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失空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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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一)

楔子

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武侯為收復漢土,六出祁山,在首次北伐時,馬謖隨其北征,
據守街亭要道,卻因故違將令,為魏將張郃所破,致使蜀軍後路斷絕,幾至覆滅,乃正
軍法。換句話說,這街亭無疑是失陷的代名詞。更可怕的是,還逼的蜀軍自裁大將──
馬謖!

失街亭、空城計、武候,揮淚斬馬謖!

不該失敗的戰役,一個用數萬人命當賭注的險計!

啊!教我如何能不斷然斬你──

然而,如果我是武候,那麼,我真的忍心斬你嗎?我的馬謖──

我的馬謖,現在正跪在大廳前,披頭散髮,雙手反綁著,那原本剛鐵般的體格,如今瘦
的只剩骨架,深陷的雙頰,緊緊的繃著,凹落的眼窟裡,躲著一雙堅毅的教人難以逼視
的珠子。

岳麓,一個數月來陪我出生入死的副將,一個仿若再世子龍的將軍,一個粗曠豪情的男
人啊!如今,卻落的這般下場!

轉望四週。廳旁站著十來人,哪一個不也是瘦骨嶙峋,哪一個不是雙眼凹陷,哪一個不
是氣若游絲?他們個個紅著眼,盯著他,活想將他生吞活剝!

不為別的。只因為此地已絕糧太久了!

大家數十日不進米飯,整個寺裡,餓殍枕藉,能吃的能喝的能削的,樹皮草根全都上了
鍋,然而,倒路屍仍是不計其數,若非是風涼時節的寒冬,早已瘟疫滿佈!

「將軍……下令吧!」岳麓的聲音顯的十分微弱,然而眼光卻毫不畏怯。

廳堂內一片沈寂。沒有人有力反駁,也沒有人願意反駁。因為大家都明白,要解了寺內
的絕糧之境,唯一的一條生路正在岳麓手上。

只有他,可以救的了滿寺的士兵與百姓……

只有他,只有他可以……只有他的頭,可以。

因為,那韓謙,一個擁兵數萬,駐紮百里之外的大將,正等著岳麓的頭。

他大剌剌的承諾,得要岳麓的首級掛上牆頭,他才願意受降,並送來百車食糧。一解絕
糧之阨。

一身雪白的銀片戰袍,一樣瘦得驚人的男子,望著案上血跡斑斑,不知費了多少力才送
達的回函,那原就失血的容顏不禁更加蒼白,深陷眼窩,紅絲滿佈的珠子像要滴出血
般。

飢餓,讓他的牙無力咬緊,讓身體無力顫抖,然而胸口的恐懼卻無邊無際的擴大。

「白將軍……下令吧!」身邊的人看著他雙手撐在案上,動也不動,心裡漸漸不安……
終於有了細碎的雜音。

他振了振,終於再次望向跪在身前的岳麓……

第一章

戲台上,武侯痛心疾首揮著衣袖嘶叫一聲──「斬!」

「好──啊──」台下歡呼聲頓時如雷灌耳!

「哦──殺啦殺啦!武侯揮淚……」全場人瞪大眼,對於台上,這齣膾炙人口的戲碼,
看的是又激動又傷感。

男子,一身金絲滾邊,月牙白錦緞,正安坐在角落,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直直的躺在身
後幾乎垂地。他抬眼看著戲台上這賺人熱淚,情義難全,生死兩難的戲碼,氣定神閒的
輕搖摺扇,面露感懷輕吟:「失守街亭罪不輕……堪嗟馬謖枉談兵…… 轅門斬首嚴軍
法……拭淚猶思先帝明……」

然而,身旁,一個粗獷的聲音卻突然斥嘆:「真是偽君子!」

尋聲而望,身後一桌坐著五官深明,濃眉大眼,卻粗布褲衫的男子,他體格健碩,雙肩
齊挺,口語兇霸霸,十分硬氣,可想見是個豪情漢子。

「這位公子爺,冒犯到你嗎?幹啥這般瞧著老子?」漢子朝白衣公子粗獷一笑,嗑了幾
口瓜子,不以為然的聳聳肩。

「沒有,只覺得兄台的話很有意思!」誠如王公貴族的男子淡淡一笑,整個人轉了過
來,面向了他。

但瞧這公子一身貴氣,神情閑靜更帶幾分遺世絕俗的味道和吵雜紛亂的四週氣氛萬分難
融,讓這粗豪的漢子頓覺眼前一亮,待怔楞好幾秒才回神:「怎麼個有意思法?」

「可以先請教公子大名?」

「老子……」這公子爺,雖然面帶微笑,談吐簡短卻透著一股難以抗辯的峻氣,顧盼之
間更是清華生輝,漢子終覺得有些失禮,忙端坐身,執起手:「在下姓岳,單名麓字,
即岳麓山,岳麓書院之岳麓。」

白衣男子怔了怔,似乎沒料到原本的粗漢子怎麼談吐忽地文雅起來,忙也執手笑道:
「那可真有緣啊!在下姓白,白鹿洞書院之白啊!」

岳麓跟著笑了笑,隨及環顧四週:「看來白公子出身不俗,這地方和你有些不相襯啊
!」

「會嗎?」他搖了搖摺扇,跟著望著喧鬧的場所:「也沒什麼相不相襯,行經這裡,看
到館子裡搭了戲棚,說是上演失空斬,我生平最愛看這齣戲了,忍不住就進了來!」說
著他再度抬眼望著戲台道:「這戲班子唱得實在不差!」

「白公子喜歡這齣戲碼?」

「嗯!」他眼望台上,嘴則道:「其實,在下欣賞的是諸葛武侯,只要是以他為主軸的
戲碼、或詩文、生平論述,總要忍不住看一看!」

「哦!」岳麓不冷不熱的應了聲。

「怎麼,岳公子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岳麓冷嗤一聲:「或許吧,在下不愛這齣戲,更不欣賞這諸葛亮!」

「呃!」倒真沒聽過什麼人對諸葛武侯的氣節人格反感的人!不由得意外的看了他一
眼。

岳麓乾笑一聲:「你瞧當時,明擺著蜀漢人才已青黃不接,怎麼就為了這點事斬了馬謖
?起碼也該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白白失了一個將才,才在那邊惺惺作態什麼──
拭淚猶思先帝明!?」

「這……也是為了要維軍紀吧?」

「軍紀?就那張軍令狀嗎?」岳麓仰頭大笑:「那個關雲長不也簽了,怎麼華容道上縱
了曹操倒不殺了?還編個什麼──諸葛亮智算華容,關雲長義釋曹操?倒像他早算計好
了!」

「岳公子是認為,馬謖不遵將令,不聽副將之見,任自領兵駐紮險地,弄得損兵折將,
軍士傷亡,不該斬囉?」

「我沒這麼說,我只覺得有些時侯做為一軍將帥總要懂得融通變化,那蜀漢時值強將漸
次凋零,青黃不接之際,他這麼沒頭沒惱的殺了大將,不是反而便宜了司馬懿?」岳麓
挺起胸膛,頗具一番見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又何必在這時鑽究?更可況,在我看
來,諸葛亮會斬他,根本是想把這件失策大事推到馬謖頭上,還有……」

岳麓越說越是義憤填膺,不止比手劃腳還開始引經據典,拉拉雜雜的論起諸葛孔明在三
國史上的種種不合理事跡,待話都說了大半才突然注意到眼前這位貴公子早已笑得東倒
西歪。

或許是因為這白公子神態實在風雅,給人一種出身不俗的印象,相對也覺得他該是經綸
滿腹,因此見他這麼笑著,岳麓登時覺得自己的見解是不是太過膚淺可笑,不禁漲紅臉
窘迫道:「呃,白公子讓你……見笑了……」

「不!不!」他一手捧著肚子,用著摺扇搖了搖,笑道:「別這麼……說……」

岳麓感覺不到他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可是這麼笑下去卻又讓人坐立不安,因此忙拿起一
個乾淨的杯子,倒了茶水,遞給他:「白公子,還是先喝口茶吧!」

白衣公子也不客氣的接過了杯子,乾咳了好幾聲才笑著喝下去。

「對不起,我沒有取笑的意思,呃,我是在想,岳公子對於三國史中,這麼多戰役與軍
事佈局如此透徹清晰,可見得對於行軍佈陣頗有心得,倒不知現下可曾想投效軍力?」

「從軍?」岳麓好不容易等他笑完了,忙搖搖頭:「沒有,我沒有投過軍,曾想過,但
沒有!」

「為什麼想過卻沒有?現下主上正籌劃大舉青海之戰,實乃用兵之際,以我看……」他
將岳麓由頭自尾瞧了一遍:「岳公子身強體健又頭腦明晰,似乎是個十分好的將才啊!
甚至……頗有大將軍之智!」

岳麓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讚美,心裡忍不住欣然,可是倒還沒迷了性,忙謙道:「不不
不,岳某一介武夫怎麼能與大將軍作比……但……我倒本想投效軍駐城郊的韓將軍,只
聽說這兵力大多由要防京畿徵調出來,似乎不收什麼鄉民野漢……」

「我想,那是因為韓將軍守著西寧,其乃軍事重鎮,當然嚴謹了!」

「我也知道……」岳麓無奈一笑:「這還只是其一,另外一點,我似乎也不適合投。」

「哦?還有什麼原因?」

岳麓抬眼瞧著他好一會兒,忽轉為惡笑:「白公子可知什麼是餘桃斷袖?」

「啊?」他呆了呆,隨及頓然憬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在下明白了!」

這反應倒讓岳麓有些驚疑,只覺得這公子實在非常人哉!

他從沒料到,眼下有人既猜測出自己有著斷袖之癖,可是望著自己的眼神竟還可以保持
如此清澄明晰,神態也沒有半分扭捏作態!這反倒令岳麓有些不安:「白公子……可後
悔與在下相談了吧?」

就見他淡淡笑了笑:「怎麼這麼說?」

岳麓知道他這句話正代表著,不介意,便微紅著臉,垂眼道:「這不是什麼明眼的
事……」

「我倒覺得岳公子坦蕩的驚人!」

「啊?」岳麓呆了呆,似乎此刻才驚覺自己竟莫明其妙的對一個陌生男人說出這見不得
人的壓箱事,正尷尬的不知臉往哪裡擺時,店小二由遠而近,匆匆的跑來,往白衣公子
欺身道:「白公子,外頭……」兩人隨著店小二的指示抬眼而望,便見大門口兩位戎裝
齊備的軍爺,正直挺挺的立著。

「好,我明白!你去回他們,我要走了!」

說罷,便見店小二飛一樣的跑遠,岳麓怔了怔,還搞不清狀況時,白衣公子已站起身,
執手道:「岳公子,在下有要事得先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是!後會有期!」岳麓忙站起身,也執禮。

白衣公子笑了笑,走了兩步忽又回身:「岳公子,若你真想從軍,我想,韓將軍必收的
!至於那些私德之事,只要岳公子不犯軍紀,是不成問題的!」說完,便大踏步的走了
出去。

望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知怎麼,岳麓的心竟有些些失落,怔坐半晌,忍不住走向在
場中匆忙轉著的店小二。

「小二哥!」

「大爺要什麼?」

「嗯,剛你口中的白公子……就叫白……鹿洞嗎?」

「啊?白鹿洞?」

岳麓皺眉一想,忽覺得好笑,忙又道:「我是想問,那位白公子你認識嗎?」

「你是說白參將嗎?」

「什麼?」

「我是說,大爺問的是剛和您說話的白參將嗎?」

岳麓心一驚,還沒法反應出現況時,已見店小二瞪大眼道:「呃,大爺,您不認識白參
軍啊?小的還以為大爺跟白參將是一路呢!」

「等等等等!」岳麓忙拉著店小二:「你說,他是在韓將軍營裡,人稱再世諸葛的副將
參謀白齊飛?」

「呵!是啊!看不出來吧?」店小店開心道:「白參將只要脫下軍袍就不擺場,難怪你
認不出來!」

岳麓只覺天雷亂劈,眼前是花白一片,待回過神,才結巴道:「白、白參將常來嗎?」

「將軍愛看戲,尤其是三國戲碼!這方圓百里也不過小店有請戲班,只要一上戲,必要
通知他來的。」店小二說著,忽想到什麼:「啊!對啦,大爺,您上次不是問要投效軍
營的事?唉呀!你剛有沒有直接問將軍?如果可以,讓將軍直接收了,以後出頭的機會
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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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訪客 於 2015-05-25 17:06:52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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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二)

第二章

乾燥的空氣掃過臉龐、身軀,岳麓站在千人中望向看台,他,白齊飛,正英姿颯爽,氣
宇軒昂的立在上頭,那銀光雪白的戰袍讓他站在撫遠大將軍旁,顯得異常光芒閃耀。

定神一瞧,他雙眼正紅絲滿佈,神情嚴然的與撫遠大將軍竊竊私語著。

像在談論軍事佈屬、規劃建制,又像在謀劃糧秣道路,完全無法與當年那日在茶樓看
戲,輕浮風雅的公子爺聯想一起。

不知怎麼,望著這樣的他,一股怎麼也壓抑不了的愁緒,突然瘋狂的在岳麓胸裡攢動,
像是哀憐又像是失落,分不清也想不透,只覺像著了魔,竟這麼無可自拔,莫明的瞧著
他,瞧得都痴了。

幾年了?已經幾年了?為了追隨這陌生英挺的身影,如此冒然的把自己推入最難適應的
軍旅,從把總、千總、守備,這麼一路做到了都司,做到讓他真的將自己拉在身邊進進
出出……

可是在你眼中,我似乎是百里沙灘的煙塵,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視!



「想什麼,岳麓?」白齊飛挑帘而進,臉上雖疲憊卻掛著溫和的笑意。

「沒什麼,坐坐就突然失神了?」

白齊飛爽朗一笑,晃了晃手上兩白碗及一壺酒:「你等很久了吧,來,咱們倆好久沒好
好喝一杯!」自顧在案頭倒了兩杯酒,轉身遞給了他:「來!坐我炕上,咱們邊喝,你
邊和我說說這次你出去探查羅布藏丹津逃竄詳情,接下來咱大軍得有新謀劃了!」說著
拉了一把木椅,朝他身前坐了下來。

「什麼時節?怎麼可以喝酒?」

「你這次帶回來的消息把咱們圍省的範圍足足縮了一大圈,大將軍高興,出了解酒令,
讓弟兄們喝一下午」

「呃?這樣啊……」聽他語意正經,岳麓一下也不知該用什麼態度自處,只得楞楞接過
酒碗。

「嗯,圍省計劃本來就風險很高,幾十萬弟兄守在青海,龐大的糧食軍晌實在是朝廷一
大重擔,若再不找出首敵行蹤開戰,?時別說大將軍有事,就是朝廷都得拖垮了……而
你這次為大將軍簡省了許多圍省兵力,所以剛剛我已說服了大將軍讓你同我回鄉祭
墓……」話匣一開,不等岳麓回神,白齊飛就朗朗又談起邊關戰事,直將一大碗酒慢慢
喝完,才停下口朝他輕輕一笑:「怎麼了,瞧你心神不寧的?」

岳麓不便說明自己滿腦子想的其實都是對他的私慾情感便沮喪得仰頭灌下一大碗酒,搖
搖頭:「沒什麼。」

齊飛輕瞟他一眼,幫他又盛一碗,續道:「咱們這場戰拖了大半年了,大將軍為了這事
操勞憔悴……」

「齊飛,今兒個……可不可以先別談軍事……」正想不顧一切打斷,岳麓忽覺有些口乾
舌燥,頭也有點暈眩,不禁下意識望了手上的酒杯──雖說酒能亂性,但岳麓自承酒量
並不差,興許是心煩意亂又未食先喝,所以才會兩三杯白乾卻有了醉意。

他不自然的晃晃頭奮力撐持一陣,驚覺滿腹慾火越發熾盛,胸口則像伏了隻蠢蠢欲動的
怪物,抓空想破腔而出!

