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時間:2007-12-31 01:09:00
面無表情的上帝已站在投手丘,向我投出兩個好球、三個壞球。
緊緊握著球棒的我已別無選擇,只能瞇起眼睛。
九局下半。
我的人生是出局結束,或是上壘繼續,就看最後一次打擊的瞬間。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放棄。
即使那是個沒有觀眾,沒有掌聲的球場。
「妳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棒子才抓得穩,肩膀放輕鬆,下巴縮進去,兩隻腳可以再打開一點、再低一點,把屁股勇敢翹出來,像恰恰一樣。最後,眼睛不要盯著球,要直視投手的眼睛。」他說,雙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為什麼?」我問。
「這不是妳跟球之間的對決,而是打者跟投手間的勝負。」他的呼吸吹到了我脖子上。
還記得那呼吸暖暖的,暖暖的。
1.1
醫院的天台頂樓。
陰鬱厚實的雲朵吞噬了整座城市,空氣中的黏稠溼氣滲透進她的皮膚裡,隨時都可能下雨,或更致命的,持續這樣不上不下的模糊狀態。
這樣的天氣,最適合自殺。
躺在小雪腳邊的技安扭蛋恐怕也是一般心思。
「原來不只我一個人這麼想。」小雪坐在天台上,雙腳在半空中划水。
她沒辦法不注意水塔旁邊,一個左手還吊著點滴的中年男子巍巍峨峨地晃行著,男子的眼神流露出某種堅決。
大概是上個月還是上上個月吧,小雪的左手腕上出現第二條刀疤後的隔天,她也在天台上目睹一個患有躁鬱症的母親將出生不久的小娃娃丟了下去。小雪還記得自己甚至幫那位母親讀秒,不過數到三的時候那位母親就失控了,提前了兩秒將嬰兒摔落。但那尚未命名的嬰兒,應不會介意少活了那兩秒吧?小雪心想。
無論如何,這個城市已經瘋狂了。
每次自己在思考自殺這個非常簡單,卻又被大家刻意複雜化的問題時,就會有人捷足先登,或是陰錯陽差擾亂她的計畫。
中年男子看似死意堅決,但從他不忘扶著左手上點滴的動作來看,他還對這個世界存有很大的希望。
中年男子氣喘吁吁走到天台邊緣,看著十五層樓底下的火柴盒世界。
「自殺啊?」小雪隨口問。
中年男子咬著牙,突然大叫:「不要管我!我要自殺是我的事!誰都攔不了我!」
「喔,我也沒要管你,只是身為自殺界尚未成功的前輩,想提醒你幾件事。」小雪淡淡笑著,雙腳懸空輕踢。
天台風大,略瘦的她好像隨時會被颳下樓似的搖晃。
「要提醒我還有家人嗎?好啊!我要自殺!他們人在哪裡!在哪裡!」中年男子不分青紅皂白開罵:「我這麼低聲下氣跟地下錢莊借錢,還不就是為了他們!」
小雪搖搖頭,用專業的語氣解釋:「絕不能跟想要自殺的人說的三件事裡,提醒家人的存在可說是第一名。」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問:「為什麼?」
小雪看著烏黑的雲層,說:「提醒自殺者還有家人要照顧,等於叫他將小孩子或老婆先殺掉後再自殘,這樣就一勞永逸了。你說對不對?」
中年男子無言,低下頭來。
「兩年前,我經商失敗......」中年男子嘆了口氣,想娓娓道出自己的辛酸故事。
「對不起我不想聽,你要跳就跳吧,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小雪打斷中年男子的話語,甚至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
真正想自殺的人,是不會囉哩巴唆的。
最接近死亡的人的眼神,也不會是剛毅堅決地尋死,而是疲懶、了無生機、可有可無地活著的靈魂抽空狀態。
「那妳......」中年男子怏怏地站在一旁。
「我只是想提醒你幾件事。」小雪淡淡地說:「如果你要自殺,可不可以別跳樓?如果你死後想捐出內臟,一跳樓整個內臟都摔爛了,不能用了,還會給醫院樓下的掃地阿姨帶來很大的困擾,人家一個月才賺兩萬八,憑什麼給人家添這種麻煩?況且從這邊看下去,挪,急診室就在我的腳底下,說不定你這團肉醬還會擋到救護車進進出出。」
「對......對不起......」中年男子感到困惑。
「還有啊,如果你一定要自殺的話,也不要燒炭或吃安眠藥,因為兩種方法都會讓你的內臟衰竭,死掉以後同樣沒辦法給有需要的人用,你知道現在肝癌患者要等一個健康的肝要等多久嗎?心臟有問題的人要等一顆好心要等多久嗎?失明的人等眼角膜要等多久嗎?」小雪一邊說,一邊拆開左手上的白色繃帶。
風一吹,那白色繃帶飛翔在灰灰濁濁的半空中,突兀、卻美麗的一縷點綴。
「割腕吧,如果你一定要選的話。」小雪凝視著手上三條觸目驚心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女孩子原來是瘋的。他心想。
「不過得專業點,一次就給他成功。別像我,割腕後竟然還打電話給男朋友,這樣子當然死不成,還把浴缸弄髒了。」小雪撫摸著前天才烙印下的、第三條還未完全癒合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退了一步,他直覺離這個女孩子越遠越好。
「如果你對跳樓始終情有獨鍾,又不肯把內臟留給別人,我建議你找個冷僻一點的地方跳,在市中心跳不只容易被警察拉住,還會被媒體SNG直播。」小雪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白灰繼續道:「你知道每天打開報紙、打開電視,怎麼算平均都有五個自殺的相關新聞嗎?這樣整座城市不垂頭喪氣的才怪。」
小雪走近中年男子一步,男子本能地往後一跌,摔倒在地。
「妳......妳別過來!不要過來!」男子慌亂地說。
小雪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
這男人剛剛還自認站在死亡的邊緣線上,自己難道比死還可怕嗎?
「我只是得了,缺乏幸福的病。」小雪吐吐舌頭,叮叮噹噹地打開安全門下樓。
溦淇 於 2015-05-25 08:35:02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24-05-08 03:53:57
發表時間:2007-12-31 01:19:00
汽車引擎蓋上的熱氣將街上空氣扭曲變形,城市的上空一片無瑕的藍。
連雲都給烤散了。
到了下午五點這熱氣還被困鎖在台北這個盆地裡,反覆地蒸著這城市,蒸到阿克恨不得背一台冷氣邊走邊吹。
地球快毀滅了嗎?阿克胡思亂想著。
「後悔了嗎?還是待在賣場比較涼快吧。」文姿淡淡地說。
那表情、那語氣幾乎回到了一年前,她剛帶阿克實習時兇巴巴的模樣。
「沒這回事。」阿克笑嘻嘻地,幫填問卷的路人撐陽傘。
幾個小時了,從中午做問卷到下午五點,這還是文姿第一次開口跟他說話,其餘的時間,阿克就是一股勁重複說著昨天發生的荒誕故事。
其實文姿早就相信阿克了,相處了一年,她深知阿克這傢伙的個性。
阿克就像一個只會投快速直球的硬漢,不管打擊者揮了幾次全壘打,他還是無法投出勾引打者亂出棒的變化球。阿克就是如此耿直。所以阿克編不出這麼荒唐的故事,何況那個手銬,她昨天是親眼見過的。
但文姿還是有些生氣。她氣阿克為什麼不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為什麼不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把那副怪異的手銬給打開,更氣阿克為什麼不拒絕那怪女孩要求庇護一晚的可笑要求。
「文姿,我已經可以一個人做問卷了,妳不用在我旁邊示範了。」阿克指著對街一間便利商店,說:「妳到裡面吹冷氣休息一下,翻個雜誌吧,我做好街頭部份的問卷後再去找妳,然後一起吃晚飯。」
阿克笑嘻嘻地,他的體貼一直跟別人的體貼不一樣。
阿克的體貼,是發自內心的關心,是「阿克關心文姿」,而不是「阿克想讓文姿覺得他關心她」。兩者看似只是字句上的重新組合,卻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不用了,兩個人一起做,速度快兩倍。」文姿冷冷說,背著阿克的臉卻笑了出來。
其實,要是阿克是那種會強行將手機電池搶回來、強行拖著那個叫小雪的怪女孩到鎖店把手銬給打開、拒絕庇護一晚的那種男孩,她恐怕也不會喜歡上阿克。
要知道,帥氣的男孩滿街跑,才華洋溢的男人不會少,多金的男人個個老,狗腿女人的滑舌不可靠。像阿克這種無法阻止自己善良特質作怪的男孩,卻是大海一帆。
「文姿妳真好。」阿克笑笑。
「好什麼?你欠我的禮物呢?」文姿瞪著阿克。
「啊!忘記帶來!」阿克傻眼,今天早上匆匆出門,竟然忘了把趴趴熊帶上!
