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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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二）

「嗯....曉清？」


「怎麼啦？妳不要這樣，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曉清眼眶微紅，低著

頭什麼話都沒說。


「是不是譽明學長他逼你？還是？我就是不清楚才要來問妳啊，妳對他

究竟....」


「我們沒什麼。妳學長他人很好，可是，我們是不可能的。」曉清抬起

頭，簡單俐落地說。她的神情除了悲傷之外還有深深的堅定，我卻沒有從她的語

氣中聽見一絲絲的遺憾。


我沒有立即接下去，因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直以來，我沒見過曉

清對情感方面的事情做出任何回應，如今看她這麼堅定地拒絕學長，我著實吃了

一驚，雖然我並不清楚背後真正的原因，然而曉清接下來說得話卻讓我情緒久久

無法平復，心酸了好久。


「筱溪，妳認為愛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想妳現在一定很為妳學長

抱不平，覺得為什麼我們連試都還沒試就說不可能，說這樣的話會讓人很沮喪，

也讓我們尚未萌芽的愛情就這麼凋零了，成為生命中悲觀的一部份。」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愛情對我們有公平過嗎？當我們處心積慮地為愛

情找理由，卻連愛或不愛這樣簡單的心情都無法得到相對的回應，那麼，筱溪，

你告訴我，誰來為我向愛情抱不平呢？」曉清的話裡透著濃濃的悲傷，她吸了口

氣繼續說，「問題是，我們無能為力啊，愛上一個人，愛上那一個人，不是我們

所能選擇的呀，就是因為瞭解那樣的感受，那樣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闖入那個人的

世界的感受，才不能夠讓另一個人重蹈覆轍，讓他感受到那樣的無助，讓自己成

為另一個人心靈上永恆的枷鎖。」


「我已經盡力去將傷害的程度減到最低了，只可惜譽明跟我一樣，都是

會將自己困鎖在死胡同裡的人。」


房間裡陣陣微風依然，我卻只能沉默，曉清無助的眼神再一次讓我感受

到愛情的殘酷，我只看見每一個人義無反顧地往這個名謂愛情的火坑裡跳，然後

每一個人都傷痕累累地走出來，無一倖免，任何微笑的記憶都已被燒燃成灰燼，

剩下的只是漆黑一片、刻骨銘心的傷痛過去。我看不見過程，因為看不見觸摸不

到，於是我真的無法去相信，愛情裡的曾經比什麼都來得珍貴，是人們義無反顧

的理由，是曉清渴望許久、卻一直得不到的一切；我無法這麼去說服自己相信愛

情。


「為什麼不跟他說呢？」逐漸昏黃的房間裡，我終於開口這麼問。


夕陽還是西沉了。


「他，並不愛我。」在昏黃的光亮被完全的漆黑取替的那一瞬間，曉清

被無奈牽動的嘴角，終於在我的目光裡、緩緩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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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三）

開學沒多久之後，我在系上遇到譽明學長，學長在遠遠的地方看見我跟

我招手，他笑得依然陽光，漫步走來卻有種黯然的感覺。


「筱溪！」譽明學長聲音宏亮，讓我精神為之一振。


「學長！好久不見了，最近如何呀？」


「還不錯呀，你呢？阿紹他們沒欺負妳吧？」學長笑嘻嘻地問我，我只

是微笑著說沒有。「學長要畢業囉，接下來打算如何？」


「嗯，可能先去當兵吧，也試試考系上的研究所吧，其實我也不知道，

很茫然呢。」學長皺起眉頭說著，「其實也沒真的想過要走那條路，或許就順著

生命給的機緣吧，很多時候得看身邊周圍的人跟自己的緣份囉，說不定，我也會

鐵漢柔情地為了誰而留下.....」學長笑得苦澀，我只是覺得心酸。


「學長......」「曉清她.....」


「呵呵，我沒事啦，妳學長我一向看得很開，我跟曉清還有阿紹這麼多

年的朋友了，友誼的基礎很穩固了，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把這份友誼看得很重，我

不希望為了什麼男女之間的情愛而失去兩個朋友，我相信曉清跟阿紹也是。」


「學長，其實你早就知道曉清對阿紹他.....」


「是一種直覺吧，筱溪妳曾經有過這樣的感受嗎？當你的眼神不自覺地

跟隨著另一個人，你很自然地能夠感受到那個人的喜怒哀樂，也很自然地，知道

她愛什麼恨什麼，不願去面對什麼。」


我當然知道。就是這樣的感受，知道那個自己跟隨的人並無法正視自己

的溫柔，讓曉清心碎，讓譽明學長黯然，讓我無法去相信愛情有任何的平等性可

言。「不管將來如何，我想，我們都會盡力去維持這份友誼的。」學長淡淡地補

上一句，我只是靜靜看著學長，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嗯，不說這個了，對了，下星期吉他社有演奏會，阿紹跟小本都會表

演，你去不去？」


「啊？我怎麼都不知道？怎麼阿紹都沒說？」


「剛發佈告的樣子，為了這個演奏會，阿紹可是投注了不少心血，要去

捧捧場唷。」「啊，我要趕去實驗室了，再不去準被教授飆，我先走囉，別想太

多，別為我們擔心。」學長瀟灑地向我揮手，闊步往實驗室的方向走去，突然間

我有種他已然釋懷的錯覺，然而，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我才體會到當時的學長，

其實對這段感情有多麼執著，堅定到讓他能夠強顏歡笑，只因為他將所有的苦收

在心底，不願讓其他人覺得虧欠。


我呆站在原地好久，直到想起學長說得演奏會，想起這陣子總是早出晚

歸、我們已經很久沒見的阿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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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四）

