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時間:2007-05-13 23:36:00
【她的貓】(一)
至勤終於考慮到新公園賣身的時候,他已經餓得連走到那裡的力氣都
沒有。
餓,而且,冷。天空居然適時的飄起冰冷的雨絲。仰著頭,他居然想
笑。沒想到最後居然飢寒交迫的死掉,一點美感也沒有。
早知道,前天想跟他上床的老傢伙,至勤就不該花費無謂的力氣痛扁
他。先拐頓飽飽的飯,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再狠狠地給他嚴重的教
訓就好了。
骨氣…模模糊糊的,他想起不食嗟來之食的那個古人,最後終不食而
死。好吧。他很無奈的想,我沒那麼偉大。等雨小一點,他會認命的
去賣身。
但是雨卻越下越大,像是在嘲笑他的決心一般。
可惡。意識慢慢的恍惚,餓的感覺慢慢的鈍了。冷。糟糕,冷比較難
打發。
然後,他聽見了貓的叫聲。睜開沈重的眼皮,一隻戴著項圈的白貓,
對著他喵喵叫,用頭頂著他的手。
可憐,也淋得一身濕。他抱住不怕人的貓,將他塞到襯衫裡,偎著自
己胸膛。白貓滿足的發出呼嚕的聲音,像是只暖爐似的,溫暖著他。
感謝老天,昏昏沈沈的他,微笑。幸好還有隻貓可以取暖。他闔上眼
,迷糊了一下子,不曉得為了什麼被驚醒。
胸前的襯衫開著,白貓不知去向,他的眼前卻蹲著個披頭散髮,大眼
睛蓄著淚水的女子。穿著印花棉布洋裝,撐著傘,替他遮著風雨。
「賽茵在哪?」她的聲音嬌嬝纏綿,帶著哭聲。
至勤只是望著她,不懂她的意思。
「賽茵。貓,我的貓。」
是她的貓?「剛剛還在我襯衫裡…現在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
和著雨水,溫熱的眼淚滴下來,在他的手背上留下冰冷和熾熱的兩種
液體。
「不可能…不可能的…賽茵上個月剛剛過世了…」
那我懷裡的白貓是…飢餓過度的至勤,猛然的站了起來
。暈眩抓住他,將他拖入昏迷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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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15-05-25 17:06:52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25-12-25 13:28:02
發表時間:2007-05-14 00:33:00
【她的貓】(十七)
茫然了片刻,「不哭不哭,」反而她轉過頭來安慰至勤,「不痛的,
不太痛的…」
之後她將CD收起來,絕口不提過往。但是穆棉在失神。
她像是魂魄遺失了某個部份,回到家,發呆的時候多了起來。至勤只
能看著。
她知道至勤擔心,但是她就是沒有辦法。站在門口發呆了半天,居然
找不到自己家的鑰匙。
這樣不成的。至勤根本不能睡覺。她知道自己的失眠總是讓至勤擔心
的無法睡眠。
不成的…一進門,瑪麗奧斯蒙甜美的聲音席捲而來。她站在門口,拼
命建築起來的防禦工事完全瓦解。過往如凄艷的惡夢,撲上身來。
背著夕陽,穆棉看不清楚等她的是誰,有個人…八年前有個人…總是
這樣的等著她。然後他會闔上書本,說:「回來啦?親愛的小棉。」
至勤說:「回來啦?親愛的穆棉。」
廖哥哥不會回來了…但是至勤怎麼會在這裡?他真的只是頂賽茵的缺
嗎?
站在玄關,她淚如雨下。
至勤走過來,緊緊抱住她。
「對不起…」穆棉哽咽的說著。
「噓…都是我不好…我才該說對不起…我只是突然好忌妒…」至勤吻
著穆棉頰上的眼淚,「對不起…對不起…」
桌子上一疊CD,都是奧斯蒙家族的。不曉得至勤跑了多少二手CD
店弄來的。
穆棉又紅了眼睛。
「我們去綠島玩好嗎?」抱著她,至勤痛惜著,又消瘦了幾分,失眠
加上吃得少,怎麼受得了?
穆棉點頭,覺得至勤的背消減不少,真是…弄得她哭出聲音。
「明天早起去溜直排輪?」
「我不會溜。我不溜冰快十年年了…」穆棉讓至勤擦著眼淚。
「我也不會溜。不過,我們一起去試看看,好不好?」
如果穆棉的過去無法參與,那我們就來締造未來。
沒多久,穆棉和至勤就能並肩一起溜直排輪了。穆棉的手腳纖長,溜
起直排輪,帶著冰刀的優雅。至勤漸漸了解良凱對穆棉的愛慕了。
誰能不愛一個聰慧、優雅,卻也生氣蓬勃,喜好打球和溜冰的女子?
不管怎樣的場合,她都能興致勃勃的渡過每一分鐘。
即使只是去去漁港,都能讓她高高興興的細數有關魚類的種種生態和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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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3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36:00
【她的貓】(十八)
沒有什麼是穆棉不會的。聽著她溫柔的嗓音,彈著借來的吉他,唱著
「三百六十五里路」,在暮色四合的漁港黃昏。金鱗般閃爍的向晚海
面,深碧得悽愴。
「穆棉,不要嫁人,等我。」在外人面前冷漠早熟的至勤,也只在她
的面前露出這種孩子般的神情。
停下了吉他,她摸摸至勤的頭,從她雪白的指縫,可以看到重紫淺藍
的雲彩天空。
「不嫁人。只跟至勤一起,好不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哭泣的尾
音,「但是門開著,至勤可以走,知道嗎?」
「我不走的。」但是穆棉卻只是軟弱的笑笑。
「大家都會走的。都會走的…」她眼神朦朧起來,帶著恍惚的笑容,
輕輕的撫著至勤柔軟的頭髮。
至勤為了她那帶著哭泣尾音的話,低潮好幾天。但是既然接了模特兒
的工作,他還是很盡職的,笑。
自從良凱諷刺他是米蟲以後,至勤發瘋似的接了很多拍廣告拍照的工
作。誰都能用眼白看他,就是良凱不行。
為了豐厚的酬勞,他咬牙忍耐不喜歡的工作,盡量讓自己像個傀儡娃
娃。
拍多了,來來去去總遇到第一次幫他拍照的攝影師,至勤也知道他很
受人敬重,大家都叫他烈哥。
這天,在攝影棚強烈的燈光下,烤了一天的口乾舌燥,大家熱情的相
邀吃宵夜,至勤木著臉搖頭,坐在偌大的攝影棚,逗著別人的小貓,
回來拿外套的烈哥,看見孤零零的至勤,不知怎地,動了一絲可憐的
感覺。
這粉面小子看起來活像被拋棄的貓。白長了個大個子和兇狠的面相,
烈哥向來對於小孩和小動物心軟。
他粗聲粗氣的喊至勤,「小子!縮在哪兒幹嘛?大家都去吃宵夜了,
怎麼?怕肥阿?」
至勤橫了他一眼,「我很難胖。」
語氣這麼生硬,但是眼睛卻籠著無辜的憂傷。烈哥搔搔頭,對於這個
漂亮得比娘兒們還生得好的小孩,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不是一下工就溜啦?今天怎了?還賴著?」
「………」他靜了半晌,「穆棉出差去了,家裡沒人。」
換烈哥靜了半晌。「你真的跟穆小姐同居阿?」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可以?」他的語氣卻冷靜而平淡。
烈哥又搔頭,「也不是不可以…穆小姐可是個好女人…只是她可比你
大些。」
「十七歲。穆棉大我十七歲。」
烈哥的下巴掉了下來。
「當攝影師會不會賺很多錢?」至勤問。
烈哥還沒從驚訝的情緒裡恢復,「阿?呃?哦~是阿,不是不是!攝
影師不一定會賺大錢…」
「我想也是。當模特兒能不能賺很多錢?」
「要錢跟穆小姐要吧,」烈哥突然有點討厭這個娘娘腔,「我聽說她
很有錢。」
至勤的眼神越發孤寂,「我想多賺一點錢,早點離開穆棉的家,獨立
起來。不要再依賴穆棉。」
「啥?你說啥?」
他沒有答腔,將兩埋在兩膝間,烈哥對於至勤的哭泣,手足無措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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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36: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37:00
【她的貓】(十九)
「喂喂喂~別在這裡哭哪~」他慌了手腳,聽說這小子快升大二了,
怎麼還是說哭就哭?真跟娘兒們一樣。
「別管我。」
怎麼不管?烈哥搔搔頭,「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不知道?咳,喝酒啦喝
酒啦,我們去pub喝酒。」
這倒讓至勤止住了淚水,換上狐疑的表情,「我不是gay。」
花了一分鐘,烈哥才懂他的意思。
「靠~~~~我也不是gay!操!我對沒有胸部的動物才沒有興趣!
」烈哥氣得腦血管差點爆了,「死小鬼!你到底走不走?!」
「走。」面對烈哥暴躁的脾氣,至勤的無動於衷,讓烈哥更氣結。
帶他到pub,烈哥馬上就後悔了。至勤身邊馬上圍了一堆嗡嗡叫的蒼
蠅,都是些尖聲吱吱叫的小女生。
操,他是這間pub的老主顧,從來也沒有女人來搭訕過。滿心不是滋
味的喝著悶酒,沒想到至勤無表情卻清亮的聲音傳過來,差點害他嘴
裡的螺絲起子噴出來。
「先問過我的1號,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3P。」
他瞪圓了原本就兇相的眼睛,圍在至勤身邊的小女孩馬上一哄而散。
「………你………」天阿~以後他不敢再來這家pub喝酒了!
