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 爆女馴虎(東方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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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06-12 20:22:00
楔子

俗諺云:「上有李姓皇族,下有東方世家。」

「東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歷年來經營南北貨的買賣,在當時商業繁華的景況中,其賺取的利益,可謂是富可敵國;但是最讓東方老爺感到驕傲的並非是權勢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這四個兒子個個出類拔萃,乃人中之龍,當時的民眾甚至給了東方家四位少爺獨特的稱號。

  尊龍--東方煒,他的個性沈穩、內斂,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領袖氣息。

  狂虎--東方妮,性子暴烈、衝動,在狂躁之餘,即添了一分霸氣。

  傲鷹--東方喬,人如其號,相當孤傲,行事漠然,有鷹隼般的銳利冷靜。

  俠豹--東方宇,舉止優雅,言語間卻不乏輕佻,讓人難以掌握其真偽。

 

這四個封號,讓東方老爺笑得合不攏嘴,百姓們對東方世家推崇備至,卻也為四位東方公子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天底下,到底有什麼事能難倒東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親」!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但是對四位公子而言,這簡直要比殺頭更令他們難受。這些年來,東方老爺可說是想盡一切辦法要讓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間的鬥法始終不曾間斷過,不過老爺子雖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燈,總是能在最後一刻躲掉相親,每每都將東方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

話說某日,東方老爺氣憤非常地對著僕人喝道:「來人!把那四個不孝子全給我帶過來!」

不一會兒,排行第二的東方妮人已出現在大廳門口,他三步併兩步地衝到東方老爺面前,以嘹亮的嗓門問道:「老頭!有什麼好事?」

東方老爺尚未回話,只見老大東方煒緩步走進,開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們必定是有要事,你這麼搶話教爹怎麼回答?先坐下來,等三弟、四弟到齊了,再聽爹說個分明。」

話甫說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見老三東方喬手一揮,袍子一揚,已悄然入座。

東方妮見狀,立即走向東方喬,親熱地攬上他的肩頭道:「三弟,你這二十幾年來,老是這張冰塊臉,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你放心,我再怎麼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時的萬分之一。」東方喬淡淡開口,俊逸的臉上是一抹溫文爾雅的笑。

言談間,若四東方宇已經手搖摺扇,打著呵欠懶洋洋地走了進來。「我說爹,到底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放輕鬆、放經鬆……」

東方老爺哼的一聲,跟著大聲道:「阿福!把張家送來的紅蛋分給他們四個人!」

四兄弟每人手裡拿著紅蛋,面面相覷,心知大事不妙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來老爹第三次叫他們來拿紅蛋。想必又要將他們早已成年卻尚未娶親,讓他無法抱孫子的事再叨唸一遍了。

眼看東方老爺就要開口罵人了,東方宇搶先一步開口道:「老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要說什麼,就讓我來代勞吧!」

東方宇轉過身來,面對其他三位兄長,擺出老爺的威嚴喝道:「你們三個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提孫子在哪了!」

東方宇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老爹敲了一記響頭。「這哪裡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著他將手指向東方煒道:「你、你、你--最不應該的就是你!身為長子,今年都二十七歲了,至今仍未娶妻,怎麼為弟弟們做個好榜樣?」

東方老爺說著說著,眼角瞄到其他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更生氣了,跟著開口繼續罵道:「你們幾個也別幸災樂禍,你們兄弟只不過各差一歲而已,總之,你們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四人一聽完父親的話,皆欲辯解,不料東方老爺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麼都別說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書那裡,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會去定下這門親事,今晚之前,你們四個不管誰都好,推一個出來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話一說完,東方老爺氣呼呼地拂袖離去。

四兄弟對望一眼,心裡各自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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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妮在房裡急匆匆地收拾包袱。

他敢用十根腳趾來打賭,其他三位兄弟也同樣打著蹺家逃婚的主意。他怎麼可以跑輸人 ?溜最後的,只怕一層皮要給老頭兒剝下來做披風了。

而且別指望兄弟們會義伸援手,說不定他們還會往私底下放鞭炮慶祝,倒楣的人不是自 己呢!

「一群大小狐狸!」輕啐一口,他揹起慣用的兵器--九環刀。至於要逃到哪裡,還真 是沒點兒方向。

畢竟逃家避禍只是一時,終非良久之計,過個一年半載的,還是得回家一趟,而老頭兒 逼婚的念頭是死地不可能打消的。

「難道要這麼永遠『你逼我跑』地玩下去?」他跳腳吼了聲,九環刀亟亟地落下,插進 地板,入石三分。「那多穢氣啊?」

除了娶妻之外,真沒其他辦法改變老頭兒的想法?

他懊惱地在房裡踱了兩圈。「有了!」靈光一閃,他快步走近書案取下一本古那是本專 門介紹古物珍玩的寶書,他翻到其中記載傳奇珍寶的篇章:「尋夢枕」,觸手冰涼,非石非 玉,傳聞是女蝸補天遺留下來約五彩石製成,擁有令人美夢成真的魔力。

距離最近的出土日期是一百二十年前,傳聞有樵翁曾見識其物於西夷聖山中的銀月國。

「就是這個。」他兩指交插一彈。「只要我能找出『尋夢枕』,讓老頭兒睡上兩夜,待他美夢成真了,還有那種閒功夫來逼我娶老婆嗎?」

他興奮地拔起插入地板的九環刀,留下早已寫好的紙條,一溜煙地竄出了東方府。

他太開心了,因此警覺性相對地降低,沒發覺始終隱在其後、一抹有雙野性晶眸的黑影 ,亦步亦趨地緊緊跟著他,直朝西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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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東方老爺喝著清粥,吃著昨日張家送來的紅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著:「昨日那一招可說是『破釜沈舟』之計啊!這四個兒子雖然個個古怪,但是經昨晚這麼一逼,總會推出一人來完婚吧,嘿嘿,這下子總算快有孫子可以抱了!」

正當東方老爺沈醉在抱孫子的美夢中時,家丁阿福面色蒼白地衝了進來,慌亂地開口道:「老爺不好了!四位少爺全都留書出走了!」

霎時,一陣睛天霹靂,打碎了東方老爺的美夢,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紅蛋。那紅蛋在地上「咚!咚!咚」滾了三圈之後,停在阿福的腳邊,彷彿正冷冷地嘲笑著東方老爺的天真……

羽山 於 2015-05-25 08:30:48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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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人在跟蹤他!

東方妮頎長的鳳眼瞇成一條直線,如火如炬的目光激射向身後三尺處,一條藍色的身影條忽閃過。

「嘖!身手不錯嘛!」快得連他都看不清楚。會是誰呢?老頭兒派來押他回去成婚的手下?「不可能,大哥年紀比我大,要押也是押他,哪輪得到我?」

可這傢伙跟蹤他三天了,就沒見「他」放個冷箭、下毒、暗算什麼的?真不曉得跟蹤他做啥兒?莫非又是個瘋狂仰慕者?

東方妮摸摸自己光滑如玉的臉蛋,他一直很有自信,自己這張臉就算不是天下第一英俊,也絕對排得進前三名。

記住,是「英俊」喔!打死他都不承認自己的長相跟「美」字扯得上任何一丁點兒關係;男人長得「漂亮」是恥辱,但「英俊」、「帥氣」就是光榮啦!

大搖大擺走進「狀元樓」,一如前兩日,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大大地充實了他的自信心。東方妮發現好幾個姑娘偷偷地在瞧他,那一副副癡迷顛倒的表情更促使他挺直了背脊,唇角彎起惑人的弧度,腦袋微向左傾四十五分,這是他最好看的角度。果然,咚咚咚,又百三個姑娘被他迷得摔下了板凳。

「呵呵呵……」這遊戲他是百玩不厭。

正當他得意地跨步走向二樓時,一隻纖纖素手打斜橫裡伸出,扯住他的衣襬。

「老爺!」

東方妮咧開的大嘴迅速抿成一條直線。哪個沒眼光的瞎子叫他「老爺」?他今年不過二十有六,什麼地方老啦?

小手的主人是個十來歲、身著白衣素服的小姑娘,此時她正滿臉感恩地跪倒在他腳下。

「繡姑見過老爺,多謝救命大恩,繡姑決定一輩子為奴為婢,服侍老爺。」

東方妮單手執起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我沒見過妳,妳認錯人了。」

「老爺!」繡姑豁身前撲,雙手抱住他的大腿。「是我啊!您再想想。剛才繡姑在大街上賣身葬父,您好心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下我,讓繡姑的爹爹免於曝屍荒野,繡姑怎會認錯自己的大恩人?」

東方妮飛揚的劍眉往中間推擠,蹙成兩座高峰。「我不知道買妳的人是誰?但絕對不是我,妳不要隨便賴人。」說完,他起腳粗魯地踢開了她的糾纏。戲耍姑娘,見她們為他神魂顛倒,是項頂好玩的遊戲,但他可不愛與人牽扯太近,麻煩!

繡姑不死心地又拉住了他的手。「您是東方老爺吧?」

東方妮翻個白眼。「老爺在家裡,我是少爺!」

「東方妮,東方二少。」

本來要甩開她的大掌倏然僵直了下來,東方妮驚問:「妳怎麼知道?」

「老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豈會連自家恩人的事都不曉得。」

好像很有道理喔!但……「不對啊!我根本不認識妳、沒見過妳、更沒買下妳,妳怎會知道我的來歷?」雖然他從不對女性動粗,但對象是個如此可疑的危險人物就另當別論了。

長臂一伸,將她拎上了二樓,正待押回自個兒房間拷問,又一個傭懶的嗔嗓喊住了他的腳步。

「老爺,請您稍候一會兒。」這回來的是名嬌柔多姿、豔麗無雙的大美女。

「妳又是誰?」

「妾身雲娘見過老爺。」

「我不認識妳,別來煩我。」東方妮口氣相當差。一個繡姑已經搞不定了,再多個雲娘,想累死他啊?

雲娘縮了縮脖子,沒料到東方妮的性子是這般火爆。

「昨晚是妾身點紅燈籠的日子,老爺您花了一千兩銀子為妾身贖身,救妾身脫離風塵,如今妾身已是老爺的人了,為妻為妾但憑老爺作主。」

東方妮張大了嘴。「我買了妳?」

雲娘羞怯地點頭。

「我是誰?」

「東方妮,東方二少。」

太好了,有意思!他不過逃家三日,就有人暗地裡花了二十兩銀子幫他買了名奴婢、一千兩買一個侍妾;下一個又會是什麼?

「妳過來。」東方妮對雲娘勾勾手指。「咱們得好好談談。」他一手拎住繡姑,另一手扛起雲娘,沒半點憐香惜玉之心,火大的步子邁向「天字一號房」。

房門口,一個女人手裡牽著一名三歲多的小孩童見著他,「叭」地一聲跪了下「梁氏見過老爺。」

「妳別說,讓我猜猜。」東方妮非常用力地喘了口氣。「我花了多少銀子買妳?」

「呃……一百兩。」

「妳打哪兒來的?我為什麼會買下妳?」這問題乍聽之下完全不合章理,可東方妮就是這麼問。他確信,有某個混帳正躲在暗處裡惡整他。

「我是城東的梁寡婦,自先夫去世後,我就開了家小酒館以賣酒為生,前天幾名惡霸在酒館裡喝酒不付帳,還砸了我的酒館,抓走小兒,是老爺您救了我們孤兒寡母,您還說我們可以跟著您、服侍您,只要工作做得好,您願意出錢供小兒柱子上學堂,我想了想……讀書總比賣酒好,所以……」

「妳就來找我了。」很好、很好!東方妮悄悄咬緊了牙根,現在他有了一個奴婢、一名侍妾、一個寡婦,外帶一名三歲小兒,太棒了!這個惡整他的人果然有一套,曉得他最討厭麻煩,便給他找來成堆壘塔的麻煩事兒準備煩死他。

可惡!要讓那混帳如了願,他這「狂虎」的封號就自動改成「病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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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有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哥兒,自稱是我兒子,奉了我的命令花錢買下了你們,並且交代你們來找我,讓我來安排你們日後的去處?」東方妮握緊雙拳,面向窗台,直挺挺地站著。

「是……是的!」說也奇怪,東方妮並未對他們疾言厲色,可繡姑、雲娘、梁寡婦和柱子就是忍不住渾身發抖。

事實上,東方妮那張平時看起來俊美如仙的容顏,一旦結上了冰霜,其恐怖程度足可媲美地獄圖上的無情閻君。「那個小哥兒長什麼樣子?身上有何特徵?」

「這……」三個女人相視片刻後,雲娘顫巍巍開口。「大概……到老爺肩膀那般高,白淨臉蛋,沒有老爺好看,可……一雙黑眼睛又圖文亮,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燦爛;身穿藍色長衫、腳踏黑色皂靴,滿頭長髮綁成一束,垂在腦後……」

「他腰間還圍了一塊白虎皮。」梁寡婦補充了一句。

「白虎皮?」東方妮回過頭來,心頭有譜了。

三個女人同時一頷首。

「他束髮的飾品也很特別,是一塊血紅色的石頭。」繡姑又想起了一點。

東方妮嘴角勾起一抹冷沈的笑意,他已猜出那惡整他的混蛋是誰了!