說很久沒見，真的是很久沒見了，即使同住在一起，阿紹這陣子卻總是

沒個人影，吃飯的時候很少遇到他，晚上他回來之後也已經是深夜，我往往只聽

到房間外開門的聲音就睡著了。


阿紹一向很鐘愛他的吉他，讀書讀到累的時候，他的房間裡就會傳來吉

他彈奏的聲音，美妙的旋律傳遞的感覺，很像阿紹，溫溫和和，總是以一份寬闊

的笑容來提醒我們，前面還有路，雖然很長很長，雖然不一定好走。那是我心目

中永遠的動力，知道生命即使再黯淡無光，阿紹他依然看得見我，看得見我們最

美麗的部份。


就在大家開始擔心終日不見人影的阿紹的時候，某天晚上，在入睡之前

，我終於看見他疲憊地從學校回來。


「你回來啦？天啊，你這陣子跑那去了，忙成這樣？」我正在廚房打開

抽屜拿咖啡，準備煮咖啡喝。


「嗯，很忙。下星期要演奏會，這陣子都待在學校練習，快累翻了。」

阿紹把肩上的吉他卸下，然後重重地把自己摔到沙發上。


「阿紹，喝不喝咖啡？」


「嗯，好，麻煩妳，今晚還有的忙呢，需要咖啡提提神。」他用手按摩

著頸部，語氣無奈。


「現在吉他練得怎樣？」過了約十多分鐘，我端著兩杯咖啡到客廳裡坐

下，開口問阿紹。


「應該沒什麼問題，要加緊練習囉，吉他這種樂器需要耐心，經驗的累

積也很重要，尤其是配合弦的部份....」阿紹邊喝咖啡邊說。


「嗯，這樣子啊。」


「對了，筱溪，現在幾點了？我的錶壞掉了，沒有手錶戴真的很不習慣

.....」阿紹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手腕，然後問我。


「現在？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啊，錶壞掉啦？這樣去表演的時候不是

很不方便？」


「對啊，可是又沒時間把錶拿去修.....」


「你等等！」我突然靈機一動，從沙發上站起來跑到房間去，我拉開了

床頭的櫃子，把裡面的一個盒子拿出來，放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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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五）

盒子裡躺著的是那隻水藍色的手錶，深邃的藍色帶著淡淡的透明水色，

這隻手錶看來清亮透澈，時針分針滴答行走著，看起來是那麼搭調；阿毅生日的

時候，我一直沒有機會交給他，於是我想，擺在房間裡一直不用也是一種浪費，

現在的阿紹應該會需要它。


我的手心因為握著這隻手錶而變得遲疑，雙重的顏色似乎反射出阿毅的

模樣，然而我並沒有遲疑太久，只因為過去已然是過去，時間將永遠不會為了什

麼停格，包括於我而言、曾經那樣美麗的他的溫柔。


「哪，我剛好有一隻沒在用的手錶，先戴著吧。」我走出房間，將手上

的手錶交給阿紹。


阿紹抬頭吃驚地望向我，時間彷彿停止了好久好久，我們只是一直沉默

著。

「這.....」


「這什麼啊？你不是需要嗎？先用著吧。」我微笑說著，看面前的阿紹

依然動也不動地，我拿起手錶，準備為他戴上。


「把手伸直吧。」


阿紹聽話地把手伸出來，我蹲下身，將他的衣袖往上拉，輕輕地為他將

錶帶繫上，我並沒有抬頭觀看阿紹的表情，只是很認真仔細地幫他將手錶戴好，

我的肩膀正好觸碰到阿紹的胸前，他急促的心跳聲經由肩膀傳遞到我的懷裡，而

我一直側面對著他，直到他默默將頭靠在我的肩上。


「怎麼啦？阿紹？」我僵住身子，動也不敢動。


「沒什麼，只是很累，很累。」經歷了一段長長的沉默，阿紹終於輕緩

地抬起頭，我將他戴好錶的手腕放下，轉身面向他，「你沒事吧？不是生病了吧

？」我關心地問。


阿紹只是定定地望向我，什麼也沒說，臉上停格的笑容是苦澀陰暗的。


「我沒事，謝謝妳，筱溪。」阿紹說完別過頭去，摘下眼鏡揉起雙眼，

他的手停在雙眉之間，看到的剎那間我以為阿紹哭了，而這樣的動作只是他用來

遮掩自己窘態的一種方式；然而阿紹沒有。堅強的阿紹沒有，沒有哭泣，他只是

疲憊地閉上雙眼，任由自己在我面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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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六）