「岳麓,你怎麼了?」白齊飛瞧他一張臉突然像上了紅彩且汗水滿佈,雙目更是恍惚煥
散,忙輕搖他肩頭,關心道:「不舒服嗎?怎麼大寒時節突然冒出了汗啊?」

「我……」岳麓心頭又急又慌,忙撫著臉,大口大口的喘起氣,試圖在自己理智尚存時
將這怪異的躁動壓抑下來。

「你到底怎麼啦?」白齊飛伸長手,溫柔的幫他抹了抹額上的汗:「你滿身大汗了!」

岳麓有些驚慌失措的閃躲他的手,因為,他發覺得自己的腦袋已越發模糊,下身更要忘
情的昂揚起來了!

「齊飛對不起,我暫時出、出帳一下!」他顧不得失態,甩手將酒碗一扔,握緊雙拳直
跳了起來,想衝出帳外重建那即將潰決的淫慾堤防。

怎料,白齊飛卻像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努力抗拒,反而一把拉回了他,環住他的腰,令他
靠向自己,溫聲:「岳麓,你不要緊吧?我扶你到炕上躺躺?」

這一貼近,岳麓整個努力都白費,那半垂的眼眸如此妖魅,暈紅的臉頰如此可人,紅豔
的雙唇如此甜膩……加上這熱烈的體溫團團包圍,岳麓終於鎖不住慾望,貪婪的摸了他
臉旦。

「啊!」白齊飛嚇一大跳,忙不迭將他推開,誰料岳麓反應更快,猛然一翻,捏住了他
雙肩,直將他壓在炕上。

這會兒,白齊飛終於自他那雙血紅大眼中,看到了由一面脆弱薄牆隔離的兇暴慾火。

只要一步,再差一步,就占有這個輕挑的男人了!慾望烈焰在皮膚上燒灼,血,在體內
澎湃著,翻滾著,奔騰著!

岳麓的腦子像同時擠進了兩個靈魂,慾望和理智,它們不斷的爭戰著、對抗著。

「放了我,岳麓。」不知是刻意冷靜亦是天性始然,白齊飛僅管臉色蒼白,卻沒做任何
抵抗只溫聲:「你喝多了!」

「喝多了?」抓著他雙肩的手已顫的毫無規矩。

「嗯,你真的喝多了!放開我!」

「可是……」岳麓哭喪的望著他,不知怎麼解釋突燃的滿腔慾火。

「可是什麼?」白齊飛鎖起眉頭:「你應該很清楚,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都不能這樣
對我!」

「齊飛,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

「岳麓!」白齊飛忽地陰下臉,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知道你斷袖,因此你對誰我都不
會有意見,但唯獨不能對我!」

天人交戰,岳麓像被這句刺了傷,他皺起眉,滿腔憤怒,滿腔不甘,他好想,真的好想
就這?拋開自制,丟棄尊嚴,將自己出賣給這突如其來的瘋狂慾望。

然而,或許是他的眸子太冷淡,也可能是這股情慾有些消退了,岳麓終於有能力閉上
眼,咬住牙,開始運起氣息……也不知到底僵持了多久,蒸騰的慾望總算漸漸平息下
來,心,也慢慢緩了節拍。

岳麓強迫僵硬的雙手鬆開他,下了炕,背過身怔坐起來。

「岳麓,過來喝杯涼水?」白齊飛的口氣再度轉了溫柔。

理智已戰勝慾望,這句話不禁讓岳麓感到萬分難堪,只得咬著牙搖搖頭。

「那要不要先幫我?傷?」

「啊?」岳麓心一跳,有些莫名其妙便鼓起勇氣回頭,但見白齊飛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
動,只閉上眼,緩緩伸出了右肘。

岳麓跳離石炕,呆了半晌,卻茫然不知下一個動作。

「在案旁的箱子裡,有傷藥。」

拿出傷藥,岳麓回到他身邊,眼睛只敢瞧著他手肘,輕輕幫他抩起沾了紅的袖子。

哪料這麼一掀,卻把岳麓的心嚇得幾乎竄出腔來!也徹底澆滅剛剛那把莫名其妙的春情
火焰。

原來,他這手臂上竟躍出數十條血痕,傷口有深有淺,有大有小,有的結了痂,有的還
在冒血,卻是整整齊齊的排作一列。

「你、你這手臂上的刀痕是怎麼回事?」

白齊飛輕輕飄了他一眼,即掩下眸子:「沒什麼,你敷藥就是。」

「齊飛!」

「敷吧!」

岳麓拿出一個藍色小藥瓶,輕輕往他仍在冒血的刻痕上傾倒,粉,隨著紅色的水流漸漸
擴散,沒有半點沾在傷口。岳麓只好拿出一條白巾,輕拭著,再努力一次。 看來,這
些傷口都不深,或許也不會很痛,白齊飛只微微皺起眉頭,然而每寸傷每寸口卻都像劃
到了岳麓心坎──他將它們包裹平順,輕輕的撫摸著,多希望自己也如這些傷痂,狠狠
的貼附在白齊飛身上,永世不得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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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三)

第三章

帳裡炭火輕輕作響,空氣有些燥熱,氣氛暖烘烘。白齊飛仰躺著,任由岳麓幫自己裹
傷。真想不到如此豪邁的男人,動作竟是出奇溫柔、細心。

「謝謝你。」白齊飛緩緩縮回手,轉側身,背向了他:「我自少年父母雙亡,全賴韓將
軍提攜,不止待我親如子姪還推舉我進中軍帳,如今又將女兒下嫁於我,種種恩義,我
實在無以為報。」

是了!

岳麓突然醒悟,何以幾年來對他感情都忍下了,怎麼近來卻滿心焦慮。原來自己看不開
三天前撫遠大將軍忽然幫他佈達的喜訊。

「齊飛……你真的喜歡那韓家小姐嗎?」也難得白齊飛終於談到此處,岳麓整個人蹲在
炕邊,趕緊輕聲追問。

白齊飛淡然一笑,嘆道:「怪你兄弟我酒後糊塗吧!韓家小姐有了我白家骨肉了!怎麼
樣也無法棄之不顧的!」

自入靖平將軍營就一路被他提拔到身邊,而近三月又已調到中軍帳,岳麓怎麼都無法相
信靖平將軍家的小姐何時和白齊飛有了如此深切的關係!

「岳麓,在我大婚前想先回鄉祭墓,我已向大將軍請示召你陪我同行,你可願意?」

聽岳麓一直沒應聲,白齊飛不由得轉回身,瞧他一臉茫然的蹲在身邊,便笑道:「怎麼
了?」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了持家與傳宗接代,京城裡的富商士紳個個娶妻生子,
即便流戀男色,最多是納懷寵幸。可岳麓從也不曾在乎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人生如
夢幻泡影,無所謂輪迴轉世,眼見岳家三代到這裡似乎要絕了,他也當是上天註定,因
此,他怎麼也做不到一邊擁著愛侶,一邊娶個妻女入門。

「沒什麼。」岳麓心思混亂,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我只是想到子矜。」

「子矜?」

「唐子矜,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嗎?」

「哦!唐子矜,當然記得,你一下提他,我有點想不起來!」白齊飛平躺身軀,語氣自
然:「咱們幾十個人一併自靖平將軍營調到中軍帳來,嗯,他好像昇千總了吧?這孩子
常想家……」

「你只知道這樣嗎?」

聽岳麓語露質疑,白齊飛深吸口氣,閉上了眼,淡然笑道:「怎麼,他有什麼值得我知
道嗎?」

岳麓搖搖頭,沉默半晌才道:「他一直和我同板同帳,我從也沒覺得他如何,可是這次
遊擊,他、他卻觸碰我!」

「什麼意思?」

岳麓起身背著他坐著,左手大張,輕置在他腹上,緩緩的,緩緩的,朝下移動,直到白
齊飛忽然將他抓住,才握起拳頭。

「我懂了,那你怎麼想?」白齊飛沒有放開他手腕,聲音卻有些僵硬。

「我不知要怎麼想……」岳麓雙目空茫的望著前方,粗獷的五官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異
常苦澀:「很茅盾……既希望是真,又希望是假……」

還是這麼直接!白齊飛無奈的笑了笑,放開他的手:「好個聰明的子矜!」他頓了頓,
又問:「如果你們……真有這層意思,密著點,我睜隻眼閉隻眼!」

岳麓皺眉靜了半刻,點點頭,下了決意:「嗯,我知道,我只想要你放心,以後我怎麼
都不會讓剛剛的事重演!」

不知為什麼,氣氛莫名其妙的凝重起來,直僵持好半天總算聽到白齊飛緩吐口氣,再度
側轉身,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先回帳吧……」

岳麓勉強自己回神,將眼光望向他修長的背脊。

「今兒個和大將軍談太久,有些累乏了,讓我先休息吧,有些事還沒到時侯,你就多留
份心去體會吧……」

「什麼?」

這時白齊飛幽幽的吐出長氣:「沒什麼,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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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四)

第四章

中軍大營戒備森嚴,東西南北四方皆設著垛樓以備守望,今天更加了樓下佩刀持槍的守
衛兵士,個個瞅著兀鷹般的銳眸,焦點相錯逡巡四野,中軍營裡真出了半丁點事也逃不
過如此密集的盯梢。這些嚴厲的防?全因為此日,平時鎮守青海省四圍的巡撫、將軍、
都統全部齊集大營,共商軍事。

其中,除了擁有節制廿萬人馬的主帥撫遠大將軍外,最令人注目的莫過於靖平將軍,韓
謙。他年方五十,高頭大馬神形精健,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張四方臉黝黑又刻痕滿
佈,嘴緊抿著,讓人了解那邊關苦厄的辛勞根本放不入他眼裡。

他自入軍旅,即跟著撫遠大將軍出生入死,熬至今日方得領有兩萬兵馬固守里塘、巴
塘、黃勝關,防著首敵竄擾西藏。

岳麓在他項下待了四五年,雖已調至中軍帳,卻還是對他有著天神般的敬畏。尤其想到
他將與白齊飛結為親族就更難忽視。



六個首要將領已到齊。撫遠大將軍為求畢其功於一役,進退極度謹慎,且扛著即將爆發
的戰事更是壓力沉重,在煎熬數月後,臉頰已瘦削見骨,因此當他森著面容時,營帳裡
即隱透著嚴厲的氣氛。

他下了案台,引著六位將官連同中軍參將白齊飛走向帳篷中,團團圍住裡面一個四方大
木台,這上頭用著沙石模擬了大軍圍堵的整個形跡。八人眉頭深鎖,在這沙台上指指劃
劃,交流著彼此的駐防與意見。

岳麓一直站在帳口處,像守兵似的動也不敢動,可心裡卻十分質疑。因為照情況來看,
此次議事事實上是不可能讓區區都司的自己參與,卻何以一早中軍帳就來了命令,要他
一併進帳?

「什麼?誰?誰是岳麓?」一個渾厚的嗓音突然劃破低調的氣氛。在場七人順著白齊飛
的眸光,全部向岳麓行了注目禮。

岳麓當下一驚,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變成了焦點,忙屈膝一跪,執禮:「屬下岳麓參見
各位大人!」可在場的人卻將他當成了雕像,完全沒有理會,只韓謙帶著疑慮的低沉嗓
音朝著白齊飛道:「他是什麼職階?」

「回將軍,都司。」白齊飛恭順道。

「齊飛,你在開什麼玩笑,要守疏資要道多的是經驗老道的兄弟,你怎麼挑這小都司
?」

「是啊,這不是太冒險了!」除了撫遠大將軍,其它人無不將眸子集結岳麓身上,整齊
劃一的皺起眉頭,韓謙更是毫不客氣轉望岳麓道:「這事太重大這小都司怎麼能……等
等,你叫啥?」

「標下岳麓。」被這無禮的詢問,岳麓難堪的臉一紅。

「你入中軍帳多久?」

「回將軍,兩個月前標下才從將軍府調來!」

「哦,從我隊裡調出去啊?怎麼我沒印象!」韓謙當下翻了翻眼朝撫遠大將軍道:「大
將軍,雖說這小都司出自我軍裡,可這疏資要道很重要,叫這毛小子能成事嗎?」

撫遠大將軍似乎也沒想到岳麓出身這麼青澀,不由得用著肅殺的眸光望向身旁這號稱諸
葛孔明再世的參謀將軍,平穩而深沉道:「齊飛你心裡有了譜嗎?」

岳麓當場被人小覤,一張臉窘得通紅無比,白齊飛輕瞟他一眼,不動聲色:「回將軍,
您忘了一個月前,咱營裡有七個士兵在青草坡遇著了廿名叛軍,最後不止砍了他們腦袋
還逼出首寇去向?」

「你是說那領兵的士兵是岳麓嗎?」撫遠大將軍反應不慢的瞪大眼:「可我記得是個叫
劉廣文的啊!」

「正是劉廣文,只不過事實上劉廣文一開始就受了重傷,他是由岳麓背回來的!當時將
軍要我究其功勞,我才發掘這事,岳麓因而在那次昇了都司!」

白齊飛話一落,大伙看岳麓的眼神瞬時不一樣,因為在場的人都深知,圍省範圍在上個
月突然縮了一大圈,聽說正是探子追出了叛軍首敵藏匿之處,也就是說僵化的戰局得以
開展並省去數萬兵馬駐紮包圍竟全賴眼前這毛小子都司!

不過話雖如此,畢竟滋事體大,雖然在場巡撫、將軍都憋住了話,撫遠大將軍還是謹慎
萬當的望向岳麓,只是眼神和語氣都顯得溫和多了:「岳麓......你先回帳休息,等有
了決議再召你!」

「是!屬下告退!」岳麓領首為禮,才剛起身白齊飛就叫住了他並當著所有人面道:
「岳麓,這帳裡的事不得向第三人說,你明白吧?」

「屬下明白!」岳麓恭敬的點個頭,轉身步出帳,誰料白齊飛後腳馬上跟出來,一把將
他拉離帳口數步。

「明日你又要穿里塘探查,所以等會兒你吃過晚餐先到我帳裡一下。」白齊飛沒等他回
應,便急匆匆轉身往大帳走,直待要進帳了才又回身塞了個物件在他手裡:「守兵不讓
你進,就給他看藍緞荷包!」



說到疏資要道,就得講到白齊飛那為逼首敵,獻策合圍青海省的大膽謀略。可合圍所引
發的衝擊前所未有,為減低傷害,白齊飛數日來與撫遠大將軍稟燭夜談,腸枯思竭,終
於謀劃在圍省其間特別守住幾條疏資要道,以維民需。

這看似簡單的任務卻攸關重大。因為時值初冬,一旦圍省,不下數日,內省草料盡絕物
資全斷必定民困敵乏,藉時難民知道有此要道將全番投奔,叛軍更有可能背水一戰只為
略奪求生,如此,要怎麼維持秩序以免釀成巨禍暨如何利用此點將叛軍一網打盡,實在
是一個大課題。

怎料白齊飛會把這如此重大的任務交給自己這樣一個無甚功勳的小都司?別說幾個位高
權重的將領意外,岳麓心裡都不明所以。再想到剛剛白齊飛約自己到帳內,心裡真是複
雜萬分。

岳麓私心盼著和白齊飛獨處,可是轉念想到自己和他年齡相仿且同為男兒身,怎麼對於
戰事謀劃與格局野心都差之千里,仿如難成大器,就心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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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五)

第五章

風清月朗,岳麓懷著混亂的心情走向白齊飛帳處。門口,果然被攔截下來,他依意取出
藍緞荷包當「憑信」,守兵果真讓他進了帳裡,但同時也跟他小聲道:「你得提點心
思,裡頭有個駙馬爺了,到時沖撞了人家別說我不顧弟兄情份沒告訴你!」