「她們太吵了,只好唬唬她們嘛。」他倒一臉無辜。
誰說好心有好報阿?!烈哥幾乎想哭出來。
原本捉狹笑著的至勤,突然全身肌肉繃緊,望著幽暗角落的那一端。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留著如瀑長髮,肌膚雪白的女子,穿著尖
細的高跟鞋款款走過。
這霎那,烈哥突然很感動。「那不是穆小姐啦。你要相信攝影師的眼
光。」
至勤鬆了下來,眼睛卻寫著失望。「是阿,她要後天才回來。」
「你真的愛上她阿?那幹嘛搬出去?」
習慣把心事往肚子裡吞的至勤,突然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
「就是因為太愛她,所以希望她能以我為榮。」他的聲音低沈著,「
現在用她的錢住她的房子被她疼愛,但是我卻只能寄生著。還要害她
被人家笑。」
「就因為這種爛理由喔。」烈哥開始灌一番榨。
至勤沈默著。喝完那杯挪威森林後,眼神空茫:「當然不是。我只希
望自立以後,可以重頭回來追求她,就不會有人說話了。」
「我希望她挽著我的時候,能夠為我感到驕傲。好想趕上她…但是,
似乎永遠不可能…」他想到良凱,心裡一陣刺痛,「我什麼也不會,
除了這張臉皮,什麼也沒有。」
烈哥抹抹嘴,開始吃無花果,「你知道嗎?除了第一次你拍的廣告照
外,其他的相片,全是垃圾。模特兒可不是那張臉皮就行了。」
「不管你喜不喜歡,你既在這一行裡謀生,就要敬業一點。我問你,
那次拍照把我氣得差點中風,又為了什麼突然開竅?」
那天嗎?至勤拉起一個模糊的笑容,感傷而溫柔的笑容。「那天穆棉
來了。」
烈哥看著他,「你的心裡除了穆棉,沒有其他的東西嗎?」
「我不喜歡在心裡裝垃圾。」至勤喝著冰開水。
「那就更愛穆小姐一點吧。」烈哥笑笑,「朝著鏡頭,用你能想到的
眼神和表情,告訴她,你愛她。」
「你以為廣告是什麼東西?廣告不是告知大眾消費而已。在全開或半
開的海報、半版或全版的報紙、公車、幾秒或幾十秒的電視和廣播,
就要讓人感動。這種感動的層次和電影或小說給予的感動,其實沒有
什麼差別,反而難度更高。」
抓著至勤,有了幾分酒意的烈哥,拖他到pub的另一端,頹廢嘈雜的
囂鬧,牆上的畫依舊靜默。
「看著!這是翻印了又翻印的複製畫,經過好幾百年,它依然感動許
多人。你是教徒嗎?」
「不是。」
「我也不是。但是我卻被感動的非常厲害。為了這幅複製畫,我還遠
渡到法國去看原畫。真正的感動是橫越族群的!小子!你有感動別人
的資質。這是才能,也是長處。你做了模特兒這行當,就作好它!你
知道模特兒怎麼寫嗎?」
至勤狐疑的沾了點酒,在桌子上寫了「模特兒」三個字。
「不對,不對。」烈哥也沾了些酒,寫上「魔忒兒」。
「站好。我要你好好站在這裡五分鐘,看這幅畫。放鬆自己,看這幅
畫!不管想到什麼,或看到什麼,讓自己接受那種情緒。你要記住,
站在鏡頭前面的你,就是能主宰自己魔力的畫中人,要觀看的人如何
感動,都是你的演出。所以,不要動。」說完,烈哥就離開了。
烈哥只要他站五分鐘,他卻站了半個小時。
那是幅「耶穌受難圖」。很尋常的題材。基督剛從十字架上被放下,
長釘穿刺過的地方還在流血,死了。年少美麗的聖母從背後抱住他,
仰頭流著淚。天使悲憫的拿來水壺,幾個年少的天使也相擁而泣。
但是聖母的表情如此豐富多變。哀傷、疼惜、憤怒,居然還有一絲絲
的,如釋重負,和,歡喜。
歡喜還能抱住親愛的人。
無瑕的美麗聖母,和臉上刻著苦難的聖子。
他的情緒一下子恍惚起來,回溯了許多愉快和不愉快的往事,最後在
穆棉的身上聚焦。
等烈哥來搖他,至勤才驚覺自己淚流滿面。這種強烈的感動,在他心
底久久不散。
「我也可以嗎?」也能讓看著我的人這麼感動嗎?
「當然。」烈哥說,「漂亮的人滿街都是。這個圈子不缺漂亮,但是
缺靈魂,還嚴重缺貨。」
他仔細的看著至勤強烈意志的眼睛,「是的,你可以輕易的感動鏡頭
。」
「因為你是魔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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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3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44:00
【她的貓】(二十)
之後,烈哥投入另一個案子,好幾個禮拜沒有想到至勤。等他和至勤
再碰面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至勤,凝聚的魅力,光光用眼睛看著,
就幾乎讓人窒息。
過了幾天,烈哥將至勤的毛片給他看,他笑了。
「還可以,不是嗎?」
烈哥敲敲他的頭,「不曉得哪來的鬼小子,男男女女都該為你瘋狂了
。」
至勤很快的成為新偶像。但是他相當堅持自己的生活。不接受訪問,
不演戲,不在大眾面前曝光。平常的他只是個穿著牛仔褲T恤的好看
男孩子,一站到鏡頭前面,就成了顛倒眾生的天魔。
他自己覺得該然,烈哥卻讓他從鏡頭看別人。好奇的他,透過鏡頭看
其他的模特兒,一驚之下,險些跳起來。
「那是活著的人嗎?」他有些驚嚇,從鏡頭看出去,彷彿看到泥塑彩
繪的傀儡娃娃。
「你不知道?以前你就是這個樣子。」烈哥笑笑。
休息的時候,至勤將手指圈成一個方框,看出去。真奇怪,只是從鏡
頭看出去,一切如此不同。
後來烈哥要他跟著去攝影棚打工,他也沒有推辭。為了獎勵他的用心
,烈哥借給他一部傻瓜相機。
「這很貴吧?」在攝影棚流連久了,當然知道這種非常聰明的傻瓜相
機。至勤不肯收。
「收著吧。又不是給你。只是借你用用。」烈哥越認識至勤,越喜歡
他的好學和不怕苦,「試試看,從鏡頭裡看真實。」
我要拿來拍穆棉。迫不亟待的跑回家去,趁著穆棉熟睡的時候,想將
穆棉溫柔的睡臉拍下來。
但是,從鏡頭看出去,他只看到一個疲憊的女人,眼睛有著疲勞的黑
眼圈,悄悄的開始有細紋在嘴角和眼末囂張。將相機放下,在他眼前
的穆棉,還是他最愛的,輕易引他心底酸楚柔情的穆棉。
至勤拿著相機,怔怔的看她,窗外的水光在天花板瀲灩著,混合著透
明的月光。躺在這片水光中,像是冰封在淡藍色的海底,睡眠中的人
魚公主。
但是相機裡看到的卻不是這樣。這讓至勤覺得困擾。
為什麼有這種差別?因為我愛穆棉嗎?
「你的心裡,除了穆棉,沒有其他東西嗎?」他想起烈哥說的話,不
經意的。
是嗎?為什麼,我這麼的愛穆棉?只是因為我愛她,還是因為…沒有
歸屬的我,盲目的抓住穆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愛穆棉嗎?這種情緒就是愛嗎?什麼是愛?
他環顧熟悉的房間,卻覺得陌生。他和穆棉住在這裡三年了。像是從
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定位。一開始,只想當穆小姐的貓免於餓死,後來
覺得自己愛上了穆棉,希望給她終生幸福。
但是若是給她的愛情不純粹,那麼,這種混著木屑般雜質的情感,還
能夠馬虎的供應給穆棉嗎?
良凱的譏諷和指控,就像在眼前。或許,我該離開?
但是這種念頭卻讓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哀傷和苦痛。他和衣倒在被上,
看著她。
現在的至勤,很可以養活自己了。就算現在從穆棉的家裡出去,他也
不再是雨地裡,幾乎餓死的小孩子。穆棉不是他不得已的選擇了。
但是不要,不想,也不肯離開穆棉。
看著她,像是回到那幅耶穌受難圖的面前。他忽然了解了些什麼,雖
然一切仍墮五里霧中。
他環抱住熟睡的穆棉,像是這樣就可以守護她脆弱的夢。
***
自從打工和上課成了至勤的生活重心後,作家事的時間越來越少,穆
棉又請了個鐘點女佣來打掃,不讓至勤辛苦。
難得穆棉提早回來,訝異的發現至勤早在家中等著,身邊散著漫畫。
對著她微笑。這個微笑,不管在車廂還是街邊,報紙與雜誌,恍恍悠
悠的勾著她的魂魄。
穆棉也微笑,心底酸楚的溫柔,悄悄的冒上來。
「吃飯了嗎?」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詢問著對方,笑了。
握著手,一起去附近的夜市吃飯,沒有星星,昏黃的燈泡和銀白的照
明燈,人間柴米油鹽的華燈初上。
「我是穆棉的。」至勤透過冉冉的食物熱氣,對著她說。
「無?」
「嗯。穆棉是我的佩。」
原本沒聽懂的穆棉,心底恍然的哦了一聲。
我是三眼族?她微微笑著。我保管著至勤的「命」,好讓他無敵?