越接近演奏會的日期，阿紹越忙地不可開交，不過大家都已經說好了要

一起去捧場，譽明學長則跟我們約好了在會場那等我們一起進場。然而演奏會的

前一晚，阿紹卻回來地出奇地早，和大家一起吃完晚飯後，他就一個人回房間練

習了，房間裡斷斷續續傳出吉他的聲音，片片段段卻組不起一首完整的曲子，或

許阿紹在挑困難的部份練習吧，吉他的聲音一直維持到深夜才漸漸減少。


「阿紹？」睡覺之前我敲了阿紹的房門，只是想跟他說聲加油。半掩的

房門內，我看見阿紹低著頭正在刷合弦，他只是揮手叫我進去，並沒有抬頭看是

誰。


「嗯？是你啊，筱溪，怎麼了，有事嗎？」阿紹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望向我。


「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聲加油，明天我們都會到場支持你的。」我笑

吟吟地說。


阿紹臉上掛著微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突然間他低下頭彈起吉他，「

聽聽看這一段，筱溪。」阿紹流暢地彈奏出一段美麗的旋律，只可惜這段旋律在

我的腦海中並沒有印象。「有聽過嗎？」


看見我搖頭，阿紹臉上出現失望的表情，「怎麼啦？這首歌我應該有聽

過嗎？你只彈一段我也湊不起來全部，聽不出來.....」


「這樣子啊，那就算了，明天你就知道了。」阿紹恢復了笑容，這麼對

我說。


「知道什麼？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我抓抓頭一臉疑惑地問。


「沒事，去睡吧，很晚了。」阿紹把我推出房門，然後繼續練習。那天

晚上我睡得很輕，腦子裡迴盪的一直是那段旋律，矇矓之間我好像聽見阿紹用低

沉的嗓音緩緩唱著，唱些什麼我聽不清楚，只聽見很悲傷、很悲傷的旋律反覆縈

繞，而我陷在其中不能自拔，慢慢被淹沒，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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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七）

※但我在你背影守候已久
守候你偶然回頭的笑容
但我在你背影守候已久
守候你真心回頭的笑容

-黃舒駿“在你背影守候”




隔天傍晚，我、阿毅、和曉清早早吃完晚飯就去學校了，演奏會是八點

開始，我們跟譽明學長約了七點半在場外等，一起進場。我們到的時候譽明學長

已經在那等了，曉清看到學長的時候神情依然有些不自在，不過學長的風趣很快

就帶動氣氛，讓大家笑成一團了。


人齊之後我們就準備要進去了，當我們跟著擁擠的人群進入會場的時候

，我看見小本匆匆忙忙地從後側的門出來，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小本！」我脫離人群往小本的方向跑去，「怎麼啦？你不是快要表演

了嗎？怎麼還跑出來？」


「我....我.....我得回家拿和弦譜....阿紹.....阿紹他忘了拿....」

小本氣吁吁地說著，額頭上的汗滴直流。


「還來得及嗎？你馬上要表演了，我幫你回去拿好了，譜在那？嗯，嗯

，在阿紹書桌右邊的第一個抽屜？好，好，那我現在回去拿，你去跟阿紹他們說

一聲。」說完我便跟曉清他們打聲招呼，急急忙忙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我衝進阿紹的房間，他的書桌上堆滿了書，我趕緊拉開右邊的

第一個抽屜，翻啊翻地終於看見了一大疊的和弦譜，我一把拿起全部，正準備往

反方向走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夾在和弦譜間的一張小紙條飄落在地上。


那是一張估價單。單子的左上角寫著正勤樂器行，在樂器行的下面緊接

著的是對一把吉他的敘述事項，零零碎碎地寫著這把吉他是日製的Ibanez，RG

series，然後最下面是對吉他的預估價錢。


正當我專心研究這張小小的估價單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喂？」


「喂？請找宋揚紹學長。」


「他不在喔，請問你那裡找？」


「咦，是筱溪學姐嗎？我是李尚杰啦，阿紹學長不在喔？那麻煩你轉告

他好了，上次我們在學校遇見的時候，他有請我幫他找一間樂器行，說是要估估

看他的吉他能賣多少錢，後來那個正勤樂器行有打電話跟我說他們估錯價了，學

長的吉他可以再賣多個幾千塊的，麻煩學姐跟他說一下，請他再跟我聯絡。」


「喔，對了，還有學長問我上次送給學姐被退回來那把小提琴的價錢，

學長好像說要用賣吉他的錢來跟我買，麻煩學姐跟學長說一聲，叫學長不要擔心

錢方面的問題，如果學長喜歡這把小提琴的話，價錢方面絕對不是問題。」


李尚杰後來再說些什麼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我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趕到演奏會的會場把譜交給小本他們，然後我錯過了整場演奏會，除了最後一首

、阿紹自彈自唱的曲子。


場內人聲鼎沸，鬧哄哄地，直到阿紹出場，坐在臺上中央的他背起了吉

他，用他獨特的低穩嗓音輕輕唱起熟悉的旋律；而我，早在奔回的路上，已淚流

不止。



「

我要如何走入你緊閉的心扉
從你的臉從你的眼還是你的淚
你的眉宇之間鎖著深深的傷悲
卻也鎖著我對你深深的愛戀
我要如何面對你覆雪的容顏
用我的臉用我的眼還是我的淚
我的惆悵喜悅隨著你起伏盤旋
你的愛是我最後的心願

但我在你背影守候已久
守候你偶然回頭的笑容
但我在你背影守候已久
守候你真心回頭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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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八）

等到歌聲結束，場內的聽眾爆出如雷的掌聲之後，一直站在門口的我將

臉上殘留的淚痕擦乾，往曉清和阿毅的座位方向走去。


「妳怎麼到現在才來？演奏會都結束了，對了筱溪，妳有沒有聽見剛剛

阿紹唱得最後一首歌？唱得很棒喔？」曉清一看見我就吱吱喳喳地說了一堆，我

只是頻頻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妳怎麼了？眼眶紅紅的？」曉清身旁眼尖的阿毅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妥