「什麼……意思?」岳麓聽的莫名其妙。

「靖平將軍的二公子,也是當今和碩格格夫婿韓玉軒也在帳裡等著參將!」

不知為什麼,聽到韓玉軒夜半到帳中等白齊飛,心裡竟有些說不出的古怪。他垂頭思慮
了一會兒,想不出所以然,只好搖搖頭,掀帳進了去。

只見他身長肩寬相當高大,一張臉顴骨分明雙目如墨,混身散著果敢鐵膽之氣,韓玉軒
名字溫文形體卻相當粗豪,最令人意外是,他還大剌剌穿著黃馬褂站著。岳麓雖在韓將
軍營待過四五年,卻是今天才第一次這麼近看到他。

「標下岳麓,叩見駙馬金安!」岳麓本想執手為禮故意當作不認識其大有來頭胡混過
去,怎料這身金黃教人不跪都不行。

韓玉軒挑挑眉,直往白齊飛炕上走去,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竟沒令他起身,只沉聲:
「你夜半進白將軍帳裡有何要事?」

「回駙馬,屬下不知,是將軍要屬下此時過來等候,或許有什麼緊要軍報!」

「能有什麼緊要的軍報得在這夜半裡談?」看似在問,其實是自語。韓玉軒根本沒想聽
他回答便冷冷的朝他擺擺手:「你出去吧!我會跟他說你來過!」

岳麓一陣莫名其妙,可是面對這閃亮亮的衣著只能硬著頭皮道:「請恕屬下斗膽,因明
日岳麓將前往里塘刺探敵情,怕是將軍有要事相告!」

「總之你先回帳裡,有事再召你吧!」囉里八唆的,你沒看我這身衣著嗎?還跟我頂嘴
!韓玉軒站起身,看也不看他,自顧走向案台,望著桌面軍事佈屬圖不再理他。

岳麓原本對這駙馬爺那一身果膽之氣還算挺尊重,現下卻被他這狂妄傲慢的態度梗得滿
肚氣,只好悶悶應了聲轉身走出去,可就在一掀帳,迎面白齊飛匆匆進來,當下就拉住
了他:「岳麓,去哪?」

見了他,岳麓壓抑心裡的氣莫名攻心,直回身往韓玉軒一瞟,沒回話。白齊飛一臉錯愕
卻沒怪罪,只順他眼光和韓玉軒對上了視線──

「你怎麼在這裡!」白齊飛失神的脫口而出,卻忽然想到什麼,忙急跪在地,垂首道:
「中軍參將白齊飛叩見駙馬金安!」

這是岳麓第一次見到白齊飛露出如此慘青的臉色,甚至可說還帶點驚嚇,雖然在很短的
時間內就恢復,卻足叫他錯愕,只是接下來的事更令岳麓怔忡……

「咱們是什麼關係了,你還跟我行規矩?」韓玉軒手撐案頭,原來瞧著白齊飛的一臉溫
馨忽轉挑釁的冷笑。

今天,岳麓知道白齊飛和韓謙乃甥舅關係,算來韓玉軒該是他的表兄弟,照理這句話是
頗念情份的,可不知是否因自己戀棧白齊飛凡事就多拐了心,總覺得他話裡夾帶著一抹
曖昧。

「駙馬乃皇家……」

韓玉軒沒等他說完即冷哼一聲:「你跟我繞什麼圈子?再三個月你不止是我的好妹婿
了,沾親帶故你也是皇親國戚,不是嗎?更何況,昨兒下午咱們見面時還挺熟絡,怎麼
到了中軍營裡好像突然不認識了?」也不管白齊飛臉色越發慘白,他緩緩走離案邊,朝
岳麓一瞧:「還是因為有個外人在,終是不得不擺個架子?」 眼見平日神彩飛揚的白
齊飛被這莫名的狀況擠退得侷促不安,伏在地面的雙手更插入土裡顫動,岳麓一顆腦袋
混混沌沌完全不知怎麼思考。

「也罷,要帶兵嘛!總要有個樣子!」韓玉軒垂眼瞧著白齊飛神思恍惚,不由得又轉了
溫柔笑容,屈身拍拍他肩頭:「你起來吧!以咱們兄弟倆的交情別來這套了!」

「謝……」白齊飛原想叩謝,可能又想到他已說「不行規矩」,便把後話吞了下去,緩
緩起身。

「喂!我說你,不是要你回帳了嗎?」韓玉軒看岳麓一臉茫然的呆立著,馬上低吼。

岳麓醒神下意識看了白齊飛一眼,卻見他瞧也不瞧自己,神情黯然,低聲:「岳麓你先
回帳。」

「是。」岳麓沒什麼立場拒絕出帳,但是滿腔的不情願卻隱得粗糙,誰料一轉身,更令
他不甘願的要求又套上了頂。

「等等,那個岳麓,把你手上的東西留下來!」韓玉軒漫不經心道。

手上,正是白齊飛的化身──藍緞荷包。岳麓還沒來得及錯愕,韓玉軒已面帶笑意的伸
手將它取走。

「齊飛,如果我沒記錯,這是你的吧?怎麼會在這小兵身上?」

「我怕守兵不讓他進帳,今、今夜特別拿給他作令符。」白齊飛勉強一笑:「你不說我
倒忘了拿回來了。」說著,他伸手接過了荷包,將它放入懷裡。

岳麓實無法適應白齊飛這副委屈的模樣,可是現在,他不止吝於和自己對談,連眼神也
不交集,教人根本無從猜測他的處境與想法。只赤裸的意識到眼前這駙馬爺簡直如他命
中剋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麓憋著一股氣往自己的帳裡走,不下幾十步,滿心的疑慮填塞胸腔。他很不想把整個
狀況推向曖?,可是腦子卻不聽使喚,拚命得鑽入這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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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六)

第六章

事情還沒搞清楚,第二次探查一回來,伴隨回鄉的命令也跟著下來,岳麓心裡真是百般
不情願。人非聖賢啊!日日在營裡見了都免不了心思沸騰,這麼同行而走又怎麼叫他平
靜。

神思難安的收拾行當,岳麓瞧見白齊飛早備好兩匹馬在大軍帳口。騎馬兼程,二日下來
就跑了百來里,終於來到一個繁華的鎮上。

這一行間,白齊飛仍是那副自然而然的神情語氣,不止沒有跟他說故鄉在何處,亦半點
不再提及那些情思雲雨之事──這樣的氣紛,讓岳麓有些鬆心又有些許失落,延途只好
故意和他保持一段生疏的距離。儘管內心深處萬般清楚……真的很想這麼跟著他到天涯
海角,最好永遠沒有盡頭,沒有終點,這樣或許可以比較認命,比較沒有那麼多不甘情
願與苦澀!

當然,這些想法皆為幻夢。正如同兩人初識所見的失空斬戲碼,白齊飛怎麼演都是那運
籌帷幄,聰明權謀的諸葛武侯,翻雲覆手間,風雲變色,而自己最多只能當他身邊那小
小的參將馬謖,戰勝了非己所功,戰敗了卻得斬立決......



他們倆雖沒有著軍裝,可是服飾華麗,神采瀟灑,活脫脫如兩位富紳士商,因此一踏入
客棧,掌櫃就十分熱心。

「客倌,您要兩間上房嗎?」

岳麓點點頭正要回話,白齊飛卻突然插口:「一間就好。」

「一間上房?兩位只要一間嗎?」

「對,一間,我和兄弟共宿一間就行了!」說罷,望著岳麓:「岳麓,你同我睡的慣嗎
?」

岳麓明知他不該有什麼特別意思,但一想到要和他同床共枕,竟忍不住漲紅臉,緊張道
:「呃!我……」

「如果不介意,我們就同榻而眠吧,晚上,咱們還可以促膝相談,聊聊事情!」白齊飛
說的輕悄,岳麓卻有些慌懵,實在搞不懂他到底什麼心態,明知自己對他感情不純粹,
為何他故意要這麼做?

「你不習慣與人同眠嗎?那沒關係,就兩間吧……」瞧著岳麓一臉青白的呆楞著,白齊
飛朝掌櫃無奈一笑:「掌櫃,兩間上房!」

他神情和語氣的明顯失落讓岳麓思緒混亂,只覺腦海有個聲音要他搖頭,可是嘴巴卻不
聽使喚的說:「一間、一間就好,我不介意。」

白齊飛似乎早有所料,深吸口氣,報以他一個溫柔的笑意:「那掌櫃,一間上房,嗯,
然後先幫我們燒個水,待我和弟兄梳洗清爽後,再弄些酒菜到我們房裡!」

掌櫃很熱情的應了聲,開始介紹起客棧內的招牌菜色,然而整個過程只有白齊飛有那閒
情逸緻和其應對,至於岳麓就像是做了什麼錯事的孩子一樣,失魂落魄的呆立著,完全
不知如何思考接下來的步驟。

望著滿桌菜肴,岳麓神態拘謹的坐著,連呼吸都忍不住刻意起來。因為空氣中不知何時
竟飄盪一抹燥熱的香氣,讓他莫名緊張。偷瞅著白齊飛正神色安然的坐在身前。

沐浴後的他,一身月牙白,清俊的臉旦亦蒼白如夏日皎月,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可眼
瞼半掩,透著一股迷離,讓岳麓忍不住心起貪圖。不行,今天真的不能合房,再這麼待
下去,一定會無端的又起那些雲雨巫山之事,整夜都不用休息了!!

兩人默然對坐緩緩進食誰也沒先開口,除了竹筷撿拾菜肴的輕微撞擊與兩人的細微咀嚼
聲外,整間房靜得一根細針落地都能聽清。好不容易,一碗飯都扒光了,白齊飛還是沒
有開口的意思,岳麓終於忍不住道:「齊飛,我想、我還是再要一間上房吧,你也知道
我……」

白齊飛溫和的瞧他一眼,淡然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放下碗筷,提壺幫自己和他
填了酒,喃喃說著:「岳麓,當年諸葛孔明自比管仲、樂毅,劉皇叔三顧矛蘆,武侯為
報知遇,隆中三定天下,自此,汗青史上留下記號……」頓了頓,他端起杯,自言自語
又似目空一切道:「而我,白齊飛,男子漢大丈夫,洛陽城郊自比武侯,卻不置隆中待
皇叔,反而汲汲營營於世,所為為何你可知?」

岳麓瞪大眼望著他,整個兒腦袋還暈在他一意孤行的兩人合房這件事上,誰能理解他怎
麼忽地長篇大論來了?只好抹著乾啞喉頭,誠實道:「不知。」

白齊飛沈靜的雙眸瞬時浮出一抹從未見的豪氣:「我也想在汗青史上留名!」

岳麓想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壯志豪情,一剎那間,真被他的野心震懾,抬眼再瞧那認真
堅毅的眸子所散發出的決斷,根本不是自己這樣漫不經心的胸膛包容的住!

岳麓吞了口口水,咬著牙,靜靜望著俊暖斯文的他。開始思索起自己的胸懷,自己的心
志,可曾如此清晰的明白要什麼?追求什麼……然而千思百轉,竟只想到自己流漣市
集,出入花街男院、戲樓,縱情恣慾的畫面!

難道我堂堂岳麓,空有一身鋼骨體魄,卻是這麼短視近利毫無格局的男人!撇開了兒女
情長,岳麓終於體認到自己實在不如於這弱如書生的男子!忍不住的,岳麓轉開眸子,
不敢再看他了。因為他深深驚覺,這男子真的不是自己高攀的上的啊!

然而,白齊飛說這些話卻並非要打擊他,只聽他突然轉道:「岳麓,你可還記得初六
時,你在我大帳內,忽然醉酒失態的事?」

岳麓心一跳,怎麼可能不記得?他現在這麼提是為什麼啊?岳麓眼光不敢望他,點了點
頭,心頭卻像波浪鼓似的啪啦撞擊著。

「那時……你問我,臂上的刀痕怎麼來的,我沒有回答你,現在,我就告訴你……」

岳麓這會兒總算抬起雙眼緊迫的望著他……

白齊飛淡淡一笑,淺嚐口酒,停了好些時侯才抬眼與他對視,緩緩道:「因為,我想到
了你,在軍營裡,我每想你一次,就劃自己一痕。」

天啊!岳麓差點驚呼起來!只覺整個人頭暈目眩,面熱如火,一下子也不知該用什麼表
情面對!

白齊飛的臉還是那麼白,那麼沈靜,恍若剛剛的話像:「吃飯吧!」這麼簡單。

「早在戲樓相遇,我心裡就放了你了,只是,我白齊飛有太多事要做,這個心意,透不
出。」白齊飛深吸一口氣,終於將眼波流轉一旁,再喝了口酒:「初六之夜,我確知了
你數年未變的心意,便決定要跟你說明白……」

這時,岳麓越聽越有些坐不住,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整杯酒被他握在手上,幾乎要顫出
一大半,而剛剛,那滿懷的配不上,一下子也被拋棄到九宵雲外。

若不是看白齊飛似乎還有話,恐怕早就脫口道:「你可知,我更是深深衷情於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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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七)

第七章

密林長草旁,一名番衣輕騎兵輕巧勒馬速停大帳口,落地就衝了進去,朝著端坐裡頭的
一位漢子直嚷著:「大哥,族裡的弟兄都在等你領頭,咱們跟他們拚了吧!」 

漢子靈巧自矮桌後站起,但見約卅來歲,身著番人長袍,身強體健煞是粗獷,一雙銅鈴
大眼,生冷銳利,舉手投足散著大漠民族剽悍驍勇之氣。

他,正是目前令清廷天子頭痛欲裂,寢食難安的漠西叛軍首敵和碩親王─羅布藏丹津。

只見他自桌後緩緩抬起頭,嚴然的皺了下眉頭,朝這一進門就略顯浮躁的弟弟沙羅勒道
:「怎麼,稍來消息了嗎?」

「大哥,為什麼要這麼相信他啊!他這半年多來盡叫咱們像隻落水狗的四處逃,我就不
信這樣能勝得了仗!」沙羅勒身形和哥哥和碩丹津不相上下,但更加粗野,膚色亦黝
黑,一臉倔強之氣讓人明白他絕對不是個很易掌控的服從者。

和碩丹津當然了解弟弟的性格和想法,他深深吸口氣,煩躁的揮揮手道:「你要我說多
少次,以咱們的力量想要跟清廷作對沒有用計是不可能贏的,你聽不懂嗎?」

「呸!仗就是要堂堂正正的打!何必像漢人一樣使計詐騙!」沙羅勒握緊雙拳,朝著大
哥一揮:「咱們族裡多的是健馬、勇士,沒有了他,這一年來還不是簡簡單單就占領了
大半漠西草原,牛羊馬匹,他愛新覺羅是什麼支脈,數十年前既已從喀爾喀遠走安坐漢
人天下,早就疏了豪氣,難不成還以為人派的多了就能勝嗎?」

「你以為咱們憑什麼可以在這兩三年?掃漠西?」和碩丹津耐著性子聽完弟弟的牢騷,
終於尋得一個缺口,冷冷道:「當初若不是他幫咱們計議疇劃,現在搞不好還在守著那
小小塊的爛地草皮,怎麼,他才走沒幾年,你倒把他的功勞都忘光光了?真想像不到我
的好弟弟是如此背德信義之人啊!若我沒記錯,他還救過你的命!」

「可是怎麼說他骨子裡流的是那清人血液,而且終離咱們好幾個年頭了也許……」沙羅
勒被哥哥說的一陣面熱,倒也未見退縮。

「沒有也許,不管他身子骨裡原來是什麼血,十年前,他既尊我大哥,就是我族人了,
更何況,他從也沒背信過!」

「可他現在明明都替清廷當狗子了!長老們說,這次他們大舉圍省正是出自他的計劃啊
!他是要將咱們趕盡殺絕的!」

「別說了!叫你去安撫族裡的兄弟,不是要你回過頭來說服我!他說過了,現在是關鍵
時刻,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只能選擇一條路,就是相信他!」

沙羅勒瞪大眼瞅著哥哥,心頭萬分無法諒解他的堅持。清廷明明兵馬日益增多,包堵的
範圍亦日日縮小,怎麼想都只想到一族人將會被湮滅,如何也不覺得這和幫助族人奪取
大漠草原有什麼關係。然而,哥哥的表情明擺的不會納言,不禁氣的大吼一聲,轉身奔
了出去。

留在帳裡的和碩丹津眼望弟弟衝出帳幕,心頭登時一陣茫然,待回身緩緩坐回地毯後亦
不禁怔愣起來。

相信他──相信他──其實,雖然自己嘴巴這麼說,心裡早在知道他竟然參與清廷大戰
時也動搖了。

只是,他真的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因為整個局面已沒有退路了!現在就差那臨門一
腳,我族將可獨霸一方,永遠不需受轄清廷。所以現在只差一步而己啊!