「也好,再欠我一個蛋糕。」文姿冷冷地說:「昨天我一口蛋糕都沒吃到,自然著落到你頭上。」
「嗯,沒問題!那今晚我們就啃蛋糕當晚餐吧!」阿克笑笑,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一小時後,兩人終於做完今天份量的問卷,於是到糕點店裡挑了一個文姿最喜歡的黑森林十二吋蛋糕。
「妳愛吃這麼甜的蛋糕,身材還這麼好。」阿克嘖嘖稱奇。
「蛋糕到哪吃的好?」文姿故意這麼問,看著街上遠處。
「我知道有間店可以帶蛋糕進去吃,就在附近而已。」阿克提議。
「好,那我的生日禮物呢?」文姿伸手。
「不是說我忘記帶出來了嗎?」阿克不解。
「所以呢?」文姿又開始生氣了。
「所以......我明天再拿給妳?」阿克試探性地問。
「為什麼不今天去你家拿?」文姿有些著惱。
這傢伙真不會把握機會,非要女孩子將球做得這麼沒有面子麼。
「我家?我家沒冷氣也沒電風扇,現在回去一定超熱,要是在裡頭點火柴,說不定砰一聲就會大爆炸!」阿克老實說,不好意思地傻笑。
「那趴趴熊呢?你說的那間店正好放著要送給我的趴趴熊嗎?」文姿快臉紅了,這老實頭竟然逼她自己說出那些話。
「對喔!好啊,那就去我家吧!」阿克恍然大悟,文姿簡直氣結。
阿克拎著蛋糕,指著前面說:「好巧,我家也在附近,前面拐個彎、再拐個彎就到了。」
文姿瞪了他一眼。
這一點都不是巧合,那是文姿早就從員工資料中得知阿克的住處位置,於是故意挑了間距離阿克家很近的蛋糕店。
接近愛情蠢蛋的好男孩,正需要這樣聰明的女孩搭配。
溦淇 於 2007-12-31 01:19: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19:00
阿克家在五樓,沒有電梯。
所以阿克足足有五層樓梯的時間慢慢發現,跟自己喜歡的女生逐漸靠近自己房間,所代表的意義。
到了第三樓,阿克想起自己還沒跟文姿告白,他的背上突然冒出大量的汗漿。
到了第四樓,阿克很想打電話給店長,及時問問他的意見,譬如今晚是否適合告白這類的問題。於是阿克停下腳步。
「怎麼了?你家不是住五樓?」文姿問。
「我......我想打電話給店長一下。」阿克有些侷促。
「打給他做什麼?」文姿不明白,這兩個人最近在中午吃飯時老是鬼鬼祟祟的。
「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所以,我......我想打電話問他一下。」阿克慌亂的時候,連謊話都沒辦法編。
「你,有話要跟我說就跟我說啊,幹嘛問店長。」文姿居然也感到緊張了,耳根子漸漸發燙。
不論她再怎麼用精明幹練這四個字掩飾,她終究還是個期待戀愛的小女人。
「嗯,說得也是。」阿克的臉都紅了,轉身繼續走上樓梯。
到了五樓,阿克小租屋的門前。
「文姿,我......」阿克的聲音有些顫抖,站在門口,在背包裡搜尋著鑰匙。
「有話,進去再說吧。」文姿深呼吸。
難得的,她緊張得有呼吸不順。
這是幸福的預感吧?她心想,左手食指跟拇指搓得好緊。
「嗯,進......進去再說。」
阿克好不容易找出鑰匙,但還沒將鑰匙插進門鎖內時,門把卻自己慢慢轉動起來。
兩人訝異地看著門漸漸打開,一個可愛的女孩站在門後,揮揮手。
「聽到腳步聲,就知道你回來了,阿克。」是小雪。
小雪笑得很開心。
阿克在瞬間呆立成石膏像,文姿更是完全愣住。
文姿的眼角瞥見小雪的背後,和式桌上擺著一個小小的蛋糕,蛋糕上燭光搖曳。
「妳......妳怎麼......」阿克結結巴巴,眼前幾乎一黑。
「帶朋友回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我好把房間收拾一下呢。」小雪輕聲埋怨。
阿克感覺到,一種接近靈魂的東西好像要從自己的鼻孔噴出去了。
「我明白你要對我說的話,可以了。」文姿淡淡地說,轉身下樓。
阿克想衝下去喚住文姿,卻聽見手腕上一聲喀擦。
那聲音很熟悉,彷彿昨天也聽過了的那麼熟悉。
「愛的小手銬,親愛的。」小雪笑嘻嘻舉起手,阿克也舉起手,不得不的那種。
「親愛的個大頭鬼,妳怎麼進來的!快把手銬打開!不然我朋友會誤會的!」阿克大叫,文姿的高跟鞋聲卻漸漸急促,快消失在這棟樓裡。
阿克管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倉促地往小雪裙子上的口袋摸去。
「你幹嘛吃我豆腐!」小雪急忙閃開,但阿克可是跟她銬在一起的連體嬰,兩人在地板上滾個不停,僵持不下。
「快把鑰匙交出來!」阿克快生氣了,小雪只好掏出一把鑰匙,高高舉起。
「說你愛我!」小雪說道,將鑰匙握在掌心裡。
「不要!」阿克伸手要扳開小雪手掌,想搶走鑰匙。
「那就跟它說再見!」小雪大聲說道。
「什麼?」阿克愣住,只見小雪將鑰匙拋出窗外,劃出一道銀色弧線。
阿克看看手銬,看看小雪。完全無法理解的妖怪!
「妳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阿克慘道。
「裝你。」小雪快速在阿克的鼻子上吻了一下。
溦淇 於 2007-12-31 01:19: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0:00
樓下的路燈打開了,小小的房間卻還殘存著對下午溫熱的記憶。
兩人將桌上的蛋糕吃得連渣不剩,因為的確很好吃。
一條魚在小魚缸裡優游,病懨懨的,小魚缸擺在和式桌上,兩人就這麼看著病魚吃完了蛋糕。
「妳怎麼進來的?」阿克看著手機發呆。
他連續打了七七四十九次,但文姿的手機就是不開,大概完全不想理他了吧。
「我去敲四樓房客的門,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忘記帶鑰匙了,問他能不能請房東幫我開個門,就這樣囉,房東最後看我可愛,還把鑰匙留給了我。」小雪說,手指輕輕撥弄小魚缸裡的水。
這女孩,不,這隻妖怪,真是個睜眼說謊的高手。
「那這條魚是怎麼回事?」阿克問:「牠好像生病了?肚子有點鼓起來?」
「是生病了,如果繼續擺在水族店裡的大缸子,一定會傳染給其他的小魚。」小雪幽幽地說:「所以我就把牠撈起來啦,想單獨把牠治好再放回缸子裡,我醫魚的成績很好喔,只有真的病得很重的小魚才會死掉。」
「看不出來妳也有可愛的一面嘛。」阿克隨口說。眼睛看的,還是沒有回應的手機。
「所以這隻魚就寄放在阿克這裡,如果阿克能醫好牠,就能通過愛的小考驗,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阿克要加油喔。」小雪正經地說。
「我又不知道牠得的是什麼病,就算知道我也不曉得怎麼治啊。」阿克說,心想其實這樣也好,要是這個妖怪說的是真的,養死了牠就可以擺脫糾纏,也不賴。
「這隻魚得了白點病初期,只要定期換水三分之一,再配合每次約二十分鐘的藥浴,就可以慢慢康復了。這隻魚蠻強壯的,如果阿克你給牠愛的話,牠很快就能回去大缸子,跟大家在一起了。」小雪說。
「是喔。」阿克躺在地板上,閉上眼睛。
阿克雖然魯鈍,但可不是笨蛋,他懷疑這個女孩今天晚上是否又要用奇怪的理由借住在自己這邊。
「阿克,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小雪說:「我認識一個在地下道用塔羅牌算命的女生,她的特色就是只說好聽話,我想你現在一定需要這個。」
「不了,心情不好時,我只要流流汗就好了。」阿克看著窗外。
「好色喔。」小雪突然紅了臉。
「喂,好色個屁,我是指打棒球。」阿克趕緊澄清:「我認識在棒球打擊練習場負責鎖門的朋友,無論多晚我都可以去那邊練習揮棒,流流汗,回來就好睡覺了。」
「那我們去吧。」小雪笑著。
「戴著手銬怎麼去?去了也打不成。」阿克瞪著窗外,那妖怪就這麼把鑰匙丟出去了。
「說到手銬,阿克,你好像不怎麼擔心手銬的事。」小雪問,誰都看得出來阿克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有什麼好擔心的?大不了我去跟別的房客借榔頭,把它的鎖心捶壞就好了。」阿克喃喃自語,毫不在意。
「你要捶壞愛的小手銬?」小雪驚訝。
「不然呢?當一輩子的連體嬰嗎?等到妳要洗澡、要上廁所時就知道慘了。」阿克淡淡地說,他昨天就這麼憋尿憋得很痛苦。
「不行。」小雪斬釘截鐵:「我不想嚇你,但用暴力打開愛的小手銬會招來厄運,上次有個人用電鋸鋸開手銬,結果隔天他就拉肚子拉到死。死,是真的死翹翹的那個死!」
「少來了。」阿克卻感到一股寒意,這隻妖怪真是深不可測。
「打開愛的小手銬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鑰匙,一種,則是愛的通關密語。」小雪說:「現在鑰匙沒了,只好說通關密語才能打開了。」
「說啊,我等著。」阿克感到很荒謬。
「要一起說才有效,而且要閉上眼睛。」小雪很認真,舉起手:「說,我們要一起幸福。」
太???幼稚了吧!阿克愣住。
「閉上眼睛喔,準備了?一、二、三!」小雪看著阿克。阿克無奈點頭。
「我們要一起幸福!」小雪與阿克一齊說道。
喀擦一聲,手銬真的解開。
阿克訝異地看著小雪,小雪神秘兮兮收好手銬。
「妳真的是妖怪!」阿克張大嘴巴。
「走吧!你說過手銬解開了,就一起去打棒球的!」小雪起身,笑嘻嘻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的?」阿克努力回憶。
「說謊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針。」小雪拉起阿克的手:「上次我有個朋友說了謊,結果早上醒來嘴裡居然含了一大把針,差點沒噎死他。」
「那針是妳塞的吧。」阿克感到很恐怖。
3.6
新莊的棒球打擊練習場。
晚上快十點了,零零落落的揮擊聲,有的嘹亮清脆,有的沈悶低盪。
小雪戴著頭盔的樣子,好像更俏麗了?阿克心想,忍不住想起那鼻尖上的一吻。
那一吻真是快速絕倫。
但雖然有如閃電,阿克鼻尖上軟軟的觸感好像還存在著,而或許是因為吻在鼻子上的關係,小雪嘴唇的味道格外忘不了。
「幹嘛發呆啊,教教我怎麼打啊。」小雪看著一旁發呆的阿克,說:「在想剛剛那一個吻啊?」
阿克驚醒,這隻妖怪真不是蓋的,連讀心術都會了。
「妳初學,從最低的時速九十公里開始吧,要不然就算棒子矇中了球,球萬一打在靠近手的地方,手腕也會痛到快炸掉。」阿克說,指著對面的投球機:「慢慢來,看準了再打,大約每隔五秒就丟一顆給你,也可以參考機器投臂收縮的時間。」
小雪點點頭,有模有樣的舉起球棒。
球啵一聲飛來,她卻嚇得立在一旁。
「放心,妳站得那麼遠,K不到妳的。」阿克站在鐵網後面挖鼻孔,心想:原來這隻妖怪也有害怕的東西啊?