因為穆棉保管著我的「命」,所以…我開始不懼怕。
相視一笑。
但是…雖然是夏天,穆棉卻嗅到秋天的悲涼。
嗎?這是無的古寫。無就是什麼都沒有,一切,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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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44: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0:00
【她的貓】(二十一)
穆棉露出這種恍惚又迷離的笑容時,至勤都會擔心的握緊她的手。
「她」到哪裡去了?這樣心魂不在的眼神。
即使在攝影棚裡打著工,一到了休息時間,至勤就會猛然的想起穆棉
溫柔而朦朧的笑容。
無意識的在紙上塗著鴉,慢慢的,用相機抓不到的穆棉,透過一筆一
筆的清晰,傳神的隔張紙,對他微笑著。
至勤也微笑,這樣喜悅的笑容讓烈哥覺得奇怪,他探長了頭看。翻了
翻幾張雜亂無章的塗鴉。
「哎唷,學過素描也不說。上回那個爛佈景也不幫忙修。」
「我沒學過素描。」至勤把塗鴉搶回來,不想穆棉讓別人看去。
烈哥站直起來,笑笑著,「那是穆小姐?」
至勤點頭。
「不錯的主意,既然相片拍不出她的樣子,畫畫是個不錯的方法。不
過,原子筆畫的像不容易保存喔,何不畫成油畫?」
「油畫?我不會畫油畫。」
「不會?學就是了。以前你會攝影嗎?」烈哥不以為意的說著,剛好
休息的時間過去,他吆喝著開始工作。
學就是了。他每天上課都要經過西畫社的畫室,從來沒想過參加,怔
怔的看著裡面的人拿著筆在畫布上塗抹。瞪著雪白的畫布,像是當中
有些什麼想掙扎著出來。
他參加了西畫社。
工作和功課外,他多了西畫社分配原本就不夠的時間。致信又挑在這
個時候找他加入漫研社。
「漫研?」忙得有點暈眩的至勤看著他,「你哪看什麼漫畫?你不只
看A漫嗎?還是漫研改研究A漫了?」
「胡說!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好不好?」致信慷慨激昂的說,「那是少
年時的荒唐事蹟,現在我已經把生命奉獻給漫畫了!我最近正在努力
的K『西血姬美夕』ㄟ!你了解嗎?關於吸血鬼這種題材,美夕又另
開了新的局面和世界詮釋…」
等看到漫研美豔的社長,至勤心底才恍然的哦了一聲。
他媽的奉獻生命給漫畫,狗屎的致信,死虎爛白目。
但是,至勤還是認命的陪他去漫研,在致信和社長打得火熱,怠惰社
務的時候,他這個倒楣的好朋友,還得出面管理漫研社。
這麼一來,他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能夠待在家裡的時間越來
越少,回到家除了面朝下的倒在床上,幾乎連清醒的時候都沒有。
漸漸的,至勤常常要一兩點才回到家。等穆棉睡著了,他還在外面忙
著,等早上穆棉去上班,他仍然在床上熟睡。
穆棉一直沒說什麼。偶而半夜的驚醒看見至勤還在身邊,就能滿足的
再睡去;清晨時能夠撫摸熟睡中的他的臉,就覺得已經算幸福了。
雖然這種幸福,有著鏡花水月的悲愴。
但是穆棉不願多想。若不是半夜裡醒來,發現至勤不在床上,她找遍
了整個屋子,仍然一無所獲,她不會呆呆的盯著已經三點半的時鐘發
怔。
這個西晒的房間,一到了月亮決定回航的時刻,總是滿滿一室侵奪的
月光。這初秋,冰涼的氣溫帶來錯覺,一接觸的剛睡醒的溫暖肌膚,
居然有強烈的滾燙感,像是月光會將人燙傷般。
穆棉靜靜的躺著,直到四點整,月亮更斜,更清楚的整個出現在她的
眼前,她對著自己笑。
不是月光會使人燙傷。而是月光帶來的寂寞,會將人燙傷。嚴重的燙
傷。
她笑著,繼之潸潸的淚,然後蒙在被子裡,緊緊悶住聲音的嚎啕。
穆棉的不對勁,只有良凱發現了。
外表上,穆棉比以前更積極,也更努力的工作。她的創意源源不絕,
屢屢創出令人驚嘆的佳績。但是這種反常的狂熱,卻也投射在平常的
暴怒和急躁上面。
「怎麼了?穆棉?」在她剛發完脾氣,嚴峻的要求屬下重新來過的時
刻,良凱看著她。
「那種爛企劃,居然有臉拿上來。」穆棉朝著電腦打字,試著提出更
好更讓客戶接受的企劃。
「我知道是爛得很,」他撿起讓穆棉丟得遠遠的檔案夾,「但是需要
發這麼大的火?」
「我沒發火。」穆棉連頭都沒抬。
「穆棉…」
「出去,良凱。我得靜下心來想這個案子。」
穆棉怪怪的。他覺得擔心。即使下了班,回到家裡,他還是想著這些
天來穆棉的異常。
這種樣子…時而躁進時而憂鬱…
他從床上坐起來。打到穆棉家裡,沒有人接電話。打她的手機,關機
中。
他胡亂的套了件外套開車到公司去。太像了。這個樣子,良凱自責著
,為什麼沒有發現?她現在的樣子…
就跟空難剛發生不久的樣子一模一樣。
公司一片漆黑。當然,現在應該沒有人了才對。
正想離開的良凱,卻在這片黑暗中,聽到了低低的哭泣聲。
他知道公司鬧鬼很久了。偶而回來拿東西的員工,聽到了漆黑的公司
裡傳來找不到的女人哭泣聲,這種傳聞越傳越烈,良凱都只會直斥為
無稽。
輕輕的推開穆棉的辦公室,裡面空無一人。但是深夜裡的哭泣聲卻如
影隨形。
強壓抑自己的情緒,打開壁櫥。這原本是讓穆棉將外套掛起來的地方
,位置僅僅讓一個人站在裡面而已。
穆棉沒有站著,她屈著窩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眼淚不斷的溢出來,看
見良凱找來,她羞赧的將臉向裡面,卻沒有辦法停止哭泣。
就像多年前,他在衣櫥裡找到穆棉的光景一樣。他的心…
深深的絞痛。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無法痊癒。已經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
「穆棉…我在這裡。」良凱輕輕的喚著她。
你也會走的…穆棉的哀傷更無法止息。誰都會走的。
就算是至勤,他也打算離開了。沒有辦法停止的嗚咽,像是將她沈浸
在淡藍色憂傷的海水底,無法呼吸,也無法死去。
只能夠不斷的哭泣而已。
這淡藍色的憂傷海水,竟是她的眼淚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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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0: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2:00
【她的貓】(二十二)
「我們去看醫生,好不好?」蹲下來,良凱溫柔的問著。
只顧著哽咽,她沒有回答。良久,「不要管我。凱,我很快就會好了。
」
「是至勤?我就知道…」他開始暴怒。
「不要胡說!」穆棉睜圓了眼睛生氣,「跟至勤沒有關係的!」提到他
的名字,止不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好…穆棉…不要緊,沒有關係…」良凱放軟聲調哄她,「要看醫生,
真的,穆棉…這樣哭泣是不行的…」
「我不要看醫生…」她握住溼透的手帕。
「要看。不要讓我這麼擔心,真的。穆棉,這樣換我不能睡覺。」
她空茫的眼神沒有焦點,這麼熟悉,卻也這樣的牽引良凱的心。
「看在我還在妳身邊,也一直在妳身邊的份上…好嗎?好嗎?」
穆棉靜了下來。覺得虛脫。也許,我真的該看醫生。要不然那天來的時
候,我真的會徹底的崩潰。
那樣不好,至勤會覺得是自己的責任。
輕輕的點了頭。過度哭泣的她,神情安靜而痲痹。良凱扶著她,穆棉也
並沒有拒絕。
一直在妳身邊…這話說出來,良凱覺得有幾分心虛。
事實上,為了逃避這種無望的愛情,他結過婚。遠遠的從台北調到高雄
,在炎熱的南台灣,認識了打籃球的羅絲。在中山大的夕陽餘暉裡,她
顫巍巍的行走在手扶杆上。
那樣子像是穿著輪鞋在T大蛇行的穆棉一樣。
他們結了婚。良凱一直以為自己成功的忘記了穆棉,但是一年後,沒有
爭吵的,離婚。
羅絲直到分手那天,還是歡快的替他準備的早餐,一如以往的吻了吻他
的額角。
「為什麼非離婚不可?」良凱著實不解,「為什麼妳又決定要出國唸書
?」
「原本我就想出國唸書呀!」羅絲活潑的回答,「出國是好些年的事情
,我不想絆住你。」
這理由似乎無懈可擊,但是他還是試著努力下去,「但…」
「更何況,你不愛我呀。」羅絲看起來很遺憾,「當別人的替身實在沒
有意思。」
他張目結舌。一時內心波濤洶湧。良凱發現,戀愛到結婚將近三年的光
陰,不曾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樣的愛羅絲,卻也混合著懊悔的苦楚。
「我一直以為,我對妳很好。」半晌,他才說了話。
「凱,」羅絲溫柔的抱住他,「你一直對我很好。好到原本不是那麼愛
你的我,都忘掉以前的情傷愛上你。但是這種好,卻不是打算用在我身
上,只是透過我傾瀉這種愛意而已。這樣的愛,我不喜歡。」
他反身抱住羅絲,落淚。良凱知道對羅絲不公平,但是沒料到她會發現
。
「沒關係,」羅絲反過頭來安慰傷心懊惱的良凱,「我跟你一起的時候
,也只是想忘掉前一段的不堪。我忘了,你卻還忘不掉而已。我在的。
你知道我。我還是在你身邊,不管我離得多遠。因為我不是那麼的愛你
,所以受得了。你是知道我的。」
良凱知道的。他知道羅絲歡快的溫柔底下淡漠的通達。
但是過分的通達幾乎等於無情。
他傷心了幾個月,卻也慢慢的釐清了自己的心。申請了調職,不但台北
歡迎他,連美國分公司都想讓他掌舵。
多好的機會。但是美國沒有穆棉。
原先以為三四年的隔離夠久的了…
沒想到一見到她,過往居然如洪水般來襲。
就算她的心像是不肯開的蓓蕾,緊緊的捲著花瓣。只要能待在她的身邊
,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解脫。不用否認自己的情感,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
的確,他恨透了至勤。那個憑著可愛面容,有著不知名惡意的至勤,在
他還沒有防備的時候,就悄悄的進到穆棉的家裡面,成為穆棉寵愛的人
,然後現在又讓她這麼傷心。
他渾然忘了,曾經怎樣的希望至勤背棄穆棉,對於心底的一絲竊喜,也
不敢理會。
不會的。穆棉傷心,他怎會因為她的傷心而快樂?我是多麼無私的愛著
她。這麼多年了。這樣無私無所求的愛她。不是嗎?
