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竊歡

瀏覽: 4580
回覆: 49
共4頁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8:39: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一)

【緣起】

  這是一個純粹的世界──天空是絕對的藍、絕對的遼遠,草原是絕對
的青、絕對的廣袤;風流雲散,似是其中唯一的變動。

  然而,幾乎就在瞬間,地表開始以固定的頻率微微震顫,天際則捲
掀起巨濤般的煙塵……

  「快!雲娘,快!」趕在最前頭的漢子,環緊懷中的小人兒,回頭
對妻子急急叫喊,抽向座騎的鞭又加了力道。

  「官人,我……我瞧這匹馬是快不行了。」雲娘慌張嚷道。

  沒有可以輪替的腳力,良馬也終有疲累之時,眼見後頭追殺人馬奔
逐的沙浪愈逼愈近,薛家三口面臨的生死危機幾乎陷入絕境;當此緊要
關頭,薛漢登倏地勒韁,隨後的伍雲娘雖不知丈夫用意,但也跟著停馬。

  「雲娘,這匹馬的腳力較佳,妳和映棠先走,我想法子拖延他們的
時間。」他動作俐落地翻身下馬,獨留愛女在鞍上,斬釘截鐵地說。

  「不!官人!」她當然知道丈夫此言何意,忍不住激動地抓住丈夫
的雙臂,姣美的瓜子臉上盡是絕決。「要生要死,雲娘相隨。」

  「不管如何,咱們得替棠兒想想呀!」薛漢登反握妻子的柔荑,勉
強扯了抹安慰的笑,回過頭去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

  「官人……」生離死別,萬語千言竟難成句。

  他迅速將妻子抱上馬鞍,睇著兩個最愛的目光是傾盡生命的溫柔,
留下最後的交待:「快走!不要回頭!」

  薛漢登重重拍擊座騎的後臀,馬匹再度揚蹄狂奔。

  伍雲娘眼中蓄滿了淚水,頻頻回首,卻眼睜睜看著丈夫的身影越來
越小。

  「阿娘,阿爹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小女孩兒將一切看在眼底
,儘管滿懷疑問,還是撐到現在才怯怯地問。「阿爹要到哪兒去?」

  「阿爹呀,阿爹待會兒再來找我們。」聲音略哽,她還是將淚水忍
在眶裡。「阿爹他……他……」

  「阿爹是要去買糖葫蘆嗎?」小女孩兒猶對先前在城中瞧見的糖葫
蘆念念不忘。

  「嗯……嗯嗯……」雲娘重重地點頭,字句含糊凝在口中,心中的
慟怎麼也無法告訴幼女。

  聽到滿意的答案,小女孩兒甜滋滋地笑了,乖巧地往母親懷裡偎去
。雲娘緊緊摟著她,如同溺水之人抱著浮木;棠兒,確是讓她生存下來
的唯一原因。

  蹄聲達達,在天地間奏起了永訣的輓歌……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15-05-25 17:06:52 修改文章內容


商業贊助
發文數:1
發表時間:2025-10-15 15:20:22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8:47: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二)

  牙雪山位於涼州城南,上有措崗瑪湖、措秀瑪湖,雪水盈注,常年滋潤鄰
近的森林草原,當地居民世代奉之為聖山。

  「阿娘,這是哪兒?」揉揉惺忪的雙眼,發現樹木蓊鬱,和之前的草原景
象不同,薛映棠操著軟軟童音仰首問道。

  「棠兒乖,阿娘是帶棠兒來找師父的。」

  「師父?」

  「是呀!」雲娘溫柔地笑了笑,百般愛憐地揉了揉女兒的髮。「是棠兒的
師父!」

  小女孩兒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眸,不解地看著母親。「棠兒的師父?」

  「嗯。」伍雲娘未多做解釋,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由於山路難行、枝葉繁蔓,伍雲娘母女不得不改換步行。還好,映棠年紀
雖幼,但向來乖巧體貼,雖然走得氣喘吁吁,仍舊忍著沒跟面色凝重的阿娘抱
怨什麼。

  約莫走了兩個時辰,她們來到一道飛瀑前,濺水粼光在濃綠的山野間迤邐
出一帶綴鏽金粉的淨藍長綢。

  「滌塵道長請賜見!」伍雲娘握緊了女兒的手,朗聲喊道。

  「滌塵道長請賜見!」見遲遲無人沒有回應,她再次開嗓大喊,而這回又
加上一句:「貪念癡心俱應斷,嗔歡哭笑總為情。斷情劍在此。」

  說完,她自懷中取出一柄短劍,高高舉起,嵌著玉琫的銀白劍鞘在陽光下
反射出奪目輝芒。

  「貧道有失遠迎,讓薛夫人久等了。」宏亮的聲音先出,接著,枯瘦的身
形從瀑布頂端飄然而下,落立在伍雲娘母女面前;此人紅光滿面,白鬚垂胸,
眉眼皆是平和之氣,已在此地清修上百年。

  「道長,雲娘遠道而來,實是有事相求。」秀眉顰得緊,她深深瞅了愛女
一眼,以炯炯目光傳達她的堅決。

  「與其說有事相求,毋寧說有女相託吧。」滌塵客的目光逡巡而過,凡事
已瞭然於心。「薛夫人,難道沒有別的法子?」

  她搖搖頭,蒼白的臉龐透露出的靜定令人有些駭然。「這是我家官人的意
思。棠兒在道長的保護下當可確保平安。」

  「貧道當年以斷情劍答謝薛官人救命之恩,沒想到卻因此引來浩劫。」滌
塵客嘆道。「莫非真是天數天意?」

  伍雲娘無奈地微微動了動唇角,無言可對。

  半個身子藏在阿娘背後、一直靜靜觀看的小女孩兒,見場面一下子陷入凝
重的沉默,於是輕輕拉扯阿娘的衣袖,囁嚅地說:「阿娘……這個老公公就是
棠兒的師父嗎?」同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剌剌地瞠視著滌塵客。

  「是啊!」伍雲娘環住了愛女。「還不趕快叫聲『師父』?」

  「師父!」薛映棠依著阿娘的吩咐,恭敬地向眼前的老公公喊了聲「師父」。

  「謝謝道長!」伍雲娘見滌塵客沒有拒絕,當是默認棠兒為門下弟子,心
中的重石終於放下;而現在,她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棠兒,」她蹲了下來,溫和堅定地注視著女兒,輕柔飄忽的笑容裡潛匿
著不易發覺的悲傷。「之後要跟著師父好好地學,要聽師父的話,知道嗎?」

  小女孩兒秀氣的眉攢了起來,不解阿娘說這些話的意思,瞧了旁邊的老公
公一眼,而後,按捺下猶疑,輕輕地點了點頭。

  伍雲娘辛慰地笑了,纖細的手指緩緩撫過女兒秀似春山的眉、小挺的鼻,
而後順著俏臉的弧度滑下;呵……那明若秋水的眸、不點而朱的唇可是她的翻
版呢!

  阿娘不尋常的沉默和過份專注的目光讓映棠莫地一陣心慌,她著急地重覆
唸喚著:「阿娘!阿娘!阿娘!」

  「棠兒乖,阿娘要去找阿爹。」伍雲娘告訴自己不可以耽溺在難捨的情緒
裡,將手中的斷情劍交給女兒,柔荑緊緊包住她握劍的小手,輕聲交待著:「
這把劍妳拿著,阿娘沒什麼能留給妳,只有這把劍了。」

  「阿娘……」小女孩兒年紀雖幼,隱約之中卻也能感受到什麼,眼眶立即
罩上一層水霧。「棠兒跟阿娘一起去找阿爹,好不?」

  對女兒維持笑容,是需要忍受剜肉剟心的痛楚。她,忍了下來。

  畢竟母女連心,薛映棠還是感受到不同過去的氛圍,心裡愈發著急了,豆
大的淚水成串滾下:「棠兒不要糖葫蘆了!阿娘,棠兒要去跟阿爹說,以後再
也不要糖葫蘆了!」

  「棠兒要聽阿娘的話,跟師父在這裡好好學。」

  「阿娘……」小女孩兒知道娘親的決定不會改變,難過地低下了眼睫,圈
起的陰影直直映入心底,困難地開口問:「阿爹、阿娘……是不是……是不是
不要棠兒了?」

  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將女兒摟進懷中,緊緊地抱著女兒瘦小的身軀,聲
音哽在喉間:「小傻瓜,棠兒是阿爹、阿娘永遠的寶貝呀,以前是、現在是、
以後也絕對是呀!」

  「阿爹、阿娘會來接棠兒嗎?」薛映棠怯怯地繼續問道。

  伍雲娘咬著下唇,唇瓣的疼卻怎麼也比不上左胸的痛;再待下去,她會一
輩子放不開女兒。猛然抽身,倏地站起,她再次向滌塵客道謝:「道長,棠兒
就麻煩您多關照了。」

  語畢,她僵硬著身子往山下走去,強忍住回頭再看女兒一眼的意念。割愛
、割愛,捨下的痛楚確是如刀割刈。

  棠兒棠兒,阿娘對不起妳……

  風動林葉,沙沙作響,聲音入耳後,在她的心底,全化成了沒能對女兒說
出口的抱歉。


◇ ◇ ◇ ◇


  涼風習習,月明星清,本該是舒眠一場,但獸嚎鴞叫卻為牙雪山的夜晚憑
添幾許詭魅意,尤其對初來乍到的薛映棠來說,更是滿佈了驚心恐懼。

  「阿娘……找到阿爹了嗎?快來接棠兒吧……」小女孩兒裹緊了棉被,枕
臂趴在窗櫺邊,仰望著圓盤月,嘴裡喃喃唸著。

  白玉似的月在她淚水的浸潤下,晃悠悠地蓮浮起阿娘帶著笑容的溫柔臉孔
──這是薛映棠寧可戰戰兢兢忍受駭人聲響,也不願躺回床榻的原因。

  「阿爹……阿娘……」珠淚滾滾而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掏出阿娘留
給她的那把劍,薛映棠珍重非常地緊緊揣在懷裡,直到人倦了,意識漸漸朦朧
還是不肯鬆手,就這麼枕劍而眠。

  天邊墜落一顆星,在蟒黑的夜空掃劃出亮軌,而她眼角未乾的淚,沿著臉
廓的弧線慢慢滑下,在白皙的粉頰灼烙上漬痕,最後落在劍柄的玉琫上,水珠
兒漾起了透淨的碧光。

  稀薄的碧光中,影影綽綽塑現了一個人形,立在她的身側,用鐵灰色的瞳
光冷淡地凝睇著薛映棠熟睡的臉,沒有……

  任何表情!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8:4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8:52: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三)