啵,球又筆直飛來,但小雪慢了兩拍才揮出棒子。
「球都落地了還揮個屁,看準了再揮啊。」阿克彈出鼻屎,正中小雪的頭盔。
小雪氣呼呼地回頭瞪著阿克,一轉回頭,第三顆球又呼嘯而來。
不用說,又沒打中。
就這樣,二十顆球都投完了,小雪一顆球的邊都沒沾到。
「可惡!」小雪氣呼呼看著阿克。
「是,我是看不下去了。」阿克笑道,只要一聞到棒球的味道,他就覺得相當自在。
阿克走到時速一百四十公里的投球機前,拿起球棒,叫小雪躲在身後的鐵網。
「仔細看好了,揮棒沒有所謂真正的打擊姿勢,只要能擊出球,就是好姿勢,自己舒服就行了,王貞治的金雞獨立、漫畫裡的螃蟹橫行、小笠原道大的武士刀斬擊、鈴木一朗的鐘擺式打法,都行。」阿克說,投下代幣。
舉起棒子,晃晃脖子。
球噴來,簡潔有力的破空聲,快得連站在鐵網後面的小雪,都感覺到一股颯然球威。
阿克直率一揮,球棒與球兒差了一個指頭的距離錯身而過,小雪大嘆可惜。
「然後啊,肩膀要放輕鬆,力氣才放得開。」阿克吐了一口氣,朝第二顆球揮去,姿勢很大,揮棒的力道自然很猛,卻與球兒再度擦身而過。
但阿克揮棒所刮起的風,卻讓小雪打了個冷顫。
心想,阿克的力氣好大。萬一揍起女人,一定超可怕。
「下巴縮進去,集中力會加強,兩隻腳打開一點,星爺在少林足球裡說得對,一句話,腰馬合一。」阿克身體下沈,朝第三顆球揮去,球與棒子擦撞出命運火花的時刻再度落空。
「如果不要揮那麼大力,說不定就打中了呢。」小雪在後面說道。
「或許吧,但那樣的揮棒一點魄力都沒有,所以連帶,沒有意義。」阿克又猛力揮棒,仍舊沒有擊中。
「沒有意義?」小雪不懂。
「是啊,用沒有賭上什麼東西的雙手抓緊棒子,力氣絕對不夠,力氣不夠就只能敲出安打,但安打這種東西啊......呵呵,就算敲出一百隻安打也湊不出全壘打啊。」阿克用力一揮,又落空。
這次跟球的位置差得老遠。
「安打不夠好嗎?」小雪問。
「不夠,那樣的距離還不夠讓所有的人將脖子抬起來,彎到不能再彎,就只能看著球飛啊飛啊飛啊,直到飛出整個球場外。」阿克越說越興奮:「全壘打才是真正的無敵,所向披靡。妳知道邦茲在打破全壘打記錄時,有多少人在球場外的湖邊划著小船、戴著手套,等著撈捕飆出球場的全壘打麼!」
阿克這一說,還是沒有忘記掄起全身力氣揮棒。只是又吃下了一個K。
小雪感到很訝異,她以為阿克常常到打擊場練習揮棒,一定是個很強悍的打擊手,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分鐘裡阿克什麼球都沒真正揮到,只削中了好幾顆向後衝得老高的擦棒球。
「別著急,慢慢來。」小雪怕阿克難堪,反而安慰起阿克。
「我知道啊,我平常就是這個樣子,很厲害吧!才一輪就削到了擦棒,看來今天狀況不錯,熱身完畢!」阿克卻一臉得意,又投下了四個代幣。
此時,阿克與小雪的身後開始圍起一堆人。
那些都是剛剛在練習打擊的男人,有老有少,全都目不轉睛。
「阿克的秀要開始了。」阿克在打擊場任職的朋友笑笑。
第一球衝出,那速度帶起的俐落,讓小雪不由自主叫了出來。
阿克低喝一聲,卻沒有擊中。
但阿克的身體幾乎轉了一圈,好像力氣過剩似的。
「這小子如果再早一點來球場,圍觀的人肯定更多了。」一個胖子在後面說道:「這傢伙可怪了,他揮棒動作超大超笨超畸形的,好像要把球整個打碎,可是偏偏打擊率超低,那球可是職業級的一百四十公里啊,要是不小心敲中了棒子下緣,整個手腕都麻了。」
「我就因為這樣,手筋受傷,做了兩星期的電療。」一個瘦子同意。
這幾個陌生人因為阿克交談了起來。
其實時速一百四十公里的球,只要常常來練習打擊的人,最後都會有三成以上的命中率,甚至更高。要打得好很不容易,要沾著球打卻不難。
像阿克這樣老是碰不到球,卻還是豁盡全力將自己轉成陀螺的傢伙,卻是絕無僅有。
「可不是,不過我都很期待他揮出超級全壘打的樣子,這小子只要一擊中球心,幾乎就會命中球場網子上空的大銅鑼。」另一個男子嚼著口香糖:「不過有時候他得打上好幾輪才會敲中,力氣好像用不完似的。」
「白癡。」一個穿著洋基隊運動夾克的大學生說。
「低能。」站在大學生旁邊的高大男子附和。
但他們全都目不轉睛。
小雪與眾人就這麼看著,看著阿克揮了一輪又一輪,一球又一球地落空。
但阿克絲毫不氣餒,大汗淋漓後笑嘻嘻地脫掉上衣,赤裸著揮棒,汗水依稀甩到小雪的臉上。
「好感人。」小雪若有所思,摸著臉上溫燙的汗水。
也許,人生也該這麼面對吧。
不管來的是好球,是壞球,手都一定要抓緊棒子,用無畏的勇氣與球對決。
揮空幾次,都沒關係。
而且還要面帶笑容,像阿克那樣豪邁陽光的笑容。
「阿克加油!」小雪在保護網後面大叫。
「鏗!」阿克猛力揮棒,不偏不倚轟中球心。
球兒閃電般飛出,高高上去,高高上去。
球兒沒有撞上球場上空的護網,卻以美麗的弧線擊中懸掛在網子上頭的銅鑼。
站在強化玻璃後的眾人彷彿都聽見銅鑼清響的聲音,然後,打擊場內放出一段輕快的音樂,以及一段恭賀的錄製聲音。那銅鑼裝有感應器,只要玩客打中了難度超高的銅鑼,這段恭賀就會機械式放出,店家出面會致贈六十塊錢的代幣。
眾人嘖嘖稱奇,紛紛拍手叫好。
阿克滿足地吻著球棒,看著球兒掉下。
眾人鼓掌,卻也慢慢散開。他們知道這個執著的小鬼頭今晚到此為止了。
「阿克,教我。」小雪接過棒子,握柄都是阿克掌心炙熱的體溫,心中很感動。
「喂,妳先從九十開始吧。」阿克穿上衣服,將球棒插回筒子,帶著小雪回到時速九十的投球機地區。
小雪舉起棒子,阿克小心翼翼幫小雪調整姿勢。
「妳是右撇子,所以右手握在左手上面棒子才抓得穩,肩膀放輕鬆,下巴縮進去,兩隻腳可以再打開一點、再低一點,把屁股勇敢翹出來,像恰恰一樣。最後,眼睛不要盯著球,要直視投手的眼睛。」阿克說,雙手放在小雪的手背上。
「為什麼?」小雪問。
「這不是妳跟球之間的對決,而是打者跟投手間的勝負。」阿克的呼吸吹到了小雪脖子上。
「可是,機器沒有眼睛。」小雪說,看著投球機蹦的一聲,球筆直從身邊掠過。
「機器沒有眼睛,就用幻想的,把機器想像成你最喜歡的人、或是最討厭的人,總之,妳就是要與他對決。球來了!」阿克說,他的呼吸暖暖的。
小雪揮出,落空。
但她一點也不生氣了。因為阿克示範了最好的球品。
「慢慢來,比較快。」阿克說,退到網子後。
小雪咬著牙,一球又一球。
「我不會放棄的。」小雪擦擦眉毛上的汗珠,瞪著機器,想像那是邪惡的技安。
鏗!小雪手腕吃痛,差點將棒子脫手。
球兒叮叮咚咚滾出,阿克則興奮地大吼大叫,為昨天才認識的說謊妖怪打氣。
「好開心啊。」小雪學著阿克,在棒子上輕輕一吻。
最後那天晚上,小雪總共擊出二十多顆球,雖然二十多顆球有的是虛弱的滾地球,有的是大而不當的內野高飛,但小雪已經十分滿意。
儘管手腕疼的不得了,但她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lozbwlmeoo 於 2008/1/1 下午 02:14:17 修改文章內容
溦淇 於 2007-12-31 01:20: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1:00
從棒球打擊練習場出來後,阿克與小雪坐在路邊喝著運動飲料。
兩個人都累斃了,尤其是小雪,直嚷肩膀跟腰都好酸。
「阿克,那邊騎樓有台夾娃娃機!」小雪指著一間昏暗雜貨店。
「喔?」阿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小雪拖去。
小雪指著裡面琳琅滿目的布玩偶,笑嘻嘻地說:「有個叫倉仔的大胖子教過我夾娃娃的祕訣,很靈的,我夾一個給你,你要哪一隻?」
阿克沈吟了一下,指著一隻綠色的猴子:「這隻綠猴子長得醜死了,把他夾出來教訓教訓!」
小雪同意,投了十塊硬幣進去,爪子在電子音樂聲中搖擺前進,小雪聚精會神地調整角度,好一會兒才按下抓起鈕。
「靠,真神!」阿克獃住,那爪子居然將綠猴子吊起,驚險地放進出口。
小雪被稱讚可是樂得很,拿起綠色猴子遞給阿克。
「挪,你要的。」小雪笑著,阿克也不多說就收下。
女孩子是不會喜歡這麼畸形的綠色猴子的,看起來就是一副傻不隆冬的蠢樣。
「我要這個,換你夾給我。」小雪指著裡頭,一個粉紅色的猴子。
「那隻有什麼好?粉紅色的猴子看起來就像仿冒的頑皮豹。」阿克不解,但還是投下十塊,抓起桿子。
「那隻看起來就像綠色猴子的女朋友啊。」小雪認真地說,開始指揮著阿克怎麼挪動爪子。
爪子落下,慢慢吊起粉紅色猴子,卻在出口處不幸先行墜落。
不等小雪開口,習慣「說謊妖怪時間」的阿克就先將新的十元銅板丟進機器裡。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不夾到這隻假頑皮豹,妳這隻妖怪是不會讓我離開這台機器的是吧?」阿克聚精會神地操作爪子。
「阿克好聰明。」小雪滿意地點頭。
試了三次,靠著小雪的及時密技教學,阿克終於成功將粉紅色猴子抓起,千驚萬險地丟到出口裡。小雪似乎比阿克還要開心,一直蹦蹦跳跳、又拍手又尖叫的。
「挪,遊戲結束,別淘氣了。」阿克打了個呵欠,將粉紅色猴子遞給小雪,心中卻是不免得意。
這可是他第一次挑戰夾娃娃機成功,全拜小雪的指導所賜。
「謝謝阿克的猴子!」小雪立刻將粉紅猴子套在手機上,當作吊飾。
然後小雪拿出阿克的手機,將綠色猴子掛在上頭,滿意地看著兩隻手機並排的樣子。
「我們什麼都是一對一對的。」小雪笑嘻嘻地說。
當然,那天晚上小雪又留在阿克住處過夜。
理由是?