負著雙手走到几案邊,磨墨寫了封信,又自懷裡掏出六張百兩銀票,繡姑、雲娘、梁寡婦,每人各發兩百兩。

「這些銀子給妳們,要做個小生意或者買塊地自耕自食都足夠了。如果你們還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就拿著這封信上京城找『東方世家』,把信交給東方老爺,他會為妳們安排出路。好啦,你們可以走了。」

「老爺您別趕我們走!」繡姑搶先跪了下來。「繡姑什麼事都會做,我會好好服侍您的,請讓我留下來。」

雲娘和梁寡婦彼此對看了一眼,也跟著跪在他跟前,東方妮的脾氣或許不大好,發起怒來怪可怕的;但他長相英俊、出手大方、言談舉止又不失正派,她們一致認為跟著他就是一條好出路了。

「我要上西夷去打仗,你們跟著我做什麼?去讓人家砍?還是去當軍妓?」他沒好氣地瞪了她們一眼。「聰明的就快點兒走,別自找死路。」

三張花顏同時變色。「可是老爺……」

「少廢話!」把銀兩和書信塞進她們懷裡,東方妮大手一張,粗魯地將四個人轟出房間。他忙得緊、煩得很,才沒空陪她們玩報恩遊戲。

含怒的腳步重新踱回窗台邊,一條藍色的身影又自他眼皮子底下掠過,跑得倒挺快的!

東方妮漆黑的瞳眸爆射兩道火光。「虎兒,妳給我出來!」冷冽的聲音明明不高,卻悠
悠盪盪地飄出了老遠,方圓百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寒意。

話落,一條藍色的身影飛鵠般躍進了窗戶,撲向東方妮胸懷。

「好久不見,老爹!」飛揚的聲音裡是濃濃的尊崇與喜悅。

「妳這個混蛋,誰是妳爹?」東方妮一掌拍擊在窗台上,整座窗戶都給他震碎了。

「當然是你啊!老爹。」虎兒笑咪咪望著他,她可沒忘記自個兒小時習字,第一個學為的就是這個「爹」字,因為東方妮說,這天底下最偉大的人不是皇上,也不是神仙,而是「爹」。

在她的心目中,他就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了,她打小便敬他、愛他,不喊他「爹」要喊啥兒?

後來大一些,明白「爹」字還有別的用意,是親屬上的尊稱。他們非親非故,不能喊他「爹」,可她也只懂得用這個字來表達心目中對他深沈似海的仰慕。故三不五時、或想撒嬌、或有事相求之際,「爹」字總是不自覺地溜口而出。

「我今年不過二十六,妳已經十六了,我十歲就能生下妳這個兔崽子嗎?」他怒吼,整座樓都晃盪了起來。

「冷靜啊!老爹,別忘了你功力深厚,萬一將這座樓給吼垮了,今晚咱們爺兒倆可得睡破廟了。」這記錄不是沒有的,且輝煌得緊。

「妳以為這是誰害的……」他卯足了勁,扯開喉嚨發洩心中的怒火。

轟隆、轟隆!樓閣搖晃得更加劇烈,東方妮再想摀住嘴巴,已是不及。

乒乒乓乓,店家、小二等一行人鐵青著臉撞開了「天字一號房」的門。

東方妮兩顆眼珠子瞪得比銅鈴還要大,直恨不能一刀劈了虎兒這個掃把星。

「客倌,小的一家十餘口就靠這家店過活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們一條生路吧!」店家把膝蓋一彎,跪在他面前響頭磕個不停。

東方妮抿著唇、握緊拳,兇狠的目光殺向虎兒。

而虎兒則是一臉的無辜樣。這結局也算是她的錯嗎?她什麼都沒做啊!

「求大爺高抬貴手!」現下連小二們都矮了半截。

這些傢伙,全當他是瘟神了嘛!東方妮就算有心解釋,話兒也不知從何說起。

他憤怒地哼了聲,冒火的步伐踱出了「狀元樓」。

虎兒跟在他身後,瞧見被他踩過的地方,就像鐵塊遇見了烈火,熔出一個個大小均勻的腳印子,她深深地咋舌,幾年不見,他的功夫又更精進一層了。

不過火氣也同樣進步良多。唉!虎兒無奈地喟嘆一聲,出聲安慰他。「老爹,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你就別再生氣了,氣壞自己的身子多划不來!」

東方妮伸手揪住她的衣領。「不准再叫我『爹』,不准,妳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老爹!」虎兒一雙小腳在半空中踢踢踏踏的,嘴巴一張,依然是一聲「老爹」出口。

「還說!」東方妮張嘴噴了她一道烈火。「我到底倒了什麼邪楣,居然會遇上妳這個混蛋?可惡!」氣不過,長臂一抖,運勁將她丟了出去。

虎兒扭腰,翻了個身,瞬間,又躍回到他身側。「誰教你小時候不讀書呢!」

「我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四書、五經任考不倒……」他吼到一半,猛地搖了搖頭。「該死,怎麼扯到這裡來了?」

「對啊,我也覺得很奇怪,你是不是還沒睡醒?」

「妳閉嘴啦!」東方妮自知脾氣不好,但完全失控的記錄卻是少之又少,幾次發狂都與虎兒脫不了干係,可以確信,她真是上天降下來折磨他的掃把星。「妳又來找我做什麼?師父呢?」

「老……不對,東方,你有沒有聽過『路不拾遺』這句話?」她轉話題的速度比翻書還快。

「聽過又如何?」他特意加快腳步想要甩掉她。

無奈虎兒的輕功也不差,硬是跟得他緊緊的。

「這句話就是告訴我們,不要隨便撿拾掉在路邊的東西,因為撿了就得負責,而有些責任是你逃避不了,非得背負一輩子的。」

「妳到底想說些什麼?」

虎兒一臉赧笑地搔搔頭。「那……你撿了我嘛,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讓你背負一輩子嘍!」

「誰要背負妳一輩子啊!」他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窒息而亡。「撿了妳是我這一生中做過最最最後悔的一件事……」

「可你還是撿了啊!」

東方妮的胸膛憤怒地劇烈起伏著,他會被這傢伙氣死、一定會!為什麼十三年前他會這麼蠢?明明是場避得掉的禍事啊!他卻……。

唉!總而言之,那是一場非常非常恐怖的噩夢,哪怕時隔十多年,他再次回想,依然忍不住背脊滴溜溜的寒意。


────────────────────────────────────────────────────────────────────────────────

十三年前……。

長白山腳下,一間簡陋的草盧前,天機老人正一臉興味地察看著他的寶貝徒兒東方妮帶回來的獵物。

「這張白虎皮大概能值個幾十兩銀子,至於其他兩件……東方啊!這是什麼?」天機老人翻開那被虎皮包裹著,一團黑黑和一團白白的東西,打獵能打到這玩意兒,了不起!

「師父,你癡呆啦?」東方妮沒好氣地拾起那兩件東西。「這團白白的是隻才出生沒多久的小老虎,至於黑黑的……看樣子像個小娃娃。」

「我知道!」他的眼睛又沒瞎,豈會瞧不出這兩樣「東西」的原貌?「為師想了解的是,你是在哪兒撿到他們的?」嗟,小老虎和小娃娃又不是垃圾,滿地都有。尤其這三、四歲的娃兒,本應是父母抱在懷裡呵疼的年紀,怎會無端端出現在山林野地裡?還讓東方妮撿著!

「我追一隻雪狐追到了一處虎穴,發現一隻死老虎,本想剝了牠的皮就走,誰知這個小娃娃和這隻小老虎一直緊抓住虎皮不放,我只好把他們一起帶回來了。」

「這娃兒怎會出現在虎穴裡?」

「你問我、我問誰?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就在虎穴裡了,睡在那隻死的母老虎身下,和這隻小老虎,一個咬住母老虎一隻奶子,也不曉得母老虎已經死了,還猛吸不放。」

「難道是母老虎養大的孩子?」天下萬物、無奇不有,饒是天機老人年近百歲,此等怪事還是頭一回聽說。「你在虎穴裡可有看到任何足以證明這孩子身世的物件?」

東方妮搖頭,還把娃娃提起來晃了兩下。「什麼東西也沒有,或許是被人丟棄在山林裡,叫母老虎刁回去撫養的棄兒。」

「你小心點兒,可別把娃兒弄傷了。」天機老人伸手搶過娃娃。「真沒辦法,只好由我們收留他們了,你要不要給他們起個名字?」

「還要名字?」怎麼這麼麻煩:「一個叫小黑、一個叫小白吧!」

「東方!」天機老人瞪眼。「這隻小老虎可以叫小白,這娃娃可是個女孩兒,你給她起名『小黑』能聽嗎?」

「不然你起啊!」

「是你撿回來的耶!」

東方妮秀巧的眉頭打了十七、八個結,他最恨麻煩了,偏偏麻煩老愛招惹他。

「那就叫『虎兒』吧!在虎穴裡撿到的孩兒。」

「你認真一點好不好?一個女孩子取名『虎兒』,像什麼話?」

東方妮粗著脖子回吼:「我家老頭都能給我起名『東方妮』,我為啥兒不能叫她『虎兒』?」

天機老人閉了嘴,不忍再說。其實「東方妮」這名字純粹是場誤會。

當年,東方夫人生第二胎時,東方老爺與天機老人正在泰山遊歷。當他們得到消息趕回家門時,夫人已生產完畢,沈沈睡去了;丫鬟抱來初生兒給他們觀看。

當場,兩個男人驚為天人,初生的小寶寶美得恍若仙女下凡,東方老爺大為欣喜,也沒細查,立刻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做,東方妮,並且謄入族譜,大肆昭告諸親友,東方家繼長公子之後,又誕生了一位小千金。

等到東方夫人一覺醒來,發覺兒子給他那糊塗老爹起了個可笑的名字,已為時太晚,改不回來了。

從此,「東方妮」三字就成了東方二少生命中最大的夢魘,他五歲前的每一場架都跟這個名字有關。及到後來,天機老人看不過去,收他為徒,帶他隱居長白山,期望藉著大自然的陶冶,改掉他那火爆、衝動的脾氣。

只可惜這麼多年下來,他的身子是越練越壯、武功日益增強,只有脾氣……唉!不提也罷。

「隨便你,你愛叫她『虎兒』就叫吧!不過人是你撿回來的,你要負責照顧。」天機老人反手再度將娃娃塞進東方妮懷裡,他要煉丹去了。

「我……為什麼?」居然又把麻煩推給他,什麼師父嘛!東方妮不滿地破口大罵。昏睡中的虎兒給他嚇醒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東方妮登時忘了呼吸,想不到娃兒的眼睛這麼漂亮,清澄的姿態彷彿匯集了滿天的星辰,給她盯著看,神魂兒也會飛上天。

「嘿,虎兒!」他情不自禁放柔了聲調,伸手拍拍她柔軟的頰。

虎兒突然低吼一聲,白森森的利牙咬上他的手臂。

「喔!」東方妮悶哼一聲。「該死的,妳這個沒教養的小鬼,快點鬆口……」

他運功一震,將小虎兒給甩落了地面。

她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竟四肢著地,對他呼呼咆哮著。那模樣兒完全學自老虎的一舉一動。

東方妮看得出神,直覺得這娃娃怪有趣的。

「過來,妳別怕,我不會傷害妳的。」他朝她招招手。

「吼嗚……」虎兒仰天呼號,後腿一個用力,又撲咬上他的手掌。

「妳白癡啊?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不?」東方妮一個閃身,避開了她的攻擊。

虎兒呼呼叫著,就像一隻面臨危險的野獸,弓起背脊,步步為營,直繞著他打不知道為什麼,東方妮體內突然溜過一抹戰慄,和虎兒對峙令他興奮不已。

「吼……」這一次,她叫得好大聲,大眼裡閃著銳芒全力衝撞他。

「就憑這點小本事想打倒我?妳作夢!」他狂笑,飆悍的掌風朝她劈去。

別看虎兒年紀小,感應危險的本能可比任何人都高,前撲的方向一轉再轉,俐落地避開了他的攻勢,彎身在雪地上滑出一條長溝,順勢咬上他的小腿肚。

「啊!卑鄙的小鬼!」他將全身的功力運集腿部,被她咬住的肌肉頓時反彈了起來。

她的嘴巴因為他內力震盪的關係而滲出血來,可儘管如此,被萬獸之王養大的孩子依然固守著王者的尊嚴緊咬他不放。

「妳還不放開?」東方妮可以再運勁的,只要將她一口牙都震碎了,不信她不鬆口,但那樣她會受很大的傷。

他瞪著她,她不馴的眼光同時迎上,裡頭沒有半點懼意;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身體變得好熱、好熱……。

他們對峙了許久,她嘴邊滴下來的血把白雪都給染紅了。

「笨蛋!」最後,他低咒一聲,一記手刀劈昏了她。

她終於鬆口,幼小的身軀軟軟地倒在雪地裡。

東方妮凝視著她,一時間竟動彈不得。「真是個討厭鬼!」他最惡麻煩,轉身想走,但……一股好奇怪的吸引力扯住了他。

方才與她對陣時的興奮感還在他體內狂燒著!那感覺就像他征服了一座高山,練成一套無人習得會的絕世神功,無比的滿足令他開心得想要飛上天。

「可惡!我一定會後悔的。」他一邊彎腰抱起她、一邊罵自己沒腦子、自找苦可是……光這樣瞧著她,他就熱血沸騰得難以自制,虎兒或許是他這輩子僅遇過最強大、與眾不同的對手。

東方妮有種渴望--他要征服她!