遠途之役打的是錢糧軍需,再加上對手把戰場拉到如此偏遠,又用關門打狗的方式,置
兵數十萬,其糧道又長又難守,軍需更是難以齊集,如此耗量只要自己撐得過這兩季,
小心維持著令人難以捉摸的行蹤,教他們無法正面開戰,不用多久,沉重的軍需糧餉必
定會拖垮清廷──

和碩丹津深知這確實是個不戰而勝的好方法,更明白這該是他一手策劃的。 他的聰明
與大膽,早在初識時就呈現出來了。



那年嚴冬,附近的山區與平原所有的牧草皆在入冬之前燒光了,凍結的河床,乾冷的荒
漠,是族人練戰技的好時機。因此和碩丹津便帶著幾名部下族人在草原上騎射較量著,
直到夕陽西照,策馬回寨,遠遠望到兩個顛簸而行的身影正踽踽走來。大夥定睛一瞧,
原來是兩個衣著異常單薄殘破的女人和少年。他們面色蒼白,滿臉全身黃土血漬,但最
驚人的是,腳上手上竟都鎖著重重鐵鍊,以至每挪一小步都叮叮咚咚輕輕作響,無由的
劃斷寒風完美怒吼。

幾個膽小的馬匹在聽到這異於尋常的鐵鍊聲,忽然奮力叫囂跳躍起來,直到族人用力拉
扯怒吼才靜下動作。

不知是不是驚嚇過頭,女人一見到這亂象竟當場昏厥倒地,一時扶著他的少年嚇一跳,
趕緊蹲地抱她急迫的輕喊著,可女人一直沒有醒來,直過半晌,少年總算哭喪著臉,抬
眼和他們對視,慌亂的說了一長串不明所以的話。

一群人原本有些警備,但一確認是兩個脆弱的存在,不禁起了惻隱之心。只是那沉重的
鐵鍊實在教人難以釋懷,便將疑惑的眸光齊齊望向人前最顯年輕但身份卻最高的領袖,
丹津。

少年相當伶俐,眼見這五官深明,身形挺拔的男子,一身濃艷的番族服飾華麗過人,再
意識到其它人對他的恭敬尊崇,馬上意識其地位異於尋常,便輕放下女人,走到他馬
前,嘰哩咕嚕的比手劃腳起來。

可是語言未通,丹津再厲害仍無法了解他的意思,便端坐馬上,居高臨下道:「我聽不
懂你在說什麼!」

少年試了幾次,最後終於明白他無法清楚自己的意思,不禁垂下雙手,絕望的頹坐地
上,只是,他想也想不到,正是這抹絕望的眼神敲擊了這青年領袖的心靈──

「拿去吧!先喝下它們暖暖身!」丹津解下腰間水壺扔到少年腳邊。

少年輕動嘴角,像是要報以微笑,卻因雙眉緊湊,讓人感覺不到他任何開心的意念,只
是二話不說的抓起它,直往女人嘴巴灌了下去,接著才將它湊到自己嘴邊──

啊!好一股溫暖而香純的水流……儘管帶著某種特異的腥臊味道卻乳香四溢,暖了喉也
暖了心……

不知為何,丹津突然發現自己這次倒解讀了他這表情的意思,不禁有些開心,再望他一
整壺馬乳被喝了個底朝天,便朝身畔族人又要了一壺,只是這次他沒用扔的,而是伸長
手遞給了他。

少年抬眸與他對視,好一會兒才顫著手,接過這第二壺馬乳,然而卻在將它開啟的煞
那,眼圈忽地一紅,怔然的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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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八)

第八章

──我不在乎千古垂名,不在乎官爵?位─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岳麓的生命都是你的!
都是你的啊!他心裡週折的想出多少道不完的思念,只曉得,原來自己近月來的離棄之
念只因為自知期盼不到他的承諾!

岳麓深深吸了口氣,千言萬語都塞在心砍,卻是睜著熊熊虎目瞪視著他,希望他能讀出
自己對他野火燎原般的難抑情感。

「然而我說過,我想在汗青留名……」白齊飛咬咬牙,抬眼瞅他,毫不遲疑:「如今世
道艱難,百姓流離,實屬淫糜亂世……正所謂亂世出英雄……我白齊飛不想放過這個機
會……」

不知怎麼,這段話讓岳麓的心涼了一大半,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我只允許自己這一世,空出兩個月的時間,好好把心交給你。」白齊飛無視岳
麓瞬然青白的容顏又道:「過了兩個月,咱們仍是金蘭相交,卻別再提這事,你願意嗎
?」



如果是你,你願意嗎?

岳麓記不得自己清醒的任何時刻,只知道每日雙眸一睜,他就要小二再送來烈酒,一瓶
瓶的往嘴裡灌。因為,他不願意,壓根不願意!他好恨,實在好恨,他從沒想到,白齊
飛會說出這麼不可思議的話!

感情啊!他說的是感情嗎!怎麼世間上竟有人會用期限來約束感情!兩個月,他、他把
自己當成了什麼?是對自己的施捨還是同情亦或是替代品!?

雖說人各有志,但,岳麓仍是越想心越煩,越亂!酒氣一衝腦門,胃就倒轉了起來,哇
啦一聲,瞬時把剛喝下的全又吐了出來!



早知道他會拒絕的。他就是這種人。

忠於情感,忠於自己。但是,白齊飛更清楚,他會後悔。所以他向小二要了另間房,安
生坐在房裡等他。也許一日,也許兩日,他終會來敲自己的房門,答應那兩個月的荒唐
承諾。

「你別怨我……岳麓,別怨我。」白齊飛躺在床上,唸咒般不斷的喃喃自言著。可是沒
有用,他太高估自己了。籌劃謀略是一回事,計算感情又是一回事,岳麓不是普通的兄
弟,在心裡,一開始的重量就不一樣,雖然,他十分符合整個計策中的重要棋子,但白
齊飛無法忘記岳麓聽到這個條件時,望著自己那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沒有回答願不願
意,只是靜靜倒起酒,一杯杯喝了起來。

最後,顫動著手,紅著眼球,咬牙切齒的瞪視著自已。雖是對面而坐,白齊飛仍可以清
楚感到他全身繃得緊緊的,彷彿在強忍著──強忍著滿腔無以名狀的委屈和不甘,強忍
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最後,終於露出一抹涼慘慘而怨毒的笑意,冷冷道:「原來,你在玩弄我?」

沒聽白齊飛說話,就把一壺酒都喝見底了才停下動作,但雙眼仍怔呆的盯著桌面,動也
不動。看他這樣子,白齊飛真的呆住了──他確定,他高估了自己。

不,不能要,不能後悔!這本來就是多的。若你要怪,只能怪,怪那滿月的夜晚,來的
那道黃澄澄的聖旨,否則一切不會變成這樣。

一道聖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面目全非──



再次從舊夢驚醒。白齊飛才知道自己和衣睡著了。

總是這樣,有些事,上天總怕你記不牢靠,非得這麼無時不刻的提醒你。撫著急遽跳躍
的心口,白齊飛急匆匆走下床,將窗門推開,有點風涼,正好疏散了他一身冷汗。待平
靜心寧,放眼望向隔著一個高雅小庭院,岳麓的房間。

看來,他還是醉著。已經四天了。連連四天了。

客棧畢竟不如軍營,有很多事可以分著心,數日下來的無所事事讓白齊飛有些心煩,好
不容易挨到黃昏時分,小二哥匆匆敲門進來:「大爺……」

「怎麼?」

「店門口來了幾位軍爺,說是找位姓白的大爺……不知是不是找您的,要不要去看看
?」

「軍爺?」白齊飛心頭一陣陰霾,臉色忽地蒼白起來。

「爺,您氣色不太好啊!」小二哥眼尖,忙不迭關心問著。

「沒事,我沒事!」白齊飛深吸口氣,揮揮手,硬擠出一抹慘淡的笑容道:「知不知那
軍爺貴姓大名?」

「不知啊,瞧起來挺氣派的!」

「好,我跟您去瞧瞧。」白齊飛才要抬步出門,一個陰冷冷的聲音就飄了進來:「我說
我的好妹夫……怎麼我從不知道你有個故鄉可以回去祭墓呢?」



醉了幾日,岳麓也算不清了。只覺這一日時睡時醒,五臟六腑沒個定位,昏懵中,撞邪
似的,總看到那清俊的臉旦在身邊說著話。

別怨我,岳麓,不要怨我,有太多的事我說不清,你得用心去體會,用心去體會……

第一次聽白齊飛用著如此悲傷的語調說著,以往他是如此神采飛揚、泰然自若,舉手投
足滿是自信,怎麼他也會有卑求的態度?然而,當他真的睜開眼卻是夢幻泡影,哪有什
麼白齊飛,只有一個陌生的人在房桌旁打轉著。

喉頭乾啞,胃腸翻攪,岳麓覺得整個人不舒服極了,吃力的坐起身,樸鼻飄來一陣香
味,總算讓他願意瞧清來人。

「爺,您醒啦?」原來在房間轉悠的是小二哥,他殷勤的走到岳麓身畔,躬身道:「您
可別又要酒啦!喏!掌櫃要我送來熱騰騰的瘦肉粥給大爺,算是免費的,您先將就著用
就別再糟蹋自己了!」

聽到粥這個字,岳麓的肚子疼的更是厲害,但他清楚那是飢餓過度的原因,忍不住爬起
身,不料小二很是伶俐,忙轉到身畔扶著他走到桌上。

「爺啊,有什麼煩心事萬不能這麼糟蹋自己,別怪小的多嘴饒舌,有些事真是得咬著牙
過去。」他為恐岳麓反悔,急急將匙筷塞到他手裡,才拿起抹布開始在屋子裡邊擦邊唸
著。

岳麓抹抹臉,對著他的勸戒很感慨。長那麼大還真沒這麼窩囊過,竟淪落到被個小夥計
說教了,可是他也了解小二哥的一片好意便沒有答腔,只動作輕緩的吃起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您可想想,有多少人是不如意時才懂得患難見真情?大爺這
麼折騰自己,連帶您的朋友也苦不堪言,他瞧您幾天來沒吃啥東西,自個兒也吃不下,
唉呀,真不知有什麼天大的事要大爺這樣想不開,錦衣華食的,粗淺都比得過我們這小
奴才!」說著,小二將窗戶打了個大開,一道白光斜斜射了進來。一屋子酒氣也慢慢混
著舒快的微風緩緩消散。讓岳麓忍不住貪婪的深吸口氣。

「小二哥,麻煩你了,再幫我弄些菜色,這粥我吃不飽!」

「大爺要菜啦!太好太好!」小二高興的轉到他身前:「小的馬上去準備,順便再幫大
爺弄個青鹽和熱呼呼的水,洗洗臉、漱漱口!」

眼見這和自己毫無關係的旅店伙計,竟因為自己想吃東西就高興成這樣,岳麓窩心起暖
一股感動灼著胸口。忙掏摸身上的幾個碎銀塞進他手裡。

「煩勞你了!」

「唉呀!不用了,不用了!」小二竟然將碎銀放在桌上,一邊退出房門一邊道:「那位
白大爺日日賞銀了,您就甭客氣了!爺休息一下,小的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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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九)

第九章

酒食飯飽,再加上漱洗乾淨,岳麓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聽伙計講,自己整整醉了四
日,不禁有些恍忽日子怎生過的,竟 然半點印象也沒有,而白齊飛自那天就搬到對面
很少出來,再者也可能擔憂著自己漸漸吃不多東西。

兩個月......只給我兩個月,不,算算只勝下五十日不到。

思慮半日,他明白人各有志,只是不太明白那男人的野心企圖。愛慾兩個月對他來說或
許是想要讓自己離棄歡愛男色的最後期限吧?因為他想做一個正常人,一個在陽光下,
史冊裡毫無污點的男人。儘管汗青史往往血肉模糊含混不清。

走出房門,站在小院中,呆望著白齊飛的房間,秋風日暖,微風輕送,陣陣樹香盤盈腦
海──愛憎何畏,時日久長。

他清楚,當一份感情必須在短時間聚匯時,往往會濃烈些,深刻些,會因貪戀恆遠變了
初衷。因為,任何事都經不起世道煩擾,歲月摩擦。所以這份一開始就註定結束的感情
對自己來說並不是最後期限,只是必須將它視為今生與他僅存的珍貴紀錄,留待往後漫
漫長夜裡細細品味的菁華記憶。

想到這兒,岳麓頓然覺得很悲哀,他從不知道自己會迷戀一個男人到這麼委屈的地步。

「小二哥,那位白大爺住哪間廂房?」拿心一橫,他拉了匆忙的小二,問著。

「哦!」小二哥眨眨眼,忽顯出一副神密兮兮的模樣,朝他耳語:「就有兩個軍爺守著
那間。」

「軍爺?什麼軍爺?」岳麓一頭霧水,順著小二的眼光,越過一顆大樹,他看到最邊的
一間廂房前果然有兩個戎裝齊備的士兵直挺挺的立著。

「這兩軍爺什麼時侯來的?」

「有一整夜了吧!嗯、其實有三個軍爺,其中一個在白大爺房裡,可能在密商什麼大
事,所以這……」小二還沒說完,那扇門就開了──

但見一個卅來歲人高馬大肩寬體闊的男子,打扮平實,僅身穿灰府綢銀白夾袍,灰白夾
褲,並不奢華,但顧盼之間透著心高氣傲的神氣。岳麓透過稀疏的葉縫,一眼就認出,
那正是中軍營裡,與自己一面之緣的金身駙馬,韓玉軒!