【第一章】

  「這丫頭又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鎮日不見人影。」饒是滌塵客
修為深高,面對愛徒的怠於習武,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在牙縫裡咕噥。

  歲月荏苒,薛映棠待在牙雪山轉眼過了十三年頭,當初年方七歲
的小女孩兒,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只是,「亭亭玉立」四
字用來形容她的高佻身材尚可,若是意指她的行止性格恐怕就……呃
……不大合適。

果然,直到將夜之際,薛家大姑娘才揹著竹筐歸來。

  「師父,您瞧,這是今天我在大湖那兒發現的麇舌草!」連汗都
沒擦,薛映棠就急著從竹筐裡拿出寶貝,圓睜的眸子裡盡是燦燦光華
,嘴上猶自停不下來。「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平常得六月天才看
得到麇舌草,今年夏暑來得早,竟然五月初就找著了。這下子,要做
強骨膏就有材料了!」

  「咳唉!」滌塵客見愛徒喜上眉梢的模樣,笑嘆了口氣,說:「
棠兒……」

  「只要妳能把採藥草的心思放一半到練武上就好了!」低啞著嗓
子,她佯作師父的聲音搶了話頭過去,眼睛骨溜溜地轉了兩轉。事實
上,只要聽到那聲「咳唉」,她就知道接下來師父要說的是什麼了,
朝夕相處十多年,師父的習慣她當然是摸得清清楚楚囉!

  「丫頭!忒也頑皮!」滌塵客輕斥了一聲,實際上對這聰慧靈黠
的徒兒卻是寵愛有加。「都是邢小子的錯!盡是教妳一些花花草草,
結果現在連套劍法也使不全。」

  「師父呀,在牙雪山生活得好好兒的,學什麼武?是我自己不喜
歡掄刀使劍,別怪罪邢爺爺。」或許是因為雙親俱為練家子,最後卻
遭人追殺而亡,所以她對習武一直有種莫名的排斥。

  滌塵客臉上一派平和,沉默了半晌才說:「快去換件衫子,莫要
著涼了。待會上丹房來。」

「是,師父。」瞧師父慈中有嚴的表情,這下她只得恭敬地行了
禮,趕緊扛著裝滿麇舌草的竹筐回房裡去。


  淨了淨臉,換件衫子,薛映棠乖乖地到丹房去見師父。

  「棠兒,妳跟著為師的多久了?」

  「快十三年了。」奇怪,師父怎麼這麼問……她雖然老老實實地
回答,但心裡著實覺得不大對勁。

  「嗯……想不想下山?想不想回中原?」

  「師父的意思是……」唇角驀地綻起笑渦,聲調微微揚起,透出
一絲興奮:「咱們要到中原去?」

  「不是咱們,」滌塵客將愛徒的反應看在眼底,輕輕地搖了搖首
。「是妳自個兒一人。」

  聞言不禁讓她立即斂去歡欣笑容,改換成眉峰顰蹙的愁苦樣,對
於師父突如其來的說法感到困惑。「師父,為……為什麼?」

  「棠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當行之路,該是妳走的,想避也避不開
,不該是妳走的,想找也找不著。」

  「師父的意思是說,徒兒往後當行的路子是在中原,而不在牙雪
山?」

  滌塵客頷首微笑,這孩子的領悟力確是聰敏。

  「可是……」理智的明白不等於情感的接受,薛映棠輕咬下唇,
細聲說。「徒兒捨不得離開師父。」

  這一老一小相依十數年,名之為師徒,實與親人無異,真要分離
,如何甘願?

  「捨不得?呵呵……」滌塵客似是料到愛徒的反應,右手順捻長
鬚,呵呵笑了出來:「棠兒,捨與得就是妳的修業之一呀!」

  聽師父這麼說,薛映棠知道事已無轉寰之地,除了接受別無他途
,垂首悶聲應道:「徒兒知道了,這就回房收拾包袱。」


◇ ◇ ◇ ◇


  露白風清,月明如素,如此良夜卻無法使她一展笑顏。

  「斷情……」輕喃如蟲語喁喁,黯然心緒在脆薄易碎的聲音裡昭
然若揭。「要離開這裡了。」指尖輕輕撫過銀白色的劍鞘,最後停駐
在青碧的玉埲上。

  這些年來,她幾乎想不起阿爹、阿娘的臉孔,而殘存的幼時記憶
,以及溫暖可依的感覺全寄寓在這把劍裡。

  深深吸口氣,糝上了輕憂的目光凝落在劍鞘,薛映棠幽幽地問:
「斷情,你這名兒是誰許的?斷情、情斷……難道不疼嗎?」

  在牙雪山將近十三個年頭,一木一花、一草一沙都如同親人,更
遑論拉拔她長大的師父了,如今卻必須離開這些熟悉,重新喚醒幾乎
淡忘了的生離酸楚,只是這回她不再是小女孩兒,連哀求吵討的機會
都沒有。

  「從以前到現在,斷情……只有你一直陪在身邊。」睫簾悄悄落
合,剎時間,孤寂漫天卷地、排山倒海而來,許久不見的淚水自靈眸
墮下。

  「只有斷情……」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8:52: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8:57: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四)

  水樣的月光柔漫入室,為粉頰未乾的淚漬灑上晶瑩點點,用明、影
勾出她秀峰似的鼻樑。

  和過去一樣地,他就這麼定定地站在床榻旁,以冷淡依舊的鐵灰色
眸子睇著沉睡的她;和過去不同地,那姣美秀緻的五官不再屬於女孩兒
家的,而是一個姑娘的了。

  碧光圈裹住他的身子,阻止月筆刻劃陰影,而以半透明之姿存在著
。入鬢劍眉自有絕然的冷肅,鐵灰色的瞳眸猶如古井般深邃幽暗,緊抿
的雙唇勾出剛毅線條,不過,頎長挺拔的身材卻因碧光半透而失去該有
的定穩感。

  是的!他確非實人,或可如是稱呼──

  魂體!

  十三年前,她用思親的淚水喚醒了沉睡百年的靈魂,自此之後,每
當月出的夜晚,他便能以魂體的形式出現。

  盯著梨花帶淚的粉臉,沒有表情地。老實說,甦醒對他而言,並不
是什麼浩恩,也就無需對當年的女孩兒──現下的大姑娘──抱有什麼
感激之意。

  衛逐離,非是被這濁濁凡世所逐離,而是欲將擾擾紅塵逐離於自身
之外。


◇ ◇ ◇ ◇


  拜別了師父,薛映棠便動身下山,先前往涼州城採買腳力和必要物
事。對於涼州城,她並不陌生,秋末冬初之際總有隨同師父來這裡的機
會,用牙雪山的藥材換取過冬的儲糧和衣料。

  可這回,涼州城的景象卻不同於以往……

  「好心的姑娘,賞點銀兩吧。」「姑娘……水……給我水……」

  薛映棠圓睜著雙眼,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慘況。涼州城是中原、西域
貨品的集散地,雖稱不上富有,但至少足衣足食,怎麼會……大路兩旁
俱是一個個看起來久未飲食、病懨懨的匍地乞丐?而店鋪子也多門窗緊
閉……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二哥,請問城裡是發生什麼變故嗎?」難得還有一家客棧營業
,於是她決定祭祭五臟廟,順便也打聽打聽狀況。

  「姑娘,妳身上銀兩有多少?」

  這分明是答非所問,而且失禮之至!她像是來白吃白喝、騙吃騙喝
的嗎?勾勾唇角,刻意擺出過份的客氣:「哦?貴店賣的是龍肝鳳髓還
是豹胎熊掌?」

  「咱們店裡,一個饅頭一兩銀。」唉!又是一個無知的外地人!

  「什麼?一個饅頭……」天吶!這裡的饅頭是用什麼做的?嚥了嚥
口水,伸直了食指,她需要確定自己先前聽到的價錢。「一兩銀?」

  「吃不起的話就請回吧!」店小二見怪不怪的樣子,語氣稀鬆平常。

  看看外頭成群的乞民,再瞧瞧店小二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剎時豁
然開朗。薛映棠立刻起身,來到正埋頭對帳的掌櫃面前,凝著表情,凜
然道:「一個饅頭一兩銀,莫怪涼州會有這麼多乞民!」

  「姑娘想必是外地人吧?」掌櫃瞧著她,用瞭然的目光。

  「唔。」應該算是吧,雖然牙雪山離涼州不遠。

  「姑娘有所不知,約莫兩個月前,不知什麼緣故,附近的井水都發
出酸腐味,沒法兒用吶!」掌櫃搖搖頭。「現下全仗騰大爺派車隊到外
地去取水,水價高了,什麼東西的價格都變高了。」

  「怎麼會這樣?」

  「咱們這裡的水來自牙雪山,大家都說,怕是有什麼觸怒了措秀崗
、措秀瑪兩位女神,才會落到這個境地。」

  「可是,掌櫃大叔……」蹙起柳葉眉,她感到十分不解。「寒舍在
牙雪山上,那兒的水都沒有異樣呀!」

  既然如此,涼州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就更讓人難以理解了,掌櫃不禁
重重地嘆道:「瘟吶瘟吶!真是水瘟吶!」

  知道這些後,對於自己僵凝臉孔質問的態度,薛映棠感到相當抱歉
。她綻開笑容,點了個頭,誠懇地說:「對不起,適才我的態度不大好。」

  「哪…哪裡。」呃……這姑娘的態度有不好過嗎?掌櫃盯著她燦似
陽光的笑容,不禁微怔,原本舌燦蓮花、口若懸河的功力也頓時喪失。
半晌,才恢復生意人的本能:「姑…姑娘,這天色也不早了,是否在小
店歇息一宿呢?」

  「那……好吧。」日頭即將沉溺在墨黑的夜海中,天光漸趨微弱了
,她確實該找個落腳處。「那就勞煩了!」

  「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不麻煩、不麻煩!」有銀兩可賺的事,哪稱
得上勞煩?況且這位姑娘的親切可人,能為她服務是再樂意不過了。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8:5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8:59: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五)

  真的離開師父了──獨坐陌生的廂房內,孤對隨風舞動的燭燄,這樣
的感覺尤其強烈。

  薛映棠自懷中取出斷情劍,靜靜細細地瞅著、撫著,用目光、用指觸
試圖從沒有溫度的劍鞘上汲取心理的寬慰。斷情劍,陪伴她將近十三年,
又是當年阿娘親手交予她的,這麼多年來,對她來說,斷情劍始終如親如
友,倒成了難以斬斷感情的牽絆。

  「斷情,」就像過去一樣,她喜歡在獨處的時候,找它說說話。「我
該不該留下來幫助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呢?」

  傾出錢囊裡的所有銀兩,數了數,果然──她沒有施善的本錢;況且
如今在涼州要買什麼都貴得嚇人,能否買足她需要的東西都是問題咧。

  「唉!真糟糕!」尷尬地咧嘴笑了笑,生平頭一遭,薛映棠希望自己
擁有萬貫家財。「如果能有足夠的銀兩就可以幫助他們了。」

  劍鞘上玉琫的碧光稍閃即逝。「哼!天真!」

  「咦?有人跟我說話嗎?」她似乎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揶揄她,可
是這房裡分明沒有其他人呀!