，緊張地問。


「我沒事。沙子進了眼睛裡吧。」我搖搖頭，試著擠出一個最自然的微

笑。


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在回到會場的路上，我的淚腺開關像是

被自動打開一樣，淚水瘋狂地溢出眼眶，根本不理會我被路上行人行注目禮的困

窘姿態。在那個時候，我已經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就算狼狽不堪也無所謂了，

因為我的腦海裡被過往的片段充斥著，我想起我丟了小提琴的那個夜晚，我第一

次在阿紹面前哭泣，他溫暖地用雙手環繞我，為我驅逐了一個人的孤獨；我想起

了和爸爸重遇的情景，我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放肆地哭泣，而他緊緊地攬著我，用

他手心的溫暖告訴我他一直都在；他總是默默地在我身邊，不曾開口，不曾離去

，然而當他無助地依靠在我肩頭，我卻什麼都無法幫他分擔，只能，看著他在我

面前，疲憊地崩潰瓦解。


是不是，非得要等到回頭看的時候，所有本來清楚、卻被忽略的一切，

才能明亮地浮出心上？


「還是先到後台去找阿紹他們吧，不是說好了要去吃宵夜一起慶祝？」

就在我冥想的時候，譽明學長開口催促大家向後台前進。


到後台接了阿紹跟小本，我們一群人就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吃店為阿紹

跟小本慶祝今晚演奏會的完美落幕。「你們真的很厲害耶，看聽眾一直叫安可就

知道了！」曉清眉開眼笑地說，阿紹跟小本靦腆地抓抓頭，「那裡，那裡。」阿

紹用一貫的謙卑說著，拿起一罐啤酒一飲而盡。


「對了，阿紹，你那把吉他用了多久？最近有個朋友想要買吉他，你有

沒有什麼建議？」譽明學長一邊夾菜一邊問阿紹。


「這把吉他？喔，用了很久呢，高中的時候爸爸看我喜歡買給我的，用

了那麼久還真有點捨不得呢，不過，反正都要賣了....」


「什麼！」大家聽到阿紹這麼說全部驚訝地大聲叫出來，我只是靜靜地

坐在位子上，不發一語。


「為什麼要賣？用得好好的，賣了之後不就沒辦法練習了？阿紹，你究

竟為什麼要賣？....」大家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手裡抓著啤酒的阿紹只是沉默

著，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沒有啊，也練得很累了，畢業之後要當兵要工作

，恐怕再也沒有現在的閒情意致去彈奏了吧，人生不就是這樣，很多東西想留也

留不住....」阿紹突然傷感起來，其他的人聽著聽著，也安靜下來了。


「不是嗎？像現在這樣，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喝酒的日子已經不多啦，我

們....」


「不要賣。」我冷冷地從口中迸出這一句打斷阿紹的話，然後抬頭直視

面前的阿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接著說，「不要賣吉他，阿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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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三十九）

後來，大家在小吃店待到凌晨，才一路醉醺醺地走回家，其中譽明學長

醉得最厲害，阿紹跟阿毅於是合力把他抬回家，讓他在客廳睡一晚。隔天清晨，

大家醒來還是昏昏沉沉地，吃早餐的時候每個人都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你們真沒用，看看我吧，一點事都沒有！」小本咬著夾肉鬆的吐司自

傲地說。


「喂，喂，你根本都沒喝多少，而且你年紀又比我們小，我們年紀大了

，那還禁得起這樣玩！」曉清遞給阿紹一杯咖啡，轉頭瞪著笑嘻嘻的小本。


「頭真痛....」一旁的譽明學長敲著頭，挑起眉抱怨。


「我說學長，你也真沒酒量，這裡面醉得最厲害的就是你了，還要阿紹

跟阿毅抬你回來....」我面露微笑糗了學長一頓，假裝沒事地避開餐桌上阿紹疲

憊依然的目光。


「筱溪，今天輪我煮飯，下午有空嗎？一起去買菜吧？」阿紹啜了口咖

啡開口問我。


「今天下午啊？可能不行耶，我要做實驗，叫曉清陪你去吧，曉清，你

今天下午不是沒課？」我望向曉清，眼神發出求救似的訊號。


「嗯，阿紹，我陪你去吧。」曉清對阿紹點頭示意，阿紹只是低著頭不

發一語。


吃完早餐，我一路散步到系館，心情複雜地可以。其實今天下午我並不

用做實驗，我只是把實驗拿來當藉口而已；因為我開始害怕，害怕單獨跟阿紹出

去，害怕面對他默默無語的溫柔，那樣只會讓我覺得虧欠他更多，雖然我分不清

自己對阿紹的感覺，然而，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願再這樣虧欠下去。


「學姐！」


啪的一聲我的肩膀被人重重擊了一下，「你.....」


「好久不見啊，學姐。最近過得如何啊？」回頭一看原來是我的帥哥學

弟，李尚杰。他露出和煦的笑容，修長的身影被陽光襯地閃閃發亮，「咦，學弟

，今天你一個人喔？很難得耶，每次看見你，你的身邊總是萬千佳麗聚集，怎麼

今天都不見了？喔，是不是你腳踏兩條船被發現了？」我裝成一副咄咄逼人的樣

子質問尚杰學弟，他的臉龐馬上變得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哈哈，看你的樣子，跟你開玩笑的啦，還當真....」我輕輕搥了李尚

杰的肩膀，笑吟吟地說。


「學姐，其實我....」


「嗯？」我眼睛直視著李尚杰，只是單純地等待他的下一句話，然而他

一直欲言又止，沒說話。「沒有，沒什麼事，只是想提醒你請阿紹學長跟我聯絡

，我得跟樂器行談談估價的事。」李尚杰最後沉穩地這麼說，我只是默默地點了

點頭，表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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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