「大、大爺!」

岳麓掩不下心中瞬然而昇的驚懼,抬手扼止了小二的疑問,直待著韓玉軒和兩士兵走出
廂房口,即扔下小二衝向白齊飛房門,頓了頓,雙手用力一推,進了去。

就見白齊飛失魂落魄的坐在椅上,印象中齊整的長辮微略鬆散,點漆的眸子則滿是疲
累,然而最教岳麓不知所措的是那滿地衣褲,而他,幾乎赤裸,只用被子披裹著。

此情此景讓岳麓腦子一炸,整個人都懵了。

而他的突然出現似乎也讓白齊飛受了不小驚嚇,就見他清俊的臉龐乍然一紅,急速抓牢
胸前的被子想站起來,怎料眉頭一皺不知為何又頹坐下去。

「大爺,還有沒有其它……」小二那滿是疑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岳麓終於醒神,忙不
迭轉身將房門關起來,隔著門板無可克制的顫著聲:「小、小二哥,麻煩幫我、我準備
些酒菜、待、待會兒送進來……」

「哦!是!小的馬上去準備!」小二畢竟世故,一被擋在門外心裡有數,知道客人不讓
了解情景,忙陪笑的回應。

聽著小二腳步漸遠,岳麓手扶門板卻仍無力回頭,因為剛剛的畫面教他心口宛如雷鳴,
腦袋則完全失了運轉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白齊飛用著暗啞虛弱的語調,輕聲:「岳、岳麓,請你先出
去……好嗎?」

儘管沒有看到白齊飛的表情,岳麓還是可以猜出自己的存在令他十分難堪,然而內心那
股不明的焦灼卻讓他完全失去了同情心。

「他、他為什麼會、會來?」似詢問又似自語,岳麓沒有回頭,喃喃的唸著。

「……拜託你,先出去!」白齊飛沒有回答他,只用更委婉的音調說著。

岳麓呆楞半晌,反而回轉身直視著他,神情激動:「我不明白,你、你不是說要汗青留
名?所以只願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可是、可是又為什麼和他、他……」

「岳麓!」白齊飛神色痛楚的站起身,右臂赤裸裸的自被裡伸出朝桌面用力一拍,當場
打斷了他的質詢,厲聲道:「我要你出去!」

「不,我要知道,我現在就要知道!」鐵了心般,岳麓直衝到桌前,神色從未有的猙獰
:「看起來,你們不是只有現在才這樣,根本早就、早就搞一起了,可你卻在我面前裝
的這麼清高,這麼無知……你,你明知我對你的感情,還、還……」

「放肆!你、你現在用什麼身份在跟我說話?!」儘管此時,白齊飛的口氣與神情比過
往任何時侯更兇悍,更陰冷,但那清秀剛毅的臉所呈現的蒼白,在在顯示他在逞強。

岳麓看在心裡是又痛又憐卻又難掩說不出的焦躁,不由得咬牙道:「什麼身份?我不知
道能用什麼身份,只知道這兩個月,你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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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

第十章

白齊飛用著滿佈紅絲卻意念複雜的眸子瞅著他。

岳麓摸不清這眼神所擔負的含義,像埋怨又像求助,只能硬著頭皮道:「你說過,..只
要我願意,你這兩個月都給我的,不是嗎?」

話一出,白齊飛像了個心事般吐出一口長氣,同時閉上了眼。

不管心裡怎麼準備面對這樣的結果,岳麓還是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他很想自他嘴中知
道他和韓玉軒之間到底存在了什麼又到了什麼地步,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就堵住了。

或許是因為內心深處也有屬於自己的驕傲吧,不想在他跟前顯得不乾不脆,要逼自己露
出和他一樣無所謂的表情,告訴他,感情,你玩得起,我也玩得起。

但,那真的太難了,這副無所謂的樣子才撐不到半晌就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對自
己的無限痛恨。痛恨他演了幾年的好戲自己都不自知,痛恨自己對他毫無辦法,更痛恨
今刻還自投羅網。

岳麓雙頰輕動,好半晌才神情蕭索的點點頭:「總之,我願意,兩個月就兩個月!」

「你吃東西了嗎?」像下了決意,白齊飛有意無意的避開他眼光,閒聊似的問著他。

岳麓沒有回答,緩緩走向他,雙臂一張,突地將他抱進懷裡,或許,這動作太直接,岳
麓感到白齊飛整個人都僵硬起來,直過了好半晌,才做賊似的將臉頰貼到自己肩頭,緊
縮的雙肩也緩緩下垂。

「為什麼會和他?為什麼他會來?為什麼……」

「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了……相信我,真的最後一次了!」

感受他信賴似的依靠,岳麓神思不禁有些恍惚。什麼時侯開始,高潔俊雅的他,竟淪為
一個甘受他人凌辱的禁臠?而對感情一向灑脫自如的自己卻又甘於承接這樣一個男人?
他,真的不明白!



幾日下來,偶爾望著他,岳麓還是覺得有些寂寞。儘管這夢寐以求的男人自那日起就馴
順的任自己靠近,親吻、擁抱、愛撫,甚至,占有。

當然,真要說原因也道不出什麼具體的想法,只知道來客棧後,聽白齊飛對自己表白
時,心裡真是興奮而激動的。畢竟,早在多年前,他就闖進了自己心砍。

而當自己醉了幾日,終於橫心接受那難以想像的條件以得到他時,卻發覺他的心反而離
自己更遠了,這是種很難解釋出的感受,即便一切進展得如此順遂,如此完美,一股深
不見底的寂寞還是彌漫了胸腔和週身。

回想當天,自然而然褪去了他披在身上的薄被,見到那善穿白衣下的精健身形。

並不白晰也不黝黑,呈現出多年軍旅的結實。一開始,他神情還有些僵硬,連輕輕撫摸
都顯得緊繃,尤其當看到他前身後背皆有些紅腫帶血的咬痕及雙手綑綁的痕跡時,他的
眼神竟轉為畏縮驚懼,神態則猶豫而迷茫,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這麼對待你?」岳麓看著這些傷痕,胸口的慾望漸漸熾盛,它們
已激起了潛伏在靈魂深處,一股殘忍般的激情。可是轉念想到一切皆是那驕恣的駙馬爺
所造成卻又倒盡味口。

白齊飛感受到他陰涼的眼神及漸?的熱浪,忙不迭輕拉他的手,覆於胸前,滿臉委婉。

說真的,岳麓看不慣他這麼卑微的表情,在心裡,他可以高不可攀的,然而不可諱言,
這樣的神情又讓人心醉神馳,甚有種征服的快感。

罷了,就這麼五十來天的日子,知道這許多又能如何?

事情一想通透,岳麓整個人就欺了過去,瘋狂的開始侵略這個身體。

那時,每個傷口遠比任一口春藥媚酒還催情,岳麓撫摸著,囁咬著,發狠了力,企圖要
把它變成自己的痕跡,彼此的身下都很快的腫脹起來,也因相互的摩擦愛撫都盡洩江
河。

慾望是難以這麼一次滿足的,但是岳麓對他還是心疼。

因為他實在無法想像,也不想去想像韓玉軒到底怎麼整治了他,就宣洩這一次,竟像去
了半條命,整個人近乎虛脫的倒臥床上。

「我真是瘋了魔、昏了頭......」看他這樣,岳麓心裡又憐又妒,生生壓抑著痛楚,要
他好好躺著,自己收拾殘局,並忙著打水燒開,幫他清洗。



在客棧待幾十日,兩人終於整束行李,再度閒遊,他們來到有著小秦淮之稱的碼頭,小
販走卒,人來人往煞是熱鬧,抬眼望著江面上遊盪著大大小小華麗畫舫,裡頭正不斷飄
送著悠揚的琴音與歌女們的小曲兒。

「我們也找個船家,跟他租個船,隨風而行,好嗎?」白齊飛忽然笑著說。

「嗯,好啊!你決定就好!」

白齊飛故意忽略岳麓滿臉不明的憂鬱,興沖沖奔到渡船頭商家旁和他們指指劃劃,待回
來,已滿面笑容的指靠著江邊一艘異常華麗的船舫:「走吧,我包下了那條船也教船家
不用上來了,咱們自個兒搖槳,想去哪就去哪!」

當岳麓一上船就發覺這確實是個十分好的主意,這樣一個遠離塵囂的空間遠比待在客棧
更讓他鬆心。起碼,可以無時不刻的表現出自己心裡對他的依戀與慾望。

剛上船,兩人都只淺酌著酒,饒有興味的欣賞岸邊景色或隔鄰的各色畫舫,然而當夜臨
江面,船舫漸漸稀少,便頗有默契的緩緩步入艙內。

身處隱密孤舟加上酒味助興,玩弄起來別具一番滋味,岳麓不知是不是彼此都醉意太
濃,竟覺今夜的白齊飛特外貼心活潑,不止會和自己嘻鬧玩笑更熱情如火,完全別於客
棧時的拘謹被動。

「你醉糊塗了!」打鬧之間,岳麓笑著用力抓住他雙腕,高置於頂,下身緊緊貼住他,
興味盎然的盯著被自己扯亂上衣的白齊飛。

「醉了好......醉了什麼事都自願了......」白齊飛雙瞼半掩,醺紅著臉,若有所思的
笑著。

「怎麼?不喝酒,平時不自願嗎?」岳麓沒多想,刻意皺著眉:「那不挺委屈了?」

「委屈.......」白齊飛醉眼迷濛的冷冷一笑:「有些人卻只當是報恩啊......」

「什麼?」

「青海的草原......風疾的漠西......難道就比不上我?我是再世諸葛啊!一個擁有改
變歷史、統御江山的大軍師啊!」白齊飛忽地狂放的吼將起來。

岳麓看他身體激動的扭動,說話更是語無淪次,不禁哄起他:「是,是,是,你是再世
諸葛,那我是什麼?趙子龍?」

「趙子龍?」白齊飛殺住情緒,轉臉陰笑:「不,你才不是趙子龍,你是馬謖!」

岳麓調皮一笑:「馬謖?這我可不依,沒的被你斬了頭呢!」

「可馬謖聽話啊?你不挺聽我的?」白齊飛翻翻眼,忽然大喝一聲:「馬謖聽令!」

「屬下在!」岳麓被他嚇一跳,隨即故作正經的應了聲。

「今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得跟著丞相我,披瀝肝膽、斬將殺敵──」

「是!」

「丞相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得死!」說這句話時,白齊飛的眼神清澈了,神
情也認真了。

岳麓被這炯炯目光盯得有些驚疑,甚至覺得那像在等待著什麼答案似。

「是,丞相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也不知是哪句話攪動了肝腸,岳
麓覺得胸口再度充滿涼意,忍不住就伏下身,依在他身上,將頭埋入他耳畔,輕聲:
「這世,我岳麓跟你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即便你只給我兩個月,我的人和心,一輩子
跟定你了......」

「你要記得你說的話......岳麓......」

「馬謖是諸葛亮的斷頭臣,我岳麓是你的斷頭臣,明月為誓,永不相負......」

岳麓話一落,白齊飛就側了臉,一口封住他的唇,最後翻了身,熱烈的與他廝磨愛撫起
來......

熱體交疊,情慾漸漸難抑,不一會兒兩人就粗暴的扯去彼此衣服,翻滾在冰涼的甲版
上,月光斜照,岸邊猿啼,兩顆心不再拘謹不再壓抑,彷佛天地間只有兩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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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一)

第十一章

艙內十分寬大,頂頭掛了個小油燈,角邊一個小巧的方桌置了四色甜點和酒。這裡是他
們經日來翻雲覆雨休息嘻鬧的地方。

岳麓躺在軟茸的波斯毛毯上頭身上齊整的覆著暖被,不知為何忽然驚醒但覺眼前一片黯
然心中明白許是深夜,待自然的朝旁一摸,身邊空盪盪,忙翻身坐起,發覺身邊的人已
不見了,透過艙口隔帘隱約感到白齊飛似乎在甲板,心才靜下來。

今天是初三了吧?從中軍帳出來已四十多天了......

自登上畫舫後,除了補給些飲食或梳洗身體幾乎不再下船,因此日子過得有些模糊不
清,不得不屈指計算著兩人過了幾日了──真的很留戀這樣隱秘的世界,也貪圖和他在
一起的時間。

每日豪放對飲、作詩猜謎,飽暖思淫慾時亦縱情恣意毫不壓抑,日日這麼開心至極的沉
睡,卻又在悲哀緊張下驚醒。

因為歡樂和憂鬱的比例漸漸在心頭失衡,尤其知道白齊飛這一趟根本完全不是為了什麼
回鄉祭墓,純純然就是要醉心玩樂,心裡就更不想離開。

岳麓仰身躺下,真想就這樣死了算了......死了,什麼痛苦也沒有了,而他也不會再離
開了......對,就這麼死了吧!不然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熬?



「齊飛,喝杯酒暖暖身吧…….」走到甲板,岳麓神情僵硬的遞給他一杯酒。

「你怎麼也醒了?」白齊飛回身著他一笑,忽略了他的不安,接過手卻沒有喝下,只站
起身朝著船頭走去。

但見山巒早藏夜色,水波粼粼,月光渾圓的反映湖中正自搖晃生姿,岸邊則傳來各色蟲
鳴,風暖拂頰煞是舒暢。

「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夭夭桃季花,灼灼有輝光......悅擇若九春,磬折似秋
霜。流盼發媚姿,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宿昔同衣裳......」白齊飛低沉溫柔
的聲音輕輕響起,只是唸及此,即停住了口。

聞此詩吟,岳麓整個人不由顫慄起來。他知道這首是魏晉竹林七賢之一,阮籍的詠懷
詩,因此也了解末段未自白齊飛口中吐出的詩句──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丹青著
明誓,永世不相忘──

突然,見岳麓身形一動,欺到自己身畔,大手一揮,將正要入口的酒杯打入了湖心!白
齊飛一臉錯愕,不知岳麓怎麼忽地發了狂,但見他面色從未有的青白,整個人滑坐甲
板,神情苦澀,便突然懂了。

「岳麓,你,你想下毒殺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岳麓沒有回答他,只抱著頭粗豪的狂吼起
來!

聲音,回盪四週,驚醒了沉睡中的百種鳥獸,無由得慌亂嘶叫起來。

「岳麓,不要怨我,欠你的,來世,我白齊飛雙倍還你!」白齊飛突然嘆了口氣道。

真沒想到睡夢中聽過的話真的自他嘴裡吐出,岳麓一顆心翻騰似海,衝到他身前激動萬
分的輕吼:「我不要來世!我不相信有來世!我要理由,我要理由,我不信你會為了什
麼汗青留名而訂下這兩個月之約,沒有道理,沒有道理,就算你要娶妻生子,揚名四海
......我、我也不介意,你知道我不會介意的!只要、只要......」

「只要?只要什麼?只要跟在我身邊,看著我就好了嗎?」白齊飛轉回身,那張清俊的
臉竟比冷月還白,語氣亦陰涼可以:「不,不行,我不想當第二個韓玉軒!我不允許自
己污名於史傳!我要世人永遠記得我白齊飛是個名動天下的將軍,不是個情繫男色的兔
子!」

「你!」岳麓作夢也想不到白齊飛會用一句「兔子」將彼此定位,不禁有些慌懵。

白齊飛深吸口氣,不再理會岳麓那混亂的眸光,只輕聲:「岳麓,我不是董賢也不是阮
籍,所以也不要你當哀帝或稽康,我想做諸葛武侯,因此希望你是那再世子龍好嗎?我
們一起打贏這場戰役!」

「這是兩件事,齊飛,我們可以打贏這場戰,我們可以不當董賢哀帝、阮籍稽康,但是
沒有理由要我們必須只相愛兩個月!」岳麓將他轉了正身,輕撫了他青白的雙頰,幾乎
要哭出來:「我可以當個隱於世道的人,我會很小心的不讓人看出端倪,你別和我講這
什麼兩個月的承諾,好不好?」說罷,他緊緊擁住了他,唸著:「願為雙飛鳥,比翼共
翱翔。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白齊飛忽然冷冷一笑:「為什麼是你?」

「什麼?」

白齊飛虛弱的搖了搖頭,神情恍惚的推開了他,朝旁一跨,再度面向江面。

「岳麓,你要記得你的誓言──即使我給你兩個月,你人和心都是我的。」

「齊飛啊,我岳麓求你了,求你了,別這樣對我!」岳麓仰頭抱著他,緩緩跪在他身
前,蒼蒼涼的哭著:「我不在乎什麼韓玉軒、韓小姐……什麼都不在乎了!我幫你打
仗,但是,別和我一刀兩斷!」

望著他英俊粗獷的臉上滿是淚水,白齊飛仍不扶他也不回應,只面無表情道:「如果你
真的覺得這麼痛苦,或者,就像剛剛那樣,把我毒死了吧!」

「別這樣說,我求你,剛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不會的,我不會再這麼做的
!」

「我知道藥揣在你懷裡也好幾天了,我不在意你會這麼做!」白齊飛慘然一笑,眼神飄
空的望向江面:「我說了,這兩個月,我是你的,要我生,要我死,我都沒有怨言
的。」

「齊飛!」

看他一直無法平靜,白齊飛心中像下了什麼決意:「岳麓,你可知我是什麼出身?」想
將他扶起,岳麓卻一味的搖頭,白齊飛不知他這是不想起來,還是回答自己的話,乾脆
自己也蹲下了身:「十年前南闈科場弊案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這件弊案轟動全國,算來是暨順治年間的科場弊案以降最知名的,不止將名
動四海的主考大人弄了腰斬,十八房考官家眷親族連拖帶拉幾十個作弊的考生一家子全
撤銜流放,岳麓當年也曾要應考,卻因逢母喪作罷,所以這消息他是通透的,可現在白
齊飛忽然提起,他一門心思怎麼也轉不回來,只能汪著淚皺眉望著。

但見白齊飛一臉陰沉,語氣寒涼:「如果我告訴你,我本姓伊,父親伊繼泰,你可有印
象?」

「伊、伊繼泰……是當年十八房考官之一……」岳麓嘴上說的顫慄,心裡更漸漸彌漫一
抹恐懼。因為,若白齊飛所言其實,那他不是罪臣之後,現下應該待在天涯之界受苦受
難,怎麼今時卻到了這?想來這中間必是不單純,恐怕是竄改姓名逃亡出來!?