  「斷情,適才是我的錯覺吧?」等候片刻,那聲音並未再現,這才放
鬆屏持的氣息。「嗯!一定是這樣的!」

  薛映棠幽幽嘆了口氣,左手支著下頤,右手仍圈握著劍,思緒盤回了
原先躊躇的問題。「怎麼辦呢?就這樣一走了之?不不不!不可以這樣!」

  「可笑!」

  「是誰?」這回確實聽到了男子說話的聲音,驚得她倏地站起身來,
音調也立刻提高。「是誰在說話?」

  又無聲了……

  懷著忐忑,薛映棠仔細檢查了房室四周,只有飲風而晃的樹影呀!如
果不是她的錯覺、如果真的沒有其他人,那麼就表示這聲音非是由「人」
所發出的囉?

  天吶!那…那會是什麼?

  狠狠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她閉起眼深深吸了口氣,再慢慢吐
出:「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呃,後面這幾個字還是省下來得
好。

  薛映棠連忙縮回床上,合被合眼,希望睡眠可以驅走不安的情緒,而
抱在懷裡的斷情劍則愈發揣得緊。

  還好,鎮日的行路讓她倦極、睏極,沾床沒多久便沉沉睡去了,不管
是恐懼抑或是猶豫都被留在睡夢之外。

  當此際,斷情劍上的玉琫緩緩流出了碧光,逐漸顯出一個頎長身影。

  「果然還是對世事無知的天真小娃兒。」面對熟睡了的她,他第一次
開了口。

  衛逐離冷冷地注視著她,喃喃道:「以妳個人之力,能有多少助益?
縱有萬貫家財,難道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嗎?世人,又有多少值得妳幫助
?」

  向來吝於張露情緒的冷峻面孔難得勾起了嘲諷的笑意,衛逐離的目光
掠過一絲挑釁。「等著瞧吧,人世的醜態會讓妳難以招架!」

  夜月無語,靜靜懸在遙遠的天幕,冷眼旁觀。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8:59: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9:03: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六)

  最後,薛映棠還是決定留下來瞧瞧涼州的情況,如果就這麼離開,她
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掌櫃大叔、小二哥,早。」

  「姑娘早。」見了這姑娘的笑容,心頭的愁雲慘霧也得暫時迴避。

  「掌櫃大叔可否請教一下,這城裡的井水是怎麼引來的?」

  「姑娘,怎會有此一問呢?莫非……」掌櫃想了想,乍然靈光迸現,
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急切地接著問:「莫非姑娘有法子恢復井水?」

  「這我不敢保證。」淺淺的笑渦嵌在粉頰,更添幾分柔麗。「不過,
總是可以試試呀!」

  「咱們涼州共修六渠,六渠總口的地方設有閘門,總渠下分支渠,附
近的井水皆引自支渠。」掌櫃搖搖頭,很是無奈。先前也有不少人查看過
了,可對於井水會有酸腐味兒一事就是不明白原因何在!」

  「唔……」薛映棠側頭沉吟,最後還是決定前往瞧瞧,無論如何,總
比沒試過就放棄來得好。「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怎麼去總口?」

  「就讓小二帶姑娘走一趟吧,反正店裡也沒什麼可忙的。」這句話真
是殘酷的事實。

  「那就麻煩小二哥了。」


◇ ◇ ◇ ◇


  陣陣惡臭惹得她胃中汁液翻湧欲出,在炙陽的蒸發之下更是讓人頭
暈目眩,幾乎承受不住。

  她強抑下種種不舒服的感覺,儘可能地靠近水源觀察。「小二哥,
這水怎麼是褐紅色的?」

  「我也不知道,過去應該不是這樣才對呀!」他掐著鼻子,試圖好
過些。待在此地,連他這個堂堂男子都快被熏到昏厥,嬌滴滴的姑娘怎
麼還沒打退堂鼓?

  這不是單純的異味!

  眉頭越發攢得緊了,豆大的汗珠由額際滑落,在乾黃的土地留下斑
點,薛映棠咬著下唇瓣,竭心竭力地想從水的氣味和顏色攫取一些資料。

  驀地,心口猛然一撞,隱約中她明白了什麼。

  「小二哥,敢問先前是否有人誤飲井水?」圓亮的眸子如今因興奮
而顯得更加璀璨。

  「唔……」店小二抓抓後腦杓,好半晌才拍掌大叫。「有有有!城
東打鐵的張大叔不信邪,硬是舀了水來喝,結果沒兩天就上氣發瘡、胸
腹疼得在地上滾呢!後來,去給邢大夫瞧,大夫是消了瘡、解了疼,可
聽說後來張大叔的那對招子呀,從此再也瞧不見了!」

  「嗯。」微微點頭,店小二的陳述確實印證了她的推測。「我明白
了。」

  雙拳倏地收緊,被烈日曬得紅通通的小臉上盡是難以憾搖的堅決。

  她──薛映棠,一定要讓涼州城的水源恢復原狀!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9:0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9:07: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七)

  「咦?棠兒?妳怎麼來了?」邢叔庸在涼州行醫已逾一甲子,頗得
當地居民的尊敬,因為藥材往來之故,和滌塵客算是多年老友。

瞧邢爺爺吹鬍子瞪眼、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薛映棠噗哧笑了出來,
靈動的水目眨呀眨,膩著聲音說:「棠兒想念邢爺爺呀!」

「呵呵,棠兒的小嘴兒還是一般甜。」邢叔庸笑得皺紋都擠彎了,
接著不禁祭出由來已久的嘀咕:「我就沒滌塵老兒的好福氣,能收個像
妳這樣的徒弟。」

  「邢爺爺,棠兒這回來是有事想請教!」她可沒忘了正事。

  「哦?」

  「涼州城的水……」微微低側著頭,再將推演的過程迅速走了一回
,揚睫後,晶亮的眸子、鏗然的聲調標誌著對自己判斷的自信:「水中
有毒?」

  談到這個話題,邢叔庸登時斂起笑容,臉色肅穆,雪白垂眉擰成一
線:「棠兒去瞧過總口了,是吧?」

  「嗯。」頷首輕應,神情亦是凝重。

  「可惜,妳邢爺爺醫術不高,只找得出水裡摻了蓨酸、蚹萓、金線
菇。」他深深嘆了口氣,沮喪地搖頭苦笑。「用獨活、五靈脂、天門冬
幾味藥材和上羊奶固然能夠消瘡解疼,但……水裡的毒似乎不只如此,
不知何毒,焉知解方?」

  「蓨酸、蚹萓、金線菇的毒性有這麼烈嗎?」

  「這三種本可入藥,雖有毒性,當不致如此嚴重。除非……」

  「除非是水中加入其他誘發之物,對吧?」她順著邢叔庸的話說,
稍頓了頓,接著道出自個兒的推論:「如我判斷無誤,水裡另摻有僧溪
黃和浮餘。」

  「僧溪黃和浮餘?」這兩個是什麼東西?怎麼他行醫大半輩子卻沒
聽過。

  「邢爺爺,您別覺奇怪!僧溪黃和浮餘是牙雪山的礦石,我也是因
為師父煉丹需要才識得的,否則也是認不出。」薛映棠娓娓說來,聲音
像是滴雨般清脆。「僧溪黃和浮餘性熱,磨成粉後和蓨酸、蚹萓、金線
菇等熟藥並置,理應會加重毒性,使氣血運行轉慢為快,故張大叔會有
上氣發瘡、胸腹疼痛的徵兆。不過,下毒之人大概是知道涼州城裡有個
再世華佗,所以,並非加入尋常粉末,而是用僧溪黃、浮餘煉燒後的丹
頭。這麼一來,就算治得好瘡、解得了疼,雙目還是難保。」

  「滌塵老兒把妳教得好,既是聰明又是貼心!」邢叔庸如何不知這
是棠兒維護他顏面的說法,捋鬚微哂。「倒是應該如何個解法?」

  「這……張大叔的眼睛能不能復明,實在很難說。」她感到萬分抱
歉,實在是無能為力。「不過,若用寒羽涅、白餘糧、皂礬等礦石粉末
入水,七日後城裡的水源當可恢復。」事實上,若非師父長年煉丹、而
她自個兒碰巧喜歡研究藥典,此時此地恐怕只有乾著急的份兒。

  「不過,這些石頭玩意兒,恐怕還是得妳去找囉,妳邢爺爺我呀,
對這方面所知所限,果然隔行如隔山!」

  「姑娘,待會兒我去找幾個壯丁,這差事就交由我們這些粗人吧。」
在一旁聆聽許久卻插不上話的店小二,這下趕忙請纓。「大家都希望可
以為涼州這次的劫難盡點心力咧!」

  「嗯,那好吧!就麻煩小二哥了!」薛映棠輕靈地笑了,渾然沒把
奔走一天的疲憊放在心頭。

  是呀!有什麼比解決問題、幫助眾人更來得開心的?


◇ ◇ ◇ ◇


  在店小二俐落手腳的張羅下,很快便照她的指示將事情全辦妥了,
地方官尚且派兵駐守,以防有變。如今,就等七天後的情況了。

  邢叔庸原本打算邀她回家暫住,但薛映棠仍舊決定住在客棧,一來
畢竟邢家人多感覺不自在,二來既是要學習「捨下」,又何苦憑添另段
依依離情。

  彎刀般的下弦月以傾斜之姿向天際墜落,在月勾處不遠有顆明亮的
星子,如多情凝睇的眼眸。

  「斷情,你瞧,那顆星星……」這幾天的忙碌,讓她覺得很踏實,
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看起來像是在守護月亮。」

  倚在走廊的欄杆上,任由夜風梳髮而過,雖覺微冷,但還是擋不住
笑容舒卷自如的綻放。「如果,星星守著月,那麼守著我的,就是斷情
囉!」

  是啊,十三年如一日,斷情從未離過身!