那天晚上回家吃飽飯之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說是要讀書，然而我

一直在考慮該怎麼跟阿紹說，跟他說不要就這樣把吉他賣掉，這樣太不值得了，

吉他是他最喜歡的樂器，我真的不希望他失去了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正當我準

備打開房門，朝阿紹房間走去的時候，我聽見敲門的聲音。


「是誰？」


「筱溪，是我，阿紹，我可以進來嗎？」


我打開門讓阿紹進來，拉了張椅子讓他坐下，然而阿紹並沒有坐下，只

是眼睛定定地望向我。


「怎....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阿紹炙熱的目光掃遍我全身，讓

我很不自在。


「你知道了？對不對？」


「嗯....我也正想跟你說，阿紹，不要賣掉吉他，這樣一點也不值得，

我很快就存夠錢了，而且我對小提琴也不是真的那麼喜歡啦，你....不要想太多

，我真的不需要....」


「騙人。」


「你在說謊。你只是不希望欠我什麼對不對？」


我聽了只是沉默，因為我完全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我不得不承認阿紹他

比任何人都懂我，然而，有的時候，這樣坦白的揭穿只會讓我無可遁逃，其實我

更討厭這樣赤裸裸地被看穿，好像我整個人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樣子。


「阿紹....」


「筱溪，你是害怕虧欠，還是害怕對我虧欠？」阿紹的眼神裡滿滿的問

號，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堅定的目光讓我無所躲藏，「我需要一個答案。如果

這樣的等待跟付出對你而言太沉重，我想，我有權利知道。」


阿紹的質問讓我著急了起來，我根本還分不清自己對阿紹的感覺，又怎

麼可能在現在就給他一個答案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逼我

.....」我說得斷斷續續，著急地一直搖頭。


阿紹只是突然往前站了一步，伸出雙手將我整個人攬在懷裡，他的胸懷

溫暖寬容，「對不起，對不起。」我在阿紹的懷裡低著頭一直說，直到他輕輕吻

上我的髮梢，而我聽見緊接著的、一聲深深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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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一）

後來，在我的堅持之下，阿紹終於決定把吉他留著，我只是很堅決地對

他表示，即使他決定把吉他賣掉然後跟學弟換那把小提琴，我也不會接受他的心

意；我說得時候神情堅定，阿紹只是沉默了幾秒，隨即答應了我的請求。


然而自那之後，我開始發覺自己更無法面對阿紹，不僅僅是因為我不清

楚自己的感覺，也因為我跟阿紹心情上的轉變；阿紹還是跟從前一樣，有意無意

地找我跟他一起去買菜什麼的，然而我卻不再坦然，總是用很多藉口來拒絕他，

試圖減少彼此見面尷尬的機會。


時間，卻還是一直流逝著，考試是不會因為誰無法面對誰而消失的。然

而說起考試，曉清的壓力就比我們大多了，她不僅僅要準備學校的課業，還要應

付研究所的考試，表姊那她有時間還是會去幫忙，然而原本就很消瘦的她，卻因

為這麼忙碌的生活而漸漸憔悴了，好幾次，晚上的時候我會敲曉清的房門，試圖

跟她聊聊天，以免她壓力太大忘了發洩，然而她總是推說書讀都讀不完了，真的

沒有時間跟我聊了，拒我於門外，我雖然越來越為她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於是我想到譽明學長。有天晚上我趁有空的時候打了通電話給譽明學長

，我跟他提起曉清現在的情況，他只是說他會抽空去咖啡館看看她，希望能幫到

她什麼。「你知道，她真正需要的不是我。」譽明學長在掛下電話前說了這麼一

句，我聽了只是無言。


愛情為什麼會讓人這麼脆弱呢？若是從前我一定會拉著阿紹的衣袖輕輕

問他，現在，我卻只能一個人靜靜坐在房間裡思考，靠著微薄的燈光去分辨所謂

長大成熟後的世界，然而有太多無奈與沮喪，阻擋了我視線真正該抵達的地方。

若是解鈴真的還需繫鈴人，那麼，或許真的只有阿紹才能幫到曉清。


於是當阿紹隔天約我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我抱著和他聊聊曉清這

樣的想法，答應了與他一同前往。


「想吃些什麼？很久沒煮妳喜歡吃的排骨了，今天晚上煮來吃好嗎？」

阿紹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語氣溫柔地問我。


「再不然煮煮咖哩好了，妳也很喜歡吃的，不是嗎？」


「嗯....」我微微地嗯了一聲，心裡在想怎麼開口問阿紹曉清的事。


與我並肩的阿紹倏地停住腳步，舉起手放在我的額頭。「妳怎麼了？是

不是不舒服？有沒有發燒？」


「咳....我很好，沒有生病。」我下意識地閃躲開阿紹的手，阿紹看見

我反射的動作，微微地皺起眉，隨即便恢復了笑容。


「阿紹....」過了一陣沉默，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嗯？」


「你覺不覺得曉清最近怪怪的？她壓力好像很大....」


「要考研究所吧？事情一多起來就是這樣....」


「我覺得不只是這樣。阿紹，你知道她對你....」


「筱溪，你是為了這件事才跟我一起出來的嗎？難道我們不能談談別的

嗎？這個問題，我跟曉清已經談過很多遍了，我也已經很清楚地告訴她我跟她之

間是不可能的....」阿紹再次皺起眉頭，停下腳步對我說。


路邊的車輛從我們身邊飛嘯而過，而我只是沉默，因為我忽然體會到曉

清心碎的感覺了，「若是今天是我這麼清楚地對你說我們之間不可能，你難道不

會難過心痛嗎？」我抬頭看著阿紹這麼問，阿紹只是啞口無言地轉過身去，望著

灰暗的天空。


「所以，你知道嗎？阿紹，也許，我們能再多做些什麼，就當為了個好

朋友，即使是她自己想不開....」


「好。我再試著跟她談談。」阿紹嘆了口氣，這麼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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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二）