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這一時的反常,竟注定了日後永無止盡的災難。


────────────────────────────────────────────────────────────────────────────────

離開「狀元樓」後,東方妮直接出了城,往西走上兩個時辰,找了一間破廟暫時棲身。「我問妳,師父呢?他為什麼沒有看著妳?」

「呃?」虎兒大眼珠子轉了兩圈。「東方,你渴不渴?我去找水給你喝?」

「不必了,我不渴、不餓、不累……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知道師父在哪裡?他應該看著妳的,為什麼又放妳出來為禍世人?」說到最後,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浮起來了。

只為禍你吧!虎兒低頭暗唸,輕撇了下唇角。

「虎兒,妳還沒回答我的話!」

她兩手在胸前搓了搓,一臉皮笑道:「我說東方啊,我們真的只能睡破廟?城裡還有許多其他的客棧,不如……」

「妳還好意思說!」突如其來的暴吼像平地一聲雷。「只要有妳在,我們哪一次住得成文明地?」

十多年前,他與師父本來在長白山腳下隱居得好好的,意外撿到她後,災星從此黏上他們師徒倆,甩不開、去不掉。

害得他們三天兩頭像過街老鼠似,被人拿掃把趕出家園,最後落得只能窩在鳥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叢山峻嶺裡。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打垮人家十餘戶磚屋的人是你、擊沈多艘船屋的也是你、還有梅莊也是你毀的……我什麼都沒做,你怎能將所有罪過都推到我頭上來?」

「妳若不惹我生氣、我豈會發火;我不發火,又怎會捉狂地搞出這麼多事?」

這問題就跟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無解!

「這倒也是。」虎兒難得乖巧點頭。

「妳知道反省就好。」東方妮以為她懂事了,稍稍緩下一口氣。

「東方,你的脾氣是該改改了,太差啦!」誰知她下句話又說得他火冒三丈。

「妳才應該改進,可惡!」

「是嗎?」虎兒傻笑,走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衣袖。「可是從我下山到現在,見過我的每一個人都說我是大好人耶!」

「大好人?」她不提,他還忘了。「妳為什麼買一堆女人推給我?妳故意找我麻煩是不是?」

糟糕,又說錯話了!她搔搔頭。「我怎麼會故意找你麻煩呢?只是……她們真的很可憐,你也曉得,我最見不得女人哭,所以……」

「妳也是女人!」雖然老是扮得不男不女,東方妮沒好氣地想。「她們哭她們的,與妳何干,要你多管閒事?就算妳想做好事,給銀兩就好了,叫她們來找我做啥兒?」

「因為她們說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過日子,那……我也不曉得啊,只好讓她們去找你想辦法嘍!」

東方妮的五官明顯地扭曲了起來。虎兒她從小就是這樣,老幹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煩事要他收尾,能怪他脾氣差嗎?

「我警告妳喔,再給我找麻煩,小心我扁妳!」說完,他豁身躺下,不再理她了。

虎兒等了好久,沒聽見他開罵,不覺疑惑。「東方,你……我們現在要幹什麼?」

「睡覺,明天一早,我帶妳回黃山。」猶記得師父和虎兒的最後落腳處是黃山,把她帶回去,交給師父看管,他就脫離苦海了。

「啊!你要去黃山?」她跳了起來。「不要吧,那裡……」

「怎麼樣啊?」他斜睨著她。「妳儘管說,我聽著。」

「呃……」她縮了縮脖子,為了不氣爆他的心肺,她最好還是閉上嘴。「沒事,睡覺。」她走到他身邊躺下。

東方妮惱怒地瞪著她。這傢伙一定又闖禍了,才會吞吞吐吐。

「走開,妳離我遠一點兒。」

「嗚……」虎兒眨眨眼,見他的怒火真的一點消散的跡象也都沒有,只得認命地拖著腳步返到廟門口。「這兒夠遠了吧?」

「哼!」他冷哼一聲,閉上眼。

「唔,好冷……」她綣曲著身子,呢喃自語。

東方妮緊閉的眼皮子抖了兩下。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

「可惡!」他低咒一聲,走過去把她抱了回來。

「東方……」她兩手圈住他的頸子,腦袋瓜兒在他懷裡鑽來鑽去的。

或許是因為自幼吃虎乳長大的原因,儘管她已學會人語、懂得直起兩隻腳走路,很多小動作還是像動物一樣,純稚無偽。

「閉嘴,睡覺!」東方妮怒喝了聲,恨死自己的心軟與仁慈了。

羽山 於 2007-06-12 20:2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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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06-12 20:23:00
第二章

黃山。

東方妮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切。

「虎兒,妳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沒有!」虎兒搖頭。「過去一年,我和師父確實就住在這裡。」

「但……這裡沒房、沒屋,什麼都沒有,只是……」大片夾雜著碎石斷枝的黃土造就出一幕蒼涼、荒廢的景象,他懷疑這裡曾經有過任何生命的存在。

「一年前這裡什麼都有。」她恨肯定地頷首。

「那現在所有的東西呢?」

她傻笑著蹲下身,拾來一根斷枝用力刨挖著地面的黃土。

約莫過了盞茶的時間,黃土下露出幾片破瓦,然後……

約略成形的屋頂現了出來。

「現在我很確定,屋子就在這下面。」她用力跺跺腳,將「證據」指給他看。

東方妮的嘴角抽搐了好幾下。「虎兒,我請問妳一聲,這黃山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惡劣的災禍,房子居然會理在黃土下?」

「呵呵呵……」她搔搔頭,裝迷糊。

「虎、兒……」他咬牙,一股凌厲的掌風劈了過去;看似對準她,實則偏了寸「啊……我說就是了嘛!」她抱著腦袋趴下身,掌風自她頭頂掠過,打散了她綁成一束的青絲,黑髮半遮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臉,烏亮的顏色更襯托出她肌膚的白皙嬌嫩;髮簾後,一雙水靈秋眸閃閃發亮,誘人的神采直逼天上日陽。

那散亂的髮形成大塊的烏雲截斷了他的呼吸。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幾年不見,野蠻的小虎兒竟出落成一名大姑娘了,俊秀靈姿教他看傻了眼。

「其實是……」她小嘴張張合合的。

清脆的聲音鑽進他耳朵裡,卻忘了停留在大腦間,直到她閉上了口,東方妮完全沒聽進她半句話意。

「事情就是這樣了。」她垮著雙肩立在他面前。「東方,你生氣了嗎?」

他還是看著她發呆。

「東方!」虎兒出手推了他一下。

「幹什麼?」由於練武人的直覺反應,他的擒拿手瞬間截住了她的腕脈。

「嘻!」他們的功夫系出同門,她自然懂得化解之道。小手在他臂上一拍、一推,脫開了他的禁制。「東方,你要考我武功是不是?」

「當然不是!」他用力搖了搖頭,拉回那迷路的理智。「把妳的頭髮綁好。」

那討厭的東西搔擾得他的心神亂飄。

「嘖!」她微嘟著紅唇。「這頭髮真麻煩,東方,你幫我剪了好不好?」

「不好……」他驀地大喊。

「哇!」她蹦了老高。「你幹麼這麼大聲?想嚇死人啊!」

他白了臉,自個兒也被那裂帛似的失聲駭了一大跳。

「妳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他伸手敲了敲額頭。臭虎兒,總有辦法氣得他捉狂,該死!「我們現在要談的是黃山,為什麼整座山谷都塌了?妳和師父住的房子怎會被埋在黃土下?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嗯!」她背著手走到他面前,燦爛如星的雙眸緊緊揪住他。「相信我,東方,人要往前看,老是回首過往是不會有進步的。」

「妳知道這是什麼嗎?」他揚起手掌,掌心隱泛紅光。

咕噥!虎兒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沫。「呃……劈空掌。」一種會將人全身骨骼震成碎屑的致命武學……東方不會想拿它對付她吧?

「被劈空掌打到會有什麼後果,相信妳不會陌生吧?」

「當然。」她靈巧地跳離他一大步。

「很好。」東方妮露出威脅的獰笑。「現在你要告訴我黃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沒?」

「山崩!」她挺起胸膛大聲回話。

「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山崩?」

「打雷!」

「最近天氣一直很好,沒理由打雷吧?」

「那個……」她欲言又止。

轟!東方妮的掌風劈下,虎兒的腳邊立刻凹下一個大窟窿。

「我試驗『天雷陣』,不小心引來天雷,就把山壁轟垮了!」她抱著腦袋蹲下身,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招了。

「妳……」他全身的血氣往上湧,心臟差點停擺。「那師父呢?山崩後他逃出來沒有?」

「應該有吧……」小老虎登時變成小病貓,喵嗚喵嗚細聲叫著。

「應該?!」他衝過去,大掌捏住她的後頸,像提一隻小貓般將她拎了起來。「妳闖下大禍,卻沒救師父一起逃,妳這個……」

小虎兒兩隻手摀住眼睛,雙腳在半空中晃呀、盪的。「不要啊!老爹,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別叫我『爹』!」這混蛋,每回心虛就喊他「爹」,他哪兒這麼倒楣,生出這種不肖子來氣死自己?「我告訴妳,師父沒事便罷,他老人家若是有個什麼萬一,我……」大掌在她頭頂揮了揮,明明惱得要命,偏偏就是打不下去。

她十指開五縫,黑亮的大眼透過指縫偷瞧他。「師父會有什麼萬一?」他老人家能吼、能跳、能蹦的,只是暫時失去了蹤影,東方怎能斷出他發生了意外?莫非東方他能預知過去未來?哇!太了不起了。

東方妮愣了下。虎兒的思路向來與一般人不同,她對問題的反應百分之百直接,從不會去思考前因後果,所以她說出口的話也不能以常理來論斷。

「我問妳,妳知不知道師父現在何處?」

她搖頭。「山崩後,師父氣得拿太乙神劍追著我砍,我拚命地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我回過神來,人已經到了京城,而師父不曉得什麼時候就不見了,所以我只好去找你。」

「妳去找過我?」東方妮鬆開擒住她的手。

腳踏實地後,虎兒皺眉揉著疼痛的後頭。「對啊!只可惜我才混入你家廚房想找點兒東西吃,就瞧見你翻出牆頭;我怕把你跟丟了,連口茶都來不及喝,只隨便摸了些銀票帶在身上,就去追你了。」

「敢情妳用來做好事的銀兩還是從我家摸來的?」

「呃……」又自找死路了。「反正你是我『老爹』,我是你『女兒』,爹爹的銀兩早晚要傳給孩子;換言之,妳的就是我的,何必計較這麼多呢?」

「我沒這麼好福氣,有妳這種不肖女……」他罵到一半,聽見她的悶笑聲,眉峰又聳了起來。「妳笑什麼?」

「東方,你罵人的口氣跟你爹好像喔!」她不心虛了,便又喚他「東方」。

「什麼意思?」

「我要離開你家時,也聽見老伯這樣罵,不過他吼的是『這四個不肖子』!」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東方妮張口結舌。莫非他對老爹太不孝了,上天才會降下這個災星來折磨他?