良凱有些被自己感動。
就算坐在駕駛座旁邊的穆棉,安靜的像是只有軀殼而已,也不能泯滅他
自己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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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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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貓】(二十三)
一開始服藥,穆棉的疲倦,就開始排山倒海的出現。
漸漸的失去了活力,很多事情都得依賴良凱幫她處理,他也順理成章
的接手穆棉在工作時的生活。
每天接她上班,送她回家,請假帶她去看醫生。穆棉沒有抗拒。或說
,抗憂鬱劑讓她的脾氣變得柔軟而麻木,無力抗拒。
外表看起來,似乎穆棉接受了良凱的追求,出雙入對,良凱自己也被
這麼催眠著。
但是,穆棉知道,不是這個樣子的。就像今天,天空這麼和煦,泛著
少有的寶藍,坐在辦公室,望著這樣的寶藍色,她突然想起至勤的眼
睛。
在瞳孔和眼白的交界處,也有這麼一絲絲隱約的寶藍色。
她坐不住,渴望著去見見至勤。
交代了一聲,悄悄的躲避良凱,快步的離開公司。
雖然從來沒來過M大,但是對於這裡,她沒有陌生的感覺。至勤總是
會鉅細靡遺的將學校的種種告訴穆棉,就像希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也和他一起似的。
她唇間浮起溫柔的微笑。但是卻準備回頭了。這樣無預警的出現,至
勤一定會尷尬的。她漸漸不知道自己希望些什麼,卻只知道不想讓至
勤困窘。
和一個年長女人住在一起,對至勤來說,是不是他未來怎麼也洗刷不
掉的污點?
污點。她的心猛然的一沈。意外看見了至勤,卻也讓她的心情解開了
緊縛著的憂沈。
是他。是至勤。遠遠的看著他,淺淺的,淡得幾乎沒有的微笑,在他
優雅的臉上,清新的像是天使。
但是穆棉的笑容也漸漸隱沒。至勤舉起相機,向個嫣然少女照著。年
輕的肌膚在初秋清亮的太陽下,晶瑩剔透。
年輕真好。不是嗎?至勤也有著相同的年輕。兩個年輕美麗的孩子,
這樣的相似,像是兩個娃娃的可愛。
是應該照這樣可愛的少女的。下意識的,穆棉將太陽眼鏡戴起來。至
勤從來沒幫她照過任何相片,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悄悄的離開,漫無目的的走著,差不多到高跟鞋裡的腳開始抗議,她
才停了下來。
這雙昂貴的高跟鞋不是讓她拿來馬路上死命磨損的。優雅的,來自義
大利的嬌貴鞋子,只是為了讓她在地毯上踩踩。
所以現在的腳會這麼痛,也是應該的。
她花了點時間才注意到,自己站在某個不知名的小學前面。隔著牆,
老師的聲音忽隱忽現。
「…發下去…補充教材…這是老師小時候背過的課文唷…」
一室稚嫩歡快的聲音,像是陽光般刺著人,卻讓穆棉無法呼吸。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
穆棉的腦中,發出輕輕的,神智拉斷的聲音。整個沈重的氣壓壓在她
的身上,忘記帶著太陽眼鏡的她,抬頭看見天空迴旋的深紫雲層,像
是斷魂黃昏提早好幾個小時降臨。
窒息。沒有辦法解脫的窒息。她不能呼吸。
隔著這麼長久的時間,她瘋狂的向前狂奔。每跑一步路,她都以為高
跟鞋的細跟會承受不住的斷裂開來,同時間她的腳踝扭斷。
但是,沒有。一直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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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4:00
【她的貓】(二十四)
跑了多遠?還是跑了多久?穆棉心底沒有一點概念。她只知道,幕天
席地而來的恐慌,如影隨形。
不,不要。廖哥哥。救我,救我。
許許多多年前的下午,她開始做起這場惡夢。以為只要跑快些,就可
以掙脫惡夢。但是這麼多年了,她還是在惡夢中,從來沒有清醒。
又來了。那種隆隆的水聲。拼命的在她耳邊響著,霎那間將她拖入陰
森的海底。我不能呼吸。不能呼吸。張開嘴,想像中淡紅色的血沫就
飄了出來,將眼前染成一片嫣紅。
讓我醒過來。快。讓我醒過來。
她奔跑著,無視街上其他人的眼光。自從十三年前那場空難毀滅了她
大半的生活以後,幾乎沒有任何奔跑的慾望。
現在卻為了躲避這種久不來襲的恐慌,拔足狂奔。冷著臉,她沒有眼
淚,像是將周遭的一切都隔絕在外,用奔跑隔絕。
直到跑斷了高跟鞋的跟,她還是沒有跌倒,用著優雅的姿勢躍起,美
好的煞住勢子。
怔怔的站在街頭。除了晃動的陽光還能讓她偶爾眨眨眼,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非常非常的遙遠。她看不見任何人,雖然人潮川流不息的從
身邊經過,她只看到無盡寂寂的斑斑光痕。
她望著自己的手。即使從來不做家事,她原本嫩白的手,也讓歲月侵
奪了光潤。
十幾年的光陰從手掌的光潤溜走了。是的。已經十幾年了。惡夢早已
經變成了現實,至勤的到來,阻擋了惡夢的侵襲,但是他就要離去,
讓惡夢加倍陰暗兇猛的伺機而動。
她還是沒有流淚。檢查了自己的樣子。她的高跟鞋已經折斷,髮簪也
不知道掉到哪,一頭濃厚的頭髮在肩上背上慌張的流瀉。
但是,她的樣子看起來應該還好。幾乎看不出來是病人。
舉起手來招了計程車,費了點力氣坐定。
「要去哪?」司機吐了口檳榔,問。
回家。我要回家。但是,我家在哪裡?她突然昏眩起來。
「是要去哪?!」司機開始不耐煩了,穆棉的驚慌也隨之升高。瞥見
穿著制服的高中生,她突然想起至勤念過的高中。
「東中。麻煩你。」她全身僵硬,用力克服開始發抖的身體。
費了很大的力氣,她才能把錢穩穩的給了司機,一下車門,過分劇烈
的奔跑讓她幾乎跪在地上顫抖。
短短的五分鐘路程,她休息了五次。
一跛一拐的走進家門,她的脖子僵硬的無法轉動。心跳的聲音洶湧,
她害怕自己因為心跳過度,心臟從口腔跳出來。
抖抖抖抖的從抽屜裡拿出藥包,費力的拆著錫箔,還是不免弄了一地
。將藥放進嘴裡時,她的手抖得這麼厲害,所以拿著玻璃杯喝水的時
候,不停的發出敲擊牙齒,喀喀喀喀的聲音。
僵直的跪坐著,她望向地上一小塊陽光。想要坐過去取暖,這麼簡單
的動作也不可奢求。
將近一個鐘頭,她緊繃著的肌肉,才無力的鬆解開來,頹然的靠著牆
坐。陽光漸漸西移,隱沒,東升的月光,在這西邊的房間,還看不到
。只有輪胎行巨大的霓虹燈,閃爍著冷冷的,嘲笑孤獨的光芒。
她一直沒有開燈。浮在麻木柔軟的藥效當中。等電話鈴響了十來聲,
穆棉才意識到。
要接電話。
「喂?」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正常,穆棉幾乎額手稱慶。
「穆棉!妳在哪?我打了一個下午的電話!」良凱氣急敗壞的聲音從
話筒傳過來。
「累。我可能病了…回來睡。」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正常,神智卻漸漸
漂浮。
良凱可能還說了些什麼,但是穆棉沒有聽進去。她溫馴的答好,掛了
電話。
伏在墊子上昏昏悠悠的睡去。睡夢中,她接到至勤的電話。
「穆棉?今天攝影棚可能要趕夜班…所以我不回家睡覺了…聽到嗎?