過了沒多久，當我考完期中考，躲在家裡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時候，隔壁

房間的曉清跑來敲我的房門，她穿著一條連身的長裙，臉上抹著淡妝，神情看來

非常愉悅。


「筱溪，妳在家喔？」曉清推開我半掩的房門，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

我。


「嗯，剛考完呢，咦，妳怎麼穿得這麼漂亮，要去那？」


「呵呵，偷偷跟你說喔，今天阿紹約我出去喔，我們可能會先去看場電

影，然後去吃飯唷，呵呵....」曉清笑得好開心，跟前一陣子的她判若兩人。


「那我先走囉，你好好休息吧。」曉清轉過身離去，嘴裡還哼哼唱唱地

，步伐輕鬆。


曉清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眼底，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看著那麼

快樂的曉清，我突然想起那天阿紹說要再跟她談談的口氣，體內有股寒意漸漸上

升，不知怎麼地，我只覺得曉清的笑容看起來好微弱，彷彿在一眨眼的瞬間就會

消失了，矇矓中我緩緩睡去，在睡夢間曉清的模樣忽隱忽現，然而，都是悲傷的

容顏。


睡了幾個小時之後，起來已經是傍晚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昏黃的夕

陽灑落滿地，我走到廚房拿水喝，就在這個時候，門唰的一聲被衝開來，門外的

曉清飛快奔向屋內，她的臉上爬滿了淚痕，一句話也沒說地衝進自己的房間。


「曉清？妳沒事吧？」我跑到她房門口著急地敲門。


「曉清？妳不要嚇我....」


「我沒事！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筱溪。」曉清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

聽起來是那麼模糊，我分不清她是否依然在啜泣，還是已經停止，我只知道她的

悲傷已經到了極限，不然她不會如此反常，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面。


過了十分鐘左右，阿紹黯然地出現在門口，我們只是相對無言，靜靜地

坐在客廳裡，聽著時鐘滴答滴答地行走。阿紹他疲憊地用雙手蓋住頭，緩緩地開

口：「筱溪，我真的已經盡了全力了。」


阿紹輕輕地說著，我卻聽見了淚水滴落的聲音，一滴、兩滴，墜落在無

聲的時空裡，客廳裡安靜地可以，我默默地聽著阿紹的嘆息轉成嗚咽聲，聽見了

愛情裡的無能為力，聽見了愛情裡的不平等，也聽見了曉清和阿紹的心碎聲。我

走近阿紹的身邊，試著用雙手擁住他所有的悲傷，卻只觸摸到阿紹臉上奔流的淚

水，急流成河，濕遍衣襟，凝聚成巨大一片的汪洋，殘忍地淡化了愛情的濃度，

直到它、無色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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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三）

介於春夏之間的天氣是溫和涼爽的，當然，如果不是有惱人的課業纏身

，我想我會找個好日子，好好地放鬆自己，去戶外走走什麼的，只可惜系上的課

越來越艱深，而我需要待在實驗室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常常弄到三更半夜才能回

家，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到學校報到，這樣的日子連睡眠都不夠了，更甭說去

戶外郊遊踏青了，唉，如今才深深體會到譽明學長以前常說得，以實驗室為家的

心情了。「就差沒帶個枕頭跟被單了，呵。」學長哈哈大笑地說。


既然是會流連到深夜，當然三餐也是自備了，有的時候我會請阿毅，阿

紹他們留些前一天晚上的剩菜剩飯給我，這樣一餐也就解決了。通常到了晚上，

實驗室裡總是靜悄悄地，這個時候我會打開音響，把廣播的頻道調到中廣音樂網

，然後，靜靜讓音樂流洩，享受片刻的寧靜。


然而今晚，正當我拿出背包裡的便當，準備填飽肚子的時候，門外傳來

穩健的腳步聲....


「學姐！」我的肩膀被重重擊了一下，清脆的掌聲讓我不用回頭就知道

是誰了....


「李尚杰學弟，沒有人教過你要尊重學姐的嗎？你要嚇死我啊？現在那

麼晚了，誰知道實驗室裡有沒有什麼我不該看見或聽見的東西....」我轉過身狠

狠瞪了笑容滿面的李尚杰，聽我說完之後，他還是微笑著，舉起右手上的袋子，

在我面前晃啊晃。


「哇！有宵夜？是什麼？....太好了，排骨飯耶，喂，是不是學校門口

轉角那一間的？」我一把從他手上搶走了袋子，把飯盒打開，顧不得什麼矜持地

拿起筷子準備下手。


「嗯....你吃了沒？喔，這是給我的吧？嗯，不是也沒辦法了，這比我

帶來的剩菜剩飯香多啦。」我一邊吃一邊對身邊依然微笑的李尚杰說。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呵，很簡單啊，問小晴就知道啦。」


「喔....」


「學姐你慢慢吃好不好？沒人跟你搶啦。」李尚杰看著我沒好氣地說，

眼神裡有寵溺的溫柔，我只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衝著他傻笑。


「你先坐下來吧？那邊有個椅子，我幫你拉過來....」


「不用了學姐，那張是做實驗用的高椅子，我不行坐....」


「為什麼？」


「我的脊椎受過傷，坐那種椅子對脊椎不好。」


「這樣子啊，那好吧，你坐我位子上吧。」


「喔，說起脊椎的傷，有件事我想學姐你們可能要注意一下....」


「上次我去醫院檢查的時候，撞見曉清，還跟她聊了一會。她看起來很

憔悴，我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也沒說什麼，只是一直說沒事。」我放下便當

，目不轉睛地望著李尚杰。「那她還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了，可是我看見她去拿藥的時候，護士給了她一張卡片，好像還