若真是如此,他現在所遇到的一切災難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報應!

東方妮兇惡的眼光僻哩啪啦砍向虎兒。

「妳不說話沒人當妳是啞巴!」


────────────────────────────────────────────────────────────────────────────────

離開黃山後,他們找到一處小鎮暫時歇腳。虎兒跟在東方妮身後,在大街上來來回回走著。

「東方,已經中午了耶!」虎兒的肚子早餓得咕嚕咕嚕叫。

「妳沒看見我正在找地方吃飯!」他比較著幾處小吃攤,只可惜那些個鄙陋的粗食,沒一樣入得了他的眼。

「那裡有一間客棧啊,外表雖然不好看,倒還算乾淨。」

「我不要在有屋頂的地方吃飯。」

「為什麼?」

「因為有妳在的地方就會有災難,我不想連累無辜,更不想在吃到一半的時候又被店家請出門。」東方妮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以為他會這樣落魄是誰害的?

「去吃麵吧!」看來看去也只有街尾的麵攤上空飛舞的蒼蠅少一點兒,可惡!

「喔!」虎兒跟在他身後,走到一半,眼光突然被小巷裡的一幕景象吸引住了。「等一下。」她跑過去拖住正要叫麵吃的東方妮。

「客人,妳有什麼事嗎?」胖老伯搓著一雙油膩膩的大手,對她咧開一嘴黃板東方妮不滿的眼光殺過去。「妳又想幹什麼?」

「我不要吃麵,」她手插腰大吼。「我要吃水餃。」

胖老伯的臉立刻脹紅了起來。「咱這兒不賣水餃。」

東方妮更是瞇細了瞳眸,一手抑住她的頸子,一手摀起她的嘴,將她拖到路旁。「妳是故意找我麻煩是不?這街上哪有人賣水餃?」

虎兒拚命掙扎著,好不容易嘴巴得了自由。「我既然敢說,當然就有啦!」她拉著他離開大街,鑽進巷子裡。

「這地方的東西會比麵攤好吃?」他雙手環胸。巷弄裡的小攤子看起來比大街上的攤子更頹圯敗壞,看著那些七拼八湊的板凳,他毫不懷疑會將人的屁股摔成四瓣。

「你又沒吃過怎麼知道不好吃?」她頂了他一句,回頭面對一臉羞赧的女掌廚時,嘴角的笑意比蜜還甜。

「不知道客人想吃些什麼?」女掌廚大約三十來歲,溫婉的面容上刻劃著滄桑,大約也是吃過苦的人。

「水餃。」虎兒清亮的嗓音裡飽含元氣。「我要三十個。」說完,她橫肘撞撞東方妮的腰。

「一樣,不過我要五十個。」

「好的,馬上來。」女掌廚轉身,開始忙碌了起來。

東方妮舉手敲了虎兒一詞暴粟,低聲罵道:「妳真的很變態耶!就因為這個掌廚是女人、麵攤老闆是男人,妳就眼巴巴拖我來這裡。」

「有什麼不好?」她兩手摀著額頭,一臉委屈。「吃東西時瞧著一個漂亮的女人,總比對著一個臭男人要愉快些吧?」

「吃東西主要是選味道,跟男廚、女廚有什麼關係?」

「是我在使銀兩,我當然有權選擇花費在我喜歡的人身上嘍!而和那位胖老伯比較起來,我更喜歡這位女掌廚一些。」

「妳的銀兩還不是從我家偷來的。」極度不滿,他又敲了她一記。

「暫時借用一下嘛!」她抱著腦袋傻笑。

「哼!萬一東西不好吃,看我怎麼教訓妳?」

「不會的,女掌廚人長得這麼漂亮,做出來的東西一定也好吃。」

東方妮無奈地趴在攤子上吟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一般小姑娘長到十五、六歲都會開始思春、想男人了,怎麼虎兒這小傢伙硬是愛死了女人?

女人同女人……天!他的頭好痛……。

水餃送上來,東方妮和虎兒各吃一口,味道普通,幸虧不難吃,保住了她的小命。

「東方,再接下來你要去哪裡?」虎兒邊吃水餃,邊問道。

「去哪裡都沒妳的分兒,妳給我去找師父。」他才不要帶一顆掃把星在身邊氣死自己呢!

「我又不知道師父在哪裡?」

「所以才叫妳去找啊!」

「不要啦!」她放下筷子,兩手抱住他的腰,腦袋瓜兒在他懷裡鑽呀鑽的。「老爹,人家捨不得離開你嘛!讓我跟好不好?」

「妳幹什麼?」東方妮使勁推開她的頭。「我告訴過妳幾百次了,別叫我『爹』,我只是一時運氣不好撿到妳,沒倒楣到生下妳!」

「也沒差多少嘛!」虎兒歪著頭,晶亮的大眼裡又蓄滿那種直勾勾、撼動人心的神色。

東方妮心臟一緊--十三年前,他就是被她這副模樣給騙了,才會一時不察招惹上這顆煞星;不過現下他學聰明了,撇開頭,別看她就沒事了。

「總之我不可能帶妳走,妳別白費心思了。」

「為什麼?」她整個人賴進他懷裡。

他鼻端衝進一股馨香,渾身一顫。

「妳吃飯就吃飯,別再靠過來了。」

「為什麼?」她的好問堪稱舉世一流。

「因為男女授受不親。」他端起水餃移坐到另一張板凳上。不知道為什麼,這傢伙打小就有本事誘使他反常,氣死人了!

虎兒學他把碗一端,坐到了他身側。「以前我們都一起洗澡、一起睡覺的,那時怎沒聽你說『男女授受不親』?」

「咳!」差點叫嘴裡那顆水餃給噎死,他咬牙,冒出一頭冷汗。「因為才三歲的小混蛋還稱不上女人……」

「可虎兒還是虎兒啊!難道我以前是虎兒,現在就不是虎兒了?或者我現在是虎兒,以前不是虎兒?」她一本正經地問著。

東方妮差點忍不住拿頭去撞攤子。這傢伙好像非氣死他才甘心似的,可惡!「妳少廢話!總之我怎麼說、妳怎麼做就對了,少煩我。」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她念念不忘的唯有這個。捨不得離開他啊!八年前她還小,他走時,她來不及跟上;為此她整整鬱悶了八年,愛女人的習慣就是在那時養成的。

他形容清朗、俊美無濤,她心裡無時無刻不掛著他;有時在路上瞧見了相仿的容顏,哪怕只有高挺的鼻梁像,也會心跳加快。

爾後,她發現有這樣細緻端正的五官的多半是女人,便從此逕愛往女人堆裡鑽了。拯救那些相似的人兒,看著她們笑,使她覺得自己的思念有了寄託。

「我是去西夷打仗,妳跟著我幹麼呢?」東方妮嘆氣。

「我可以幫你去打仗啊!你走後,師父又教了我許多新武功,現在我跟你一樣厲害了。」

「戰場上沒有女人,」

「我不是女人,我是虎兒!」

該死,又扯上這沒完沒了的問題!東方用力一搖頭,忙把話鋒轉開。

「不管妳是女人,還是虎兒,我不能帶妳去就是不能帶你去。」他已經吃完水餃,把碗重重一放,起身走人。

虎兒把最後兩顆水餃一起掃進嘴裡,放下多一倍的銀兩,向女掌廚道過謝後,追在他身後離去。

「為什麼嘛?我真的很厲害,我可以幫你打勝仗的,」東方妮埋頭疾行,此時他真恨自己以前酷愛掌法、刀招,懶練輕功,現在才會甩不脫這顆掃把星。

不論他如何加快速度,虎兒就是有辦法跟在他身後兩步遠,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那距離硬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東方妮不得不洩氣地長嘆,停下了腳步。「我這回上西夷是有目的的,妳別再跟著我了行不行?」

「什麼目的?」只要他肯跟她說話,虎兒才不管他的口氣是好、是壞,照樣開開心心地蹦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

「唉……」東方妮低頭,長喟一聲。面對這種腦筋秀逗、又愛死纏爛打的傢伙,只要是正常人都會被打敗的。「妳有沒有聽過『銀月傳說』?」

虎兒頷首。「根據古獻志記載,西夷國中央,有座常年濃霧繚繞的聖山,山裡有一個國家,名換『銀月』,每隔四十九年,銀月國會從聖山頂浮起,凡是有幸進入銀月國的人,都能夠得到大筆的財富。」

「沒錯,我這回上邊關幫助威遠侯打仗,為的就是尋找一條進入西夷、登上聖上的捷徑。」他飛揚的劍眉一聳。「現在妳知道啦!這是一趟非常危險的旅程,為了妳的安全著想,妳還是別跟著我好。」

他以為這樣就能嚇退她了,沒料到虎兒一聽完他的話,不僅不害怕,一雙晶亮的大眼更散發出興奮的虹光。

「好好玩喔!我也要去。」

他左腳絆右腳,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妳瘋啦!我入聖山目的是要找尋銀月國,眾所皆知,銀月國詭譎難測且途中危機重重,這樣妳還要跟著我?」

「可是古獻志也記載著,銀月國裡有一樣舉世無雙的寶貝,叫做『尋夢枕』。這個枕頭可以讓人美夢成真,這種稀世難求的珍寶,我怎麼地想見識見識。」

「咳!」東方妮差點教自己的口水給嗆死。因為他去銀月國的目的也是想拿「尋夢枕」。

雖然還不知是否真有其物,反正他也無事可做,不如去試試。只要能得到這樣寶貝,讓老頭兒睡上幾夜,他想抱孫子的夢想在夜裡得到滿足了,大概就不會再逼他娶妻了,一舉兩得,多好!

「我說東方啊,你上銀月國的目的該不會也是為了『尋夢枕』吧?」虎兒倒也乖覺。「這樣你更該帶我前往了。傳聞銀月國之所以詭譎難測,是因為被聖山上的天然陣勢守護住了,不懂五行八卦的人一進入聖山,就陷在陣勢裡出不來了。難得我對陣勢有所研究,就算不能幫你過陣,也可以再排一個陣勢以陣破陣,救你出危機,這樣不是安全許多?」

「是嗎?」他劍眉斜挑。「請問妳要排什麼陣?天雷陣?像轟垮黃山一樣,也順便打崩聖山,將我們兩個人一起埋入黃土下?這樣確實會『安全』許多。」他們的「屍身」保證完全,沒人或獸可以毀壞之。

虎兒的臉一下子脹得火紅。「那……西夷和我朝正在打仗,身為中原人,你想光明正大進入西夷國,除非打勝這場仗。在戰場上,我的『虎嘯神功』總能派得上用場了吧?」

他戲謔地笑說:「敢情妳想吼得西夷國自動投降?」

「不是啦!」她跺腳。「虎嘯一出、百獸俱伏。行軍打仗,絕少不了戰馬,我若能讓那些個戰馬不戰而逃,或聽我號令,這場仗打起來豈不容易多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東方妮低著頭,仔細思考此計的可行性。

打小,他就發現虎兒有一種奇異的能力,只要帶著她去打獵,當天一定無功而返。初時,他覺得很奇怪,後來才曉得幼喝虎乳長大的她,身上帶著一股萬獸之王的氣息,較弱小的動物,一聞到這個味道,就自動退離老遠了,因此他永遠打不到獵物。

而一些較強悍的動物,也只要她登高一吼,便會顫巍巍地伏下,彷彿承認她是獸王的傳承,所有的動物都得遵從她的號令。

倘若虛兒連狼、狐狸等這些動物都能夠使喚自如的話,要制伏戰馬更是不成問題……嗯,這的確有助於戰事的進展。

「好啦,東方,帶我一起去嘛!我的『虎嘯』真的很厲害耶,不信我試給你看。」她說著,立刻扯開了喉嚨。

東方妮還來不及阻止她。

「吼……」一聲嘹亮霸道的虎嘯沖天而起。

汪汪、喵嗚、呱呱……鎮上所有的家禽、家畜同時騷動了起來。

「妳這個笨蛋!」隨即,東方妮飽含內力的怒吼加了進去。

離他兩人近一點的屋子受不了震盪地搖晃不絕。

霎時,整座小鎮被他們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總之,說有多慘、就有多慘!