」
她眼前浮現著至勤和他的小女孩相視而笑的畫面,那麼美。美得讓她
恍惚而微笑。
清醒過來,手裡還握著電話。
她疲倦的將臉埋在雙臂間。黏膩的汗味引起反胃,想去洗澡,她卻無
法動彈。勉強站了起來,她對於腳指甲不住的滲血了無所覺,渾然不
知每走一步,就在橡木地板上留下一點血痕。
只是輕輕的一點點。
洗了很久很久,全身的皮膚通紅,她才出來擦乾頭髮。
沒有開燈的房間,泛著安靜的水光。隔壁國小那小小的游泳池,總是
在夜裡提供這種深海般的情境。
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
她趴在床上,抬頭看著遠遠中天的月亮,在雲層中露出一小角,濛濛
的泛著月暈,像是淚光一般。
在模擬的深海裡,她睡著了。眼淚在夢裡面才漸漸暈開。
然後在深深的夜裡,她像是著了一鞭般的跳了起來,抱著頭。
痛!
頭痛!頭好痛!
她慌張的從床上下來,卻站立不穩的跌在地上,不要!好痛!頭好痛
!
在這個時候,她卻聽到幾聲纏綿的貓咪聲音。
「賽茵?賽茵!賽茵賽茵賽茵…」她哭叫著。
大難剛來的時候,只有賽茵待在她的身邊。這種沒有來源沒有因由的
頭痛兇猛撲上來的時候,也只有賽茵會偎在她的身邊,喵喵的安慰她
。
賽茵…為什麼你要死?廖哥哥…為什麼你要死?爸爸…媽媽…不要死
…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哭泣著手腳膝行,抓了一把止痛藥吞下。最後在劇烈的頭痛之下,昏
睡過去。朦朧中,似乎有著溫軟的,貓才有的粗糙舌頭舔著她的眼淚
。
不要離開我。
等天亮,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頭痛已經不見了,自己還活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活著?
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進手掌,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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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4: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5:00
【她的貓】(二十五)
請完病假的穆棉,漸漸恢復正常。長年懶於吃喝的她,漸漸會自動進
食。
驚喜的發現,原本抗拒看醫生的穆棉,意外的和順和合作,她的病情
也因此被控制住。
她的笑容還是稀少,但是工作漸漸能夠恢復以往的水準,對於良凱也
總是好聲好氣的。
原本就很少提到至勤的她,到後來簡直絕口不提,原本會看著至勤的
廣告照溫柔微笑的穆棉,到了冬天的時節,連抬頭都不抬。
終於能跟穆棉單獨進餐的良凱,覺得多年的等待和忍耐,終於就要有
結果了。雖然穆棉徒具空殼,對他來說,即使是穆棉的柔軟殼子,也
好。
畢竟他已經等待又等待,忍耐又忍耐這麼多年了。
等穆棉成了他的以後,一定要讓她好好的接受治療,溫柔的對待她,
讓她回到大學的無憂無慮。那個喜歡穿輪鞋打球的陽光穆棉,在多年
的悲哀之後,總該在他溫柔無私的愛裡頭復生了吧?
他是這樣無私溫柔無所求的愛她。也只愛她。
這樣溫柔感傷的氛圍,看見曬成小麥色的羅絲笑咪咪的站在他面前,
一轉為興高采烈的狂喜。
「羅絲~羅絲~妳什麼時候回來的~」熱烈的擁抱了一下。若是世界
上有誰能讓良凱放下戒心,大約只有神采奕奕的羅絲。
「剛下飛機,就來找你啦!今天住你家唷!」她大力的拍打良凱的肩
膀,「前夫,還抱著屍體,拼命的實踐你的悲愛美學嗎?」
「別胡說,」良凱不太開心的格開羅絲的手,「穆棉活得好好的,什
麼屍體,胡說八道。」
正好切中他的隱憂。
「唷,不是屍體?你愛的又不是現在的穆棉,」羅絲滿不在乎的坐在
他的辦公桌上,「你愛的是以前大學時代的穆棉。那個活潑佻達,帶
辯論隊,穿著輪鞋滿校園跑,排球籃球一把抓,還有本事得書香獎的
少女穆棉。」
良凱沒有答腔,沮喪的情緒迅速的席捲了他。若是可以,他願意拿十
年的壽命換穆棉無憂無慮的下半生。
只要她回到大學時代就好。
回到家,羅絲對著良凱一塵不染的家翻白眼,「靠,地板可以用舌頭
舔。」
「羅絲,妳這張爛嘴巴,念再多的學位都是沒救的。」良凱沒好氣的
說,一低頭,看見羅絲光裸的小腿上累累都是烏青,不禁皺眉,不由
分說,抓了藥酒就賣力的幫她推,羅絲又癢又痛,喊叫起來,「住手
!該死!良凱!你想強暴我,用不著這種替代方案!」
良凱賞了她老大爆栗,「又騎機車摔了?加州ㄟ!加州妳也能將機車
騎成這樣!」
「輕點啦!」
「妳先別叫得像發生命案啦!」
明明淨淨的地板,到映著良凱半跪著,細心推著羅絲柔潤小腿的光景
。
「前夫,你的確是個好男人。可惜你的深情全給了傷心太平洋。」羅
絲輕輕撫了撫他的頭,良凱也只能垂首不語。
若是他愛的是羅絲該多好。他們會一起做許多有趣的事情,跟羅絲一
起,是永遠沒有厭煩的時候。
所以,他總是會懷念短短一年的婚姻生活。只是,穆棉像是他的魔咒
,緊緊的禁錮了他,怎麼也無法逃脫,不想逃脫。
「其實剛認識穆棉的時候,我不太喜歡她。」
那時候的穆棉,是個整天忙個不停的大忙人。有人戲稱她是「紅孩兒
」,足登風火輪,在校園穿梭。在每個人都騎腳踏車的校園,只有她
仗著輪鞋橫行霸道。
對於她的標新立異,良凱很不以為然,但是因為同系,又有著相似的
面容和差不多的行事風格,他們老被看成學生會的金童玉女。
這樣的相提並論,老是讓良凱很不舒服。迎新會偏又安排兩個人一起
當司儀的時候,便開始火爆的飆了起來。
從節目單的安排,到對口,甚至連劇本的先後秩序,都吵得幾乎打起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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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5: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6:00
【她的貓】(二十六)
彩排的時候,她穿著輪鞋在舞台上來來去去的飛奔,幫忙佈置的時候
,良凱受不了了,終於對她吼了起來,穿著小白禮服的穆棉,手插著
腰,和他對吼,氣不過的良凱推了她一把,穿著輪鞋的她就往後倒。
驚慌的良凱抓不住她,眼見就要傷重…
她卻將手在舞台邊緣一撐,凌空飛騰了起來,小白禮服衣袂飄然,應
當能平安落地,但是她穿著輪鞋…
只見她一迴旋,轉了半圈,優雅一如芭蕾伶娜。那一刻,良凱覺得見
到了精靈。
有著透明翅膀飛舞的精靈。
「那個時候,開始愛上穆棉。這麼長久的時間了。」他臉上露出恍惚
的微笑。
羅絲定定的看了他很久,表情卻不是感動。
「靠~~你就為了這種笑死人的理由,愛她愛了幾十年唷?!你該不
會告訴我,你會娶我是因為我的某個部份像她吧?」
沒想到良凱居然低頭不語,這讓羅絲驚慌又好笑。
「你爹的,今天你給我說清楚。哪個部份?哪個部份我像穆棉?」這
該死的傢伙。
「妳的眼神。」良凱的眼睛望著遙遠虛無的那一點,「我剛認識妳的
時候,妳正在打籃球,眼神卻絕望而安靜。像是激烈的球賽只是必須
履行的義務而已。」
羅絲張大了嘴。那個時候的羅絲剛好和長跑多年的男友分手。妳知道
,不是每個人能從國中到大學四年都在一起,卻在當兵時「兵變」。
更何況,兵變的是男方。
「靠么!我們在演神鵰俠侶唷?你是楊過?阿穆棉是小龍女?我只是
因為像小龍女的眼神,就蒙大俠你垂青?」羅絲揪著良凱的衣領,「
大俠…你最好說清楚,省得呆會兒變大蝦!」
「妳很沒風度ㄟ」,良凱還沈浸在自己的悲戀美感中,很不高興羅絲
打斷他的情緒,「後來不是了嘛,當然是因為跟妳一起很有趣,所以
才在一起的嘛!」
「我殺了你!你當我小丑阿?有趣?居然不是因為愛我!騙子!騙子
!」羅絲扼著他的脖子,那種誇張的表情,害他的悲愴的情緒都消失
無蹤,笑得幾乎無法動彈。
他輕輕撫摸羅絲曬成小麥色的胳臂,「加州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妳的父母又都過世了,一個人在遠地,我總是很懸念。」
壓著他的羅絲,露出雪白的牙齒笑著,她小小的牙齒相當可愛,像是
一小排整齊的貝殼。偏偏兩顆尖銳的虎牙破壞了那種雅緻的美感,卻
平添一種頑皮的氣息。
「我很好。正準備攻讀第二個博士學位。」
「還念阿?妳都三十了。」
「我喜歡嘛。我又不像你們這些人,拼死拼活的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
哪,出入非車,穿戴非名牌,不居高位,不住高樓,安措手足似的?
無聊到要用悲戀調劑生活。」
「我才不是調劑生活!」良凱抗議著。
羅絲不理他,「我的生活簡單,黑麵包白水就是一餐,衣服穿不破不
買,你看我的牛仔褲,這麼多年了,還是那四條。學生宿舍窄?校園
那麼大,還嫌逛不夠?整個學校都是你的家了,哪裡找更大的家去?