「唉呦,誰叫你硬是拖我去打球,害我全身都是汗,臭死了。」小雪聞聞自己的衣服。
「我硬是拖妳?」阿克猛抓著頭。
「我前幾天住院,水電費忘記繳,所以我住的地方被斷水斷電啦,這下子只好勉為其難去你那邊洗澡,你該不會介意吧?」小雪看著阿克。
「小雪,妳真的不是妖怪嗎?」阿克看著小雪。
忍不住,又想起鼻子上的那一吻。
溦淇 於 2007-12-31 01:21: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2:00
如果有人要製作一本世界名妖怪圖鑑,應該在說謊妖怪那頁的解說裡,放上「此妖怪肆虐後隔天早上,會離奇消失」類似的生動字眼。
隔天,小雪又像突然蒸發一樣,幾乎不留痕跡地消失。
阿克蓬頭垢面坐在地板上,看著折疊完好的床鋪,然後環顧四周,依舊沒有一張紙條。不告而別似乎真是她的習慣。
「額頭?」
阿克靈機一動,匆匆跑到浴室抓開額上的頭髮一看,果然有個用口紅畫成的愛心。
「我真是猜不透妳啊,小雪妖怪。」阿克失笑。
阿克一邊刷牙洗臉,一邊回憶昨晚在打擊場的一切。
小雪這隻妖怪雖然無厘頭了點,但她專注揮棒的樣子讓阿克對她的好感增加不少。
阿克伸展筋骨,穿上衣服,直到要出門時才發現放在房間角落的大趴趴熊,這才想起另一件天崩地裂的事。
「糟糕,今天又得跟文姿解釋了,我真是賠罪賠上癮了我。」阿克沮喪地抱起大熊,打開門,想想不對。
小雪今天該不會又突擊我了吧!這可能性接近百分之百!
「不行,我跟文姿之間禁不起再一次的誤會了,今天一定要告白,讓她知道我的心意,而且,今天就算睡在敦南誠品也不能回來,免得跟愛打棒球又愛幻想的妖怪糾纏不清。」阿克想想,於是在和式桌上留了張紙條,這才大步出門。
xxxxxxxxxx
今天阿克與文姿照例做著問卷,只是場景從街頭挪移到其他的大賣場,針對駐足於冷氣機前的潛在消費者做結構訪談。
阿克預期的、像火山爆發般的文姿卻沒有出現。
以下是阿克在腦中推演的對話劇本:
阿克:好了啦,其實妳也相信事情就是像我說的那樣,那隻妖怪唬爛我房
東騙到鑰匙,當然就自己咚咚咚跑進去,我也防不了。
文姿:我相信,但那又怎麼樣?最後你還不是讓她又過了一夜?
阿克:可是她男朋友真的很兇,如果她被揍死了,好像……好像也不太
好?
文姿:她是她,你是你,兩個前天才認識的人有什麼好互相關心的?
阿克:話不是這麼說……
文姿:算了,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阿克:後來那個蛋糕呢?
文姿:丟了。
阿克:我再買一個好不好?
文姿:蛋糕可以重買,但生日可以這樣一直過一直過過不停的嗎?
阿克:(傻笑)其實我並不是很介意。
文姿:(大怒)我介意。
但文姿一反常態,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說話比以前輕柔了好幾倍,也完全不提昨夜撞見小雪的事,這讓阿克心裡毛骨悚然。沒有「生氣的樣子」,代表氣全部悶在肚子裡,其結果只會越悶越火,這是第一個可能。
另一個文姿沒有生氣的可能,比起生悶氣,卻又更糟糕了。
阿克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想到了他的戀愛顧問。
「店長,事情就是我說的那樣,百分之百是個大誤會!但文姿都不跟我生氣,還有說有笑的,難道說,她是一點也不喜歡我,所以撞見其他女孩子在我房間裡也無所謂嗎?」阿克捧著手機,蹲在賣場角落與店長討論。
「我想應該是氣到不行了吧?她如果只是當你普通朋友,昨天就不該看見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就立刻轉身烙跑啊,又如果只是把你當普通朋友,正常人的話,今天見面也會虧你:咦!昨天那個女孩子是誰!你說是不是?笨蛋。」店長似乎很慵懶。
有道理。
「那我該怎麼辦?都已經晚上八點了,文姿忍了一天,爆發起來一定很恐怖。」阿克擦著額上的冷汗,突然看見文姿走過來,急忙掛掉電話。
文姿溫柔地看著阿克,卻也沒說什麼,手裡的問卷好像快做完了。
「文姿,我──────」阿克侷促地站起。
「跟女朋友聊天聊完了,別忘了還有問卷要做喔。」文姿和顏悅色地說,阿克的頭皮發麻。
「昨天晚上那個女的並不是我女朋友。」阿克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他從沒想過說真話也會有這麼難啟齒的時刻。
「喔?這種事你跟我說做什麼?」文姿笑笑,笑得阿克簡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個女生就是我說的那個奇怪的女生,叫小雪,我們連普通朋友都稱不上,她不知道把哪根筋當給第八號當鋪了,所以人變得很古怪,昨天她騙我的房東──────」阿克鼓起勇氣卯起來解釋。
「我說了,這些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跟我說做什麼?」文姿淡淡看著阿克,眼神從溫柔變得冷漠,那冷漠將阿克亟欲解釋的熱力急速冷卻。
阿克啞口無言,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文姿的心裡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經過這兩天心情摔到谷底的感觸,文姿總算承認自己喜歡著阿克,很喜歡,很喜歡。
職場裡的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為不斷升職、加薪不擇手段,踩著同事的頭往上爬,整天碎念著謠言,構陷別人,爭搶業績,為的就是證明自己高人一等,所以應該是自己踩著別人的頭而不是反過來。矛盾的是,文姿討厭這種人,卻無法阻止自己成為這種人間的佼佼者,所以文姿進入賣場才兩年,就從最小的門市解說員快速晉升成行銷企劃,有時回想起自己是如何爭取到這些工作機會,文姿甚至會厭惡起自己。
但阿克不同,他似乎無意與任何人競爭,他看似沒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其實,他只是不將人生目標放在煩瑣的工作上頭。人生是人生,工作是工作,阿克上班的時候總是笑嘻嘻的,被文姿責罵時更是未曾反駁。
工作累了,文姿很喜歡找阿克聊些有的沒的,因為整個賣場裡,就只有阿克沒有稜角,也只有阿克從沒將她身上的稜角當一回事。
「我跟妳說這些事,其實,嗯──────」阿克感到呼吸困難。
「其實什麼?」文姿淡淡回應。
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卸下武裝,即使她仍舊完全相信阿克所說的每一個字。
誤會?既然是誤會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蛋糕?再買就有的東西何必可惜。
文姿看著阿克,期待阿克在受迫的情緒裡,能拿出鬥志,對自己勇敢告白。
阿克終於抬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大家都說,妳是一隻刺蝟,我──────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這樣。」阿克有些結巴,居然有越講越糟的趨勢。
「不過什麼?」文姿不明白,但也沒生氣。
「不過,店長說我的個性就像大烏龜。烏龜有殼,不怕刺蝟,所以我在想,如果有可能,是不是──────」阿克一直流汗,眉毛上的汗水都快將他的眼睛刺得睜不開。
文姿也感到緊張,昨天在樓梯口的緊張情緒又出現了。
突然,文姿的手機鈴響,突兀地中斷兩人的戀愛未來式。
「喂?」文姿倉促地拿起電話,是孟學邀約晚餐的電話。
阿克軟倒在地。百分之百的緊繃後,整個人頓時虛脫了。
文姿一邊試著拒絕孟學的邀請,一邊看著阿克。他這副筋疲力盡的模樣,文姿有些心疼,卻也鬆了一口氣。
慢慢來吧,我們之間的機會還多著呢。
「就這樣了,我今天很累想直接回家睡覺,你找別人去吃吧,公司新進了兩個女門市,都很漂亮,不妨考慮看看?掰。」文姿掛上電話,阿克立刻慌張地站起,不知該不該繼續剛剛的對話。
「阿克,今天公司發薪水。」文姿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克,阿克點點頭。
「好像是,終於又撐過一個月了。」阿克就僅僅是點點頭。
「我肚子餓了,那你的肚子有沒有別的意見?」文姿淡淡地說。
「別的意見?」阿克傻住,摸著肚子,是餓了沒錯,而且從一個小時前就很餓了。
「打電話給你的店長吧,請他指導指導你該怎麼聆聽女人說話。」文姿沒好氣說道。
阿克也不廢話,立刻別過頭去打電話,與店長小聲商討起來,半分鐘後,阿克一臉恍然大悟地掛掉手機,看著叉腰甩頭的文姿。
「文姿!今天公司發薪水,妳肚子餓了我的肚子也是,不如就讓我請妳吃頓晚飯吧!」阿克照本宣科念著,念到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笨得要死。
「好啊,那你要請我吃什麼?」文姿也想笑,卻依舊板著張臉。
這笨槌子,完全沒有戀愛的天分。
「我最近發現有一間賣咖啡的黑店,黑是黑,不過挺好玩,帶妳去吃看看!」阿克想起了,那一個形式特異、置顧客喜好於不顧的拉子服務生。
溦淇 於 2007-12-31 01:22: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2:00
等一個人咖啡店。
阿不思,傳說中最性格的拉子,號稱能調理無數咖啡卻不喝咖啡的服務生。
此刻的阿不思正冷淡地站在文姿與阿克的桌旁。
「我要焗烤牛肉飯跟一杯香草拿鐵,咖啡餐後上,謝謝。」文姿闔上菜單。
「我要青醬蛤蠣麵,跟──────跟一杯<真命天子>咖啡特調!也是餐後上!」阿克興沖沖說道。
阿不思收走菜單,一句謝謝或請稍等都沒留下就回到櫃台了。
「蠻性格的服務生。」文姿說。
「可不是。」阿克吐吐舌頭,上次阿不思的任性讓他荷包大失血,惡夢一場。
兩人似乎很久沒有找間店好好坐下來吃頓飯,聊一聊了,但阿克不會忘記文姿最喜歡聊的話題,旅行。於是阿克說起自己最近在雜誌上研究的德國黑森林之行與奧地利古典樂訪聖之旅,文姿也開心地說起在報紙上的法國旅遊專題,眉飛色舞的。
文姿熱衷討論旅行,卻不熱衷實踐旅行,因為她總覺得享樂是一種時間的浪費,如果將時間通通用在所謂的正事上,將來能夠拿來享樂的時間只會更多。至於現在嘛,偶而能在腦子裡憑空旅行一番,就已經是莫大的快樂了。
阿克當然不覺得旅行是浪費時間,但他並不想反駁文姿,他只是默默計畫著旅行,半年前阿克籌辦了公司的員工東北角之旅,讓文姿觸摸到久違的海水,三個月前阿克籌辦了員工花東之旅,讓文姿呼吸全台灣最新鮮的空氣。
一次比一次遠,總有一天,阿克希望能將文姿帶到她最想去的歐洲大陸上。
「阿克,那你最想要去的地方是哪裡?」文姿吃著飯,好奇。
「我啊?如果歐洲不算的話,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非洲吧?」阿克放下叉子。
「為什麼是非洲啊?」文姿訝異,那不熱死了。
「非洲什麼東西都是一望無際的,抬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舉起球棒,一望無際的草原,如果可以在那種地方跟藍迪強森時速一百六十公里的球對決就好了,超豪邁的,可惜我猜藍迪強森不會跑去那裡。」阿克胡思亂想著。
「這一點,你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阿不思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旁邊,將兩杯咖啡放在阿克與文姿面前。
「小姐,妳的香草拿鐵。」阿不思。
文姿嘗了一口,點點頭,很香很細密的口感。
「喂,你的咖啡。」阿不思。
「喂?最起碼妳也可以叫我先生吧!」阿克感到好笑,但看到咖啡後他就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了。
寬口馬克杯上,深黑色的熱咖啡上漂浮著一粒逐漸結塊的蛋黃,蛋黃的邊邊還有許多蛋殼碎屑。顯然阿不思是故意這麼瞎幹的。
「喂!等等!這不是上次小雪叫的真命天子特調吧?」阿克抗議,及時拉住想回頭的阿不思。
「誰跟你說是了?這是風流混蛋特調,專給風流混蛋的。」阿不思酷酷地說。
阿克獃住,完全無法進入狀況。
類比於科幻小說教父愛西莫夫創造的機械人三公約,傳說中服務生也有三大法則要遵守,顧客至上、顧客說的永遠都是對的、顧客是衣食父母,這三大法則似乎都無法在這個服務生身上找到。
「那──────那我的真命天子呢?」阿克試圖溝通。
「溝通無效。」阿不思搖搖手指,那動作阿克依稀見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從來沒有一個男生敢在我阿不思面前腳踏兩條船,既然膽敢做了,就要接受我阿不思溫柔的正義。」阿不思正經八百地說,文姿噗嗤笑了出來,阿克狼狽透了。
阿不思轉身回到櫃台。
「可惡!那是nba火鍋之神木湯波每次蓋對方火鍋後比的手勢對不對!妳學他的對不對!對不對!」阿克抓狂朝櫃台喊道。
「喝不完,罰五百。」阿不思冷淡說道。
坐在阿克對面的文姿笑到肚子痛。
她很久都沒這麼笑過了,只有在阿克身邊她才能如此放鬆,也許就像阿克說得那樣,一個是刺蝟,一個是烏龜。
刺蝟只有在與烏龜擁抱的時候才不須擔心傷害對方。
至於告白?