鎮上的居民還以為有野獸或強盜了,紛紛拿起掃把、鋤頭、柴刀準備驅逐強敵,捍衛家園。

東方妮和虎兒臉色不約而同一變。

「就是他們。」居民們的武器對準了罪魁禍首。

「老爹,怎麼辦?」虎兒確信自己又闖禍了,急得求爹告娘。

「我被妳氣死了……」東方妮破口大罵,已經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被她害得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還不快跑!」可恨歸恨,還是捨不得看她死,只得心不甘情不願,拖著她逃命去也。


────────────────────────────────────────────────────────────────────────────────

半個月過去了,東方妮不是沒試過,但不論他如何努力,就是甩不開虎兒這顆掃把星,沒辦法,只好帶著她一起來為禍威遠侯。

「我警告妳,侯爺最近為了與西夷的戰事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你要再給人添麻煩的話,小心我一掌劈了妳。」

虎兒撇撇嘴又聳聳肩。銅板沒有兩個能打得響嗎?哪一次不是她惹事、他闖禍,怎能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她頭上?

「妳聽到我說的話沒有?」他散著髮、臉紅脖子粗地怒吼。這一路行來,不曉得被她拖累而倒了多少楣,將他玉樹臨風的外表都給磨光了;小命尚未丟去,是因為他祖宗積德,否則他此刻墳前的草都比人還高了。

「聽到了啦!」她悶聲應道。

「大聲一點兒。」

「我說聽到了啦!」她也火了,尖著嗓門直喊。「這一路上你已經叮嚀過八千次了,你的喉嚨不累,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

「妳還好意思說,我千叮嚀、萬囑咐,妳還不是照樣闖禍。」

「那是意外,意外又不會每天發生!」她悶道,一臉的無辜。

東方妮輕啐一口,走上威遠侯府的大門。

「站住!」守衛兩枝長槍擋在他面前。「這裡是威遠侯府,豈容你胡亂遊闖,還不滾出去?」

東方妮橫眉豎目,狂霸的怒氣如火飄出,直把兩名守衛「燒」得連連倒退、以避烈焰後,他才解下腰間的金牌丟給他們。

那金牌前面雕著雙龍搶珠的花樣,後頭則列了六個大字:欽賜狂虎將軍。

守衛們驚疑的視線在金牌和東方妮之間游移著。「你是……『狂虎將軍』……」這是戰神的代號啊!行軍打仗的人,無人不尊、無人不敬的戰神,會是眼前這個人?

「怎麼?懷疑啊?」東方妮怒斥。

那已是八年前的往事了。

是年,他十八歲,因為再也受不了虎兒的荼毒,慌忙拜別師門,下山遊歷。行經江南時,偶爾救了微服出巡的聖上和當時的靖南將軍溫聖安,也就是現在的威遠侯。

刺駕行動經過調查,發現是朝中不法大臣與西夷國王勾結策劃的。皇上匆匆趕回宮中平定內亂,而靖南將軍則授命掃平西夷。

閒著無事的東方妮也跑去湊熱鬧,他在戰場上大發神威,博得「狂虎將軍」的威名,皇上本來是要給他封侯的,但他做價乞丐懶做官;趁人不備,又跑了個無影無蹤。

最後是溫聖安花了三年的時間,踏遍江湖尋到他,並將皇上的心意,就是這塊御賜金牌送給他,還纏著跟他結拜。

東方妮本來不肯的。無緣無故多個大哥管,多穢氣!但將軍說絕不管他,再不然,長兄的位置讓給他無妨;他才勉強答應,認了個乾哥哥。

而經過這麼些年,溫聖安也升官了,榮封威遠侯;時間過得確是飛快!

「呃……」是很懷疑!兩名守衛一逕兒盯著他的臉蛋發呆。

天,多漂亮的一張容顏!怕是連邊關第一花魁水仙姑娘,都比不上他。如此俊秀端雅的人兒竟然會是威震天下的「狂虎將軍」?別說他們,只怕說出去也沒人肯信。

「還看!」東方妮最討厭被男人盯著瞧,他大掌握住一枝長槍,不過些微使力,鐵製的槍頭就給他硬生生扳斷了。「再看,我就把你們的脖子,像這枝槍頭一樣,卡!扳成兩截。」

兩名守衛嚇得呆若木雞。

東方妮卻沒耐性等他們回神,伸手又扳斷另一枝槍頭,隨手一甩,槍頭盡沒入「再不去通報,你們腦袋的下場就跟它一樣了。」

守衛們驚呼一聲,拿著金牌,像後頭有鬼在追似地跌跌撞撞跑進了侯府。

虎兒忍不住為守衛們嘆息一聲,她抬眼細瞧東方妮巧奪天工、完美無瑕的俊臉,頗能理解兩名守衛的反常。

只要是人,誰能不迷惑於此等「天姿國色」?

不過她也為他們感到可憐,東方妮只有那張臉好看,性子卻是差到了極點,不小心給他那張臉騙了的人,最好去換一副「鐵膽鐵心腸」,免得輕輕兩下就給嚇壞了。

羽山 於 2007-06-12 20:23: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4:00
第三章

半晌,隨著一聲興奮的呼喊,一名身著侯爺服飾的男人衝了出來,張臂就將東方妮抱了 個滿懷。「賢弟,真的是你!天,我們幾年沒見了?愚兄實在是太高興,太高興了……」

東方妮朝天翻個白眼,喊了聲:「聖安兄。」

威遠侯緊抱他不放。「愚兄好想你,這些年你到底上哪兒去了?愚兄派人找了你好久都 找不到……」

「隨便走走。」東方妮悶聲回道,身子骨扭了兩下,還是掙脫不開威遠候的懷抱。

「你難得回來一趟,一定要多待些時候,咱們哥兒倆好好敘敘舊……」威遠侯的激情持續了許久。

東方妮額上的青筋終也忍不住地爆了出來。「聖安兄,你抱夠了沒有?難看死了!」

「啊?」威遠侯愣了下,隨即放聲大笑,「哈哈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害羞彆扭,討厭 與人親近,不過愚兄知道你其實心地善良,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可不是,東方妮的臉紅得幾乎要噴出血來了。

但虎兒很懷疑,燒在他臉上的那到底是怒火?還是羞赧?

「你夠了沒?」東方妮揮出一掌震開他。「不准再靠近我了,走開。」

掌風掃過威遠候的衣袖,把他的衣袖都給割裂了,最後落在青石台階上,石板被劈出一 條縫來。

威遠侯身旁的兩位護衛臉色大變。「大膽,竟敢對侯爺無禮。」

「不妨事的。」威遠侯笑著擺擺手。「你們退下吧!」

「可是侯爺,您……」護衛們可不敢放著主子和一頭發飆的猛虎獨處。

「義弟的脾氣我很了解,他的火發完就算,旁人不招惹他,他不會隨便傷人的,你們儘 管放心。」而且東方妮已經手下留情了,只割破他的衣服算什麼,記得以前他死纏著要跟他 義結金蘭的時候,他煩不勝煩,還曾打斷過他的手臂呢!

不過威遠侯一點都不後悔當年的行為,因為東方妮性子雖差,但是為人卻非常講義氣。 一個人,只要被他認可了,他待朋友的全心付出,可稱得上是:綿延無絕,足夠人享用終生 還有剩。

「遵命,侯爺。」主子都這麼說了,做屬下的當然只有領命退下。

威遠侯重新回過身來,一手攬住東方妮的肩。「義弟,你來的正是時候,愚兄我為西夷 國屢次犯境,而頭疼不已呢!」

「頭疼什麼?直接打過去不就得了。」東方妮率性地回答,隨著他走進了侯爺府。

虎兒手插腰,看著他們自顧自往府裡走,,竟沒人注意到她!

「老爹--」她大聲叫道。

東方妮僵直了身子,憤然回頭。「妳叫什麼叫?」

「我怎麼辦?」

「妳不會自己跟上來啊!」

虎兒氣鼓著雙頰踱近他身邊。「這裡是侯爺府,你們自個兒走了,你以為等會兒守衛們 還會放我進去嗎?」

「那正好,妳就別進來了,找師父去。」

「不要,我要跟著你。」她挺固執的。

又是這個吵不出結果的問題。東方妮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撇開頭去,懶得理她。

威遠侯直到此刻才發現虎兒的存在。這可真夠稀奇的,我行我素、獨來獨往慣了的東方 妮,什麼時候也肯接受同伴了?

「這位小兄弟是?」

因為虎兒做男裝打扮,言行舉止又野性十足,無人提點,還真沒人看得出她本是女兒身 。

「我叫虎兒,是他兒子。」她惡意一笑,手指東方妮。

「啊?」這答案可大大出了威遠候的意料之外。「義弟,你什麼時候成親的?怎麼沒通 知愚兄一聲?實在……咦,也不對啊!小兄弟,你今年幾歲?」

「十六。」虎兒回道。

「義弟,你幾歲?」威遠侯覆轉問東方妮。

東方妮還來不及回答,虎兒已插口道:「老爹今年二十有六。」

「哇!」威遠侯驚呼一聲。「義弟,你果真是天人托世,十歲就有了孩子,了不起!」

「誰會生出這種混蛋啊?」東方妮破口大罵。「聖安兄你腦子壞啦,這種渾話你也信? 」

威遠侯搔搔頭。「但向來厭惡與人交際的義弟,居然容許旁人跟隨,這……愚兄實在想 不出來,除了父子、兄弟、夫婦,此類親密關係人等,什麼樣的人能突破你銅牆鐵壁般的禁 忌,與你結伴同行?」

最重要的是,虎兒還保持著四肢完整、毫髮無傷。想他以前……現在也一樣,不過多囉嗦了兩句,胳臂就差點沒了,東方妮能在怒火中把持理智不對虎兒下手,這就稱得上是神蹟 了。

東方妮愣了下。的確,撿了虎兒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失誤,未能擺脫她更是失誤中的失誤 ;但基於面子問題,他是不會在旁人面前承認自己的過錯的。

「因為這顆掃把星像牛皮糖一樣,黏得死緊,甩都甩不掉,我是逼不得已才帶著她的。 」

「老爹,你這話就太過分了,我是來幫你忙的耶!」虎兒不滿地雙手環胸。

「告訴過妳幾百遍了,我不是妳爹,不准再叫我『爹』!」東方妮呲牙咧嘴地說道。這臭虎兒,下山不過月餘,旁的沒學會,人倒是賊邪了不少。

本來只在做錯事,心虛時才會喊他「爹」;現下,有事要求就喊;興致一起、想整他時 也喊;仗著師父教她的一點輕功,四處闖禍、為所欲為。

她真以為他拿她沒辦法嗎?哪天要真把他惹火了,他才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直接劈了 她了事。

不過他自己大概沒發覺,他早就被她惹怒過千百次了。手裡那把九環刀舉了又放、放了 又舉,始終沒能狠下心真欣過去。

「嘖,人家是尊敬你才喊你『爹』耶!」虎兒搖頭,一臉受不了他的任性的表情。「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發火,真是--」「認識妳我已經夠倒楣了,我可不想再衰下去。」他 搶先一步走進府裡,不想再理她。

虎兒卻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這一切都是命運,天意如此,又豈是我倆一介凡人所能改變?」

「妳離我遠一點就能改變了。」

她後退了一步。「這樣嗎?」

轟!他頭頂冒出白煙,劈空掌朝她砍了過去,但也只是掠過她身旁,她毫髮無傷,連衣 服都沒破,倒是連累了她身後一株老樹,代她折腰成兩半。

威遠侯拉拉自己裂掉的衣袖,有些羨慕地看著虎兒。真好!能得東方妮另眼相看,他這 個做義兄的還沒這麼好福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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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大廳,一名虯髯大漢看見威遠侯走進來,興奮地跳起身。

「侯爺,我聽說『狂虎將軍』來了,在哪裡?」大漢名換石威,是威遠侯手下的先鋒官 ,為人豪爽氣概,最最崇拜「狂虎將軍」,簡直拿他當天神在拜了。

「不就在這兒。」威遠侯指指身旁的東方妮。

石威把臉湊到東方妮面前,大眼瞧了他好久。「你……莫非是『狂虎將軍』的隨從?」

「他就是『狂虎將軍』!」威遠侯糾正道。

「他,『狂虎將軍』!」石威訝然大吼。「怎麼可能?」

東方妮已經快受不了了,剛剛給虎兒搧起來的那一肚子火還沒消呢!

「小子,憑你也敢冒充『狂虎將軍』?」石威仰頭大笑。「撒泡尿照照你那張娘娘腔的 臉吧!」

東方妮把眼一瞇,端正美俊的臉龐僵凝如冰,全身罩著一層恐怖的黑色火焰。

「你再說一遍?」

虎兒倒吸口涼氣,伸手將威遠侯一扯。「侯爺,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著想,你還是避一避吧!」

「能避哪兒去呢?」威遠侯慘白著臉。這笨蛋石威,什麼話不好說,竟說東方妮娘娘腔 !