  「痴話!」

  什麼?又是那個聲音?這下子,什麼好風、好月、好心情全都一哄
而散!

  「是誰?」壓低的聲音裡,猶有顫意。「究竟是誰?」

  她環顧四周,「沒半個人呀,連個鬼影……」呸呸呸!烏鴉嘴!薛
映棠趕緊摀住嘴,以示對衝口而出的後悔。

  「不怕不怕!有斷情在,沒什麼好怕的!」她像是催咒似地,對自
己不斷重覆說道,包著劍的兩手收得更緊了些。「不怕不怕!有斷情在
,沒什麼好怕的!」

  果然,除了風打林葉過的窸窣聲外,再沒半點怪異的聲音。

  「我就知道!」她笑了,麗似夏花的俏顏中帶了絲得意的味道。「
斷情會守護我的。」

  怎知,連聲音都還未被夜風碾碎吹散,她的笑容就掛不住了。

  薛映棠瞪大了眼,看著碧光自手中劍柄的玉琫流出……

  老天!那逐漸成形的是……

  「一個人」嗎?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9:0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9:10: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八)

【第二章】

  用力揉揉自己的眼,薛映棠怎麼也無法相信──斷情劍上的玉琫,竟
然流出了一個人影?青蔥玉指顫顫地指比,櫻口微啟,妙目不轉地瞠視著。

  「這…這這……你…你……」饒是平素口齒伶俐,這會兒每字每句全
卡在喉裡,驚得無法成言。

  「妳別慌,我並非鬼魅。」瞧她嚇成那副模樣,衛逐離很有良心地開
口解釋,表情卻是淡漠。

  果然,是她先前聽到的男聲。然而,這個認知卻讓她更加膽顫,這代
表──有個男人能闖入她最私密的獨處空間。

  「那…那……那你是誰?」天呀!她的說話能力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再這樣結巴下去,真會笑掉人家大牙!

  「我是衛逐離。」相較於她明於外的駭然,他的態度格外顯得平和。

  「衛逐離?」有名字的應該就不是鬼吧──不管如何,她總要找個說
辭讓驚悸的心跳回復正常。

  他輕輕頷首,清冷的神態似乎正無聲地告訴她:他不想重覆先前說過
的。

  「哦,這樣呀,衛、逐、離!」她也不以為意,晃晃腦袋瓜兒,用吟
詩的方式鄭重地喃喃唸了他的名。突地,想到什麼,又提高了聲音:「為
什麼叫『衛逐離』呢?不是應該叫『衛斷情』?」

  她振振有詞的「神來一問」讓他由衷笑了,柔化後的臉部線條裹在如
水的碧光中有種自然魅惑。「為什麼必須叫『衛斷情』?」

  「你不是鬼,又是從斷情裡跑出來的,唔……不會是一般人,所以呀
,我想……」薛映棠微側著頭,邊思索邊用手指在粉頰上點打著。「應該
是斷情劍的劍靈吧?既然是斷情劍的劍靈,叫『衛斷情』不是理所當然嗎
?」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冠上「衛」這個姓,不過這樣想他的名字,就讓
她半點都不怕啦,因為,從七歲開始,斷情就是她從未離身的家人!家人
之間總不會互咬互害吧?

  「老實說,我亦非斷情劍的劍靈。」衛逐離俱實以告,鐵灰色的瞳眸
意外地浮載起笑意。

  「什……什麼?你不是……不是劍靈?」該死!怎麼又開始結巴了嘛!

  他秉持向來不重覆說同一件事的習慣,揚揚那道濃眉,不容置疑的意
思就再明確不過了。

  「那麼,你……」她不能讓自己再這麼口吃下去,於是連珠砲似地飛
快吼完:「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問得好!我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多變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回答的語氣也就不若先前那般冷硬。「這麼說吧,我是這把劍的主人。」

  「主人?哪有主人躲在劍裡的?更何況,這支劍是我爹娘交給我的,
斷情應該是我們薛家的才是呀!」薛映棠圓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直盯著碧
光中的衛逐離;他的答案確實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事實就是事實,他──不喜歡辯解。

  「好好好好好!你是劍的主人!這樣可以吧?」見他抿唇不語的沉定
模樣,根據之前的情形,她只有無奈地豎起白旗,另闢問題:「不過,你
為什麼會在斷情裡呢?」

  「問得好!這個問題……」再次讚她後,這回,他卻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

  「呃……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劍的主人,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劍
裡?」好不容易確定不會被他嚇死,這下子,她倒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因
情況複雜、思考過度致死。

  衛逐離面無表情,話沒半句。

  立刻想起他那近乎狂妄的「習性」,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小嘴一撇
,咕噥道:「算了算了!你不知、我不知,大家都不知,也算公平。」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相持了好一會兒。

  「姑娘,我只想說一件事。」最後,先開口的是他,表情平和卻透露
相當的距離感。「助人得樂,不過是一時虛榮作祟的托詞,等妳明白人心
險惡根本沒有相助的價值後,就不會為一時虛榮而甘做傻事了。」

  「傻事?你說這是傻事?」薛映棠臉色一沉,炯炯目光直直往他鐵灰
色的眸子裡去,微微提高的聲音裡,自有股浩然氣勢。「難道你要我袖手
旁觀?難道你要我對滿街餓到行乞的窮人視若無睹?」

  衛逐離冷淡地看著她隱隱燒著怒火的模樣,想說的已經說了,沒必要
跟她多解釋,更何況他沒這個習慣。

  「冷血!」鼓著腮幫子,她憤怒地低罵道。

  他不以為意,唇角飛快地勾動了一下又迅速扯平,似笑非笑中總帶了
點輕漠。「時候若到,自會明瞭。」

  甫說完,他的身形還原成碧光,如潮退般流回了斷情劍柄上的玉琫,
一切復歸平靜,屋室裡除她外再無旁人了。

  「喂!」用食指尖敲打著玉琫,她的口氣稱不上和善。「衛逐離?衛
斷情?衛冷血?」

  「我言盡於此。」裡頭傳出他的聲音。

  衛逐離知道她並不糊塗,光瞧她解涼州城水瘟一事就能看得出確實聰
慧過人,然而歷練少,想法難免過於簡單;若非見她真心視斷情為親人,
他可沒有現身說話的打算。

  「搞什麼嘛!這樣就躲起來啦?」薛映棠發出不滿的咕嘰。「可惡!」

  支著下頦兒,水目盈盈,定定瞅著手裡的斷情劍,猶自平息不了翻湧
如濤的心湖。

  能相信麼--斷情和她說話了?

  朝夕相伴十三年的斷情,竟然……和她說話了……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9:10: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19:13: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九)

  七日後探查總口水源的情形,果如薛映棠的推測,涼州城的井水終於
得以恢復。這下可好,她成了當地的名人,原先要採買的腳力、乾糧等,
全變為涼州百姓表示謝意的禮物,雖是百般推辭,卻仍舊抵不住店家們開
懷已極的熱情,只有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地收下了。

  耽擱些時日,現在總算可以踏出東途,往中原而去了。

  她從懷中掏出斷情劍,劍鞘在炎日下發出奪目的銀白輝芒,玉琫的碧
光相對地收斂許多;對著玉琫,勝利感不禁油然而生。「還說呢!這不是
沒事嗎?如果我像你這麼冷血呀,不知道涼州百姓還要受苦多久。」

  「……」衛逐離聽得到她的聲音,只是現在是白晝,無法現身。

  「沒話說了吧?」朝劍柄吐了吐舌頭,事實證明他錯了嘛!

  「到時,妳就明白了。」他還是淡淡回了她一句。

  薛映棠不甘示弱地又做了個鬼臉。「不服氣嗎?」

  他沒再出聲,就如同被銀白輝芒吞噬的玉琫,沉默而亮澤自斂。

  包袱攏上肩,薛映棠跨上座騎,在眾人歡送聲中出了涼州城;回頭深
深地瞧了瞧擠在城門口揮手道別的涼州民眾,驀地有股離情湧現……

  日頭嵌鑲的東方天際標示著中原的方向,咬唇、轉身、呼喝一聲,奔
馬如風前馳;眼前將會是怎樣的光景?

  一‧片‧未‧知!

  至少,貼身藏放的斷情劍讓她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 ◇ ◇ ◇


  「大熱天的,真不適合旅行。」翻眼瞧了瞧頂上的天,白花花的日光
卻刺得視線立刻瑟縮回來,薛映棠隨手抹了抹額間的汗,還是忍不住嚷道
。「再過沒多久應該就可以到高溝堡才是,怎麼還不見人家?」

  這一路走來,除了錯身而過的商隊,幾乎不見半個人影,聽涼州城那
位掌櫃大叔說,很少商旅會在熱季往來,再過個把月,待天氣轉涼些,這
條路線就會熱絡起來。

  「咦?有人耶!」在這個環境上走個兩三天,能看到半個人影都能讓
她興奮個好半晌。「還不只是一、兩個呢!」

  「別高興得太早!」他漠然的聲音從劍柄上的玉琫傳出。

  「衛冷血,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潑人家冷水呀?」雖然現在她確實熱
得想找潭冷水清涼清涼……

  「……」衛逐離本就不喜多管閒事,聽她這麼一說,當下便噤口不語。

  「每次都這樣,說不理人就不理人;一開口又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她咕咕噥噥地小聲埋怨。唉……這冷血的「東西」就算不能現身,只是陪
她說說話兒、解解悶兒,沿途也不會這般無聊!

  三人三騎迎面靠近,薛映棠正擺出一張笑臉準備打招呼,孰料,先開
口的是對方:「喂!妳叫『薛映棠』是嗎?」

  「嗯。」對於來者直接又不客氣的問話,薛映棠已然起疑,輕聲回答
的同時防備心遽然而升。「有……有事嗎?」

  「涼州的水瘟是妳解的?」那人自顧自的問。

  「不全然。」凝重的氛圍裹著,心知事有蹊蹺,表面雖裝得若無其事
,整個人卻緊繃了起來。

  「那就沒錯了!姑娘,妳……咱們兄弟要定了!」刀鋒般銳利的眼光
朝左右一望,三人同時向她展開攻擊。

  身子一伏、一側、一半轉,若非先前已有警覺,只怕連這三招都無法
盡數避過。薛映棠勉力閃躲之餘,手上韁繩一拉、雙腿用力一夾,馬兒乘
隙衝出。

  「追!」三人見她不戰即走,哪肯放過機會?