「阿克,這次冷氣的事要是忙完的話,我們計畫一下去哪裡玩吧?」文姿說這句話的時候,將咖啡杯舉了起來,遮住自己半紅的臉。
「好啊!近一點的可以去墾丁來個陽光沙灘加知本溫泉之旅,如果可以凹到更多假的話,還可以去北海道、曼谷、普吉島、印尼,或是香港澳門都行!」阿克這次完全來不及害羞,就霹靂趴啦說了一堆,畢竟旅遊他已準備很久,也有很多想法。
「那就這麼說定囉。」文姿笑笑。
阿克猛點頭,三兩下就將味道混蛋加三級都不足以形容的怪咖啡給解決了,還笑得跟傻瓜似的。
旅行是最好的春藥、戀愛最需要的興奮劑。店長的諄諄教誨一直深刻在阿克的心中。
溦淇 於 2007-12-31 01:22: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3:00
吃完飯,阿克送文姿坐公車後,自己才搭捷運回家。
從板南線的市政府站到木柵線的麟光站之間共有七站,阿克在這半個小時裡,腦中只有地圖跟旅行計畫,還有一張張雜誌上美不勝收的風景相片。
「普吉島?就普吉島吧?」阿克胡思亂想著,開心地用跑百米的衝勁一路奔上五樓,打開門,這才想起自己的生命已經闖進另一個女孩。
阿克留在和式桌上的紙條上被畫了一個大岔。
「阿克壞蛋!」阿克蹲著,念著紙條。
紙條上,一顆阿福扭蛋壓著,看來這隻會讀心術的妖怪今天過得不大順。
阿克聳聳肩,幸好今天晚回來了,才讓妖怪撲了個空。
阿克打開電視,將及時新聞的聲音轉大,一邊洗澡。
「記者目前在林森北路的某郵筒前,為您持續報導近一年來橫行台北地區的郵筒怪客消息,郵筒怪客在一個多月前消聲匿跡後,今天晚上又再度犯案,從鏡頭可以看見郵筒呈現半焦黑的狀態,雖然消防人員緊急灌水搶救,但裡面的信件仍付之一炬,警方表示無法判斷是否是同一人所為,或是經過模仿的犯行,警方正式圖調閱附近便利商店與社區監視器觀察是否有可疑人士──────」
阿克沖掉頭髮上的泡沫,心裡暗暗覺得好笑。
這個被媒體冠以「郵筒怪客」的大傻蛋他已經注意很久了,與其深究這個怪客燒掉郵筒裡的信件所犯下的公共危險罪,不如想想怪客之所以燒掉信件的種種可能理由。
阿克猜想過,郵筒怪客是一個成績欠佳的中學生,每次學校寄發成績單,怪客就會想辦法燒掉,免得屁股被父母打得開花。但這個可能性已經被阿克自己與警方推翻,因為怪客所燒的郵筒沒有一定的路線,如果是想毀掉成績單,也總該鄰近特定學校吧。
又或者往更酷的層次去想,這位郵筒怪客是某種主義、或某種特殊哲學思想的奉行者,例如「這世界充滿太多謊言,所以乾脆通通燒掉算了」的意識形態,並且努力地實踐著。
或是與長庚遛鳥俠一樣,郵筒怪客說不定只是打賭賭輸了,所以才常常暴走燒郵筒。無論是哪一個,比起只會打嘴砲的政客,這位郵筒怪客令人尊敬多了。
不管怎麼猜測,這個郵筒怪客燒信件的真正理由一定更有趣吧?至少警察從燒信件的時間與地點上,根本無法研判兇手的年齡、動機、或地緣關係,說不定這個郵筒怪客只是快閃族那種後現代無厘頭主義的奉行者,他的動機就是不需要動機,甚至無所謂奉不奉行,只是純粹的即興作樂?
無論如何,阿克自己是不討厭這位舉動kuso的怪客。還記得去年底,快過聖誕節時,郵筒怪客一夜之間連續燒掉五個郵筒、造成許多卡片變成焦炭的節慶悲劇,成了大轟動的新聞。阿克更是笑倒在電視前,直嚷著以後若情人節快到了,每個郵筒都要派一個警察二十四小時站崗保護吧,免得許多甜言蜜語、告白情書燒得一塌糊塗,郵局被憤怒的情侶狂砸雞蛋。
「一個月沒燒郵筒了,今天又突然暴走,難道又是什麼節日接近了?」
阿克圍著毛巾走出浴室,蹲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現場裡幾個警察圍著燒焦的郵筒發愣,忍不住又大笑了起來。
突然,小雪的聲音突然鑽進阿克的耳朵裡,令阿克全身觸電般跳起。
「阿克,在錄這段語音鈴聲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星爺那部齊天大聖東遊記裡,紫霞仙子說過,誰可以拔出她的寶劍就是她的真命天子,阿克,我們之間的那把寶劍是什麼呢?」
「蝦小!」阿克大驚,這的確是小雪的聲音沒錯,而且還是從自己的手機裡發出來的。
阿克愣住,拿起手機,那段語音鈴聲還在重複什麼寶劍什麼紫霞的,來電顯示則是小雪大妖怪的可愛自拍。
「喂?小雪?」阿克茫然蹲下,按下通話鍵。
「阿克,我心情不好。」小雪的聲音,好像在哭。
「聽得出來,妳在哭嗎?男朋友還是揍了妳?」阿克搔頭。
「不是,是你。」小雪哭著。
「是因為我沒待在房間裡嗎?阿哈!果然如此!」阿克覺得好笑,坐在地上擦頭髮:「我跟妳說,小雪,我有喜歡的人啦,妳也知道,既然我們是好朋友就要有好朋友應該有的結界,我們可以常常去打擊場流汗,偶而吃個飯也沒關係,就是不行天天睡在一間房,這樣會讓人誤會的,了不了?」
「你真的很壞,真的在躲我!」小雪哭著。
「唉唉唉,還有啊,手機鈴聲是怎麼回事?我差點被妳錄的鈴聲嚇死。」阿克跪在床上,打開窗戶。
突然,門把鏗鏗轉動,門打開。
「誰!」阿克嚇得差點摔出窗戶。
「手機鈴聲當然是我偷偷錄的啊!」小雪站在門口,滿臉都是眼淚。
阿克簡直被五雷轟頂。
妖怪,真的是妖怪!
溦淇 於 2007-12-31 01:2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3:00
「所以,那個叫小雪的妖怪昨天、前天、跟大前天都還是住你那邊?」
店長跟阿克坐在店門口吃著早餐,阿克一臉無奈,看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
自從那天與文姿到等一個人咖啡吃過晚飯後,小雪好幾個晚上都藉故跑來找阿克,什麼男友在她家門口噴漆恐嚇、或是她睡到一半聽見浴室馬桶自己沖水的聲音懷疑有鬼、或是她懷疑櫃子裡有不懷好意的精靈等,總之就是哀求過夜。
阿克能怎麼辦?
