我們都只是演繹曲子的人，作曲者在製造一首曲子的時候放進的心情與感

受，是要我們發揮出來的。我寧願把演奏當成一項神聖的工作，好好去看待，也

不願就這樣完美無缺地彈出每一個音符，卻只是死板板地坐在那，一點也沒有感

覺到作曲家要表達的心情。」


「我愛怎麼演繹這首曲子是我的事，你只負責選出五位之中最好的一個

，不負責對我演奏的方式評判！」藍曦氣呼呼地說，眼神銳利。


「這是對妳個人的忠告，妳要不要聽隨便妳，話就說到這！」尚杰終於

也氣不過藍曦的態度而發出狠話，「尚杰！」我看見他生氣地轉過頭去，急忙地

叫了一聲。


然而他只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遠處的筱溪學姐慌張走到他的身邊，兩

人低頭私語之後，便並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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