  「哈!這下真的糟糕了!」伏低馬背上,她還不忘給自己一個苦笑。

  若非座下馬兒為良駒,和三人拉開一段距離,只怕她真會陳屍於此;
然而,時間要是拖得久,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追上來……這會兒,薛映棠的
腦袋瓜兒充斥著戰鼓般的馬蹄聲,哪兒還有思考的餘地?

  「哪裡有物可遮蔽,不利馬馳?」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寒冰似的聲音不期然響起,敲醒她慌忙紊
亂的思緒,於是忍不住疊聲歡呼。「衛冷血,謝啦謝啦!」

  「還沒脫離險境,妳的言謝未免太早了點。」

  這衛冷血果然一開口就是潑冷水……不過,這個時候可沒閒情跟他計
較,她嬌喝一聲,扭轉馬首改向北去。

  「這丫頭在搞什麼?」「哎呀!追過去就是了!」「是啊!咱們一定
得活捉那娘兒們。」三名大漢對她的舉措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但顧不得
許多,也跟著策馬追去。

  「馬兒快跑!馬兒快跑!到得了石羊山就應該沒事了。」在馬耳邊輕
聲地千囑萬哄;希望,不僅重新啟動她的思考,更恢復了她的活勁生氣。

  馬兒馬兒,快跑呀!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19:1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19: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

  逃進山裡,雖無法讓座下馬兒發揮,但是藉由林樹的遮蔽和小徑的
錯縱,反較空無一物的草原容易躲避追殺。

  「馬兒呀,謝謝你負我奔馳這麼些日子,你確實是匹很好很好的馬
兒。」她躍下馬來,柔荑輕輕順撫著馬鬃,既是感謝又有幾許惆悵。「
只是,現下我不能再保你啦,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往山裡去,你難於行
,足印又會成為那些殺手的標的,所以……得和你道別了……」

  一人一馬的共患難之情讓她份外感傷,卻知不得不如此,耳邊響起
先前師父曾說過的──「捨」,是她今生的修業之一。

  「你就……好好地去吧。」幽幽長嘆了一口,薛映棠猛然一擊馬臀
,馬兒吃痛地跑了幾小步又停下來,回過半個馬身瞅著她。

  「馬兒,別這樣嘛!你快走快走!」一個跺腳,她懊惱自己滾落淚
水的不爭氣。「有緣就能再見面,無緣……就等來世吧!」

  馬兒像是聽懂她的話,定定瞅了須臾,才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沒有多餘時間哀悼,眼看天色漸漸沉暗,周遭的空氣也慢慢袪了熱
度,她必須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儘快覓個過夜的地方。

  高處是比較安全的。她找了個堅實的金楛木,躍上枝頭,又在四周
灑了具防蛇之效的雲石粉──這就是今晚的棲身之所!

  「幸好我是在牙雪山長大的,否則光聽這些嚎聲、叫聲就夠心驚膽
顫了。」她自言自語道,同時深深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氣,懷念的感覺在
她唇角勾提起舒卷自在的曲度。

  「只是……」如雲過掩月,白日發生之事鯁在薛映棠的心頭成了不
解的陰影。「為什麼呢?為什麼有人要我的命?我並沒有得罪人呀……」

  衛冷血先前似乎已料中此事,應當可以為她解惑才是,於是掏出斷
情劍,指尖飛快地在玉琫上輕敲。「喂喂喂!衛冷血,你出來吧!」

  碧光流瀉,水凝成形,芒圈兒中的,正是衛逐離。

  「我早說過了,妳的所做所為無非是自尋煩惱。」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這冷血的傢伙,果真是開口沒好言。薛映棠忍不住怒火驟
升,瞠目以對,然而旋即想到情況確實如他之言,登時,提起的氣又一
洩千里,哀哀道:「好啦好啦,算我活該,今日要在這裡受你奚落。」

  「我沒有取笑妳的意思。」衛逐離回答得很認真,甚至兩道劍眉蹙
動了那麼一下。「只是告訴妳一個事實。」

  「謝謝你哦!」瞧他那個正經樣,倒是她為自己酸溜溜的語氣感到
臉紅,連忙道聲謝;不過,薛映棠仍沒忘卻心中的疑問:「衛冷……呃
,衛…衛逐離,為什麼你如此肯定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鐵灰色的眸子率直地睇進她的水瞳,他淡淡地說:「人心險惡。」

  「啊?人心險惡?」就這四字?是他語藏玄機,還是她資質駑鈍?
怎麼還是沒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妳助涼州解水瘟,雖是讓許多百姓受益,但卻有人因妳的多事而
蒙受損失。」見她猶陷五里霧的模樣,衛逐離說不出心底微滲的是什麼
感覺,只是如常地凝肅著臉。「這股怨氣,不找妳討,能向誰要?」

  「你是說……」她微傾螓首,睫廉略低,無意識地輕輕咬著下唇,
用心回想整個事情經過。「姓騰的那位大爺?」

  當時,確曾聽掌櫃大叔還是小二哥提到這號人物,只是她沒放在心
上。

  見他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許是同意她的推想。

  「可是,我不認為我做錯了呀!」抬眼向他,澄淨的目光裡透露出
迷惘困惑。「衛…逐離,你說呢?」

  她那再認真不過的神情、再專注不過的視線,直直撞進了他的眼中
,竟使他沒來由地屏住了氣息,語調也不若平常冷淡:「妳,就是太天
真了。」

  「你的意思是……我太愚蠢了嗎?」薛映棠無奈地蹙起了眉,環著
屈膝的手跟著收緊了些。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笑了,原本冷毅的面容在碧光圈圍
下愈發顯出一種涼沁的溫柔。

  「哦?那是什麼意思?」

  「妳,太乾淨了,所以無法體察人心的污穢與黑暗。」

  「那麼,今天遇到的事,就是一種污穢的體會囉?」

  衛逐離未語,明白她並不需要這個問題的解答。

  「時候不早了,妳快休息吧!」淡淡留下一句,不等她應聲,衛逐
離頎長的身形又化做碧光,流返斷情劍上的玉琫。

  「衛逐離!衛逐離!」她捧著斷情劍,又喊了兩聲,覺得聊得還不
夠盡興。

  他果然不搭理她。

  「算了算了……這冷血的傢伙,每次都這樣,來嘛匆匆來,去嘛匆
匆去,白天沒事還會突然出聲嚇人,我看還是好好睡上一覺比較實在,
別去找什麼衛逐離、衛斷情還是衛冷血了……」她叨叨絮絮說著,字字
句句若有催眠之功,沒多久,薛映棠確實縮抱身子,枕著膝、入了眠。

  新月如勾,卻勾不住雲裳夜幕,風吹雲動,日出夜過……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19: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22: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一)

  唔……天亮了……

  葉篩的光點在她合起的眼皮上跳動,迫使她不得不面對已是白晝的
現實。薛映棠揉揉雙眼,撐著樹幹慢慢站起,天吶,一眠招來全身痠痛!

  尋水淨顏、採果為餐,對她而言是熟悉之事,做起來都還俐落;然
而,卻不知昨兒個好不容易擺脫的三人是否已經出了石羊山?

  「該下山嗎?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呀……」抬眼望了望無垠的藍天
,櫻唇逸出了輕嘆。「不管了,不管了,碰碰運氣吧!既然昨天能甩掉
他們,也許就代表此後不會再見。」

  拿定主意後,薛映棠沿著溪流下山,一路上確實都沒碰著要追殺她
的三人,本來已經放鬆的愜意心情,卻沒能繼續維持……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男人連聲哀求,驚嚇的語氣中
夾著濃濃的哭腔。「請大爺放過我們一家吧……求求大爺……求求大爺……」

  這是從不遠處的一戶人家傳出來的。

  薛映棠猛然打了個寒顫,聰慧如她,幾乎已然知曉哀鴻之聲所為何
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屋舍,雙手成拳,不由自主地越握越緊、越握越
冷……

  「不!不!」這回是個婦人的尖聲驚叫。「銀釧兒不過十來歲,你
們不可以這樣對她……你們不可以這樣對她……不可以……不可以……」

  「嘖嘖嘖……這麼標誌的小姑娘,來,老子親一個!別躲別躲!親
一個!」淫笑聲放浪得令人作嘔,隱約中聽得到低抑的啜泣。

  背抵著屋舍邊牆,轉個彎的前院就是事發現場,薛映棠全身緊繃,
非常注意那裡發生的種種,豆大汗珠自額間滑落卻無心拭抹,下意識緊
咬的唇瓣微微滲出血絲也毫無痛覺。

  「快說!你們究竟把那丫頭藏在何處?」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沒見過別人。」男人驚慌地搖頭搖手。

  「沒有?」陰狠的目光逐一掃過。「那這匹馬是怎麼來的?」

  「那是……昨天傍晚牠自己跑來的。」

  「丫頭是不可能獨自逃走的。」在草原拼生拼死了大半輩子,這點
謊言還想唬住他?「區區一個弱女子要是沒有馬,根本寸步難行。」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說來說去,他就只有這麼個答案。

  「這女娃兒年紀不大,身材卻熟得很,嘖嘖嘖……合老子的味兒!
老子喜歡!」說完,毛手硬是上了女孩的胸脯,揉壓擠捏,絲毫不理會
女孩受辱吃疼的哀叫。

  「你們再嘴硬,我這位兄弟可是不介意當場替你們女兒開苞哦!」

  不行!不行!她受不住了!怎能讓這無辜的一家子受她連累呢?無
論她現面後會遭遇什麼,她都必須這麼做,責無旁貸!

  就在此時,「妳過去也無濟於事!」衛逐離淡淡的聲音驀地傳出。

  「你是意思是……任由這戶人家受到凌虐亦無妨囉?」這衛冷血不
致於無情若此吧?