並非一昧怯弱的他當然是再三拒絕了,但小雪總是有辦法黏在房間裡找話題黏著不走,直到阿克神經衰弱、無奈放棄為止,要不就是拉著阿克到打擊場練習揮棒,然後又說自己住的地方停水、要到阿克房裡洗澡。
簡直就是同居了吧?在路上撿到一個奇怪的美少女回家做神祕的研究,這不是日本A片最常看見的情節嗎?這不是中年痴漢每日殷殷期盼的色情樂透嗎?但阿克只有提心弔膽的份,深怕文姿哪一天突然拎著宵夜來敲自己的門,將已經淹到膝蓋的誤會積得更深。
到另一個男孩家住了這麼多天,小雪自也帶了幾件換洗衣褲跟自己的牙刷毛巾,但小雪還是很喜歡穿阿克的衣服睡覺。
「妳自己不是有帶衣服?」阿克躺在地板上。
阿克將臉埋進枕頭裡,免得看見小雪妖怪的激凸。
「那些衣服又不是睡衣,阿克的衣服大大鬆鬆的,穿起來很舒服啊。」小雪坐在窗戶前,觸摸著略帶涼意的晚風。她身上的衣服是阿克中學時期的班服。
「很晚了,快睡吧,別忘了妳自己也要到水族店打工啊。」阿克睏得要死。
「說到水族店,阿克,你將這條病魚養的很好啊,看牠尾巴擺動的樣子就知道快好起起來了,你很在意我說。」小雪說。
「生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只要餵牠東西吃,肚子飽了什麼病都會好起來。我媽就是這樣,以前我感冒生病,我媽就煮一大堆東西塞給我吃,我只要肚子吃撐了,燒就咻咻咻退了。」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
「好笨的體質。」小雪認真。
「真不好意思啊。」阿克沒好氣。
「對了阿克,陳金鋒跟彭政閔哪一個比較厲害啊?」小雪問,似乎還不想睡。
「ICHIRO,鈴木一朗比較厲害啦。」阿克的頭開始痛了。
「鈴木一朗是誰?對對對!你上次跟我說過,他是美國西雅圖水手隊的安打王,又帥又會打球,據說快破了大聯盟的單季安打記錄。」小雪自問自答。
「對對對,破了破了。」阿克真希望立刻睡著。
「阿克?」小雪突然爬下床,推了推阿克。
「衝蝦小?」阿克實在不想睜開眼睛。白天跟文姿到處做問卷實在很累。
「我喜歡跟你說話。」小雪笑嘻嘻的。
「嗯。」阿克的臉還是埋在枕頭裡,但手指卻高高豎起大拇指,表示「知道了」。
「我們真的在一起好不好?」小雪又推了阿克一下。
「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阿克毫不留情地說,豎起食指打叉。
「我看過有句話說,戀愛是一種,兩個人在一起快樂可以加倍,憂傷卻可以減半的好東西,如果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立刻就可以變得很快樂,有什麼不好?」小雪。
「沒什麼不好啊,但就跟妳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要快樂加倍也是跟她一起加倍,要把憂傷對半也是跟她一塊平分。」阿克困倦至極:「打住了,不跟妳聊了,妳剛剛跟我去打了兩百多球,妳是鐵金剛啊都不會想睡覺?」
「我才想問你,你怎麼捨得睡覺?」小雪嘻嘻。
阿克翻身而起,從抽屜裡拿出一把手電筒照著小雪。
「幹嘛?照得人家好羞。」小雪臉紅。
「羞個屁啦,我是想確定一下妳到底有沒有影子。」阿克切掉手電筒,倒下又睡。
就是這樣。
每天晚上小雪都纏著阿克聊天到天亮,從阿克最喜歡聊的職棒話題到阿克覺得沒什麼好提的童年趣事,小雪都一個勁的瞎纏,有時阿克甚至連自己是怎麼睡著的都記不起來。
但每次醒來,小雪就消失了。
好像一切都沒真正發生過。
溦淇 於 2007-12-31 01:2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4:00
「是啊,幸好沒再發生文姿誤會我的那種意外了,不過事情繼續演變下去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尾,那隻妖怪就快變成地縛靈了。」阿克咬著三明治。
「如果真那麼苦惱,今天晚上乾脆來住我那邊吧?我男友這幾天出差,我們可以偷情。你該試試男人的,說不定會開發出你的無限潛力。」店長說,眉毛抖動。
「多謝,不過我跟文姿做的市調明天就要跟企劃部報告了,所以文姿跟我今天晚上要熬夜做統計分析。」阿克略有得色說:「在文姿家。」
此時,孟學的跑車慢慢停在店門口。
「早啊孟學。」店長笑笑,阿克連忙起身。
孟學神色冷淡地看著坐在門口階梯的兩人,將車門關上。
「我知道還沒到上班時間,不過,工蜂就該比其他昆蟲勤奮不是?」孟學拋下這一句,腳步不停進了賣場。
真是個討厭的人啊,如果他也喜歡文姿的話,那我一定不能輸給他。阿克心想。
「孟學早就感覺到你對他的威脅性呢。」店長看著孟學的背影小聲地說。
「其實他既然條件這麼好,幹嘛不去追什麼社交名媛、包養小明星的?」阿克問。
「文姿不比那些社交名媛嗎?」店長笑。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阿克打了個呵欠。
「其實孟學進賣場的時間比我晚了半年,他一進來,賣場所有人就知道他是賣場上頭通路商大股東的獨生子,從那時起我就很好奇他這個品管經理到底是幹真的還是幹假的?沒想到他一待就是三年,人雖然冷淡又屁得要命,但工作倒是做得很務實。」店長說,喝著豆漿。
「就是連續劇裡在演的,一直想跟家裡撇清關係的那種公子哥兒嘛,一副家裡太有錢導致不快樂的臉,所以想自己出來闖一闖證明自己也有本事。」阿克下了註解。
「或許吧,所以人家如果戀愛輸給你這種低賤的庶民、工蜂、苦力,自尊心受傷的程度可是不輕啊,小心他叫你滾蛋。」店長好心提醒阿克。
「我倒是覺得他如果真有自尊心,就不至於叫我滾蛋啦。但我還是期望他早點去集團核心當總經理還是什麼,別老是賴在這個小地方整天擺一張臭臉給大家看。」阿克說,伸了個懶腰。
「撇開他的身分不說,孟學的績效早就該調去總公司當職了,一直賴在這個小地方,十之八九是跟文姿有關。」店長莞爾:「別以為人家公子哥兒不懂為愛奉獻。」
阿克不置可否。
他必須承認,雖然他個性一向與競爭無緣,但他在學歷好、工作能力佳的孟學面前,還是不免自覺矮了他一截。
下午,阿克與文姿到大學附近的電器行做非結構式訪談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晚上要到文姿家跑統計,說不定氣氛好,自己能有勇氣跟文姿表露什麼,這樣就能規劃更親密的旅行了。
阿克並非魯鈍,他知道雖然文姿看起來並非不曉得自己的心意,但對女人來說,只有曖昧的情緒往往是不夠的,把握該鼓起勇氣的關鍵時間,才能將兩人之間的關係往前更進一步。
溦淇 於 2007-12-31 01:2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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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晚上想吃點什麼?」文姿問,坐在路邊將問卷整理好。
「不知道,妳想去上次那間黑店嗎?還是──────還是買去妳那邊吃?」阿克有些緊張,即使要去文姿家熬夜跑統計做簡報這件事昨天就已經知道了。
「買去我那邊吃好了,邊吃邊討論要怎麼做簡報。」文姿看著前方的便利商店,又說:「吃火鍋好嗎?有時候肚子餓了我會想弄個火鍋來吃,但一個人吃火鍋反而會覺得自己很寂寞,所以就改吃別的東西。」
「好啊,吃火鍋就是要熱鬧一點。」阿克很高興。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提著一堆火鍋料,搭著捷運來到文姿家。
文姿家的模樣,跟文姿在公司的形象差距不少。
拼布作成的手工桌墊,貝殼串成的浴簾吊飾,溫暖色系的小巧擺設,每一個抽屜都有屬於自己的布把,連夾在木板上的吊燈都貼著小貼紙,拖鞋是毛茸茸的熊腳拖,還有五六個大布偶將床佔了一半。
「怎麼?很奇怪嗎?」文姿將拿出電磁爐放在地上的小桌上,語氣有點不好意思。
「以前我偶而會送妳到樓下,從來就沒上來過。」阿克搔搔頭,實話實說:「我以前都以為,妳的房間會是設計雜誌裡那種很簡約俐落的風格,沒想到卻是百分之百、女孩味十足的「家」。」
「失望嗎?」文姿感到些許緊張。
「剛好相反。」阿克笑笑,東張西望著。
女孩子的房間有股淡淡的香氣,若是閉上眼睛深深一吸,說不定會發覺那味道是粉紅色的。很舒服。
「白開水?冰咖啡?可樂?柳橙汁?」文姿跪著,打開小冰箱。
「既然要熬夜的話,冰咖啡吧。」阿克說。
「健康的話,柳橙汁吧。」文姿拿出一大瓶柳橙汁,找著杯子。
「嗯,有心栽花花柳病,無心插柳柳橙汁。」阿克說,想起網路上的詼諧笑語。
文姿拿出兩個馬克杯,遞了一個給阿克。
「不介意用我的杯子吧,我這裡幾乎都是我一個人,所以沒有買客人用的紙杯,乾淨的,將就一下囉。」文姿歉然,將柳橙汁倒下。
怎麼可能介意?阿克心中笑得可開懷了。
文姿將高湯與蔬菜先倒進鍋水裡,阿克依舊好奇地東張西望,好不容易在文姿的床頭上發現大家一起去花東玩的大合照,那是自己在文姿房裡的存在證明。
「花東行很好玩吧,可惜最後兩天遇到颱風,不能坐船衝到綠島去。」阿克說。
「是啊,好久沒旅行了,要記得我們的約定啊。」文姿提醒,阿克聽了,只能竭力壓抑內心的喜悅。
文姿打開筆記型電腦,一邊等著湯水煮沸,一邊與阿克討論著冷氣銷售專案的擬定邏輯,阿克絞盡腦汁地應對深怕在文姿面前表現得不好,並將這幾天自己觀察出的現象在紙上畫了個簡單的表,文姿在拿筆在上頭刪刪減減,不時點頭。
「我們這次超額進貨的冷氣主要以功率小的窗型冷氣為主,這部份的客戶群有百分之七十二是小家庭,但這些小家庭在二次換機時有百分之八十五會選擇分離式冷氣,所以換機市場並不是窗型冷氣的主打。」文姿看著電腦裡的統計大餅圖。
「嗯。」阿克靠在文姿身旁。
「這幾天我們發現有許多在外租屋的學生選購窗型冷氣的比例遠高於分離式冷氣,決定性因素是價格、拆卸較分離式機種方便,如果我們能提供學生族群以分期的方式購買便宜、功率坪數小的機種,將會有效帶動買氣,這是最基本的想法。」文姿說。
「妳剛剛提到拆卸比較方便是學生選窗型的理由之一,所以我在想,如果將分期的做法配套一年內至少以三成價保證回收,那些短暫租屋在外的學生購買的機會就更大了,回收後我們再以合理價格轉售下游中古電器行平衡成本。」阿克想了想。