「是,我父親伊繼泰,是當年十八房考官之一,因涉洩題舞弊遭議部處以極刑,親屬家
眷子女廿七人全部流放邊彊……」

所有心思因這話全經證實,岳麓滿腔的愛意煞時流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緊
迫。

「別、別跟我說了!別說了,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你不是一直想問那韓玉軒拿什麼理由來糟蹋我嗎?」白齊飛深吸口氣沒理會他的緊張
:「我現在就告訴你,當年我中途逃亡,流浪天涯,幾年後好不容易改名換姓到了韓將
軍帳下效力,建了幾次戰功,韓將軍十分賞識我,以為我無親無故便不斷提攜我,誰料
一日那韓駙馬回鄉探親,瞧到了我,卻把我認出來了……」

「齊、齊飛,我不想聽!」你這麼跟我說,不怕害了你嗎?』

「因為他正是當年壓解我伊家流放的軍官!」白齊飛說著突然仰天淒傷大笑:「你說,
這是不是天在跟我開玩笑!?我伊齊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要將我逼入絕境?想那
韓子軒為人陰狠,自見我便挾著我的背景,要我屈從於他,否則就告知韓將軍我的出
身,韓將軍為人耿直,一旦知道我是罪臣之後,哪有不將我提交處置?就這樣,他對我
日日糾纏,夜夜折磨,即便我屢建戰功,位極人臣,仍不肯放過!」他用力將岳麓推了
開,顛顛倒倒走了幾步,回身才瞧著岳麓道:「因此,我只得利用韓家小姐,教她懷了
我骨肉,和我結為夫妻,否則我白齊飛這一世都毀了!」

「韓、韓家小姐!?」

「不錯,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利用了韓家小姐,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明白了嗎?我下
作淫亂又傷天害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岳麓茫然的搖搖頭,想到那日他被韓玉軒折磨的不成人形,對於白齊飛會利用韓家小姐
也就不覺意外:「你是被逼的,齊飛,你別這麼想自己,只要你、你以後好生待韓家小
姐,那也可以的!」

「好生待她?」白齊飛朝他乾冷一笑:「你要我好生待她?那莫,這兩個月之約,你甘
心了吧?你明白了吧?」

這話像閃電般重重霹了岳麓腦門,教他一陣頭昏眼花,無由的憤恨讓他頹然倒坐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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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二)

第十二章

和碩丹津自懷裡取出一個貼心放置的黃褐馬皮,輕輕敝開約有雙掌大小,上頭,密密麻
麻寫著許多漢字,這是伊齊臨出草原送給他的。

自小,丹津就不屑蒙族人如此崇拜漢人文化,因此他既不學漢語亦不習漢字,但為了和
這流離草原自稱伊齊的少年溝通,他讓步了,他向幾位族人請學漢語,因為自遇見他便
有種衝動想跟他說說話,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肯認字,只是伊齊天份更高,在客居幾月後
已可以說著頗為流利的蒙語,致使後來兩人幾乎都用蒙語交談。

這樣的結果,讓他一直不明白上頭寫了些什麼,偶爾看懂了一個字或兩個字,但卻毫無
意義,當然,若真想知道並不難,族裡多的人習得漢文,可是丹津卻有自己的顧慮。他
總覺得馬皮上的文字,深藏著伊齊只想對自己說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似乎不是自己能
背負的。

所以這馬皮既無法扔也無法教他置之不理,只好隨身攜著。

此時,丹津兩手合握緊緊壓著馬皮,恍若將它替為伊齊的象徵,讓內心深處的不安傳達
給他。

伊齊,你曾說過,你要讓我不費一兵一卒的整合這塊青草地,你承諾過的,不是嗎?所
以我信你,伊齊!我信你──信你的圍省之計絕對不是要置我於死地絕路,雖然我從不
認為那區區兩壺馬乳,能換得一個人終身承諾,但,我就是信你不會負我!



不負你。是,不負你。我怎麼可能負你。

那時天冷地凍,飢寒交迫,若不是你的點滴馬乳,我伊齊和母親早就夭折於白色荒漠
......儘管那時,你聽不懂我在你馬前激動請求,你還是做到了──你給了我們兩壺滿
填的馬乳,並帶著我們遠離了官隊。我永遠記得那乳汁順喉而下的剎那,如此溫暖,如
此可貴,讓我憶起,原來,我竟然還活著,在一個沒有錦衣玉食的邊疆地域,活著……

白齊飛一身紅,站到房門口也大半時辰了,卻怎麼也沒想推進去。隔著窗縫望進去,小
玄關裡的新娘正頂披蓋頭安穩的坐著。

月光斜照,遠遠還可聽到廳堂大院那兒喧鬧的聲音。算來也是大將軍給面子,今日竟讓
帳下弟兄參將以上各級全自由參與宴席,把個靖平將軍府吵的熱鬧滾滾,白齊飛算是招
呼了好半夜才得空被推入洞房,只是誰也沒想到他一到門口,卻抬不起手來推門,因
為,他的心思早飛向那遙遠的過往,嚴酷的寒冬──



顧實汗子達什巴圖雖貴為青海和碩親王,但其子丹津的野心卻日日旺盛無所消減,且他
充份的認為上天正是為成其霸業所以才送給他一個軍事天才──伊齊。

當然,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一時興起所收留的落魄少年有什麼了不得的智慧,一直到
那一日,無心將他帶在身邊,想教他見識族人狩獵侵略的風光戰績時,他隨口在馬上說
了幾句什麼圍魏救趙、十面埋伏的話,丹津一時好奇追究了他的意思,就見他面無表情
的坐於馬上,建議大家如何圍敵,如何詐降反撲等意見。

一向以硬力相拚的蒙古族人從也未懂得要這麼耗廢精神的策動一場戰役,因此根本沒人
把他的話當話,偏偏領頭丹津卻深為他的想法著迷,便命族人依意而行。

這場掠奪相當完美的達成,讓丹津從沒想過只要稍為動一下腦筋,竟可以省了如此多的
人力與戰力卻得到相同的戰果。

丹津是極具野心的血性漢子,所以,給予伊齊的信賴也是非常直接、熱誠,不止萬般禮
遇,亦將他視為心頭肉,時不時的領在身邊,請教他許多軍事佈屬與侵權掠地的方針,
直夢想有一天能說服受清廷授封親王的父親,連結諸部,放棄封號,大舉奪回藏西實
權,脫離愛新覺羅(清廷)的干預。



正值嚴冬的那日,伊齊因母親身體不適而留在蒙古包內照顧著,沒有跟隨族人習獵放
馬。

也許是老了,近月,母親總想家,日日坐在蒙古包前出神,時不時的說起過去在京師的
生活,幾年的安定讓母親對滅族的冤屈血恨漸漸消散,有的只是無端的思鄉情緒。因此
也就常委婉的要求伊齊能回鄉安定,落葉歸根。

伊齊並沒有母親懷念祖國的熱情,對他來說,大清天下是個踩不得的地,然而孝順的他
縱想依著母親的意思,偏偏母親的身體日漸虛弱恍如將滅燈燭,再者,每當興起這念
頭,內心也被另個粗獷的身影壓抑了下來。

不知從何開始,對於這身影,已由感恩轉為愛慕了。即便他有著妻室兒女,即便他對自
己的感情一無所知,伊齊還是無法克制對他盲目愛戀。



馬踏急促,呼嘯四揚,伊齊知道他們放馬回來了。他像往常般,趕緊匆匆穿起衣服跑出
蒙古包,踏著白雪直往平台跑去。只這次很奇特,回來的不止原有的馬兒族人,還多了
幾堆掠奪來的草料糧食及男子女人。

原來,這群是迷途的商賈,不幸在雪地裡遇到了族人,當場變成了冬季的意外收獲。

男子女人呼天嗆地的求情並沒有換來族人的憐憫,反而招致瘋狂的戲虐咆哮,他們依往
例的分配戰果奴隸,直到丹津看到伊齊在遠處觀望便順手拉了一名女子,踉踉蹌蹌的將
她拖到伊齊身前,一扔而下:「伊齊,這賞你!你母親近日一直生病,多個奴僕幫你也
好!」

瞧著伊齊同情的望著淚流滿面神情驚慌的女子,丹津便又轉笑:「若你想收了也由得你
!咱蒙古女子你或許覺得粗魯些,幫你挑了幾十個也瞧不上眼,喏,這姑娘是中原來
的,一定合你胃口!」說著他大手捏了女子臉旦,仔仔細細的留意一會兒才道:「嗯,
不錯,長的還不錯!配得上你!」

「……我不要。」

「呃?」丹津一直很了解伊齊不說則已,一說就定的性格,因此只楞了下,就笑著嘆口
氣:「不要,好,不要就不要!」說著便招呼身邊的漢子將女子再度拉回平台「分配」
起來。

「伊齊,你也老大不小了,在我們蒙古,十六、七歲娶妻生子算晚了,雖然你長的秀
氣,也有十七、八了吧?難不成你想這麼孤零零的過下去?」

伊齊將眸子飄向遠處的雪地上,好半晌不吭聲,丹津知道他的性子,便也按下性子,拉
了一邊的木架,大刺刺一坐:「你怎麼了?這段日子總心神不寧的,有什麼事我幫不了
的嗎?」

「我娘親……想回中原……」

「呃,伊老夫人又提了啊?」丹津這下有點坐不住,忙站起繞到他身前,殷勤道:「那
你怎麼說?難道她忘了你們是逃出來的流人?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死無葬身之地啊!」
看伊齊不說話,丹津不禁又急道:「伊齊,我不能沒有你,你明白的,我不能沒有你啊
!」

「不、不能沒有我?」伊齊克制不了自己的心,不由得充滿期待的望著丹津。

這熱烈的眼神出自任一位族人都不會令丹津驚訝,偏偏,伊齊一直是個冷淡性子的人,
因此再遲頓也能感到些許不尋常,只是丹津沒什麼時間去細思,一心就怕伊齊會下什麼
決定便急急的點頭:「是,不能沒有你!」他用力抓住伊齊臂膀,慌亂道:「你曾答應
過我的,你忘了嗎?你說要幫我整合整個藏西的,你忘了!這是你欠我的!你要還!」

「整合藏西……」伊齊一聽這四個字,一張俊白的臉禁不住黯了下來,整個人更有些恍
惚,不禁用著漢語輕聲呢喃:「你永遠只想到這些嗎?」

丹津一下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忙繞到他身前想再度聽清。

伊齊卻輕輕將丹津推離,緩緩朝旁走了開,好半晌才沈聲:「丹津……我、我可以問你
一件事嗎?」

「你問!」

丹津瞟看他表情,只見伊齊的臉微微泛紅並刻意的轉開:「你想要藏西,還是要我?」

「什、什麼?」

伊齊悲哀的瞧著他,隨即牙一咬:「如果你真想要統合整個藏西恢復舊稱,就得放我出
草原!」

「你、你要離開了草原,那怎麼能幫我?」丹津自小在馬上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從也沒
覺得有什麼好害怕,但面對一直賴以為智囊的伊齊求去竟有著從未有的不安,致嚴寒之
冬冒了汗。

「我說過,要整合漠西得先將諸部統合,使各諸台吉一體放棄清朝封授的貝勒、貝子、
公等名號,否則光憑咱支部是無法成軍奪權的……」伊齊深吸口氣又道:「然而,現下
親王及諸部對康熙心懷畏懼根本毫無反叛之心,你得想辦法說服親王並個個擊破,依我
看,你現在在部裡的實力,大部份的人早和你齊心了,我相信這並不是難事,現在唯一
要怕的是,一旦成軍,屆時清廷派重兵陣壓,咱們就功虧一簣了……因此,你得放我離
草原,我自有辦法在五年內……讓你不費一兵一卒,助你成功!」

「你、你是說真的?」

望著丹津雙目放紅光,伊齊垂下眼神,自懷裡掏出一個馬革,思慮半天才遞給丹津。

「這是什麼?啊!是你們漢人的什麼兵法嗎?丹津直覺似乎是什麼軍事謀略,當下就興
奮的漲紅臉,急急搶過攤開來看,卻是一堆漢字。

伊齊默默望著他好一會才搖搖頭,苦澀一笑:「是我寫的一首古詩……」

「詩?」丹津一臉莫名其妙的皺起眉,大手一捏想將它還回去,失笑:「你拿這給我做
什麼?害我以為你又有什麼好計策!」

伊齊沒有收回,反而推回去:「丹津,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看它,並永遠將
它留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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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三)

第十三章

丹津,你看了嗎?你明白了嗎?你可知……為了幫你,我必須留在西寧忍受韓玉軒的要
脅,為了解決這個困境,我想方設法糾纏韓家小姐……為了能就近和你通風報信,我利
用了岳麓……就這麼一步步,創造了你要的時局……只是,現在大戰在即,數年來的謀
劃要功成了,為什麼我心裡卻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

他頹坐花園石台,楞楞望著張燈結采的洞房門,怎麼也不想踏進去,直發怔半晌才自懷
裡掏出數封貼心而藏且摺疊小巧的短簽。這是那謊稱祭墓的兩個月裡,和碩丹津稍給自
己的音訊──他輕輕撫摸著卻沒有打開,因為裡頭,丹津親筆所切問的事,沒有一件是
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成了藏西霸主,你會怎麼看待我?只是你的智多星、妙錦囊嗎?難道,這就
是我要的結果?不,我要的不止這一些!不止這一些啊!可是,你真的能給我我要的嗎


「姑爺,你、你怎麼還沒進洞房啊?」忽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原來是在韓
府做了幾乎一輩子的老家丁,韓傳在。

白齊飛被喊醒了神,忙將信簽又塞回胸口,瞧他枯瘦的雙手正捧了兩壺酒,便叉開話題
問道:「你捧這酒去哪?宴席邊不是有好幾缸嗎?都喝完啦?」

「哦!不是,這兩壺是送去岳都司那兒!他和姑爺一回來不是連酒席也沒用就要了房間
休息嗎?他一直愛喝洒,我忙了一整晚,都忘了給他送兩壺去沾沾喜!」

「哦!那……你快送去吧!」一時間白齊飛差點忘了岳麓跟著自己出入韓府也好些年,
難怪老家丁會惦記著他。

韓傳在恭恭敬敬的點個頭,才想提步,忽又想起了什麼:「啊,姑爺!你這時侯怎麼還
杵著?不快入洞房會誤了好時辰呢!」

白齊飛抓抓頭,苦澀一笑,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走,韓傳在畢竟是下人,也不敢太
多話,只好一臉無奈的走開,才走沒兩步,白齊飛突然又提聲叫住。

「韓老,我看……那兩壺酒……我拿去給他好了!」說著,也不等韓傳在拒絕,當場就
搶下了酒。

「呃……姑爺!不、不行啊,你、你得進洞房啊……」

「你別擔心,洞房花燭夜嘛,我怎麼會耽誤!只他跟了我這些年,情同兄弟,今天我大
喜,沒跟他要杯賀酒實在氣不過!」白齊飛朝他安慰一笑,又問:「告訴我,他在哪個
廂房?」

韓府上下都知道白齊飛和岳麓雖名為上司部屬,可情份匪淺,加上白齊飛這理由說的合
情合理,老家丁他無法拂逆新姑爺的命令,便笑著指指前方:「岳都司就在東廂第二間
房!」



白齊飛藉酒逃脫入洞房的焦躁,本覺得心頭的苦悶會好些,卻不料才一走近東廂心裡又
昇起另一抹煩悶。

他想到了岳麓今天會窩在房裡,可不是真累到不行,而是不想面對自己娶妻的場面。

與他初識,白齊飛就看出他對自己的情意,只自己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而之前為了方
便與和碩丹津傳遞軍報才謊稱回鄉祭墓。然而白齊飛怎麼也沒想到會被他撞見自己和韓
玉軒,搞得最後兩人的關係變得如此黏稠不堪。

罷了!兩個月就兩個月!白齊飛賞了額頭一個暴粟,他知道,自己已沒有多餘的精力再
去想像岳麓的心情了!這個戰火一開,自己也算叛了國,屆時,兩個人搞不好都成了對
手!