」
「我阿,要念一輩子的書。念到老,念到死。」她露出可愛的虎牙。
良凱也對著她微笑,「那是因為妳的小P在哪兒。告訴我,跟那個蠟
筆小新住在一起,是什麼滋味?」
「吼~你不能因為人家什麼都知道,就忌妒人家。」羅絲抗議著,「
長相算不了什麼,他又博學又睿智,才不是你這種油頭粉面的傢伙比
得上的!」羅絲又撲上來抓打,良凱急著一擋,笑得幾乎脫力。
說了一整夜的話,天亮,羅絲依舊精神奕奕的離去。她準備騎腳踏車
繞行台灣一週,而她的男友小P卻已經先到花蓮找石頭去了。
這個時候,他突然羨慕羅絲起來。離婚沒在她心裡留下任何陰影。她
還是精力充沛的活過每一天,任性的生活,任性的唸書,任性的愛。
良凱學不會任性。穆棉也學不會。所以,他讓對穆棉的愛情捆死,穆
棉讓過去的陰影捆死,兩個人都束手無策。
接穆棉上班的時候,她沒有生氣的容顏,突然讓良凱覺得疲倦。
穆棉卻了無所覺的,吃著一片夾著起司的土司,和一瓶鮮奶。但是她
吃東西的樣子卻只是機械化的一口接一口,沒有享受美食的喜悅。
的確,食物在穆棉的口裡,已經不再是喜悅的泉源了。她比較像是為
了盡義務,所以吞下每一口能夠維生的食物。不讓自己憔悴或消瘦。
若是自己憔悴或消瘦,至勤會注意到的。
但是…若是她憔悴一如木乃伊,至勤卻完全沒發現呢?穆棉沒法子承
受這種結果。所以,她吞著食物。機械似的。
天氣漸漸的寒冷,穆棉也越來越沈默。陰霾的天空,就像她的心情,
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
這種透著冷漠的悲傷,卻在至勤放了寒假,睡了幾場好覺後,隱隱覺
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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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6: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7:00
【她的貓】(二十七)
表面上看起來,穆棉一如往昔,匆匆的上班下班,回到家只是靜靜的
窩著發呆。但是這種發呆卻和以前那種慵懶的享受不同。
像是內在淘空了,只剩下空殼的穆棉,洋娃娃似的坐著。而且,她幾
乎很少把頭轉向也在家裡的至勤。
放了寒假,經過了半個學期的瘋狂活動,疲倦極了的至勤雖然覺得打
工唸書社團都極其有趣,但是這樣交相煎實在太離譜了。所以一放假
,至勤謝絕了所有的邀約和活動,甚至打工都停了下來。
若不是訂不到機票,他可能會帶穆棉出國去。那裡都好,現在他的存
款可以應付出國的費用了。好幾個月了呢,他幾乎見不到穆棉。
「穆棉~~」他笑得眼睛彎彎,握住穆棉柔軟的手,「雖然訂不到機
票,我們還是去玩好不好?妳看宜蘭好?還是鵝鑾鼻好?」
穆棉大約過了兩秒鐘才動了一下,原本潰散的焦距慢慢的收回來,這
才凝視著至勤。「什麼?」
至勤覺得困惑,又重複了一遍。
她將眼光挪開,輕輕的說,「工作很忙,不能請假。」
看著神情漠然的穆棉,至勤覺得有點慌張。有些事情不對了。但是他
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穆棉…」穆棉卻站了起來。
「我睏了。」她筆直的走進房間。至勤被她的異常弄慌了手腳,急急
追了進去,發現穆棉已經躺平,睡著了。
呆呆的望著她的睡臉。穆棉…穆棉沒有摸我的頭…穆棉沒有搔我的下
巴…
她就這樣去睡了!至勤突然覺得咽喉乾渴起來的害怕。
就是幾個月的光景而已…在這種瘋狂的忙碌當中,覺得每一天都過得
非常迅速。這麼一霎那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換成至勤不能入睡。
朦朦朧朧的睡去,穆棉去上班時的那聲鐵門,驚醒了他。
急急的追出去,只來得及在陽台上看見穆棉。她進到一輛銀灰色的車
子裡,那輛車至勤是知道的。
那是良凱的車子。他的心臟,猛然的沈入深深的冰窖中。
積在內心的憂慮和煎熬,混著一天一天的不安,越來越劇烈。
但是穆棉像是完全沒反應一樣,對於他的焦心,完全的視若無睹。至
勤做飯給她吃,她會安靜的,機械式的吃下去,卻不像以前那樣露出
滿足快樂的笑容。
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對著至勤笑了。甚至連有至勤這個人都忽略過
去。
但是良凱每天都來的。接她上班,送她回家,有回買東西回來,看見
穆棉少有的,對著良凱一笑。這希罕的笑容居然是對著良凱…
手一鬆,手上的袋子掉在地上,滿地滾著罐頭。
至勤的笑容也跟著稀少起來。兩個人住在一起,相對無言。氣氛窒息
而凝重。
直到穆棉超過半夜四點鐘才回家,卻連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有,至勤
終於爆發了。
「連通電話都沒有,妳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沒想過我會擔心嗎?」
至勤瘋狂的叫了起來。
穆棉卻只是冰冷的抬起眼睛,那雙清清亮亮的眼睛卻沒有一點生氣,
「我有行動電話。」
「晚歸是妳要打給我的!妳不明白阿?」
穆棉沒有答腔,垂下眼瞼將套裝脫掉,「我要洗澡。」
「不准走!」這些天的焦慮累積,已經超過了臨界點了,「我受夠了
!如果妳要我走,直說就好了!不用這樣冷冰冰的對著我!」
穆棉背對著他,全身僵硬了一下。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
「你等這天很久了吧?」她的聲音輕柔如耳語,「這樣你就可以飛到
她們的身邊去。」
「她們?什麼她們?」至勤又生氣又悲哀,「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
妳準備接受良凱了,對不對?」
「那你又準備接受誰了?」穆棉轉過臉來,她的臉像是打了一層石膏
,表情冷靜而呆滯,「學妹?鄭華年?范心怡?江薇?還是陳雪諸?
」
大吃一驚,「妳…穆棉…妳居然窺探我的隱私!」她怎麼知道那些女
孩子的?「她們都很單純,不要隨便對她們動手!」他突然覺得害怕
。
一下子,穆棉的眼神失去了焦距。至勤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團,幾乎什
麼都看不到。她盤起一條腿坐著。
「我什麼都不會做。」出神了一會兒,「算是我錯好了。都是我的錯
。」
「她們只是朋友…」至勤心底卻覺得刺痛。穆棉…穆棉為了想他離開
,所以故意這樣做嗎?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門是開著的。」穆棉輕輕的說。
他開門,寒氣嚴森森的撲上來,將他幾乎奪眶的眼淚凝固住。
等那聲鐵門關上,穆棉緩緩的溜倒,躺在地毯上,濃厚的長髮無助的
蜿蜒著。她的神情依舊呆滯,沒有悲喜,也沒有眼淚。
這樣好。失去了就不用再擔心。心臟也不用繼續開著大洞。因為已經
沒有心臟了。
曲著身子側躺,這樣可以減輕心口淘空,痛苦的感覺。躺了很久很久
,躺到日光金黃的鑲著窗邊。她乏力的四肢爬行的找了藥吞下去。用
最正常的聲音留了言給良凱,沈沒到安靜死亡般的睡眠中。
過了兩個小時,至勤推開房門進來,望著穆棉灰敗的神情。他伏在穆
棉的被上,乏力的連痛哭都沒有眼淚。
穆棉的話在他心底迴響著。每一個女孩子的名字,緩緩的擴大,交集
。我沒愛上她們,為著自己辯解著,只是比較要好一點,只是跟她們
聊天比較愉快。
但是,他多久沒跟穆棉聊天?從來不向穆棉提她們,是體貼?還是私
心?
說這些都來不及了。
垂首坐了一會兒,他開始慢慢的整理東西,一夜沒睡的疲勞,讓他手
腳有些不靈光,連存摺都掉到字紙簍裡。
去撿的時候,卻發現了藥袋。
穆棉?穆棉為什麼要到T大看病?這兩天沒聽見她咳,也沒有生病的
樣子。
她最討厭醫生了。怎麼會自己去看病?什麼病?
他覺得荒謬。日日和穆棉住在一起,居然不知道穆棉生什麼病。
推開歉疚的感覺,開始細細的翻著抽屜,找到了相似的藥袋,裡面的
藥已經吃了一半多了。
各拿了些和外包裝,到醫院問人。
「這是百憂解。」
「什麼?」
「百憂解嘛!就是專門用來治療憂鬱症的藥,療效不錯。」
憂鬱症?穆棉有憂鬱症?我和她住在一起這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有憂
鬱症?
我在幹嘛?