「好想法!這幾天我自己先將幾個問卷變項做了點整理,你看這張表,會對冷氣搬運問題感到困擾的女生是男生的四倍。在外租屋的學生購買冷氣,常常會擔心將來要搬走了,冷氣拆下來帶走很麻煩,搬起來又重又累,偏偏最熱的房間,都是位於曦曬最嚴重的最高頂樓,一定需要冷氣,搬運起來卻是最累人的樓層。但冷氣不拆走又便宜了房東,如果在網路上轉賣,又會面臨價格偏低、寧願自己留下來用的窘境,如果要轉賣,仍舊要自己拆卸搬運,問題沒變。」文姿回想著這幾天訪談時學生族群給的意見。
「所以再加一項一年內回收時,工人免費到府拆卸,會不會更好?」阿克搔頭。
「嗯,就是這樣。」文姿笑著,做了筆記。
「不過我擔心回收時轉賣的價格會不會讓我們賠到錢。」阿克皺眉。
「所以要先跟中古電器行擬定承接價跟承接量的合同,況且三成價回收只是個噱頭,真的會在一年內通知我們回收冷氣的案件應該不會超過四成。」文姿倒是很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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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討論著比較其它的分離式冷氣方案,雖然水已經滾開,但文姿只是將電磁爐暫時關掉,專注與阿克翻閱著資料,一邊code進問卷答題的原始資料,一邊思考著消費者選擇的關鍵所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居然已超過十一點半。
「對不起,我一忙起工作就是這個樣子,你會餓嗎?如果不會,我們再十五分鐘就開動,好不好?」文姿雙掌合十,吐吐舌頭。
這表情或許是阿克見過,文姿最可愛的一刻吧。
「沒問題,我一點都不餓。」阿克說,肚子卻發出無法說謊的咕嚕咕嚕聲。
文姿笑了出來,阿克像是說謊被抓到、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阿克,你是個簡單的人,不適合想複雜的事。」文姿將電磁爐的開關按下,用最大火力煮著已涼掉的湯。
阿克臉紅,文姿笑著打量著他。
「對了,平時你好像不怎麼會動腦筋,剛剛你就說得很好啊。要不明天的簡報就你上場,我在下面幫你換投影片。」文姿建議。
「不了,我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從小到大只要我一上講台腦袋就當機了,說什麼都吞吞吐吐的。」阿克認真地說:「還是妳去報告得好,妳台風穩健,說話又很有調理。」
「你就是不積極。」文姿故意這麼說,阿克整個臉都紅了。
水滾了,兩人將火鍋料倒了一半下去,文姿還打了個蛋在裡頭。
「以前住在學校宿舍時,大家最喜歡打一圈麻將後,再吃滿滿一桶火鍋當宵夜了,那時一堆臭男生只穿條四角褲擠在一塊,大家不管吃什麼都搶,胃口好的很。」阿克摩拳擦掌,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是啊,火鍋一堆人圍著吃最幸福了。以前我家裡總是很冷清,爸常常不在家,想吃火鍋都沒氣氛,就連過年也常常只有我跟我媽兩個人。」文姿幽幽看著鍋水上漂浮的食料。
阿克記得文姿提過她的父親忙著賺錢冷落了家庭,事業有成了卻在大陸包二奶,而文姿母親因為沒有外出工作過,害怕失去丈夫後無力面對社會競爭,所以默默忍受著一切,離婚是想也不敢想。
文姿會在工作上力求表現,多半也跟這樣的成長經驗環扣著吧。
「兩個人──────兩個人吃也挺好──────」阿克深呼吸。
文姿抬起頭,頗有期待看著阿克。
如果是他,應該能給自己幸福吧?文姿心想。
「如果妳不嫌棄,以後,只要妳想吃火鍋的話,不管多晚,不管我是不是已經吃飽,我都會──────我都會立刻趕過來,因為───因為我──────」阿克支支吾吾,他說話的節奏完全被劇烈的心跳聲干擾著。
文姿端詳著阿克。
在她人生最甜美的時刻,她要好好看著這大男孩,記住他說出那充滿魔法的句子。
距離愛情,只剩下三個字。
只剩下一次深呼吸的勇氣。
溦淇 於 2007-12-31 01:2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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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天漸漸從遼闊的黑,透出深湛的藍。
夏天的早晨,四點多就向疲困不已的阿克招手。他沒想過要偷偷睡覺,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打呼,萬一露餡的話肯定會帶給文姿不小的困擾。
「powerpoint的簡報完成了,謝謝你。」文姿說,這次可是真心誠意。
「不客氣,因為我喜歡妳嘛,哈。」孟學看著錶:「天都亮了,現在離上班不到五個小時,不過妳儘管睡,我先到公司時會跟其他主管知會一聲,把會議挪到下午。」
「不需要做到這樣。」文姿搖頭。
「無妨,那些工蜂會知道自己分寸的。」孟學起身。
「你要真說了,我會很生氣。」文姿認真警告。
她可不想在公司被說成與孟學走得很近,甚至被說「孟學昨晚跟文姿一起熬夜將簡報完成」那樣過度親密的話。
「我要走了,還是妳打算留我在這裡睡幾個小時?」孟學故意逗文姿。
「快回去睡吧,我睏死了。」文姿起身,要送孟學出門。
孟學走到門口,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下腳步。
「對了,我順便載阿克回家吧。」孟學笑笑,對著陽台說話:「在那裡熬了一整夜也夠他受的了,萬一感冒,我可不想准他的病假。」
文姿愣住。原本坐在陽台上昏昏欲睡的阿克也一下子清醒了。
孟學微笑,看著阿克慢慢拉開落地窗,神色尷尬地看著文姿與他。
「阿克他只是──────」文姿開口解釋。
「我知道,阿克只是跟你一起整理統計資料。」孟學攤開雙手,笑笑:「所以我才要專車送他回去,資料已經ok了不是?」
阿克不知道該不該點頭,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走吧。」孟學打開門,友善地向阿克招手,阿克只好跟了上去。
看著兩人即將走出房間,整夜心神不寧的文姿一股怒氣上來。
「你早就知道他在陽台外,還讓他在外面待上一夜?」文姿微怒。
「他的腳跟嘴都不長在我身上,阿克,走了。」孟學爽朗一笑,拍拍阿克的肩膀。
阿克覺得,肩膀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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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
突然,文姿與阿克的手機竟然同時鈴響。
文姿的手機發出布穀鳥鐘擺的叫聲。阿克的手機鈴聲,則是──────
「阿克,在錄這段語音鈴聲時,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星爺那部齊天──────」
阿克大驚,趕緊按掉通訊並關掉手機。
原來這隻每天黏在自己房間裡的妖怪,不僅會讀心術,而且操縱距離無限,持續力a,替身能力是專門在關鍵時刻毀掉一切!
文姿瞪著阿克,拿起手機。
「喂?孟學?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文姿說,阿克不安地豎起耳朵。
「妳今天一定在熬夜做簡報吧?我剛剛買了一些滷菜,想問妳肚子餓不餓?」電話另一頭的孟學。
「我不餓,而且,我們的關係也不到你可以來我房間吃宵夜的地步。」文姿說。
一旁的阿克立刻精神百倍,這句提示的打氣作用太驚人了。
「我大學的統計分數是全系最高,我想應該可以幫得上忙,我還帶了spss跟sas的光碟,這兩個軟體我到現在都還很熟。」孟學自信的聲音:「而且,我想見妳。」
「不用了,我用excel簡單做一做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專案的結論,而不是統計的精準度。」文姿的口氣很冷淡。
「說得也對,哈,在妳面前,我的自信好像是多餘的垃圾。」孟學並不介懷,好像還挺享受這樣的對話。
突然,門鈴響了。
阿克與文姿不約而同看著彼此,又看了看門。
「是的,門外是我。」孟學爽朗的聲音。
「這麼晚了,我一個女生,不方便吧。」文姿說,但心裡卻開始慌亂。
這位賣場大股東的獨生子,是文姿最不想有任何瓜葛的對象。
雖然文姿很清楚孟學喜歡著自己,但她可沒意思攀龍附鳳,就跟孟學極力想撇清自己的家世一樣。
然而文姿雖不喜歡他,但也決不會想得罪他,平添自己在職場的麻煩。
「妳說的也對,那我在門外站崗一整夜好了,免得有壞人進來。」孟學的聲音幾乎透過門板。
文姿傻住,阿克卻當機立斷將自己的背包拿起,躡手躡腳走到陽台外。
「對不起,委屈你一下。」文姿細聲說道,將阿克剛剛喝的馬克杯遞給阿克,阿克小心捧住,將陽台的落地窗關上。
阿克縮到陽台一角,生怕自己的身影會被即將進來的孟學瞥見。
文姿打開門,孟學笑笑晃著手中的一袋滷菜。
「好香,原來妳在煮火鍋,難怪說肚子不餓。」孟學大方脫掉鞋子走進,深深呼吸,然後又是深深呼吸。
「幹什麼?如果肚子餓就快吃一吃吧,我還要工作呢。」文姿有些反感,不能理解孟學到處深呼吸的意義。
「好不容易進來了,當然要好好呼吸房間裡藏著的,屬於妳身體的空氣。」孟學大言不慚,坐下,撈著火鍋裡的湯汁。
「一直都沒問你,你幾歲了?」文姿坐下,遞了一個碗給孟學。
「三十二。」孟學笑笑,將滷菜到在盤子裡。
「請問這三十二年來,你有臉紅過嗎?」文姿沒好氣地說。
「好像沒什麼印象,哈。」孟學自嘲,自己打開電視,遙控器隨便切換著頻道。
孟學與文姿就這麼吃著火鍋跟滷菜、看電視,而阿克只好捧著冰冷的柳橙汁,縮在陽台看月亮,心裡頗不是滋味。
但電視裡新聞報導的內容,立刻吸引阿克的所有注意力。
「是的,就如鏡頭前所顯現的一樣,郵筒怪客再度出沒,今晚和平東路三段、臥龍街、安和路、基隆路二段,總共有四個郵筒遭到焚燒,郵筒內的信件付之一炬,警方表示會加強巡邏,並誓言在今年年底聖誕節前將郵筒怪客緝捕到案!」
記者緊握著麥克風,但表情卻是忍俊不已:「本台記者在這裡提醒各位民眾,最近要寄信給朋友,可能需多利用網路電子信件,或是到郵局直接投遞會比較有保障。」