叫她不要太激動什麼的，有時間可以去看看心理醫師....」「我聽不太清楚啦，

可是，曉清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不妥，問她話她什麼都不說，雙眼呆滯無神，學

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事。我會多注意一下的，謝謝你，學弟。」經過了一陣沉默，我黯

然地對李尚杰這麼說。不知怎麼地，對著面前的便當盒，我先前的胃口全部消失

，胃中只剩莫名的寒意在翻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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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四）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經是凌晨，洗了澡之後我就累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直到激烈的爭吵聲從隔壁房間傳來，我從床上爬起來仔細聽，發現是阿紹跟曉

清的聲音。


「為什麼？為什麼？」模糊的聲音隔著厚重的牆壁，依然聽起來那麼絕

望與哀傷，一陣淒厲的哭喊倏然傳來，緊接著的是關門的聲音以及之後的腳步聲

。直到腳步聲停了，夜晚又恢復本來的寂靜，我才發現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鏘！


那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四分五裂地飛嘯到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我嚇得

寒毛直豎，馬上衝出房間，往曉清房間飛奔去。「曉清！曉清！」我拼了命地敲

門，阿毅，小本跟阿紹聽見聲音也跟著衝過來，「曉清！你快開門！」阿紹拼命

拉著門的把手，瘋狂似地喊叫。曉清房間的門鎖得緊緊地，我們四個人努力地敲

著門，然而房間裡完全沒有聲音，連曉清的啜泣聲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屋子

裡除了我們四個的喊叫聲之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了，凌晨三點的夜，靜地讓人

心驚膽跳，淚水早已爬滿我的臉龐。


「曉清....」我的聲音由尖銳慢慢轉為微弱，到最後泣不成聲，我依舊

敲打著房門，重重地，每一聲，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那樣地痛楚、煎熬。


阿紹和阿毅合力撞開了門，我們衝進房間，發現曉清靜靜地躺在血泊中

，她的手腕上依舊冒出綿延的血流，那麼鮮紅，那麼濃稠，彷彿永無止盡地奔流

著，往每一種可能的方向；鮮血滴落在木質的地板上，滲透入間隙的細痕，朝無

底的黑洞落去；曉清的身軀微彎，平躺在純白色的床上，臉上的淚痕猶在，雙眼

，卻沉穩地閉上了。我看不出究竟曉清是微笑著還是依然哀戚著，因為，她臉龐

的蒼白早已覆蓋住所有真實的容顏，取而代之的，是蒼白顏色裡的平靜與深邃。


「快叫救護車！」阿紹大聲地叫著，這是我無意識之前，聽見的最後一

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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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五）

後來，成了流光掠影中不再需要稱呼的名詞，只因為時光走得太快太急

，翻頁的瞬間即是無止盡延伸的永遠。若是我們，真的相信永恆存在著。


歲月流失地驚心動魄，我曾經那麼灑脫地揮霍著青春的顏色，也曾經那

麼不可抑止地、為時光的飛逝痛快哭過，所有曾經的美好，都在不知不覺中流至

河的彼岸，伸手無法觸及的距離為我們開展了另一段旅程，河流蜿蜒，往向莫名

處，我卻深深記得，所有認知裡的未知數，不過是下一刻的註定。我們永遠不知

道下一步要怎麼走，於是頻頻掙扎，卻在之後發現，過程裡的心酸甜蜜全被醞釀

成陳年好酒的醇香，能不能面對當時的自己，那個或者荒唐或者謹慎或者瘋狂或

者負責的自己，也許，在離開往下一站前進後，都變得不再重要。


曉清在醫院待了一個禮拜之後，回家搬走了所有的東西，連再見都沒說

；譽明學長、阿紹、跟阿毅已經決定一畢業就先當兵，小本跟我則是要繼續讀書

，然而因為大家都將分散東西，要再找一群室友又很麻煩，於是我跟小本各自發

展，我找到了一間小套房，房東是一對老夫婦，為人和善，然而同住一層的鄰居

們通常不相往來，沒什麼聯絡，小本也找到了一間房間，不過離學校比較遠。


鳳凰花開的季節原本該是感傷的，然而我卻好像早已耗盡所有的力氣去

難過了，曉清走後、最後的那幾個月，大家好像一瞬間成長了好多，總是不由自

主地沉默，尤其是阿紹，他變得不愛說話，總是愁眉深鎖，我沒再見過他像從前

一樣溫柔的笑容；有好幾次，我好想跟他說這不是他的錯，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然而我怎麼也說不出口，沉默像是對我們下了詛咒，開口說話傳遞關心，成了一

種負擔，我看著阿紹的頹喪，看著消極漸漸侵蝕掉我們的默契與相知，什麼都做

不到，無能為力的感覺氾濫成災，在我的胸口拍打成了洶湧的潮浪，無聲無息卻

依然重重擊倒了我。


在阿毅要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他來到我的房門口，彷彿有話要對我說

。


「筱溪，有空嗎？不如，一起出去走走吧。」


「嗯。」我微微笑，拉起一件外套和阿毅並肩走出門外。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群，我和阿毅默默走著，我邊走邊用腳去踢路上的

石子，清脆的聲響響徹雲霄，我們一路這麼走著，直到阿毅提議去便利商店買瓶

啤酒。


「筱溪，妳還有一年喔？」我們拿著啤酒坐在公園的板凳上，遠處有夏

蟬的聲聲問候。


「嗯。是啊。」


「很快呢，四年就這樣過去了，我還記得你剛來面試的時候的樣子，被

我們唬得團團轉。」阿毅喝了口啤酒，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還說呢，要不是托譽明學長的福，我那時候就要流落街頭了啦。」我