他還記得東方妮「狂虎將軍」封號的由來。八年前,東方妮初次上戰場,那時,他才十八歲,身材還沒現今魁梧,一張俊顏俏美更勝天仙。

西夷國那些大將一點都不將他放在眼裡,還語多調戲,惹怒了東方妮,他九環刀一起, 宛如天上的日陽併裂,轉瞬間取了敵將五顆人頭。隨後,他更加狂虎出閘,銳不可擋,只一人就幾乎殲滅了西夷國一支前鋒軍。

那一役成就了他的威名。但親眼目睹永遠忘不了「狂虎將軍」的狠厲,他是神將、閻羅 、死神……招惹上他的人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死!

石威猶自狂妄地大言不慚。「傳言『狂虎將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面如鍋底、眼若 銅鈴,手持一把九環刀,重達八十斤,昂然一吼,可以崗山碎石。哪像妳……」他輕蔑地停 了聲。

東方妮大眼眨了眨,身上的怒焰消了些許。這傢伙在背「蚩尤傳」嗎?一個人長成那副 德性,還能算是人?   「你又沒見過『狂虎將軍』,別隨便亂嚼舌根。」

「我亂嚼舌根!」石威憤憤不平地自懷中掏出一幅畫像。「我石威生平最敬重的人就是將軍,你瞧,我還把他的圖像隨身攜帶以示尊崇,有關將軍的事蹟,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東方妮看著圖上的畫像,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說他是長成這樣,簡直是侮辱他了 。

「我才沒長成這副醜樣子,不准你再詆毀我的名譽!」

「你才不准再冒充將軍,娘娘腔!」

東方妮才消散一點的怒火頓時竄燃得更加熾烈。

石威看著他氣紅臉的樣子,突然把手伸到他胸膛摸了兩把。「怪了,你真是男的?」居然比畫裡頭的九天玄女還美,太不可思議了……

虎兒和威遠侯不約而同屏住了氣息。完蛋了,要起大禍了!

東方妮的呼吸登時截斷,一掌把石威牛犢一般壯碩的身軀擊飛出去。

石威張口,噴出一道血柱,身子撞到牆壁,隨即暈了過去。

東方妮手中現出一把九環刀,刀鋒似雪,森寒無比。他全身冒火,端整的容顏霎時繃緊 、銳眼如劍,周遭的空氣都給他爆烈的魄勢割裂開來了。

「糟了,石威!」威遠侯擔心在還沒上戰場前就要先折損一名先鋒官了,但他也沒膽上 前攔。東方妮想做的事,無人制止得住,就連天皇老子也一樣。

「吼--」虎兒突然越過威遠侯,竄上去擋在石威身前。她仰天長嘯,炯炯發亮的大眼 不馴地瞪著東方妮。   人中之首與萬獸之王彼此對峙著,戰勢緊繃,一觸即發。

東方妮怒髮衝冠,手中的九環刀激射出一道虹光,是他體內功力運行到極致的表現。

「吼嗚--」虎嘯再起,她也在嘯聲中加入了內力,侯爺府裡的牲畜瞬間騷動了起來。

東方妮沈怒的鳳眼裡閃過一絲讚賞,他的小虎兒是長大了,變成一隻真正的萬獸之王了 。

他血液裡又湧進一股熱潮,心頭的火焰更加茂盛;但不同的是,怒火已被激焰所取代。

和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他身體發熱,興奮難仰,九環刀蠢蠢欲動,一心只想與她拚個 高低。

「吼嗚--」虎兒扯開喉嚨再吼一聲,弓起的背脊瞬間拉直,凌厲的身影化成利箭射向東方妮。

他九環刀輪轉,刀光成盾擋下她的攻擊。「妳沒有更好的招式了嗎?」

「試試這一招。」她腰間的軟劍出鞘,森然劍氣遮天避地朝他罩去。

「好!」他雙腳飛起,身形如電。

剎那間,刀光和劍氣在大廳裡交鋒不下百遍!

威遠侯簡直看呆了。這是什麼樣的武功?好……好可怕!

東方妮的刀和虎兒的劍終於交實,一陣電光石火迸射而出--。

砰!像是排山倒海的勁力在廳裡流竄,本來黏貼整齊的青石地磚盡數被摧毀殆盡。

虎兒披頭散髮收了劍。「老爹,我不玩了。」她邊說邊喘。「好累喔!」

東方妮抹去一頭一臉的汗。「別叫我『爹』!」他伸手敲了她一記,卻沒用太大力,因 為這一仗打得太過癮了。

威遠侯深吸口氣。剛剛沒發覺,現下虎兒散了髮他才看出,原來……小傢伙是個大姑娘 !還挺可愛。瞧東方妮待她那種古古怪怪的態度,莫非……他咧著大嘴,笑得好不開懷。

東方妮突然覺得威遠候的笑容十足的礙眼,而他看虎兒的眼神更教人討厭。

「哼!」他噴出一口火氣,脫下外袍罩住她的頭。

「哇!」眼前的光明忽然被奪,駭了虎兒一大跳。「幹麼啦,東方,差點被你嚇死了。 」她掙扎著想要拉下外袍。   東方妮卻兩手使勁制住了她的妄動。「少廢話,走了。」

「去哪裡?」

東方妮望了威遠侯一眼。後者立刻點頭笑道:「我叫人帶你們去客房,你們先梳洗一下 ,待會兒愚兄擺宴為你們接風洗塵。」

威遠侯一拍手,一名臉白蒼白、全身發抖的下人應聲出現。「參……參見……侯爺…… 」

「你怎麼啦?」侯府裡的下人都受過戰事訓練,雖稱不上膽大包天,倒也比平常百姓勇敢英豪,畏怯成這樣,可是前所未見!

下人溜一眼前一刻鐘還金碧輝煌的大廳,如今卻殘破更勝廢墟;而這只是一把刀和一柄 劍的作為,那威力若發在人身上……天!會是怎生可怕的光景?

東方妮看了看掀翻的地磚、崩塌的廊柱、無一處完整的桌椅……確實毀得很徹底。

「呃……聖安兄,那個……」

「沒關係、沒關係。」威遠侯暗自拍著胸口,只要橫樑還在都可以重新修復,這種小傷 害他八年前就習慣了。

「對不起!」他臉上閃過一抹赧色。「我叫人來修好了,東方家也有經營木材、石材, 所有的修理費用全部由我負責。」

再推託就算不上兄弟了!威遠侯大笑著拍拍東方妮的肩。「那愚兄就先謝謝你啦!有東 方家的商行為我裝修房子,這可是莫大的光榮呢!」

「哪裡,這是我應該做的。」他一手制住掙扎不休的虎兒,邊向威遠侯頷首致意。「那我們先下去了,回頭我立刻聯絡家裡。」

「好,等宴席準備妥當,愚兄再讓人去請你們。」

「多謝聖安兄。」說完,東方妮挾著虎兒跟隨下人進入內堂。

傾倒頹圯的大廳裡只剩下威遠侯和莽大漢石威。

威遠侯蹲下身,在他臉上拍了兩下。「喂!你怎麼樣?」

「唔……」石威幽幽醒轉,胸膛痛如火燒。「好可怕,那就是威鎮天下的『狂虎將軍』 !」

威遠侯白了他一記。若非這蠢傢伙,他的大廳怎會毀了?「算你運氣好!」

「侯爺,我差點給打死了耶!」石威張口,又嘔出了一口血。真是只剩半條命了。

「我認識他八年,這期間,罵他娘娘腔的人只有你的腦袋還好好地留在脖子上,你的運 氣還不夠好嗎?」這也是威遠侯頭一回看見東方妮對人手下留情,一切全是因為那個叫做虎 兒的姑娘的緣故。他著實好奇,他們是什麼關係?

石威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威遠侯睨他一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口不擇言?」

「不敢了。」

「你的腦子最好放機靈點兒,以後見著他有多遠閃多遠,知道嗎?」威遠侯可不想在戰 事最吃緊的時候,還無端端折損一名先鋒。

「不!」石威大聲反駁。

威遠侯大吃一驚。這蠢傢伙給人打不怕嗎?

「我決定了,今生今世都要跟著將軍!」石威突然跪下,給威遠侯磕了三個響頭。「請侯爺原諒,末將不能再隨侍於侯爺身旁了,從今而後,我的主子只有將軍一人。」

他是被打壞腦袋了嗎?威遠侯瞪著石威。

不過這事兒也不需太過驚訝,八年前他就做過跟石威一樣的蠢事,被東方妮的能力和氣魄迷惑住了,一心只想與他結交。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東方妮是天生的狂虎,凡人近身不得,妄想攀附的人,傷藥最好多準備點,因為狂虎傷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嗎?隨便你,祝你好運了!」

「多謝侯爺成全,末將告退。」石威奔離的方向和東方妮一樣。

「唉!上天保佑他。」威遠侯嘆口氣,當然,也要順便為自己的大廳哀悼一下,「它」 最可憐了,無緣無故惹來一場災禍,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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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妮坐在案上寫信。唉……逃家之人還得向家裡求助,鐵定給老頭兒罵死!

「東方,你在做什麼?」虎兒才梳洗完畢,她身穿罩衣,披著濕髮走到他身旁。「水還熱著,你要不要順便去梳洗一番?」

「等我把這封信寫好再去。」

「什麼信啊?很重要嗎?」

「求助信,請商行派人來修大哥房子的信,妳說重要不?」他飛揚的肩又染上一抹慍色 。

她尷尬一笑。「原來老爹在寫家書啊!那你忙吧,我不打攪你了,待會兒見。」快閃吧 ,不然他又要罵人了。

「哼!」他抬頭,正好瞧見她的背影。濕髮上的水滴將單衣濡成一片透明,大半纖細的 雪背若隱若現地在他眼前浮動。「虎兒--」她蹦了老高。「我知道了,別再叫你『爹』, 記住了、記住了。」快逃吧!聽他的語氣像要吃人似的,而那人就是她。

「妳給我回來!」他一手拎住她的領子,隨手抽了條巾子,用力擦拭她的頭髮。「以後不准再披散著髮到處走,聽到了沒有?」方才那幕景象瞧得他的心臟差點爆裂;老天爺!即使面對一支西夷軍,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聽到了、聽到了……」她啞著嗓喊。救命啊!頭皮快給他扯裂了。

將她的髮擦乾之後,東方妮丟開巾子,兩手板住她的肩。

虎兒眉一皺,淚汪汪。好痛呀!他一雙大掌像兩只千斤巨擔快把她的肩膀壓碎了。

「還有,不准穿著罩衣出現在人前,再讓我瞧見妳衣衫不整,我絕對修理妳!」他眼裡沒了怒火,只剩一片正經。

虎兒不覺愣了會兒。東方妮雖然老愛大吼大叫的,卻鮮少用這種嚴肅的口吻說話;她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嗎?他怎會突然變了?

「妳聽見我說話沒有?」他用力搖晃她,幾乎把她一身骨架子搖散了。

「我……」她平時也是伶牙俐齒的,但不知為何,面對這樣的他,舌頭卻不聽使喚。

東方妮深吸口氣,察覺到她眼底的懼色。她也懂得害怕了!但……怕他……不知怎地, 這個發現令他很不開心。

「東方,」虎兒小手拉著他的衣袖。「你真討厭我嗎?」她的心口好疼。他是她這輩子 最仰慕的人啊!

那惶惶不安的神情又撕扯著他的心,「討厭」,這字眼他說不出口,換了個說辭道:「 從來就沒喜歡過,妳腦筋秀逗了嗎?」伸手敲了她一記,怒眼直瞪著她的臉,沒敢亂瞟,就 怕又瞧見什麼不該看的地方,心頭又要抽痛了。

呵!這可就是她熟悉的東方妮了;嘴裡罵著她,眼底憐著她。

「你才突然發神經,嚇了我一大跳。」

「妳妳妳……」他的火氣又土來。「害得我要賠大哥的房子還這麼囂張,真不該帶你來的。」

「只我一人可也沒辦法毀得那麼徹底,你別想推卸責任。」要她獨自背黑禍,沒門兒。

「哼!」他撇開頭去,見不到那幕撼動人心的景象,心緒自然逐漸持平。「少廢話,你快去把衣服穿好。」

「穿這個嗎?」她捧出了一套衫裙。透明薄衫製成的,露出大抹酥胸,可真夠養眼的。

東方妮瞄了一眼,手中的筆一抖,毀去了剛寫好的家書。

「該死的、愛自作主張的聖安兄!」他丟下筆、撕了信。「妳在房裡等著,千萬別出去 ,我去給妳找衣衫。」

小虎兒穿成那樣能看嗎?小虎兒就合該有小虎兒的樣子,萬獸之王的傳承,有雙不馴的 野性大眼;世俗的裝扮只會污了她的顏色,而他……絕不承認那樣的虎兒,絕不!