阿克幾乎要笑了出來,今晚郵筒怪客又大暴走了,如果有機會跟這位行動力超強的快閃族在燃燒的郵筒前合照,那一定比要到陳金鋒的真正簽名球還炫。
「變態,簡直是危險份子。」孟學發笑,喝著湯。
阿克乾吞了口口水。他實在是餓壞了。
孟學關掉電視,一邊吃著火鍋一邊翻著文姿與阿克所作的問卷,
「我不喜歡你介入我的市調分析。」文姿直說。
「抱歉,即使會惹妳討厭,我還是得持相反意見。」孟學認真地說:「不管在哪個企業體,耳朵比嘴巴還要重要,能學的就學,能偷得就偷,至於要不要採納我的看法,就看妳自己專業的判斷,千萬別讓自尊心耽誤了自己的進步。」
孟學一邊說,一邊將火鍋裡的蛋餃夾到文姿的碗裡。
「對不起,你說得對。」文姿承認自己的防衛心太強。
孟學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審視著訪談資料。
文姿繼續將部份問卷輸入電腦,建立統計資料庫,心裡掛念著在陽台吹風的阿克。
半個小時後,文姿依稀聽見陽台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
「我吃飽了,你呢?」文姿問。
在這快一個小時裡,她都沒將電磁爐的火關掉,只是調到保溫。
「嗯。」孟學應道。
文姿收拾桌上的碗筷,將火鍋料裝在一個乾淨的塑膠袋裡,打開陽台的落地窗,這舉動讓阿克嚇了一跳,阿克呆呆看著文姿,全身僵硬。
文姿眨眨眼,將熱騰騰的火鍋料放在護欄旁。
「怎不丟進垃圾桶或沖馬桶?」孟學漫不經心地問。
「陽台常有野貓走來走去,既然吃不完,就讓野貓填個肚子。」文姿若無其事關上落地窗。
「這麼喜歡貓,以後送妳生日禮物就挑隻貓如何?」孟學笑笑,旋即說起對冷氣方案的想法。
夜越來越深,阿克蹲在陽台小心翼翼吃著火鍋料,暗暗感激著文姿不為人知體貼的一面。
阿克還記得第一次強拉文姿去看象牛總冠軍賽後,兩人筋疲力盡步出天母球場,坐在路邊吃熱狗喝汽水時,一隻患有皮膚病的流浪狗傻呼呼地坐在兩人前面,眼珠古溜古溜地看著兩人。
文姿想都沒想,就將自己手中的熱狗用雙手放在地上,還倒了一些汽水在掌心,讓狗兒的舌頭舔試著她手裡的汽水解渴。
阿克回想起來,自己大概就是因為那個溫馨的畫面愛上文姿的吧。
大家都只看到文姿弓起身子,用刺蝟武裝自己的那一部份,自己卻三生有幸,看見文姿最善良的那一面。
三生有幸,可以因此愛上她。
溦淇 於 2007-12-31 01:25: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6:00
幸好是在機場附近被丟下,不然大清早的要招到計程車還真難。
阿克慢步上樓,心中依舊有些忿忿不平,還有更多的不安。
文姿是個積極向上的好女孩,做起事來絕不輸給任何一個男性,遇到公司舉辦特別的促銷活動,她還會主動留在公司加班到深夜。這樣一個兢兢業業的女強人,的確沒有欣賞自己的可能。
「但明明,文姿那善良的一面就是那麼真實啊。」阿克喃喃自語,隨及用力拍了自己後腦一下:「什麼善良,愛情怎麼可以靠博取對方同情得到?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
阿克苦著臉走到五樓時,卻嚇了一大跳。
小雪縮在房門口,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但阿克一站在她面前,小雪卻像裝了感應器一樣,昏昏沈沈地睜開眼睛。
「回來啦?」小雪揉揉眼睛,卻沒有立刻爬起來。
「喂!妳......妳不是有房間的鑰匙?幹嘛不進去睡?」阿克嘆氣,這隻妖怪真是難以捉摸。
「昨晚我回來等了你好久,你都沒回來,打電話給你你又掛掉不理我,所以我就出門轉扭蛋啦。告訴你喔,我連續轉到五顆技安扭蛋加三顆阿福扭蛋加兩顆大雄扭蛋,運氣好背喔,幸好我堅持下去,終於抽到戀愛運氣超強的宜靜。」小雪疲憊地笑笑:「所以我想,你最後還是會回來的,就回來等你啦。」
「廢,我住這裡不回來要睡地下道啊?我是問妳,好端端怎麼不進去睡?」阿克拉起小雪,小雪的身子很沈重。
而且,手好燙。
阿克一驚,發燒了?
「我出門時忘記帶鑰匙了,把自己反鎖在外面。」小雪微笑。
阿克蹲下,摸著小雪額頭,果然是發燒。
於是阿克也不避嫌,打開門就抱小雪進去,放在床上,打開窗戶通風。
「妳去洗個熱水澡,燒會比較快退,挪,多喝水,把燒給尿掉。」阿克倒了杯水,小雪迷迷糊糊喝了,倒頭就睡。
阿克拉起小雪,拍拍她的臉,說:「快去洗澡,記住別在浴室睡著了。」
小雪搖搖頭,又倒下去睡。
「阿克,你昨天晚上跑去哪了?」小雪抱著枕頭,身體有些畏寒。
「去我喜歡的女孩子家做簡報,馬的遇到一堆混帳事。說到這個,靠,我得快睡一下。」阿克不管了,將鬧鐘撥到九點半,倒在地板上就睡。
小雪嘆了口氣,阿克假裝沒聽到。
「阿克,幫我治好我的病。」小雪虛弱地說。
「別說話了,有力氣說話不如去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病才會好得快。病好了,我們再一起去打棒球。」阿克說,翻了個身。
「燒一下子就退了,但我另一個病卻很不容易好。」小雪的聲音越來越細。
「什麼病?」阿克實在很睏。
「缺乏幸福的病。」小雪說完。
「胡說八道。」阿克不想答理。
「不幫我治好,那我要一直發燒,你去上班,我就洗冷水澡,脫光光在床上讓它繼續燒……」小雪說著說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累垮了的阿克,早就進入夢鄉。
溦淇 於 2007-12-31 01:26: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表時間:2007-12-31 01:26:00
孟學的跑車沒有停在阿克家樓下,因為孟學根本沒開口問阿克住在哪裡。
事實上,這兩個情敵在十分鐘的車程裡完全沒有交談。
車子停在松山飛機場外。
阿克知趣的一語未發,便想開門下車。
就算是叫計程車回遙遠的麟光,他也不想在這台死寂的靈車上多待一秒。
「你喜不喜歡文姿,我沒興趣知道。」孟學突然開口,於是阿克的屁股離地一公分後,只好又黏了回去。
「我──────」阿克傻住。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自以為文姿喜歡你,那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孟學的眼睛始終沒看著阿克。
「你在講什麼五四三啊。」阿克聽見孟學挑釁的用語,開始有點不耐。
「文姿生日那天,你蹺班,記得嗎?」孟學冷笑。
阿克點點頭。
「那天,我跟文姿告白。」孟學的手輕拍著方向盤,語氣從容。
阿克瞪大眼睛看著孟學,這件事文姿也簡單跟他提過,但他不懂沒有成功的事孟學幹嘛自己提起?
「文姿沒有拒絕我,不過也沒有答應我,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孟學的語氣依舊自信。
「我知道。」阿克看著孟學不斷拍打方向盤的手。
「你這笨蛋真的知道?」孟學冷笑,心中卻開始暗罵:我都還沒編故事,你這傻蛋就知道我要編什麼了?
阿克一臉誠懇拍拍孟學肩膀,孟學反感地移肩避開。
「文姿很善良,看你平常這麼臭屁,不好意思一口氣拒絕你,不過她其實心裡早就拒絕你一千萬次了。」阿克突然硬氣起來。
看這事態翻臉既然翻定了,就別再理會上司下屬那套吧。
「所以我說,你這隻工蜂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文姿跟我都是住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呼吸最乾淨的空氣,曬最乾淨的陽光,而你,看過discovery頻道裡介紹那些古埃及奴隸怎麼搬大石頭堆金字塔嗎?」孟學點了根菸。
「你要說什麼快點說吧,法老王。」阿克捏緊拳頭。
孟學下車,手插著口袋,背對著阿克。
「文姿說,希望我可以靠自己的實力坐到賣場台北地區總經理的位置,證明我是一個值得她托付的,有責任感的男人,而不只是一個家裡印鈔票的紈褲子弟。女人嘛,談戀愛可以只靠感覺摸索,但談戀愛跟結婚究竟是兩回事,一旦女人認真拈量起男人,女人可是比誰都還殘忍的動物。」孟學將沒抽幾口的菸踩在腳下,自言自語:「當然了,她囑咐我少抽點菸,女人有時也挺囉唆的。」
阿克的額頭青筋暴露,看著孟學得意的背影。
「也許你想問,跟你說這些……為什麼?」孟學終於回頭看了阿克一眼,說:「要你放棄?根本沒那個必要。我只是同情你。」
「放屁!文姿她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如果是那樣,她昨晚幹嘛不讓你進房間?」阿克怒道。
「就跟你說的一樣,文姿,就是那麼善良的女孩。」孟學嘆氣:「她不忍心傷害像你這樣一個小夥子,跟我一起演場戲給你看罷了。事實上,她還叫我多拉拔你,希望你積極點,別老是那麼渙散。」
阿克氣爆了,真想跟哈利波特搶隱形斗篷,狂扁眼前這個囂張的男人。
「你要追文姿,隨你的便,反正最後為文姿套上婚戒的,只有我,因為只有我才有本事靠實力登上台北區總經理的位置。」孟學越說越過癮。
「你可以,我也可以!光是比帥我就贏了!」阿克憤怒下車,猛摔車門。
「工蜂,台北區區域總經理,可是要靠腦袋這個去爭取的,你是什麼?不過是一個小小門市售貨員,爭什麼?要不要我借幾本經營管理的書給你膜拜?還是你只能看課長島耕作那種漫畫?」
「你不要仗著自己學歷高就隨便貶低別人!悟空都沒唸書照樣把地球保護得很好!」阿克大吼,他這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
「說完了?走路回家睡覺吧,再過幾個小時,夢醒了,我又是主管,你還是我底下的一條狗,比我你比不過,惹我你又惹不起。」孟學回到跑車上,發動引擎。
阿克瞪著孟學,氣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的他極度憎恨自己沒看台灣霹靂火,將幾句粗暴的罵語記在腦裡。
「不好意思,我沒興趣送工蜂回家。」孟學揮揮手,笑說:「尤其是男的工蜂。」
孟學的跑車揚長而去。
阿克只能咬著拳頭。
只能咬著拳頭,咬到拳頭都流血了。
溦淇 於 2007-12-31 01:26:00 修改文章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