  「嗯!」他的回答毫無遲疑。

  她不敢相信,衛冷血居然答得這麼理所當然,簡短的一個字殘忍得
讓她幾呼停止呼吸。

  「反正,他們逃不過這一劫了。」衛逐離追加一句,語氣之冷漠似
是全然不將剛才發生的種種當做一回事。

  「可是……可是……」她極力壓低聲音,卻抑不住有悲、有憤、有
不忍的複雜情緒持續堆壘。「我不是你,我…我做不到!」

  心一橫,薛映棠從屋側轉角緩步而出。

  「住手,我在這裡!」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22: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25: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二)

【第三章】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她。

  三名漢子一挑眉、一歪嘴、一瞠眼,那是對獵物有濃厚興味的表
現。「妳終於現身了。」

  「你們要找的是我,別為難他們。」這個時候,她沒有膽怯的權
利;薛映棠下頤微揚,朗聲道。「我和他們素未謀面,是剛巧經過這
裡聽到異聲才發現的。與他們無關!」

  「好,妳過來。」

  眉綰成結,芳容猶有豫色。走過去僅是幾個步移,的確輕而易舉,
但……會不會就此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過來也行,這女娃兒就……」話不用說盡,猙獰的笑容就已
足夠表意。

  「你們放人,我就過去,反正現下我是插翅難逃了。」

  「喲,居然討價還價起來啦?好!老子依妳!諒妳也變不出什麼
把戲!」他們解開對女娃兒的箝制。「該妳了!」

  早在現身之際,就該有所覺悟了;她深深一個吐納,以勇赴沙場
的慨然之姿走了過去。

  他們並未對她驟下殺手,看來她暫無性命之憂。

  「走吧!咱們可以回去交差了。」為首的漢子吆喝,押著薛映棠
上了馬。

  「那他們……」另一名用手指著相擁而泣的一家三口,問道。

  為首的頭一擺,使了個眼色,只見兩柄大刀倏出,幾個比劃,乾
淨俐落地取走了三條無辜的生命,連張口慘呼都來不及,屍首已經交
疊橫陳於血泊之中。

  「不──」薛映棠眼看著慘劇在瞬間發生,腦中刷地空白,無可
自抑地悲喊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他們?」

  三人對她的反應完全不睬,猶自沉溺在殺戮的快感中,臉上堆滿
了殘忍血腥的笑容。

  「為什麼……為什麼……」無能為力、回天乏術,她只能呆愣地
看著怵目驚心的場面,反覆在口裡喃喃咬著這三字。

  衛逐離再度料中結果,而她第一次如此希望事情不是按著他的說
詞進行。天曉得,將他的話與現場情形相對比,薛映棠幾乎要痛恨起
他的鐵口了!


◇ ◇ ◇ ◇


  「妳先在這裡待著,當頭要見妳時,自然會有人帶妳去。」

  三名漢子帶薛映棠到了某處後,便將她關進地牢裡,然後甩頭各
自尋歡作樂去了;留下她一個人,連找個看管的獄卒都免了,顯然是
認為她絕無脫逃的可能。

  先前目睹慘劇的經驗迄今仍如巨浪狂濤般擊打著她的心壁,以致
於她的神情總有幾分恍惚,像是從塵世抽離一般,整個人縮坐在牆角;
甚至,對衛逐離的出現渾無知覺……

  「妳,也該醒來了。」他自然明白薛映棠反應如此之因。

  她循聲轉頭向他,目光也直直瞅著他,但是偏就少了那麼點什麼。

  「再這樣下去,妳又能如何呢?認清現實吧!」明白,不表示衛
逐離認可她繼續維持這個模樣。

  「為什麼會這樣?」她的眼眸仍有幾分空洞,像是受傷的動物般
專注看著他,帶了點可憐兮兮的味道。「我……我不是已經照他們的
話去做嗎?為什麼要趕盡殺絕?為什麼連條生路都不給那一戶人家?」

  疼惜的情愫如飛燕掠波,雖然輕忽,但確實在他向來平靜的心湖
上劃出漪痕;然則,畢竟只在這一瞬,隨即他又回復內外皆冷的衛逐
離。「沒什麼好問的,這是必然。」

  「沒什麼好問?必然?」總算,對語慢慢喚醒了思索的氣力,瞳
底漸漸勻出平素的神采。

  他挑高了眉頭,雙手交抱胸前,只是靜默地看著她,依舊沒有習
慣重覆同樣的答案。

  「我一直以為……人都應該有最根本的憐憫之心……」因著心力
憔悴而側頭低垂,薛映棠艱難地悶聲說完這句話,眼眶終於囿不住朝
露般的清瑩,淚水成滴滑落而下。

  見她沮喪哀傷的模樣,「是否應該安慰她」的念頭竟然閃過腦際,
這──讓他不由得心頭一震;似乎有種柔軟情緒暗暗蘊蓄著,而他對
這個陌生的感受無以名之、無以形之、無以釋之,或許……亦無以阻
之?

  「難道,這也是你說的──污穢的體會?」她抬頭望向衛逐離,
微微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次:「這也是所謂『污穢的體會』,是嗎?」

  「既然無力改變事實,那麼,就只有試著接受。」

  他平靜的神情、略顯淡漠的回話方式,倒助了她冷一冷情緒;薛
映棠沉默半晌後,幽幽說道:「即使真的接受,我卻不能不難過。」

  「放心!有一天,妳就不會難過了。」衛逐離微微笑著說,那笑
容看在她的眼裡卻覺得冷得令人哀傷。

  這次,會不會又應了他的預測?有一天她將不再為這些感到難過
……和他一般……她怔怔望著他,卻沒有問出口。

  「早點睡吧。」

  「唔。」她順從地點點頭,而後又囁聲說:「衛…衛逐離,可不
可以陪我,到…到我入睡?」這個時候,她真的渴望有個親人能在身
邊相伴。

  他愣了一下,才淡淡地說:「妳睡吧。」

  雖然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安心地合
起眼睫,安心地等待一個沒有污穢與血腥的夢境。

  過去十三年,總是待她熟睡後,偶爾才現身在旁看她幾眼;最近,
則是在交談完、她入睡前回到玉琫。而這一次,衛逐離依由她,就這
麼靜靜陪著,伴她從現實直到夢境。

  或許,真的已經無以阻之了……那暗暗蘊蓄的柔軟情緒……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25: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26: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三)

  富麗堂皇的廳堂裡,堆滿了奇珍異寶,插掛其中的幾幅字畫,不僅
少了雅致,反倒愈發顯得俗氣;位據主座的男人滿臉油光,金袍綠襖,
挺了個肥圓的大肚子,正左擁右抱與懷中的美女調笑嘻鬧。

  「妳就是薛映棠?」男人瞇起眼打量著她,態度輕率極了。

  「你就是姓騰的?」對於這種惡人不用太客氣,薛映棠不甘示弱地
回瞪他。

  「丫頭,妳活得不耐煩啦?這樣稱呼當頭……」

  「我叫騰格里。」他對屬下擺擺手,表示不以為意。「妳還沒回答
我的問題,妳是薛映棠嗎?」

  昂起下頤,她以沉默作答。

  「喲!這麼兇呀?」騰格里笑笑,仍未動怒。「女人就該是女人,
柔柔的讓男人疼寵,怎麼可以像妳這副模樣呢?」說完,便在懷中佳麗
的腰間掐捏一把,惹得兩位美人兒笑得花枝亂顫,嬌聲嗔嚷。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想到之前他們對女娃兒的侵犯,如今的所
見、所聞只會讓她更覺噁心難耐。

  「是妳解水瘟的?」安撫了趁機一展媚力的美人兒,騰格里才重新
將目光轉回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你抓我來這裡作甚?」這次,她沒好氣地衝了回去。

  「抓?這詞兒太嚴重了點吧,不過是請姑娘來寒舍作客罷了。」

  薛映棠不想理會他戲謔的態度,凜然道:「為什麼要污了涼州的水
源?難道,就為了你個人的私慾嗎?」

  「哈哈哈!小姑娘就是嫩!」騰格里放聲大笑。「不過就是賺賺銀
兩,再怎麼說,我可沒有去殺人放火,更何況我還不辭辛勞派大車運水
至涼州咧!」

  這就是衛冷血說的「人心險惡」嗎?以他人之苦換取自身之樂而面
無愧色……看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她覺得整個人如墮冰窖,寒到骨子
裡去了。

  「說正經的,姑娘願意留下來嗎?能解水瘟,想必懂的許多,與其
為那些窮老百姓做沒有報酬之事,不如為我騰格里效命。妳──意下如
何?」

  「休、想!」薛映棠答得斬然、拒得斷然。

  「喲!這麼快就回絕啦?」他仍是一副輕蔑樣。「不想聽我開出的
條件?」

  「不。」如今,她只想儘快離開此地,然而這個似乎由不得她。

  「也好,像妳這樣的大美人兒……沾染銅臭就可惜了,應該是長伴
胭脂水粉、綾羅綢緞才對。」騰格里垂涎的視線在她身子肆無忌憚地上
下遊走,事實上,從她剛踏盡這個廳堂,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她曼妙
有致的身子和姣美無儔的臉蛋。「我瞧還是做我的小妾好。」

  「無恥!」她忍不住咬牙罵道,胸口氣血翻滾直欲作嘔。

  「丫頭,妳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被咱們當頭看上,是妳前世
修來的福氣,下半輩子跟著咱們當頭可就不愁吃穿啦!」旁邊的嘍囉吆
喝著,而騰格里的氣燄愈發張皇,趾高氣昂地抬起圓滾滾的下巴,幾乎
是拿鼻孔看人。

  「我沒興趣!」柳眉一豎,星眸一瞠,堅決得任誰也無從懷疑、無
從動搖;目光飛快掃過廳上眾人,冷冷地說:「如果只求不愁吃穿,豈
不和一群畜牲無異?」

  「既然如此,那妳就怨不得我了。」等了半晌,等不到她態度的改
變,騰格里終於緩緩開口,依舊輕忽的神色中隱隱透著殺意。

  他橫眼使了個暗號,兩旁的屬下紛紛拔起手上的傢伙;當此一觸即
發之勢,薛映棠不得不取出貼身藏放的斷情劍,橫持胸前以護。

  「哦?妳也有劍?那好!」見到雙方已呈對峙局面,騰格里笑到臉
上肥肉擠成一團,飽含興味地等著觀戲。「這樣,可以死得精采點!」

  其中三個大漢提刀先上,薛映棠拔出劍鞘,左一格、右一擋,再旋
身閃過攻擊,想要防衛已是大感吃力,更遑論要反守為攻。雖然她抱持
寧死不屈的決心,卻仍不禁感到慌亂,如今開始後悔當初不肯聽師父的
話好好習武了。