羽山 於 2007-06-12 20:24: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4:00
第四章

芙蓉廳裡,當東方妮和虎兒瞧見洗塵宴的菜色時,四隻眼珠子睜大得幾乎要跌出眼眶了。

「聖安兄,你這是……」全雞、全鴨、全羊、全豬……天!一桌子的葷食,油膩的味道衝得人快吐了。

威遠候的眉眼也皺得悽苦。「廚房說,府裡的牲畜突然都集體死亡,沒辦法,所以……」

侯府裡人口眾多,雞鴨牛羊向來是整批整批買進,想吃時再宰殺,誰曉得會發生這種事?威遠侯也很頭疼,只怕往後一年內,他家的倉庫要全被醃肉、火腿……

給塞滿了。

「牲畜……集體死亡……」不會是得了病吧!東方妮很懷疑。

一直跟在東方妮身後的虎兒突然退了幾步。

「這一定是因為那些牲畜知曉『狂虎將軍』駕臨,斂於將軍神威,所以集體死亡了。」一個粗嘎的聲音傳來,是石威那個莽大漢。

東方妮回首,眼瞳裡的怒火再飆。這混帳,一張臭嘴就從不說好話!

「你想再跟我打架嗎?」

「將軍!」石威突然把腿一曲。「請你收我為隨從,石威這一輩子都要服侍將軍。」

東方妮眨眨眼,疑惑的目光轉向威遠侯:大哥,你這屬下是不是瘋了?

只見威遠侯輕聳肩,將頭一搖: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一回事!

威遠侯把關係撇得一乾二淨。開玩笑!東方妮厭惡有人作陪是眾所皆知的事,石威愛犯禁忌,是他自找倒楣,可千萬別連累無辜人等。

「我不愛人跟在身邊,你走吧!」東方妮揮手趕人。

「那『他』為什麼可以留在將軍身側?」石威不服地指著虎兒。

她憤怒一跺腳。該死!就快逃出去了說。

東方妮的注意力被牽引到虎兒身上,見她一腳在廳內、一腳踏在門檻上,腦海裡靈光一閃。

「虎兒,妳過來。」

「將軍!」石威驀地閃進他們之間。「我絕對比『他』還好,我……」

「你閉嘴。」東方妮一腳踢開了礙事者,身形一閃,自門口將虎兒拎了回來。

「妳又做什麼事?」

「將軍!」石威實在不服氣,他又高又壯、武藝一流、忠心耿耿,哪兒比不上這個矮不隆咚的小不點了,為啥將軍就是不看他一眼?

「你再多話我讓你永遠開不了口!」煩死了,這蠢大個兒到底在吵什麼啊?

他將他的注意力往旁人身上引。

「老爹,你就收了他嘛!既不花錢,又多個人使喚,你不吃虧啊!」虎兒拚命東方妮瞇細了眼。她又喊他「老爹」了,很顯然小傢伙正在心虛;她若沒闖禍,做啥這樣膽戰心驚的?

「虎兒!」他冷笑。

虎兒咕噥一聲,吞下一大口唾沫。「老爹有何貴幹?」

「妳是要自己招?還是由我來逼供?」

「招?招什麼?石威要認你做主子的事嗎?」

「將軍,你肯收我啦!」石威又大聲插話。

東方妮一怒,彈指點了他的啞穴。

完蛋!虎兒臉盤兒一白,擋箭牌沒了,而東方看起來真的很生氣,她又要倒大楣了。「老爹,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呢?」

「哼!」他把眼一瞇。「這些牲畜為什麼會死?」

「壽命到了自然就死嘍!」

「還不說實話!」他張口,吼得桌上的杯盤蹦跳不絕。

虎兒的耳朵更是受創嚴重。「我說……要不老爹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去請個道士,喚回那些牲畜的魂魄問清楚,他們為什麼會突然想不開集體自殺?」她皮笑。

東方妮也跟著她笑,不過他是獰笑。

「我看算了,請道士浪費錢,乾脆由我送妳下去,直接問他們比較省事。」東方妮冷言,泛著紅光的大掌慢慢地、一寸一寸伸向她的頸子。

「老、老爹……有話……話好說……」她語無倫次,眼見要命大掌已近在跟前,漂亮的大眼豁地閉了起來。「我猜,大概是剛才的虎嘯將他們嚇壞了,牲畜們才會集體死亡--」東方妮雙腳一個打跌,大掌自她頸邊穿過,打在後頭的石牆上,壁面立刻凹下一個掌印。

該死,竟是這種答案!早知道就不問了,說來說去,侯府裡今日所發生的壞事全是他和虎兒帶來的,他還得賠上多少銀兩才能還得盡啊?

「賢弟,」瞧這情勢,似乎又要變天了,身為主人的威遠侯只得硬著頭皮充當和事佬。「那個……虎兒姑娘說的……」

東方妮俊顏一整,噴出一道森寒的冷氣。「聖安兄,你說誰是姑娘?」

威遠侯咬著了舌頭。莫非「姑娘」二字是禁忌,說不得的?他偷偷覷了東方妮僵凝的五官。哎呀,這火可不比平常,會要人命的。

「我沒說姑娘啊!」他裝傻。「我只是想安慰虎兒,沒人能吼幾聲就叫牲畜們自殺的,這是意外,不關她的事。」

「真是這樣就好了!」東方妮長喟口氣。

威遠侯疑雲滿面。

「侯爺,」未免東方妮再找她麻煩,虎兒決定自己招了。「一般人的嘯聲或許沒那威力,但我自幼由老虎養大,我的吼聲就是真正的虎嘯,馴養的家畜是受不了的。」

「竟有此事!」威遠侯大吃一驚。「那麼虎兒的虎嘯對戰馬有效嗎?」

咦,侯爺的想法竟與她不謀而合耶,這可好!虎兒笑出一臉燦爛。「侯爺真不愧謀略過人,我正是有此計劃,才與東方一同前來,欲助侯爺大破西夷。」

「那真是太好了,近來西東軍囂張得緊,不斷擄劫我朝商隊、殺人越貨,我正為此而憂心不已,能得妳與賢弟相助,此難必可化解。」

「侯爺儘管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了。」她拍胸脯保證。

「好,改明兒個我先帶你們上校場看看。」威遠侯大笑。

虎兒也跟著人勾肩搭背。「我可要好好見識見識聞名天下的『靖遠軍』了。」

「沒問題……」

東方妮撇撇嘴。那一老一少談得可真愉快,怎就沒人過來問問他:「狂虎將軍」可願上馬領軍?倘若他此刻將頭一撇,轉回家去,看他們的行軍大計如何進行?

心頭升起一把火,不是以往那種燥熱的怒火;它微慍,燃得酸澀,卻綿遠流長。頭一回有這種感覺,擾得東方妮心神愈加煩亂了。

「唔唔唔……」一旁,石威不停地對著他眨眼睛。

惹得東方妮更火,他用力一搖頭,怒哼一聲,伸手扯了虎兒往外走。

「東方,你怎麼了?」她急問。

「閉嘴!」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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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白,校場上已是一片喧嘩。

威遠侯伴著東方妮、虎兒和石威走上檢閱台。「賢弟,這就是愚兄一手訓練出來的『靖遠軍』!」他臉上有著歲月磨滅不去的驕傲。

晨風揚起東方妮的髮絲,站在高台上的他衣袂飄飛、有若神人。

「聖安兄,我可以下場檢試一番嗎?」

「當然,你的戰甲、面具,愚兄都還保留著。」威遠侯手一揮,下人捧上了全黑玄鐵精製的盔甲一套,和一只猙獰的鐵面具。「你的寶馬『黑龍』,五年前已經死亡,不過牠的孩子還在,腳程、精力完全不輸『黑龍』,大哥給他取名『迅雷』,看你喜不喜歡?」

「『黑龍』死啦……」東方妮低聲呢喃,腦海中閃過「黑龍」的英姿。他們曾一起出生入死、打敗西夷、勝過南蠻……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片刻不離,南征北討。那真是一段瘋狂的歲月!但是再也回不來了,因為「黑龍」死了……

「老爹,你幹麼戴個兒面具把自己的『花容月貌』遮起來?」虎兒突然伸手搶過那只面具,往臉上一套。小巧的身形配著一只大面具,未見其可怕,反而惹人發笑。

砰!東方妮伸手敲了她一記,心頭的愁情給她一鬧,登時灰飛煙滅,明亮的神采重新回到臉上。

「關妳什麼事?」搶過面具,他跳下高台。「聖安兄,我這就去了。」

「賢弟小心!」威遠侯雙手背在身後。他等著,看威鎮大下、令外部諸國聞名喪膽的「狂虎將軍」重現於世。

半晌!一名身穿黑色盔甲、臉罩黑色鐵面具、跨下騎著一匹赤紅寶馬的戰士,旋風般地躍進了軍隊之中。

幾支小隊散開、成陣、包圍,一氣呵成,看得出受過嚴格訓練。

黑衣將軍氣勢如虹,九環刀光彩萬丈,更勝天上日陽!

刀槍交擊,馬蹄紛踏,有人被刀背擊落,更多的長槍向黑衣將軍背後攻擊。

塵揚滿天,戰鼓如雷,黑衣將軍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第一個陣勢已被他衝開,另外二支小隊從旁竄出夾擊他,那九環刀旋出了狂風。

「呀哈--」馬背上的將軍奮然高喊,聲音裡沒有畏懼,而是興奮、是激情,赤紅寶馬不退反進地直接衝進陣勢正中央。

「啊!」高台上的三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讚嘆。這是戰神啊--。

虎兒突地撞撞石威的腰。「大個子,你那一掌是白挨了。」

石威睜著眼,不解其意。

「虎背熊腰、面如鍋底、眼若銅鈴、手持一把重達八十斤的九環刀,沈聲一喝,即能裂山開石……」虎兒低聲呢喃。「原來傳言不假。」

石威偏頭望向威遠侯。「侯爺,『他』顛了不成?」

「你才癡了!」虎兒白了他一記。「你瞧清楚,東方此刻的樣子是不是跟傳說中的『狂虎將軍』一模一樣?」

「將軍從來……」石威說了一半,聲音便在喉嚨裡。「是啊,跟我懷裡的圖像好像!」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他掏出了畫比對半天。

「這就要問侯爺了。」虎兒目光灼灼轉向威遠侯。

威遠侯掩嘴竊笑一聲。「告訴你們可以,但千萬別讓賢弟知道,話是我透露的。」

「我保證。」虎兒舉手做發誓狀。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你們都知道,賢弟的面貌……嗯……」

「嬌豔更勝女子,」威遠侯不好意思說,虎兒代替他答了。

「對,但……實在是太美……不!是太俊俏了。」趕緊把「美」字消音,東方妮對於那個字可忌諱了。「只要他一上戰場,場中必然大亂,小小的調戲、逗弄是家常便飯,惹得賢弟不時在戰場上捉狂,而他發火砍的若只是敵人還好,有時……一個控制不好,連自個兒人也受害了。賢弟和我都傷透腦筋,而且也因為那張面具過於猙獰的關係,敵軍往往一見著他便未打先驚,效果好得連我們都意想不到。只是有一個壞處,賢弟向來惡於向人解釋自己的容貌,那只面具帶給他莫大的便利,不管是誰,見了他無不退避三舍,少了許多麻煩。賢弟貪圖方便,從此日夜戴著面具,時日一久,謠言自然傳出,大家就以為『狂虎將軍』容貌醜如惡鬼了。」

「原來如此!」這的確很像東方的作風。討厭解釋,便給自己戴個假面具,讓人人害怕他;難忍生離死別之情,就不與人交往,獨自獨行。虎兒懂得,所以才纏著他,也不怕他逼人的怒火灼身。

「侯爺,你真太不夠意思了,既然知道真相,為何不告訴我呢?害得我……」

石威摸摸自己還痛著的胸膛,那一掌挨得可真冤。

「自己蠢怪得了誰?」威遠侯啐了他一口。「我可不只一次向你使眼色了,偏你愛自找倒楣。」

「不過也因為這樣,我更加欽敬將軍了。」石威一臉崇拜之色。

虎兒睨了他一眼。「是嗎?那就祝你好運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東方最愛整你這種傻大個兒了。」

「『你』是什麼意思,矮冬瓜!」石威憤憤不平。

「字面上的意思。」盲目崇拜真的是件非常愚蠢的事兒!虎兒懶得理他,她飛身蹤下高台,竄往校場。「吼嗚--」沒有預告,仰天就是一聲虎嘯。

「哇、啊、呀……」肅然軍容霎時崩潰。

上萬騎軍被他們胯下的馬兒顫得七暈八素,連東方妮膀下的寶馬「迅雷」都氣躁地蹦跳著。

「虎兒!」他暴吼,順手摘下了鐵面具。

「哇--」同時,驚嘆聲此起彼落。

東方妮臉上罩著一層寒霜,接收到一雙雙直勾勾、像要將人吞下肚的視線,噩夢似的過往在腦海裡重演,著實氣炸了他的心肺。

「老爹,你別氣,我不過是印證印證我虎嘯的威力……」真是無心之過啊!只是想在他與威遠侯面前逞點威風,誰曉得……唉!她總是與禍事牽扯不清。

「剛好,我地想試試九環刀的威力!」冰珠子自他齒縫擠出,赤紅寶馬箭一般向她射去。

「有話好說啊!老爹--」慘了!又將他惹火了。

「少廢話!」九環刀劈出,驚天動地的勁道將整支「靖遠軍」都給衝散了!