他深吸口氣,拎起酒,調息半晌,總算讓自己看起來真像要去要杯賀酒般的往他房間走
去……然而,不管他如何的鎮定心神,卻怎麼也無法想像自己會看到這一幕!

這個,總是用痴狂眸子望著自己的男人,一張嚴峻的臉膛,如今已漲的紫紅,威猛的雙
眼則散著蒸騰的慾火,裸露的胸肌塊塊實實的繃著,似藏蘊著一條蛟龍,正瘋狂的在體
內竄動──

雙手則粗暴的拉住躺在地上的另個赤裸男人雙腿,朝自己扯近,狂吼一聲,開始崢勁的
作動著,作動著──房內的空氣如此悶燥,臉上透出的慾望如此貪婪─肉體拍合的撞
擊,混著痛楚卻淫糜的低吟,組織出一幕教人幾乎窒息的畫面。

看來,蛟龍,撕扯了他的理智和靈魂,讓他毫無抑制之力,轉瞬瘋狂。

鏘鎯!

酒罈終於自白齊飛手上落下,這巨響,瞬時扼住了空氣。

岳麓雙手還抓著男人的腿,整個人卻如寒流急凍似的,僵住了動作......心裡暗叫一聲
:不好!!

然而,待硬著頭皮抬起眼,見到了眼前竟是白齊飛時,只覺混身不覺麻癢,已不是一陣
冷冽可以形容。

身下的男人意識到不安,縮起腿,匆匆抓起衣服,翻過身,在看到來人時整張臉更是
「唰!」一聲,顯得慘青無比。

岳麓此刻已完全顧不得自己全身赤裸,只是呆呆的望著白齊飛,嘴,哆嗦著,失魂似的
喃喃重覆道:「飛......」

房內的空氣稀薄的讓人呼吸困難,白齊飛原顯蒼白的臉色倒反而漸漸上了血色。

氣氛沈靜半晌,白齊飛終於閃避了岳麓那幾近絕望的目光,垂眼望向跪趴在身前的男人
......

這是誰?白齊飛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有好奇心,竟生生倒退一步,怔怔凝視起眼前這骨節
浮凸背脊鮮明的男人。

「子矜……」待認出人後,萬種滋味,齊集入心,教他眼前俱黑,忍不住倒抽口涼氣。

「白將軍……」唐子矜乾啞無助的喊一聲。

白齊飛抬手制止他的稱呼,閉上眼,深深調息,僵持半盞茶後,終緩緩轉過身,顛顛倒
倒的走出廂房。



白齊飛雙手攀住桌面,低著頭,雙目直視案上的輿圖。岳麓站在大帳口,遠遠望著他,
腦海中千思百轉。

「有事嗎?」白齊飛連眼也沒抬,淡淡飄出一句話。

「沒事……」岳麓一開口才知自己的聲音己全然變了調,可他己沒有力氣去掩飾,只搖
了搖頭,轉過身。

「岳麓。」白齊飛終於再度開了口:「過來我身邊一下!」

岳麓不可克制的回身一轉,匆匆跑到他身旁。

哪料白齊飛還是連頭也沒抬,只微揚下巴,輕聲:「你看,這秋葉谷口這麼窄,要防該
是不難的……」說罷,用手指一點:「如果要你帶著一千兵馬,守住這裡,守的牢嗎
?」

岳麓呆了呆,似乎沒想到才事隔一日,他竟似乎完全沒把那場面放入心裡,一開口還是
跟自己說公事。

白齊飛沒等他反應,又道:「等圍省柢定,塔爾寺就是青海唯一民需的補給處,而秋葉
谷口就是內地運送糧餉的要逕,斷不可失,你有把握嗎?」

「我……」不知為什麼,岳麓只覺眼前一黑,幾乎窒息。直到此刻,岳麓總算深深憬
悟,白齊飛對於成就自己是如此的堅持。說好兩個月的感情就是兩個月,不多不少,沒
有誤差的權力和意外。哪怕是親見自己的背叛和作戲,都在他甘願承受的範圍。

「糧道……就像祁山之役的街亭嗎?」岳麓用著幾乎斷氣的聲音,淡淡說著。

岳麓這沒頭沒腦的聯想,不禁讓白齊飛心頭涼了半截,厲聲道:「你不是馬謖,這裡也
不是街亭!」

岳麓深知,軍事爭戰,最怕觸媒頭,剛剛無心祭出失敗的預言,難怪主事的白齊飛會暴
怒,不由得有些歉意,忙執禮:「恕卑職失言。」

白齊飛卻沒法一下子平心靜氣,只覺一顆心沒來由急遽猛跳,然而這麼悶不吭聲反而讓
事情透著恐怖,因此他嚥了口水又道:「這戰,只許勝不許敗……不過,在塔爾寺五百
里外,尚有韓謙兩萬兵馬……所以,真有什麼意外,也不致絕路……」

他這後話接的明確,可是兩人的心裡卻都明白,這無論如何已掩不下剛剛飽受驚嚇的預
言。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再想想!」

望著臉色慘青的白齊飛,岳麓心灰透頂。再度意識到,在他面前,自己仍是一個英雄氣
短,純心放著兒女情長的窩囊廢!

「飛……嗯……白參將卑職告退。」岳麓啞著嗓,虛弱的說著。

白齊飛右手一抬,扼止了他的話:「剛的事,一字也別再提。」

「是!」岳麓轉回身,空虛至極的走著。

「岳麓!」

岳麓停下腳步,卻不再回頭。

「只有我們兩個人時,叫我的名字。」白齊飛終於抬起頭,用著疲累的眸子望著他:
「我知道你想聽什麼,你先出去吧,入夜,我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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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四)

第十四章

時至今日,仍不明白我伊家是出了何事,怎麼會一夜間從北京府第被流放到偏疆漠
北……教那幾百人長的親族隊伍,枷鎖相連,千里行走受盡虐待欺凌死傷難計…族人一
生矜貴,怎受過如此待遇,行至半途兄姐個個絕死他鄉,母親亦神思痴顛幾近瘋狂。

我們是人啊,怎能視我們如同大樹幹上的一片葉子?竟為一個毫無證據的嫌疑,將我整
個家族連根拔起。

大清天子不要我們了,清室天下已無我們容身之地。只剩下你和這個偏疆地域,芳草碧
連天的草原願意讓我們委身。所以,我怎麼能夠負你呢?只是,我們都知道這該付出多
大代價……不,是我該付出多大代價,而且,是你看不到的。

白齊飛雙手撫摸著青海輿圖,神思飄浮。竟沒發現撫遠大將軍已步到身前。

「齊飛…」

「啊!大將軍!」白齊飛驚慌回神,忙不迭退出案頭,朝他執禮,撫遠大將軍身手卻更
快,一個劍步就將他扶了起來。

「別多禮,是我睡不著,看你帳頭還亮著,便自己進來了…」撫遠大將軍逕自拉了把椅
子坐了下來,呆滯好半晌才抬頭淡淡一笑:「齊飛,你昨天才過喜宴怎麼今天就回營?
我不是允你到月底?還有三天,怎麼樣也陪陪新婚夫人啊!」

白齊飛淡淡笑了笑,直接轉移了話題:「大將軍,這趟回去我順便堪輿了地形,把圍省
後僅留的糧道和儲積點都確認了……所以我想還是快整理出來,咱們好計議!」

「那怎麼早上入營報到後也沒來跟我確認?」撫遠大將軍話中雖不解倒沒有半點見怪之
意,只不安的搓搓手道:「你,你真的已經有把握了嗎?你要知道這戰一開是回頭不了
的……」

白齊飛朝著這神情剛毅卻掩不住憂心忡忡的將軍搖搖頭:「大將軍別急!」說著,自顧
朝案頭走回去,抬眼道:「大將軍請到這裡一觀。」

這是一張牛皮為底,由墨針精細點出的青海、蒙古草原全貌,原件抄自康熙年間一位全
才將軍周培公所繪的皇輿全覽圖,唯一不同是,上頭黑點密佈,嚴嚴實實的把一個大青
海圍了好幾個圈,只是除了最裡一圈是完整的,其它都到一個程度就斷了線。

「大將軍,這些黑點就是咱們大軍圍省的進程。」白齊飛指向最小一圈黑點:「我
想……這一圈該是到底了,恰恰讓咱軍隊合圍密實了……」

「是密實了,就怕……再不開打,咱們就被軍食糧餉全拖垮了!」撫遠大將軍煩躁的搖
搖頭。

「大將軍,再一步而已,你看……」白齊飛又指著黑圈近中心點有個三角符號的地方:
「這是青海塔爾寺,我們現在只要將它和軍隊間開一條糧道,然後將青海省民必用的食
糧送進去儲存到一個數目,就可以開戰了。」

望著撫遠大將軍滿臉遲疑,白齊飛深吸口氣又道:「叛敵為全力作戰‧根本無法經營牲
蓄,一切軍糧要需都是靠外面的物資,如今青海省物資全斷,他們也失了支援,不下數
日,狗急跳牆,非得和咱軍正面交戰,偏偏,一旦正面衝突,對他們這已被逼急的粗莽
漢子而言更是沒有勝算,不是嗎?」

「我……這段日子一直在想,我們把東西儲於塔爾寺,這有點危險,雖說這麼做可以交
代得了皇上和朝廷吏部,讓他們不為圍省而擠死青海省民跳腳,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太
冒險?塔爾寺不是?略要寨,易攻難守,別說要派誰守,一旦糧道被堵死,這守寺的弟
兄幾乎只有絕糧之運,好,就算我們守好了這地方和糧道,叛敵一旦沒有物資,難道就
不懂得占領此地?」撫遠大軍將皺起眉,翻翻眼,好半晌又道:「叛敵人數少,一旦搶
占了塔爾寺,咱們幾乎現成的把糧食拱手捧上,到時他們還是可以跟咱們對峙好幾日,
偏偏,咱們軍隊可不能再等了!」

白齊飛這時忽地陰下臉,笑了笑:「大將軍,我等的,正是要叛軍占領塔爾寺!」

「怎……麼說?」

「和碩丹津要就正面和咱軍衝突,不然,一旦轉攻塔爾寺,守寺的主將就一把火把糧餉
全燒了,而守西寧的韓將軍一旦見著火光,就在第一時間馬上出兵包圍,外有追兵,內
有野火,天絕人路,你說,和碩丹津……逃得了嗎?」

「你,你的意思是,塔爾寺根本是個餌?」

白齊飛垂眼緩緩點了點頭。

「好,好,好個再世諸葛啊!!」撫遠大將軍望著他,眼中放出異樣欣賞的光芒,整個
人更是興奮得難以自持。

他大掌賞了自己一個暴粟,不斷搖晃著身,直唸著:「怎麼我都沒想到這一石兩鳥,毫
無破綻的完美之計?!」

「大將軍。」白齊飛平靜的笑了笑:「叛敵一直不肯跟咱們正面交鋒,唯有放出餌才能
釣到魚,換句話說,和碩丹津轉占塔爾寺的機率是九成九,所以,我推估到時只需要西
寧的兩萬兵馬就足以令他們全軍覆沒,屆時,大將軍必定史上留名!」

撫遠大將軍聽這一吹捧,終再忍不住仰頭大笑,可就這麼忘形的得意一陣,忽又急斂心
神,緊盯著白齊飛:「齊飛,不過仔細一想,這守塔爾寺的弟兄幾乎……必死無疑啊
!」

這點似乎刺中白齊飛心頭肉,便見他深吸口氣,皺眉道:「是,必死無疑。」

白齊飛了解,撫遠將軍是有名的軍法嚴苛,但相對的亦是知名的疼兵將軍,這麼白白要
他下令送一隊人馬去死,對他來說毋寧直接交戰。

「大將軍……大丈夫成事,不拘小節……該犧牲,就不要婆媽了!」為免撫遠大將軍動
搖計策,白齊飛不由得笑道:「再說,我已經幫大將軍準備了一個自願且適當的人選了
!」

「自願而適當?誰?」

「我。」幾乎同時,白齊飛抬手扼止了撫遠大將軍的拒絕,直言:「為了人才,或許將
軍想派一個小兵丁,不過,塔爾寺不能派這樣一個角色去守,否則一定會被和碩丹津試
破,那麼這個餌就白做了!因此,守將得有身份、地位,足教他相信這裡真的有糧餉且
重兵把守──」

「可是……我這軍隊裡可不能少了你啊!」撫遠大將軍毫不忌諱的一把抓住白齊飛的
手,急切道:「你是個百世難見奇才,我還想在戰事一平,上表奏請聖上將你薦入朝庭
拜相封侯……這……怎麼能就犧牲了!不成不成,再找別的……」

瞧著撫遠大將軍愛將之情溢於言表,白齊飛禁不住心頭一陣激動,可是有太多的事難以
回頭,也沒有時間讓他再去細思,因此他只輕推開大將軍,垂首跪下,雙手伏地,緩緩
道:「大將軍……白齊飛一生自比諸葛武侯,有幸得將軍如劉皇叔般視才知遇,死也瞑
目了!」

「齊飛……」撫遠大將軍想一把拉起他,可白齊飛卻動也不動,只抬頭道:「大將
軍……其實……如果韓將軍能及時把握住火光,第一時間出兵……齊飛和兄弟們還是有
生還機會的!!」

「你起來,快起來……我還要再?酌?酌!」

「大將軍,此戰只許勝不許敗,一旦敗了,別說要齊飛出將入相,就是咱天朝都有危機
!所以我們不能猶豫了。」白齊飛站起身,同時又指到輿圖上那塔爾寺與軍隊間一條用
紅點連接成的曲線:「還有,這條糧道也是關鍵,要保全齊飛與弟兄,這道斷不可失,
所以我建議讓岳麓去守!」

「岳麓?」

這話題轉得好,白齊飛為免他又三心二意,忙道:「這秋葉谷口細狹窄長,易守難攻,
粗略估計,只需要一千兵馬就可以了,如果……這條糧道不幸被截,塔爾寺就真正實實
成了一個孤島……」

「那你還派那麼一個青澀小兵?雖然上次他屢建功績頗具奇才,可是這麼重要的……」

「將軍……」白齊飛回眸直視著他道:「此道未失,咱有九成勝算,此道一失,卻有十
成了。」

「呃?!這從何說起!」

「……此道一失,表示塔爾寺必失,和碩丹津幾乎可以說就在這裡了,到時大軍齊集,
關門打狗、甕中捉鱉,咱們,必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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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六)

第十六章

整個夜裡,岳麓腦海都被那「建功立業、萬世留名」八個字攪得心神不寧,雖然明明是
自己提起的,但不知怎麼,對於這個說法總是莫名的反感。只是如今的時局已容不得他
再把心思糾纏在上頭。