  「身後!」「下盤!」「左脅!」是…是衛逐離。他像是摸透了對
方的心思,總是先一步指出攻擊的位置;依照他的提示,憑著斷情劍和
靈巧的身手,她勉強還能支撐。更重要的是,那熟悉的沉穩聲音就如定
心丸般,讓她收束起倉惶的情緒,莫名的心安抹去了原存的怯意──儘
管,情況依是千鈞一髮,危機未除。

  騰格里眼看三人難以取勝,努了努闊嘴,支使另外四人加入戰局。

  這下子,薛映棠登時又落下風、險象環生。衛逐離雖能提點,但以
她三腳貓的功夫同時與七人交手,實在是難度太高了。

  說時遲那時快,「嗤」地一聲,她右臂長袖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薛映棠輕咬下唇,手中的斷情劍和腳步的挪移變幻不敢有片刻停頓,然
而終究避不過迭來的攻擊,肩頭硬是中了一刀,鮮血登時迸流。

  薛映棠忍著疼奮力抵抗,受傷後的移位卻不免稍緩,時間一久,刀
刃在她身上多處留下深淺不一的傷痕,衣衫上已經血斑點點。

  此時,她已有難逃此劫的覺悟,只是……

  「棠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當行之路,該是妳走的,想避也避不開,
不該是妳走的,想找也找不著。」──那是離開牙雪山前師父對她說的。

  「呃……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劍的主人,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
劍裡?」──那是第一次見到衛逐離張口結舌的情景。

  記憶如濤翻湧而出,她還有想見的人、想解的疑問呀;倘若命喪於
此,那麼斷情劍會如何?衛逐離,他…他又會如何?思緒擾擾,淚濕了
眸,身子的移動卻越來越遲慢……

  汩汩的殷紅血流染上斷情劍的玉琫,竟被吸入如潭的青碧色中,慢
慢地形成一圈赭色的血線……剎時,斷情劍發出刺目的銀白輝芒,隨即
自她手中脫出,懸定在半空。

  這一局變,讓所有的人都暫停動作,包括傷痕累累的薛映棠;一時
刀來劍往的場面頃刻間鴉雀無聲,一致屏息矍然睖瞪圈在銀光裡的斷情
劍。

  「好哇!真是稀世寶劍!」劃開這片靜謐的是騰格里的撫掌笑喝。
「這把劍,我要定了!」

  騰格里的話才說完,眾人一擁而上,爭相要為當頭取得斷情劍。

  只見斷情劍輝芒束斂,劍身以「風馳電逝、躡景追飛」之態穿動,
瞬間,場面回復靜悄悄。劍依舊懸定半空,屏息以望的,卻只剩下四人:
薛映棠、騰格里及他的兩個美人兒;至於,其他的人……

  全死了!

  怵目驚心的鮮紅,如毯席地,灑滿了整個廳堂。

  回過神的美人兒率先尖叫出聲,嬌弱的身軀往騰格里的懷中偎去,
四隻手臂像攀著浮木似地緊緊摟出他的頸項,死也不放;驚駭過度的騰
格里卻再也沒有安撫美人的力氣了。

  「饒……饒…饒命呀!」騰格里嚇得臉上油光盡褪,只剩慘白。

  斷情劍微動了動,劍尖正指對他的鼻。

  「妳走妳走!」見它猶有殺意,騰格里歇斯底里地猛揮手,認定薛
映棠就是禍源,催趕她離開。

  「夠…夠了!斷情,夠了!」寒顫著聲,她虛弱地說。對於這樣的
景況,薛映棠的震懾並不下於他們。

  「這時放了他,後患無窮。」衛逐離冷絕的聲音傳入她的腦中。

  「不、不!不要!」她不斷搖頭,這麼多條人命因她而死,再看到
哪個人淌血斷氣,她不曉得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陷入死寂的僵持,時間隨每一滴汗珠迸流,斷情劍始終沒有動作;
彷彿過了千百年,終於,斷情劍緩緩平落地面。

  「妳不要後悔。」他撂下淡漠的一句。

  薛映棠沒有回應,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俯身拾起斷情劍。

  騰格里長長吁了口氣,緊繃的懼意略消,手腳卻都嚇得發麻了,驚
魂未定地疊聲說:「妳快走吧,不要再來了。」

  她自是不想在此處多留片刻,飛快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首,由衷默默
哀悼,而後快步離開,將滿室的血腥留給了騰格里。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26: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29: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四)

  向晚的風在草原上織起寒意,吹亂了她的髮絲,赭斑點點、破痕多處
的衣衫此時徒顯狼狽不堪,已無法抵禦將來的夜涼。

  薛映棠坐倒在地,實在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離開騰家的。印象中,
她只是掐著「要離開」的念頭,驅動腳步急行,其他在腦海中的,幾乎就
是……

  一片血霧!

  最後,是疲憊讓她停止的。

  猶自喘著氣,許多畫面聲音卻向她襲擊而來。女娃兒一家交疊陳屍……
七名大漢倒在血泊之中……還有那些無恥之徒狂浪輕恣的笑聲……為避追
趕疾奔的馬蹄聲……

  「不!不要!」捧著頭,薛映棠不住使力地晃,企圖把這些附骨蛆似
的恐怖記憶搖落,只可惜似乎……徒勞無功。

  影像、聲音如鬼似魅,始終在她腦中交錯盤桓不去,連帶牽引出許多
深埋多年的記憶。

  「阿…阿爹…阿娘……」口中逸出破碎的輕喊,那是她幾乎遺忘的想
念,被爹娘疼摟在懷的安心感,終化做抑聲的啜泣。「阿爹……阿娘……」

  衛逐離無言悄立在她身後,未見其容,但明其思;她原是單純得近乎
透明,也很自然地展現這樣坦然淨潔、宛若初生的自己。不可否認地,見
她識藥石、解水瘟的細膩與膽識,確是聰穎靈巧,然則,這份慧黠她卻來
不及學會用在人事機心的瞭解和警覺上。

  是他殘忍?是他做得過份?是他強逼著她面對各種醜陋?一連串的捫
心自問因她而起,輕叩他視為理所當然的認知。

  「這樣會受涼的。」良久,他終於開口,對哭累了呆坐著的薛映棠說,
相較於平素的冷淡,和緩的語氣顯得格外溫暖。

  「我理會得。」背著衛逐離,她意興闌珊地隨口一答,並沒有積極的
動作;事實上,現在即是思考都十分吃力,更甭提行走了。不論是精神,
還是肉體,均已到達承受的極限。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明知她單薄的衣衫抵不住草原上呼嘯而過的夜
風,衛逐離卻無能為力。

  「為什麼你要殺了他們?為什麼……為什麼……」圓睜著空洞的眼,
她疊聲問道。

  「為了斷情劍不能落在姓騰的手裡。」衛逐離語氣穩斂地說。至於,
這個答案究竟在出手瞬間有多重要,他心裡是雪亮的;事實上,若非她的
血滲入玉琫,他仍舊只是個魂體,與劍靈無異,沒法子以劍施招。

  「需要殺了他們嗎?需要這麼做嗎?」像秋風中哆唆的葉,她的聲音
打著顫。

  「不狠心,妳以為他們會輕易放手嗎?」

  句子撞在她的腦際,那是明淨的她無法回答的黑暗問題,沉默半晌,
她只能搖首抖落輕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同時,暈眩的感覺
如潮湧,一波波襲來。薛映棠雙臂環擁著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低濁。「
好累……真的好累……」

  「妳撐著點。」聽她的聲音有異,他來到她的跟前,蒼白的頰間泛著
不尋常的潮紅。他飛快地思忖著:眼前必須趕緊尋覓一處暫棲之地,否則
後果不堪設想。

  可現在,他能做些什麼?他,只是一個魂體呀!

  果然,她呢喃如夢囈:「我…想睡了……」然後,就這麼躺下來,身
子蜷縮如弓,只覺得風好大、天好冷,而她,好累……

  「薛映棠,不可以睡!這一睡,可就再也醒不來了!」見她慢慢合上
眼,第一次,衛逐離扯嗓急喊;第一次,喚她的名;第一次,心跳如雷鼓,
任倉皇將理智冷靜淹沒。

  如果做得到,他會用力搖晃她的身子,保持她的清醒。可……該死的!
就算能夠御劍施招,他仍然只是一個魂體!

  「唔…不行,我真的…好…好累……」這是薛映棠閉合雙眼前最後說
出的話。

  野風踏草浪而來,將她細碎的字句席捲而去,很快便凐沒在墨黑的夜
空。

  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荒寂無人的草原上卻束手無策,如今,衛逐離的
心也彷彿石沉大海,沒個著落處了……

  天殺的!誰能告訴他,為什麼……為什麼他只是一個魂體?


◇ ◇ ◇ ◇


  「什麼?飛劍傷人?」陰沉的臉龐鏤出暗影,微揚的語調有些微的驚
訝。

  「是的,騰格里重要的心腹無一倖存,至今猶有悸慄。看來,會主的
利益難免會受到損害。」

  「騰家是蓮素會西進謀利的觸角,不可傾弱。」男人說得斬釘截鐵,
絲毫不容質疑。「究竟情況是怎地?說詳細些。」

  「是!」抱拳一揖,恭謹陳報。「聽說,那把劍很特別,可藏放襟懷,
又長於匕首,劍鞘通身銀白,唯柄嵌有碧玉。」

  「哦……」男人陷入沉吟,思緒疾馳,翻索著記憶。如此不短不長的
劍,既削遠及之功,又少近護之效,就他所知,這世上只有一把,名曰「
斷情」。

  相傳百年前出了位少年高手,不到三旬之齡便以一柄異劍獨步江湖,
連誅橫行多年、人人莫可奈何的六十三惡。那柄異劍,便是「斷情」。如
今,傳說劍內藏有當年那位高手自創的劍譜,成為武林人人思奪的至寶。

  「會主?」小心翼翼喊了聲。

  「嗯。」目光恢復犀利,端著燭芯微光,男人以勢在必得的堅決,簡
快沉穩地下令道:「找出那把劍!」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29: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34: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五)