回到空空盪盪的家裡,長期習慣的囂鬧,在乍然的寂靜中,突然讓他
好生不慣。
這種寂靜,就是每天穆棉單獨面對的。因為這種孤獨,所以穆棉犯了
憂鬱症嗎?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穆棉打開門,在玄關坐了一下,雙眼死寂的望著虛空,過了一會兒才
發現至勤的存在。
但是掃過至勤的眼神卻不再有任何波濤。那是放棄的眼神。
至勤沒有說什麼,「吃飯了。」
沒有違抗,靜靜的坐在餐桌進餐。
「我沒走。也不打算走。」至勤說,「妳說過,我是妳的貓。我可以
留在這裡。」
她的湯匙停在半空中,像是一下子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歐,是阿。你是我的貓。你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然後她繼續低頭
吃飯,沒有說話。
吃過飯,她坐在牆角,抱緊貓玩偶。至勤望著她,想要握她的手,卻
被閃掉了。
「不要對我好,至勤。」穆棉低低的說。
「為什麼?」
她沒有說話,將臉埋進玩偶毛茸茸的頸子,抱著貓玩偶的手,用力到
骨節發白。
「是我忽略妳。我不是隻好貓。」
良久,輕輕的,穆棉說,「你是人,不是貓。」
將臉偎著玩偶,穆棉看起來像是個小孩,卻不管至勤說什麼,她都不
再說話。
即使天天送穆棉上班,接她下班,但是穆棉眼底的神情,還是一天薄
弱過一天。至勤覺得焦急,卻只有深深的無力。
直到穆棉不再看他,他才發現,穆棉對他這麼重要。因為知道她會忍
耐的等下去,所以至勤很放心的,貪婪的過著自己的人生。
我是妳的。穆棉若漸漸的消失了生氣,那我也…那我也…我也失去
快樂的感覺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除了盡量的陪伴她,至勤不知道該怎麼辦。
即使是上班時間,也渴望見到她。起碼上班時的穆棉,和以前相差比
較少。
悄悄的繞去想看她,卻看見她和良凱雙雙走出來。上班時間,要去哪
裡?
狐疑的招了計程車。一路跟到T大醫學院。然後走過長長的迴廊,進
了精神科。那刺眼的招牌,筆直的刺進他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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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00:58:00
【她的貓】(二十八)
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他闖進去。
「還是不願意多談?」醫生職業性的溫和,對穆棉卻沒有什麼用處。
「只要拿藥就好,謝謝。」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客氣。
至勤的闖入,讓穆棉和醫生都一愣。
「我們回家,穆棉,回家。」他拉著穆棉,「不要在這裡。妳不是病
人,不是的。」
「你是…至勤?」醫生心平氣和的微笑著,「難怪我覺得名字耳熟,
可不是柯警官的繼子?柯警官…」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溫和,「柯警官
也是我的病人。」
至勤回頭看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和憤怒。
他知道。他知道繼父對自己的骯髒慾望。斜著眼睛看他,不發一語,
只是扶著穆棉。
「我還得看病。」穆棉有些侷促的說,「回家去,至勤。別這樣。」
「不要。穆棉,我不要妳生病。」
醫生在鏡片後面的眼睛,仍然那麼的溫和,「至勤,誰都不喜歡生病
。所以醫生是種討人嫌的工作。更何況是精神科大夫。但是穆棉需要
治療。」
原本對著穆棉撒賴的至勤,眼神森冷了起來,「哦?大夫,那麼,你
的精神狀態百分之百的健全嗎?」
大夫無懈可擊的溫和,卻在千分之一秒鐘有著短暫的崩潰,雖然又迅
速的重建起來。
「世間沒有所謂的正常,只有一千種瘋狂的面貌。」
至勤笑了,「大夫,你自己也承認了,你也是諸多瘋狂相中的一種,
又何必治療,或是自以為治療的好穆棉?」
換大夫笑了。「但是我能讓穆棉的瘋狂相不感到那麼的痛苦,讓她接
受自己的那個面相。」
「是嗎?」至勤露出美麗的笑容,那是含著邪氣和天真的笑容,強烈
的讓人無法眨眼睛,「穆棉讓你治療多久了?十年?十五年?你治好
她了?」
「若不是她的生活有了新變化,穆小姐已經好些年沒發病了。」
「你在指責我!」至勤勃然大怒。
「不。我沒那種意思。不過,至勤…葉先生。說不定你會需要我的幫
助。」
在至勤衝過去揪住大夫領子之前,穆棉喝住他,「做什麼?至勤?」
不甘願的聽話,他將臉偏一邊。
「不好意思,大夫,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原本眼中一直沒有生
氣的穆棉,卻這樣冷靜自持的微笑著,「至勤,出去。」
「可是…」
「乖。」她抬頭看著至勤,溫愛的,「聽話,我跟大夫說點話。」
靜默了一會兒,至勤點點頭,先出了診療室。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大夫對她笑著搖頭。
穆棉的臉閃過一絲嫣紅,雖然只是一下下,「讓大夫看笑話…不過,
我的毛病和至勤無關。」
無關?大夫推推眼鏡,「下個禮拜還是來跟我聊聊天?可好?穆棉?
」
她終於肯直視大夫,眼中有種悲壯的悽愴和歡喜。
走了出來,至勤又和良凱對上了,兩個人怒目而視。
「別像個鬥雞似的。」她拉了拉至勤的臂膀。
良凱堅持要送穆棉回家去,卻不能避免的也載了至勤。
可惡,邊開車,良凱邊在心底痛罵,早知道就別去買那啥勞子的煙。
居然讓至勤闖了去,穆棉幾乎變成我的了…事實上已經是我的了!這
混蛋小子卻又勾引得穆棉向著他!
至勤當然知道良凱的想法。罪惡感?那是什麼?他只想抱住穆棉大笑
三聲。穆棉是我的。
「穆棉是我的。」正在開門的她,讓至勤粗魯的從後面一衝一抱,差
點撞上門,對這種衝動的熱烈,穆棉卻沒推開他。
嘆口氣,輕輕的拍他的手背,「是阿,整個都是,我們回家吧。」
回家。穆棉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決定讓失去至勤的恐懼成真,省
得天天零零星星的凌遲。總是要走的。早晚總是要走的。
但是…他卻追來了。怎麼拒絕他?怎麼拒絕他渴求的眼睛?
像是那些心傷悲痛都只是夢一場。只要他開口。只要至勤開口,就算
是心臟都可以挖給他,更何況是小小的悲愴?
「為什麼?為什麼穆棉又肯理我了?」這種小孩子似的嬌態,也只會
在穆棉面前展現,「為什麼嗎?為什麼嘛?」
穆棉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笑出聲音。
總不好告訴他,因為你追來了。
因為你追來了,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多麼的重要。雖然你走的
時候,我會被摧毀的非常徹底。是的,徹底。
她握緊胸口掛著的護身符。恐怕…就算是廖哥哥的遺言,也不能停止
我自毀的時刻。
輕輕拍著依偎著的至勤,悄悄的拭去眼角甚出來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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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00:58: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16:52:00
【她的貓】(二十九)
至勤卻從牆上的鏡子,看見穆棉悄悄拭淚的表情。他失神了一下子。
酸楚而甜蜜的感傷。
我終於,抓住了穆棉的瞬間。
第二天他回到學校。放寒假的畫室,冷清清的像是有鬼魅般。已完成
未完成的人物靜物,目不轉睛的看著至勤專心一致的畫畫。
一直遲遲無法下筆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有了。
完成後,昏暗的冬日,緩緩的飄起刺骨的雨,切割著模模糊糊的窗戶
。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看了許久許久自己的作品。細心的,用油紙一
層一層的包起來,不讓雨水打溼了。
慎重的放好,蒙著布,至勤開始打掃,煮了穆棉愛吃的菜。
然後,等。
他一定是睡去了。紛亂的夢境,自己似申辯,也像是在發怒。不要搶
走。別搶走我的…我的…往下望著搶回來的人兒,卻漸漸的縮小,縮
小。
縮小到能溫馴的抱在懷裡,有著光潔柔白毛皮的貓。
我的賽茵。
醒來,正好穆棉蹲著看他,疲勞的眼神,溫愛的看著。
那也是賽茵的眼睛。至勤笑了。
「這麼高興?」穆棉笑彎了眼睛,「有什麼好事?」
「有阿。」至勤正在熱湯,拿著湯勺的他,「我愛妳。」
穆棉輕輕搖搖頭,好脾氣的拿他沒啥辦法。
吃過飯,至勤將畫拿過來,上面的黑布還是沒有拿掉。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
「本來想生日的時候給的。不過,我覺得,現在是最好的時候。這段
日子,我不是只學會了跟女生搭訕而已。還不好,不過,我盡力了。
」
他將黑布拉下來。
穆棉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
面目酷似她的女子,反剪著雙手,赤裸的腳踝鏈著極粗的鐵鍊,深深
的繫在海底,滿頭長髮在水底漂蕩,身上縱橫著無盡的,觸目驚心的
鞭痕。
深黝極藍的海水,深幽沒有聲音的寂靜。
不能呼吸,也無法死去。