輕輕拍了阿毅的肩膀，他抬起頭，我們相視而笑。


「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了妳。或許妳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特別，但

是在我們的眼中，妳一直是個能夠把大家聯繫在一起的人，和妳在一起很舒服，

妳總是能夠很容易地用一句話，一個眼神，告訴其他人你的在乎，或許，這便是

阿紹對妳一直情有獨鐘的原因吧....」


「阿毅....」


「說真的，畢了業之後我就要去當兵了，接下來的路雖然還很遠很漫長

，但是我心裡也大抵有個譜了，我會回南部鄉下去和我的家人一起，也許接手爸

爸的事業，和陳涵一輩子在一起，或許將來也會有幾個小孩，安安穩穩地看著他

們長大，給予他們最好的一切，慢慢地，平淡地，走到人生的尾端....」


「然而妳不一樣，筱溪，妳對人生的要求不僅於此，打從一開始我便知

道，我能夠給你的，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人生，筱溪，或許妳還在尋找，或許妳

已經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無論如何，都請妳好好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讓自己的人生沒有白過好嗎？」


我靜靜聽著阿毅說話，並沒有抬頭。他的聲音隨著微風傳入我的耳底，

在我心裡不斷重覆著，夜空的星子一眨一眨地閃耀著，一枚彎月，在離我們很遠

的地方，靜訴盡分離的惆悵。


「無論如何，筱溪，你都要幸福。」阿毅重重地按了我的肩膀，在他掌

心溫暖倏然傳遞的那一瞬間，我只感覺到滿滿的淚水於眼眶內潰然決堤；同樣寂

靜的夜晚今後不再一樣，只因為人事將非。我們共同築起的、燦爛的片段，那些

我們曾經以為能夠代表永恆的過往，都將在我們的手中化為細碎流散的沙，斷斷

續續於指縫間，落入了流光的瞬息，蜿蜒於恆久璀璨的草原。


那麼再見了，我最親愛的室友們，謝謝你們給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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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四十六）

季節的轉換常常會飛快到讓人吃驚，尤其是當時光的簿本上空虛蒼白，

日子裡除了日復一日的規律之外，只剩過往的鮮活記憶時時刻刻揪著我的心；大

學生涯的最後一年，我只是更加專注在實驗上，當系上相熟的教授問我對將來有

什麼打算的時候，我對未來，才真正開始恐慌起來。也許是荒廢了太久，我只顧

沉溺在悲傷的情緒中，卻忘了走出來看看早已不同的世界，這樣脫離現實的感覺

終於在畢業之際敲醒了我，於是我聽從教授們的意見，決定先在實驗室擔任研究

助理的工作，並一邊準備申請國外的學校，二年之後出國進修。


和大家分開之後，除了阿毅在當兵期間偶爾會捎封信給我，告知他的近

況之外，我沒和誰聯絡過。偶爾在校園裡會撞見小本，然而也只是點頭寒暄，擦

肩而過。阿紹和曉清則像是從我生命中徹底消失一樣，再沒出現過，至於譽明學

長，他當兵的時候被分到跟阿毅同樣的單位，所以阿毅信裡也有提起；或許和我

最常聯絡的就是李尚杰了吧，他還是一樣，常常半夜三更帶著排骨飯來實驗室探

望我，我們常常會一邊吃一邊聊，聊過去與未來，聊對音樂的熱愛，許多個孤單

的深夜，他溫暖的笑容驅逐了寒冷的空氣，空盪的實驗室裡漾著我們的笑聲，讓

我誤以為生命，從來沒流逝過，依然停格在往年燦爛的季節。


因為他脊椎的傷，李尚杰幸運地逃過了兵役的煎熬，再加上他向來有出

國深造的打算，申請學校的繁雜事瑣就成了我們之間另一個話題了。「學姐，妳

能不能幫我看看這篇自傳？」我們會溝通意見，甚至一起準備托福，相處的時間

越來越長了。


「學姐，妳打算去那間學校？」在收到學校錄取通知之後的一天下午，

李尚杰來到實驗室裡，劈頭這麼問我。


「啊？我還不知道啊，還要仔細考慮考慮吧，你呢？」


「我？學姐去那間，我就去那間！」


「呵呵，這樣我不是會被很多人潑王水了嗎？別鬧了，自己做決定，這

是自己的路，自己選擇....」我笑吟吟地說著，拍了拍他的頭，用像安撫一個小

孩子那樣的語氣對李尚杰說。


「才不會呢，學姐妳不要老把我想成花花公子那樣啊，我可是很專一的

.....」


「哈，哈，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麼抬舉自己，呵呵」我裝起鐵架，掛上燒

杯開始做實驗，嘴角露出揶揄的笑容。


「我是說真的！學姐，我....」李尚杰氣急敗壞地在旁邊直跺腳，我只

是把他朝另一邊推開，說道，「好了啦，別鬧了，我要做實驗了，這實驗滿危險

的，你先出去吧。」


我瞥見正氣鼓鼓地往門口走去的李尚杰，他修長的身影依然，夕陽的餘

光映出他微挑的雙眉，我只是沒好氣地笑著，因為我知道那不過是個孩子稚氣般

的純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曾幾何時，我也擁有過這樣驕縱的權利，然而如

今，當我的情緒一如長線般平直，已沒有什麼能夠讓我大起大落，在我的眼底，

愛情之於我，不過是那把割碎所有的利刃，再不絢爛，再不催魂飄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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