【第四章】

  「姑娘,妳醒了!」

  「唔……」薛映棠悠悠醒轉,徐徐揚起睫廉,頭還有些昏沉,全身
關節痠軟無力,喉頭乾疼欲裂。「水…水……」

  「來來來!」婦人輕輕支起她的腦杓,熱心地舀了碗水餵她飲下。
「慢慢喝,別急。」

  「謝謝。」虛弱地笑了笑,她只依稀記得自己半暈半睡倒在草原之
上,如今見到的卻是個中年婦人,實在是不明其間發生何事,於是問道:
「請教大嬸兒,這裡是……?」

  「要不是我兒阿吾蘭齊出外尋找失馬,恰巧碰到妳,這會兒只怕妳
已活活凍死啦!」圓滾滾的滿月臉上堆滿了和善的笑容,溫煦如冬陽。
「這裡是我家。」

  薛映棠雙肘使力企圖撐坐起來,久臥後一時之間卻難用勁。

  「姑娘,妳別急!就好好歇息吧,沒關係的!」看她有此舉動,婦
人連忙勸阻,並安撫她留在睡蹋上。「才剛剛退了熱,身子還虛得很呢,
可禁不起妳這般折騰。」

  「那就…打擾了。」

  「快別這麼說,出門在外總是相互幫忙、相互照顧嘛!」婦人親暱
地拍拍她的頭,彷彿將她當做自家人般。「妳躺著,我去弄點奶茶來,
喝了之後會覺得比較有精神。可別起來哦!」

  「嗯。」輕輕點了點頭,薛映棠報以由衷一笑,側頭目送大嬸兒出
了房門。

  仍舊擺脫不去濃濃的倦意,她緩緩合起眼,釋放的思忖卻無法立時
停下……

  想起離開牙雪山後的種種遭遇,覺得相當不可思議,那是下山前怎
麼也料想不到的。求生與殺戮、哀鴻與浪笑……這段日子以來,各種體
會讓她覺得時間的流動不斷加快,快到連心境都滄桑了起來,尤其,在
識得衛逐離後……

  想到「衛逐離」三字,她的腦袋瓜兒猛地受到重擊,赫然察覺到斷
情劍未在懷中!

  斷情咧?衣懷空蕩蕩的,心也空蕩蕩的,薛映棠登時慌了、亂了。

  顧不得身骨虛弱,她硬是咬著牙,用盡所有氣力,顫巍巍地站了起
來。儘管困難,她依是憑藉扶持外物步履唯艱地在房間裡四處尋找。

  斷情,是陪了她十三年的親人呀!

  房裡擺設簡單,視線所及之處並沒有斷情劍的蹤影,但她不願放棄,
依舊勉力走尋。只是,事情並不順她的意……

  難不成,有人見斷情劍值錢,於是私自拿了要去賣?這個可能閃過
腦際,薛映棠怔怔立在原地,再也使不上力了。

  正當她束手無策、失落感開始蔓延之際,大嬸兒焦急的聲音響起:
「哎喲喂呀!妳怎麼起身了呢?不是要妳好好休息麼?」

  她沒有馬上回答,抬眼正巧對上大嬸兒關懷的目光,旋即又避了開,
微微搖了搖頭。心裡不由得浮冒起猜疑──會是大嬸兒或是她的兒子拿
走的嗎?

  「來,坐著坐著。」大嬸兒熱情地扶她回到床沿坐下。「這碗酥油
奶茶趁熱喝下。」

  從大嬸兒手中接過茶碗後,她只是捧著,心思繞著斷情百轉千回,
偏生疑竇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壓下。

  「怎麼了?」

  「呃,沒什麼。」她勉強一笑,忙把手中的酥油奶茶往口裡送,仍
在思索要如何開口相詢。

  「對了,姑娘,有樣東西我收了起來。」

  此時她再也忍不住了,於是衝口而出:「是把劍麼?」

  「原來,妳已經發現啦?」大嬸兒猶笑得燦爛。「因為妳身上的衣
服被草露浸得濕了,所以我就幫妳換了衣,劍也就拿起來,這樣妳可以
睡得好些。」

  啊?換了衣?她連忙低頭察看,果然,身上著的是另件衣裳,通身
是大紅色,寬袖寬擺,胸前綴滿成串的香草花──她曾在涼州城裡見過,
這是裕固族人尋常時穿的。

  「怎麼?現在才發現呀?」大嬸兒爽朗地笑了,絲毫沒有矯作的遮
掩。

  「唔……」薛映棠失笑地澀澀應道。她可以立即知道斷情不在懷裡,
卻連衣裳被人換了也沒知沒覺。「可否麻煩大嬸兒拿劍給我?」

  「哦,好呀!」稍有一頓,婦人沒想到眼前的女孩這麼看重那把劍。
「妳在這兒等著喲!」

  當她的手緊緊握住斷情,剎時便覺心裡完滿了,連眼角眉梢都不由
自主地挽起新月的弧度,笑意盈盈。

  「見妳這麼開心,那就好了。」大嬸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男人們
的傢伙可以讓女孩家高興成這樣。「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忙呢!」

  「真是不好意思,您忙您忙。」她抱以歉然一笑。

  房室裡就剩她一人了,哦不,嚴格說起來,除她之外,還有斷情。
有斷情為伴,孤單就永遠沾不上心間!

  只是,在這同時,慚愧和自我厭惡亦浮出影蹤──對於適才竟爾輕
易懷疑大嬸兒的薛映棠。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34: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4
發表時間:2007-06-03 20:38:00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竊歡】(十六)

  這裡是裕固族的小村落,差不多有五、六家,總共約莫三十來人。
在她身子稍稍恢復後,大夥兒在村寨廣場燃起大火炬,家家戶戶門前也
豎起火把,圍著熊熊烈火,且歌且舞且飲酒,表示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一塊兒跳舞吧!」邀薛映棠起身的,正是她的救命恩人──阿吾
蘭齊,露出一口白牙,憨憨地衝著她笑,碩高的身材在她面前形成陰影。

  「我不會跳哎!」

  「我可以教妳!」他臉上微紅,顯然是鼓起相當勇氣。

  一方面盛情難卻,一方面也覺得有趣;畢竟,她長這麼大,這種熱
鬧的場面還是頭一回見到呢!她含笑地點頭,柔荑放進他伸出的大掌裡。
「那好吧。」

  「不難,妳依著我做,就成了。」阿吾蘭齊熱心地教她。「嗯,好,
手給我,和咱們一起跳吧,要越跳越起勁兒!」

  薛映棠一時雖在摸索,但很快就跟上了。

  「呵,真好玩!」當歌聲稍停,大夥兒紛紛回到自家休息,她隨手
揩了揩額間沁出的汗;打從心底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明燦似花,阿
吾蘭齊愣愣地瞧著,移不開目光。

  「咦?你還好吧?」看他怔忡的模樣,似乎不大對勁,於是關切問
道。

  「啊!」他如夢初醒,靦腆地搔了搔後腦杓,呆呆地疊聲應著。「
好!好!我很好!」光是這麼瞧著她,心裡就快活得很,還會有什麼不
好的呢?

  旁邊倒是有人怪叫起鬨。「瞧瞧這小子,見到漂亮的姑娘神都沒啦!」
「小子還會害羞咧!」「阿吾蘭齊的媽,可以準備迎個新娘子回家啦!」

  笑聲四起,阿吾蘭齊的頭越垂越低,一張大臉燒得紅通通的,她略
感尷尬地移開了視線,這些……都是玩笑話吧?


◇ ◇ ◇ ◇


  酒足飯飽人酣醉,火熄會散已是中夜。

  披了件羊皮,薛映棠獨個兒倚坐門檻上。萬籟俱寂,廣場上澆熄的火
堆猶自冒煙,彷彿還聽得見歌聲高亢、看得見舞影錯落。她只覺得熱血奔
流,心跳怦然,興奮仍未褪去,倦意也就侵不上身。

  斷情在手,緊握的劍鞘被握得溫熱了。

  這些日子以來,斷情就像過去十三年,只是普通物事。沒有青碧光圈、
沒有莫名其妙冒出的聲音,更沒有……衛逐離!

  對此,她既感慶幸又覺失落。

  慶幸自己不必為如何看待他、面對他而苦惱──薛映棠強迫自己不去
想起之前可怕的畫面,不見他,能減少心的磨折;然而,有些想法希望找
人傾訴分享時,卻愕然發現不知他在何處,就像現在,她想說說心底雀躍
的喜悅,少了他,失落感強烈得足以抵銷快意……

  月兒從天頂已呈下墜之勢,而她輕愁漸染的心──倦了。


◇ ◇ ◇ ◇


  「什麼?還……還要去找那把怪劍?」騰格里張口結舌,想到當日場
景仍是驚恐萬分,如今對於耳中聽到的訊息自是百般不願相信。「為什麼?」

  「會主要做什麼,沒必要向你我解釋。」冷淡的口吻將他的問題打了
回票。

  「是是是!」騰格里連聲應諾。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放那個小妞離開,
省得現在還得再安排人手尋找。

  「會主要的是劍,人要不要留,隨你。」

  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殊不知──難就是難在那把劍吶!他
裂開闊嘴一笑,不敢反駁,模樣簡直比哭了還難看!

  「嗯……會主也要我轉告你,他仍然會繼續照顧騰家在河西的買賣。」
這會兒語氣和緩多了,這是下威後的施恩。「你大可放心,有什麼要求儘
管向會裡提出,會主將視情況協助。」

  「會主英明!會主英明!」

  「眼前最要緊的,就是找出那把劍。」


◇ ◇ ◇ ◇


  碧光,總是在夜最深的時候,才竊竊地流瀉而出,切開滿室的黑暗;
衛逐離,只能在她睡得最沉的時候,才竊竊地凝眄向她,了卻盈心的牽念。

  牽…念…?什麼時候,對她,也到這般地步了?

  十三年前,她的淚使他甦醒,是「淚」之故;十三年後,她的血使他
開殺,是「她」之因。這中間的潛移轉變,是不是遠遠早於他的察覺?

  如今,察覺之後卻令衛逐離怯步了……

  由著她去發現人心的醜惡究竟正不正確?還是應該守護她永遠純淨無
疵的笑容?而他,一個魂體,又有這個能力嗎?思及那時親眼見著卻無能
為力的心情,衛逐離仍不免眉峰深鎖。

  再者,他有自己處世的態度,不會因任何人而全盤推翻,薛映棠亦不
在例外;若他的方式徒增她的心理負擔,同樣非衛逐離所願。

  更何況,她要的是什麼?或許,是斷情,而非他──衛逐離……

  睡眠中的她,像個孩子似的,細緻的姣容總是流露出淨淨如水的氣質,
卻不知什麼緣故,讓她綰起雙眉成愁結。

  他,靜靜瞅著。

  只能,靜靜瞅著……


◇ ◇ ◇ ◇

◇轉載自貓咪樂園◇weilan◇未藍◇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6-03 20:38:00 修改文章內容


共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