因為隔日起,中軍帳的決策會議就再也沒停過,奉令圍省的將軍、巡撫亦不時的出現述
職。

現在是立秋時節,為了搶在開戰前能儲好糧餉物資以備圍省之需,向朝廷催討錢糧更成
了首要之務。

然而當岳麓知道自己即將守的疏資要道竟然關係著白齊飛親駐的塔爾寺存亡就更無法鬆
心。所以這一夜,岳麓終於撐不住壓力,直衝進了白齊飛帳裡反悔。

「你不想守疏資要道?」

「齊飛,中軍帳多的是身經百戰的大將……不論是誰都比我更勝任啊!」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白齊飛轉到案後,臉色蒼白居高臨下的瞪視他:「這兩個
月來我日日說服大將軍及眾多將軍相信你的能力,也不時領你熟悉秋葉谷口的地形態
勢,你現在跟我說不能勝任?」

「可是,我從不知道塔爾寺是你守的啊!」

「是不是我守的和你守秋葉谷口有什麼關聯?難不成今天換了人守,你就可以不管別人
死活,只做到”盡力而為”?」

「……總之,你守塔爾寺,我就不守秋葉谷口!!」

「放肆!」白齊飛臉上青筋畢現,當場用力拍擊案頭,陰狠道:「到立冬,只剩半月,
咱們就要動身了,你萬不要再提這事,否則軍法處置!」

岳麓望著這張幾乎要不認識的清冷面孔,心裡五味雜陳,他覺得,今天,自己會退縮或
許可稱為懦弱,但不管如何他該明白自己是怕關心則亂,屆時,失了秋葉谷口,導致塔
爾寺跟著絕了糧,不就活生生的害死了他?延誤軍機、壞了戰局他不在意,但要白齊飛
的命斷送在自己手上,他怎麼也做不到。

「齊飛,算我求你……我真的不行,我這幾天一想到自己捏著你的生死咽喉……腦袋根
本無法平靜!」

白齊飛盯著他,好半天默不吭聲。

秋葉谷口是註定失守的地方,所以才要岳麓這令大將軍好不容易決下心意的半調子都司
來守,今天若真換了身經百戰的大將,神經質的守住了這地方,那要塔爾寺變成接濟羅
布藏丹津的要塞及以龐大軍需拖垮清廷根本的大計就完全失敗,更有甚者還會連累其藏
匿之處曝光,真的達成了圍剿目的。因此說什麼也不能換人。

想透這關鍵,白齊飛當下翻翻眼冷冷道:「你再跟我提一次,我就殺了你的唐子矜!」

岳麓臉一青,怎麼也沒想到白齊飛會接這句話:「你、你在說什麼?」

白齊飛深吸口氣,像沒見到他的錯愕,揮揮手:「你出去吧!別再提就對了!」



「岳麓,你喝不喝酒?」

唐子矜一直和自己同個營帳,同個板床,性格也溫厚,只是自那日後,他看到自己總有
些不安,幸好近兩個月來兩人又跟著大軍打了幾次游擊,總算漸漸化解尷尬。

這會兒,倒在床板這麼反向的盯著他,岳麓真的發覺唐子矜有著十分俊秀的容顏,尤其
那對小虎牙,一笑起來,更將他原就稚氣的年齡顯露無遺。

岳麓瞧在眼裡有些心猿意馬,但一想到白齊飛那沒頭沒腦的威脅就汗流夾背。因為他實
在想不通白齊飛為什麼會認為把唐子矜當成酬碼會有用。

他翻身坐起,趁勢晃晃腦袋,醒醒神,裂嘴一笑:「又為啥事開放酒禁?」

「三日後咱這一營不是要進駐秋葉谷口,白將軍特赦開放的!」唐子矜不由自主避開岳
麓的眼神,淺淺一笑,將一壺酒遞給他,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岳麓大手開封,倒灌兩口,突道:「啊!我倒忘了,你喝不?」

唐子矜搖搖頭,雙手撐在身後,望著他:「不,我不愛那辣!」

「哦!那你又拿?」

「白將軍要我拿給你!」才一開口,就見岳麓臉色暗淡下來,酒也放到一旁。

「怎麼啦?」唐子矜露牙一笑。

岳麓回神看他淺笑著,胸口禁不住怦怦而跳,低潮的情緒忽地消逝,取而代之是一陣酥
麻,忙下了床板,踱了起來。

「沒!酒烈,整個人突然燥起來了!走走好散熱!」岳麓硬擠出了笑容,隨及在帳中胡
亂踱著步。

「白將軍真是好樣的,每個人的家眷小事都清楚,難怪大夥心都向著他!」唐子矜無意
的搖晃著身軀,說著。

「是啊……」

唐子矜悄悄抬眼看他,深吸口氣,忽然有些害羞的笑著:「還、還以為白將軍會因
為……那天……的事不開心……沒想到他提都沒提……剛還勉勵了我好一段時間呢!」

望著岳麓頹然發楞的神態,唐子矜又道:「怎麼啦?不喝啦?」

「他還勉勵你?」對於白齊飛的寬容大度,岳麓已分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難受。

「岳麓,你怎麼了……」唐子矜再不識俗務,仍可感到他眸中閃爍不定的異樣光茫,不
禁整張臉都漲紅了。

「沒、沒什麼!」岳麓覺得有股熱流在血液耀武揚威,讓他瞬間有點口乾舌躁,聲音都
乾啞了:「我出去走走,這酒太烈了!」他不再看唐子矜,直將他推得老遠想走出帳
外。

誰料迎面就擠進四、五個同營小兵,個個捧著一張白紙,恭恭敬敬的又把岳麓推進了
帳。

「岳都司……」

四、五個人年紀都不大,一進門就道明來意──大後日要進駐秋葉谷口,而他們都目不
識丁,想請岳麓寫家書。

這些人跟著自己打過幾次遊擊戰,也算情同兄弟,岳麓沒有理由拒絕,而這個場面也消
退了剛剛突然衝心而起的煩悶,岳麓深吸口氣,笑了笑,走向小案几,開始弄起筆墨。

一堆人熱熱鬧鬧的聊起想寫的內容,突然帳外一陣歡樂,似乎像什麼皇親國戚蒞臨視
察,岳麓手不停,問著:「有聽說誰要來嗎?」

「還不是那個兔子駙馬!」其中一個小兵惡笑著。其它人為免惹禍,忙推了他一把:
「小聲些,咱們私下說可以,隔帳有耳,小心掉了腦袋!」

岳麓:「什麼兔子駙馬?」

「都司啊,你不知嗎?就這大半年一直來插嘴指揮的靖平將軍二公子啊!」

「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兔子?」岳麓心一跳,實在想不到韓玉軒寵幸男人的事竟是如此公
開的秘密。

「還不是他手下傳出來的,聽說去年底咱們格格在府第竟然親眼看到他和府上一個小奴
才……」小兵做了一個曖昧不明的動作,同時露出一抹反感:「嘖嘖嘖,氣得格格衝回
皇宮向皇后、太后哭訴,說自己嫁了個兔子,皇上這才氣得把他送回咱這危地參戰,表
面說是與父併肩,私下啊,八成是希望他乾脆不要回去了!」

岳麓有些不可置信:「……有這種事?」

「這可是千真萬確!我們這個駙馬爺啊,這次到營身邊帶了十個御前侍衛,說是要保護
他啦!但那御前侍衛每個人都因為他做這髒事,還要跟他來送死相當不爽,剛都在帳裡
和咱們抱怨呢!」

「喂,還有人說這趟幾乎算被流放回老家,他心裡反而高興極了,當初皇上為收買人
心,點他當駙馬,他就不是很甘願,因為聽說他西寧府裡藏了他老相好呢!」

「老相好?男人?女人?」

「呸!當然是男人了!就不知是誰……」

岳麓一直不動聲色的書寫著,心頭卻是越聽越驚,因為他認為弟兄們口中那「老相好」
根本就是白齊飛。他真的沒想到自己待在靖平將軍營四、五年,一直沒有查覺這事,今
天卻變成如此公開。

小兵們還講的興高采烈,岳麓卻沒有心情再聽下去,當下站起身,打斷了大夥閒聊:
「我、我忘了得去找白參將問件事,這家書待我回來再寫……」

「呃……好好好……」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沒什麼理由反對,便點點頭。

岳麓才提步走出帳,馬上又回轉身,沈聲:「各位弟兄……關於駙馬爺的醜事……到這
帳裡為止,別再傳了,否則早晚會出事!」



岳麓匆匆把自己扔向後山密林,混濁的空氣窒悶的在四週流動著,連帶也焦躁了情緒,
他發狂似的邊跑邊吼,林中的飛禽無一不驚的四處飛散──大戰開即,韓玉軒不可能再
和白齊飛糾纏,但一想到他又踏入中軍營,心裡就煩悶。

「岳麓!」突然,一個輕悄的聲音自後遠遠鑽入耳裡。

岳麓肩頭一僵,緩緩轉回身,原來是唐子矜。只他在林裡和帳裡的神情倒相差了百萬
里,除了沒有那原來含蓄外,雙眸還灌滿慾望。

「你怎麼跟來了?」

唐子矜走到他身前,垂下眼神,抬起手按住他胸膛沒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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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空斬】(十五)

第十五章

望著滿懷不安的大將軍出帳,白齊飛像虛脫般退了好幾步才坐回炕上。

一個註定失敗的戰役,一個註定犧牲的團隊,一個註定喪命的男人。真沒想到今天真的
會走到這個地步。既讓他覺得鬆口氣卻又難掩突如其來的心慌。

月亮高掛,萬里無雲,天空湛藍的駭人,除了嚴密的巡邏腳步聲,夜晚的營區份外寧
靜。

他想起早上曾答應要去找岳麓,卻又明白自己無法說出什麼他想要的答案──關於唐子
矜和他之間……自己既無立場說話也沒不想說話。儘管他承認自己看到他們赤裸糾纏確
實怔愣許久,或說,妒火攻心。



側身望著唐子矜熟睡的身影,岳麓的心登時亂了起來。

這樣,就叫色大膽小吧!?岳麓心裡淒涼的乾笑一聲,憶起那日的失控,覺得有些沮
喪。明明一顆心就掛著白齊飛,怎麼會在那一夜,斷了界限?變了顛狂?將局面弄的如
此難堪?然而,難堪也罷,卻又私心的希冀他別介意?

他粗豪的抓抓頭,翻來覆去,想盡辨法要自己平靜,可想到白齊飛等等就要來找自已又
更無睡意,最後,乾脆坐起身,整好衣服走出帳外……萬料不到才一跨出帳,剛好看到
白齊飛轉身走離,敢情似乎原本要進帳來又反悔,岳麓忙追上去,一把拽住他,急道:
「你幹麻來了又走?」

白齊飛一回身忙四處張望著巡視士兵,直確認沒引起異樣眼光才掙開他,低聲:「有事
到我帳裡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才步入帳,岳麓馬上自身後緊緊抱住他,原想他會反抗,沒想到白齊飛只
是僵持一陣,隨即放鬆了身體任由他抱著。

對岳麓來說這就像是一種鼓勵,當下忍不住就吻起他頸項,手也穿入了他單薄的衣服裡
愛撫著,挑逗了一陣,白齊飛似乎也壓不住這份熱情侵略,才想回應卻似乎想到什麼又
掙了開。

「岳麓……這、這裡是軍營!」白齊飛雙手置於案頭,粗喘著氣,企圖讓自己冷靜下
來。

這話說明他不是排斥自己,而是在乎地方不適當,岳麓牙一咬乾脆直接抱住他的腰就往
炕上壓,一手將他衣服扒的七零八落,一手就摸進他下身。

「岳、岳麓……別鬧!把我放開!」不一時白齊飛就被他逗弄的焦燥難安,滿臉紅暈,
身軀更是不時扭動著,這微幅掙扎像是催情劑讓岳麓情慾更加高漲,因此就更加不肯放
開,還狠狠往他頸子吸吮一大口,才滿懷委屈:「齊飛……我沒有鬧……我真的很想要
你……好不好……」

不知是心軟於岳麓的懇求還是如何,氣氛靜了一陣,只聽白齊飛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卻
不再掙扎。

白齊飛這無聲的應允讓岳麓心頭又酸又喜,當下就鬆開粗暴的鉗制,溫柔的輕撫他的髮
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臀……

為怕驚動帳口的士兵,兩人都壓抑著情慾熱浪不敢哼出聲,如此的氣氛亦讓彼此的糾纏
更加狂狷。

岳麓的需索並不客氣,白齊飛倒一一接受,只是如此一折騰,沒多久兩人就都脫了力臥
倒炕上沉沉睡去。

待岳麓醒轉仍是深夜,藉著帳內微弱的炭火,垂眼看到懷中的白齊飛正安靜的偎在自己
胸口,神情木然的發著呆。

岳麓很不想打斷白齊飛這茫然的依偎,可又實在好奇他在想什麼,思慮好半天才輕聲:
「你在想什麼?」

白齊飛肩頭一動,回過神,便掙開他的擁抱,坐起身,匆匆抄了上衣,套穿起來。

岳麓悶悶的吐一口氣,忙跟著坐起,討好的抱住他,語帶撒嬌:「齊飛……你先別急著
起來,再躺一會兒好不好?一會兒就好……」

令岳麓意外的是白齊飛沒有拒絕也沒掙扎,只是這樣的順從卻讓岳麓心頭昇起一陣說不
出的貪圖。忍不住緊緊抱了白齊飛一把,小心奕奕:「齊飛……你……會不會過了今
天……又不理我了?」

白齊飛沒有回答他,只是窩在他胸前怔楞半天才道:「岳麓,如果……我要你現在跟我
走呢?」

「現、現在?」

白齊飛忽然掙出他懷抱,激動道:「對,現在,我們現在就走,不要再管什麼青海之
戰、藏西主權……好不好?」

「齊飛,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就離開軍營嗎?」這突如其來的請求讓岳麓又驚又喜
卻也讓他有點莫名其妙。

「對,我們現在馬上離開中軍帳……」

「可、可是為了完成這場戰役你投注了這麼多年心血……」

「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在一起嗎?不是嗎?」白齊飛眉一皺,突然有點氣急敗壞的下了
床,邊穿衣服邊道:「既然這樣,我們現在就走啊!」

岳麓第一次看到神思如此混亂的白齊飛,不禁有點不知所措,只能跟著下床穿起衣服:
「齊飛,你是認真的嗎?」

沒想到白齊飛當場蒼白了臉,森然道:「是,我是認真的!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

岳麓雖然一心想和白齊飛結伴隱居,卻無法理解他怎麼會突然失去理智,不禁抓住他雙
臂,溫聲:「齊飛,別這樣……你不是一直想要建立功勳、史上留名?」

「我不要了,不要了,我們走,現在就走,好不好?」

縱使整件事聽起來荒謬至極,可岳麓怎麼也無法抵擋他的心意,一句「好」才想出口,
抬眼瞟到案頭成堆的資料捲軸、輿圖,想起數年來,跟在他身邊,眼睜睜見他為了能徹
底解決紛擾不斷的漠北爭端,稟燭苦思,不住沙盤推演著這場大戰,現在,好不容易漸
漸形成了他多年期盼的格局,難道……他真的捨得這麼轉身拋棄?

「齊飛……你是不是因為大戰在即……受不住壓力?」

白齊飛不知是沒有聽清他的話還是失望他的反應,望著他的一雙眼由激動轉為暗淡,只
是不段的輕搖著頭。

岳麓弄不清他的真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兩手一圈,緊緊抱住了他:「齊飛……我
真的很想就這樣跟你走,可是……我很明白你一定會後悔……」他頓了頓,將混亂的思
緒整理了一大遍,又道:「這樣吧,我答應你,我一定幫你守好疏資要道,教那羅布藏
丹津插翅難飛,屆時,你不管要去哪裡,我二話不說,絕對跟著你,好不好?」

「……羅布藏……丹津……」

「嗯!咱們聯手打垮他,滅了這個狼子野心的傢伙……」

「岳麓……」

「嗯?」

「對不起,我、我剛……真是急亂了心神!」白齊飛輕輕掙開了他的擁抱,朝案頭走了
去,沒等岳麓跟上就回轉身,只見那原本稍顯混亂的神態已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
往常的冷靜:「岳麓,你要記得你說的話……幫我好好守住疏資要道……咱們……一起
建功立業,萬世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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