但是,另一個天使模樣的海魔,卻用著少年的面容,半閉著眼睛,似
安詳似痛苦似愉悅的抱著她,身上有著相同的鞭痕,兩個人一起遙望
極遠的海面,蔓陀羅花般的太陽,那麼的嬌弱而遙遠。
酷似自己的女子,專注的穿透了冰冷的海水,眼神卻像是被炙熱的豔
陽燃燒似的。勉強用冰冷的海水壓抑火般的情感,每一道鞭痕,像是
壓抑不住這火熱的痛苦,就要焚燒起來。
和眼神相反的面容,卻是和平溫柔的。眼角含著淚。
穆棉的心思一下子飄得很遠很遠。
從她懂事之後,就發現,自己是個幸運兒。相愛的父母,用相同的愛
情愛著共同的女兒。她的世界向來和諧。父母對她至大期望不過就是
堂堂正正的做人,從來沒給過她什麼壓力。不合時宜的父母親,連跟
別的孩子比較都覺得羞愧。
「穆棉就是穆棉,幹嘛得跟別人家比阿?好或壞,都是我們的穆棉阿
。」
為了這份放心,她從來沒有讓父母親失望過。
十九歲,考上大學的時候,父母跟她一起吹蠟燭。
二十歲,廖哥哥不好意思的來送生日蛋糕,爸媽熱烈的歡迎他。篤定
的,還年少的穆棉覺得…
這是應該的,因為廖哥哥是,「家人」。
二十二歲,廖哥哥的爸爸媽媽送來和服做禮物,吃著媽媽做的戚風蛋
糕,歡歡喜喜的和初見面的穆棉及爸媽相談甚歡。
這是應該的,因為廖哥哥的爸媽,當然也是我的,「家人」。
年輕的穆棉這麼的相信世界。相信她的家人會漸漸增加,每增加一個
「家人」,就是增加一個愛她的人。
直到那天來臨。世界倒錯翻轉。那個窒息的血色黃昏。
趕去日本,她深愛的家人只剩幾小袋碎肉,但是廖哥哥的遺書,居然
躲在不鏽鋼保溫瓶裡留著。
潦草的幾乎看不懂的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希望自己真的沒見過這
張紙條。
活下去。小棉,為了我們全部,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微溼的紙條,她的淚水和廖哥哥的淚水混合,真的非常非常的苦澀。
為了這張紙條,她咬牙捱過這麼多年。生活的鞭痕。寂寞的鞭痕。想
念的要發狂的鞭痕。穆棉的眼前模糊起來,緊緊的抓著護身符,裡面
藏著廖哥哥給的紙條。
為了不再失去,除了賽茵,她封閉了自己的感情。勉強自己走下去。
但是賽茵的死,卻崩潰了她。然後她遇到了一定會失去的至勤。
不要離開我。悄悄的,絕望的,在心底吶喊著,卻永遠也說不出口。
「我不會離開。」至勤從背後抱住她,聲音接近嗚咽,「所以,請妳
不要離開我。」
眼淚終於慢慢的滑下來,朦朦朧朧的眼睛中,緩緩西落的星月,泛著
五芒六芒的霜花,漸漸模糊,擴大,像是蔓陀羅一樣。粼粼的水光滿
室。
終於,他們一起看到,畫裡的深海,還有海面上蔓陀羅顫抖搖曳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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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16:52: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17:01:00
【她的貓】(三十)
相吻著,像是就要沒有明天。
嚴寒日趨濃重。在短暫的寒假裡,回到過往的安靜氣息中。待在家裡
的至勤,在朝東的小房間裡畫畫,有時背著攝影機出外取景,要不就
看書,玩電腦,徹底的享受安靜,享受和穆棉相依的光景。
但是穆棉連在輕笑的時候,眉間都有憂愁的陰影。
「試著相信我,好不好?」輕輕揉著她的眉間,「相信也是過一天,
不信任也是過一天。但是…妳相信我的時刻,卻可以快樂著。將來的
憂愁,將來再來承擔,好不好?」
望著他清澈通透的眼睛,瞳孔裡倒映著自己的臉,不禁撫著他的頭。
「的確,我沒辦法時時刻刻愛著穆棉。在工作的時候,在上課的時候
,在社團的時候,是的,很少很少想到穆棉。因為穆棉在這裡,」他
指指自己的心臟,「所以我用不著時時想著。因為就在這裡。」
「但是,只要一空下來,我的心裡,就只有穆棉而已。」
酸楚湧上眼眶,停了一下,讓眼眶裡的淚退回去。
「我們差了十七歲。你還有很多好日子要過。」穆棉溫柔的說,就因
為如此,所以…她不敢阻撓至勤的未來。
「如果沒有穆棉,再好的日子也不好過。」將穆棉的頭摟進懷裡,「
十七歲而已。」
「我可以當至勤的媽媽了。」抱緊他,享受被照關憐愛的感覺。
「但是,穆棉不是我媽媽。」
「將來我會先老。」
「我也只是老得慢一點。」
哭泣是一天,歡笑也是一天。她的眼淚慢慢的乾了,開始有了真正的
笑容。
年夜飯。至勤拒絕了母親要他回去,穆棉也拒絕了良凱要接她回鄉過
年的計畫。
他生氣的摔了電話,穆棉有些黯然,緩緩的放下話筒。
至勤從背後抱住她,「沒關係。我在這裡。」他聽見了摔電話的聲音
了。
穆棉勉強的笑一笑,握住至勤的手。
堅持年夜飯要由他來請客,穿著昂貴雪紡大衣的穆棉沈思了一下,笑
咪咪的指定地點。
至勤挑高了眉毛,想想,又笑了。
所以他穿了頹唐的長風衣,挽著貴婦般的穆棉,漫步在龍山寺附近的
夜市。
夜來燈火繚繞。冷得幾乎僵硬的大年夜,整條夜市沸騰著,瀰漫烤香
腸的氣味,為了畏寒,相偎著行走。
這樣的他們,在庶民風格強烈的華西街夜市很受矚目。清麗脫俗的少
年,和雍容優雅的中年美女,用著自然的曖昧態度,讓人揣測兩個人
的關係。
吃了燒酒雞,吃了蚵仔煎,等再也吃不下的時候,便到處遊蕩著夜市
。
至勤順手買些小東西給穆棉,這讓她覺得像是回到被寵愛的日子。但
是看著極力裝出大人樣的至勤,她還是覺得好笑。
「至勤,你就是你,不用裝大人了。」她輕笑著。
被看穿的至勤,伸了伸舌頭,「我想當穆棉的家人呀…疼愛穆棉的家
人。」
定定的看著他,柔聲說著,「至勤早就是家人了。」
但是我想疼愛妳。就像被妳疼愛一樣。不僅僅當妳的貓。我也把妳當
成我的貓。
用力的握緊她的手,在五顏六色的飾品中,看到兩圈簡單的銀戒。雖
然心不是戒指可以拴住的…但是他想把自己銬起來,讓穆棉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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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ymygame 於 2007/5/14 上午 09:25:04 修改文章內容
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17:01: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05-14 17:24:00
【她的貓】(三十一)
想把戒指套在穆棉的手上,結果穆棉把左手伸出來。
「也對。銀戒指不適合求婚用。」至勤嚴肅的說。
輕輕敲了他的頭,穆棉笑著,讓至勤把戒指戴上去。
「等我。等我能獨立的時候,我要娶穆棉。」至勤專注的看著她,沒
有笑容的靜穆著,貪看著他無瑕的容顏,覺得他背上虛擬的翅膀搧動
,氣流居然強烈如電流。
急速上湧的幸福感,讓她呼吸困難。
整個大年夜,都在夜市遊蕩著,一直遊蕩到龍山寺的前面,寧靜的山
門從來不會在深夜裡開啟。也就把夜市的囂鬧關在門外。
就像在這片深夜寒氣侵衣的時刻,他們的耳朵自動關機,將所有的煩
擾趕了出去。
齊齊在門外跪下,雙手合十。沒有牽手、親吻、擁抱,卻比任何時候
都貼近對方。
神祇…若真的有神祇的話。請傾聽我們卑微的願望。冰冷的銀戒讓體
溫烘暖了,雙雙閃著幽微安靜的光。
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即使要減壽十年、二十年。請傾聽我們卑微的願
望。
沒有說出口,卻許著相同的願望。
輕擁著,靜靜的離去。
「明年的過年,我們還是一起過。」
「當然。」
有什麼好懷疑的呢?如果分離的那刀真的會來…等砍下來再喊痛不遲
。現在不用急著哭。
穆棉的笑容漸漸增多,醫生雖然覺得心驚膽戰,卻也不得不同意她的
狀況的確好轉。
尤其開學後,至勤將社團全辭掉,只剩下打工要忙外,時間顯然空了
出來,每天看得到至勤的心安感,讓悽惶惹人疼痛的穆棉,漸漸煥發
出活力,許久沒聽見的大笑,偶而也會在家裡出現。
一點一點,重重封印的少女穆棉,從歲月摧殘的手底,露出淘氣的眼
睛。
這讓至勤快樂起來,工作時分外的帶勁。他和烈哥已經成了拍檔,鏡
頭下的至勤,從最初的冷漠和僵硬,之後粗野的潑灑自己的魅惑力,
到現在,溫柔寬宏的天使樣。
他成了新美國棉的代言人,就為了他聽見「棉」這個字,滿溢出來的
愛與溫和。
但是,今天的拍攝工作,卻很不順利。
至勤的確很努力,但是全身滿滿的暴戾之氣,卻拍不出新美國棉的純
淨和柔軟。
「不拍了!下工下工!」其他的人喃喃的抱怨著,議論著,走出攝影
棚。
烈哥轉身離去,至勤乏力的將頭靠在手臂。
冰冷啤酒使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默默的接過,喝著至勤原本不喜歡
的啤酒。
「剛打架?跟誰?」烈哥丟了幾片OK繃,至勤的指節或整或破,有
的烏青,有的又流血。
「一個混蛋。我真想殺了他。」大口喝了幾口,一不小心嗆到,咳得
臉都青了。
「不會是副總監吧?」烈哥想到陰森森的良凱,不禁頭痛。
「為了她身上累累的瘀青和抓傷,我應該將他凌遲。」怨毒的,至勤
從牙縫幾出這句話,忿忿的開了另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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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07-05-14 17:24:00 修改文章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