虎兒腳底抹油跑得飛快,一時間「迅雷」還追她不及。大概是最近禍闖太多,給他追打得輕功都磨利了。

東方妮氣極,哪管得了身處何地,非打到她才甘心。他棄了馬,輕功施展到極限追她。

「侯爺救命啊--」虎兒急著找救星。

「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妳啦!」東方妮火氣正盛。

威遠侯退到一旁,匆忙解散「靖遠軍」;眼下他的軍隊重要多了,誰管他們打得是要死,還是要活?空下來的校場任他們去打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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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回去了!怎會這麼倒楣呢?不過隨便叫了聲,也會闖大禍!

虎兒垂著腦袋在大街上亂走。早上,給東方妮從校場上追進侯府裡,又自侯府追回校場上,他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非生吞活剝了她才甘心。

好不容易逃離了他的追擊,但邊關她又不熟,漫無目的四處逛著,也不曉得該到哪兒才好?漸漸地,日頭落了西,她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不知道東方的氣消了沒?」大概還沒,因為她那一叫不只擾亂了他的閱軍,還洩了他的底。

聽到那麼多人對他發出驚豔聲,她就曉得自己死定了。因為她知道東方沒事愛亂迷女子,但卻恨自己被男人盯著瞧,他常說那些眼光教他惡心欲嘔。

如今,她給他招來了這麼多迷……打個寒顫,她不敢想,東方體內的怒火會是怎生的翻天覆地。「唉!」她已有自覺,今晚大概是得露宿街頭了。

「呀--」一陣尖銳的慘嚎驀地傳來。

「是姑娘家的叫聲!」虎兒小巧的耳朵豎了起來,她對女孩子再體貼、敏感不過了。卯足了勁往前衝,果然瞧見土地廟前,一對主僕給地痞流氓圍住了。

那小姐可真漂亮,像朵嬌豔的牡月花,擋在小姐身前的丫鬟也很可愛;如此出色的主僕,沒帶家丁就外出,難怪會引人覬覦。

「你們想幹什麼?」眼見小丫鬟要給欺負了,虎兒腰間的軟劍含怒砍出。

「『公子』,救命!」小丫鬟怯生生地換了聲。

虎兒大踏步走進對峙的兩造之間。「別怕別怕,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得了你們的。」她露出一臉溫和安撫的笑,待她們可是一視同仁、不分主僕。

那小姐微頷首,一舉手、一投足俱是萬種風情,她像是常遇見這種事般,表情鎮定得離奇。

虎兒還想跟她們多聊幾句,但受不得冷落的流氓們已發下狠話。「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姓王、名八蛋。合起來就叫王八蛋。」敢打擾她和姑娘們談天,真真不要命了!

「『你』……」小流氓脹紅了臉。

「大哥,給『他』好看。」幾個跟班的摩拳擦掌。

「『公子』,小心……」小丫鬟白了臉。這「小公子」行不行啊?則是銀樣蠟槍頭、逞強出來送死的才好。

「放心放心,瞧我教訓他們給妳看。」虎兒待女人向來體貼,一點兒也不介意她的不信任。

她把軟劍橫在胸前,大發豪語。「你們一塊兒上吧!」早早解決了這些流氓,也免得那對主僕擔心。

「臭小子,『你』別太囂張!」流氓也不是混假的,自有一股橫霸之氣。

虎兒撇撇嘴。這一生只敬過東方妮,其他人如何入得了她的眼?軟劍斬出,肅寒的劍風在每個流氓額頭留下了一個「王」字。瞧,是萬獸之王的標誌呢!

高超的劍招引起了圍觀百姓一陣歡呼掌聲,連帶嚇軟了流氓們的腿。

「還要不要打呢?」

沒人敢回話,流氓們連滾帶爬地逃了。

虎兒這才回身望向主僕二人。「兩位姑娘沒受傷吧?」

小丫鬟瞪著大眼,給她嚇壞了,暫時忘了怎生說話。

做小姐的膽子大一些,微福了福身。「水仙謝過『公子』救命大恩。」

「舉手之勞吧了!水仙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虎兒率直地揮著手。

「『你』……好厲害……」小丫鬟眼睛都快瞪掉了。

「我也這麼覺得。」虎兒抬高下巴,清秀的面容配上豪放的舉止,一點都不願高傲,反而有股可愛的氣質教人心生好感。

「嘻!」小丫鬟插嘴輕笑了聲。「『公子爺』,『你』可真不害臊!」

「冬梅!」水仙沈換了聲。「不准無禮。」

「沒關係,沒關係。」虎兒一臉逕是笑,她這輩子還沒對女子生過氣呢!女孩子是寶啊!個個水靈靈的、俏美可愛,給取笑幾句算什麼,只要她們對她笑一笑,她半點兒氣也不會發。「水仙姑娘要上哪兒去呢?我送妳吧!」

「這……」水仙遲疑著。

「別客氣,天漸漸暗了,兩位姑娘在大街上走怪危險的,反正我也沒事,不如陪你們走一遭。」虎兒無拘無束慣了,一探手就抓著了水仙的柔荑。

「公子--」水仙沈下面容。

「怎麼啦?」虎兒滿懷不解。

「還以為『你』是好人,想不到也是個登徒子。」丫鬟冬梅氣怒地拍開她的手。「不准對小姐無禮。」

虎兒大眼珠子轉了幾轉,驀然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兩位姊姊誤會了,我其實是……」她拉著水仙的手搭上自己的胸。

「原來妳是……」水仙紅了臉。「是我誤會了。」

「沒關係,這樣我可以送兩位了吧?」她是真心地關懷她們。

想不到水仙悵然地搖了搖頭。「我住的地方不適合正經人去。」

「什麼地方不適合正經人去?」這虎兒可不懂了。

「是……」水仙喟嘆一聲。「不瞞妳說,我其實住在『迎仙樓』。」正因為出身風塵,遭調戲時才沒有人出手相救,流氓也欺負得理所當然;可她不服,立得挺直不肯吭半聲,髒了身子又如何?她的心是乾淨的;若非遇見虎兒,她會跟那群流氓拚了!

「那又如何?姊姊住得,我自然也去得。」她眼裡沒有半絲譏諷之意,坦白的話兒就是自自然然地出口了。

「妳……真要去?」

「叫我虎兒吧!若不方便,我送你們到門口,見你們安全了就走。」

「不,只是……」再推辭就不近情理了,水仙點點頭。「請往這邊走。冬梅,你來帶路。」

「是,小姐。」丫鬟冬梅點了燈籠,領前鑽進胡同裡。

「咦?水仙姊姊,這路怎麼越走越陰暗偏僻?」幸虧她跟來了,否則在這地方遇見麻煩,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這兒是通往後門的路,大門人多,有時還會有酒醉的客人騷擾,走後門平靜些。」水仙話裡難掩苦澀之意。

虎兒蹙眉。「常常有客人對姊姊不禮貌嗎?」

「哼!風塵女子,誰跟你講禮貌了?」

「只要有我在,誰敢對姊姊無禮,我幫妳教訓他!」

水仙感激地執起虎兒的手。「姊姊謝謝妳的好意,但『迎仙樓』不是好地方,以後妳別再來了。」

「可我喜歡姊姊啊!」虎兒瞧著水仙的臉兒……真好看,幾幾乎乎要與東方一般端正了,只差東方從不對人和顏悅色,水仙則平易近人得多;在東方身上得不到的溫存笑顏,水仙全給了。虎兒瞧得心神一陣恍惚。「要不……我給姊姊贖身好不好?等姊姊得了自由,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屆時,就算東方想走,她也有個人可以暫寄衷情了。

水仙愕然。「虎兒,這不能隨便亂說的,而且……咱們都是女兒家,妳給我贖身做啥兒?」難不成她有什麼兄弟、長輩要納妾?可她寧願待在院裡唱曲兒度日,也不再相信男人。當年若非誤信了男人、與他私奔,卻在耗盡了私蓄後,又被賣進妓院,她何以從一介千金之軀落到這步田地?男人是不可信的,這麼多年下來,她僅得此一教訓。

「做啥兒?看姊姊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啊!」虎兒摸著下巴。「要不咱兩人來做伴也行。」她喜歡她的臉,有七份肖似東方,就是她見過最相仿的容顏了!

水仙一時怔忡。「虎兒,贖身可得花費一大筆銀兩,妳這樣豈不……糟蹋了錢財。」

「怎會糟蹋呢?」虎兒笑得粲然。「只要姊姊開心,把眉頭的結化開了,對我笑一笑,再多的銀兩地值得。」

水仙愣了會兒,驀然笑開來。「天,虎兒,妳的思想怎麼……呵呵呵!咱們都是姑娘,瞧我笑有啥樂趣?」

「我會很快樂啊!只要姊姊肯笑,我就開心了。」

水仙瞧她是正經的,不覺納悶。「虎兒,妳該不會……」她是曾聽聞過「斷袖之癖」,意指男人喜歡男人;而女人……難道也有偏好女人的女人?

「姊姊,妳誤會了,我只是喜歡看女孩子笑而已。」虎兒知道她想歪了,朗聲大笑。「妳不認為女孩子都是寶嗎?每一個都這麼漂亮可愛,嘴角一彎起來,天上的日陽都為之失色。」每每瞧著,她便自動在心裡將她們的笑顏罩上東方的影子,想像他正對著她笑,那心情是無以言喻的。

水仙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不會想看其他女人笑。」當然自己也不會想笑。「虎兒,妳為何如此執著於女子的笑容?」這……不是很奇怪嗎?

「為什麼?」虎兒的目光飄向遠處天邊的銀月,喃喃自語著。「因為大家都那麼好看,就像他一樣,我總想著要幫他做些事情,希望他能對我笑,雖然……老是失敗,惹他發怒,可……我知道他其實不是真生我的氣,他……是個大好人……」

水仙瞧著她,雖聽不清楚她的呢喃,但她臉上那抹癡迷的表情她再清楚不過了,就如同多年前陷溺情海的她。心下不覺憂慮,便問道:「虎兒,妳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咦?什麼意中人?姊姊妳別嚇我了!呵呵呵……我這樣子像是會有意中人嗎?」那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而她……虎兒不認為自己會成為真正的姑娘,就像東方常說的:她根本不男不女。

她記住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討厭姑娘,嫌麻煩;她能待在他身邊,只因她是「虎兒」,一個他親手撿回來、教養成長的小棄兒,準備做為一生對手的,再無其他。所以這輩子,她只要做「虎兒」就好。

「虎兒!」水仙突地扳住她的肩。「聽姊姊的勸,男人多半是不可靠的,妳千萬要小心,別給騙了。」

「姊姊,妳想會有幾個男人看上這樣的我?」

「妳心裡頭擱著的那一個呢?」

「我心裡頭……」虎兒歪著頭想了會兒。「姊姊指的是東方嗎?他是『爹』,我是給他養大的,他不是妳說的那種男人,他……我也不曉得怎麼說,總之他不一樣。」衷心的仰慕與愛情終究是有分別的吧?因為她從沒想過要與他有進一步的關係,崇拜藏在心裡,只求與他永世不分離。這種感覺是否也跟石威一樣盲目?唉!

心裡有種淡淡的苦澀……

卻是妳心裡最重要的!水仙閱人多矣,豈不了解虎兒的心思?虎兒現下不懂,但總有一天,她的身和心都會給了那個叫做「東方」的男人。

這善良純真的小姑娘,水仙只希望她運氣夠好,能遇上真正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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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找到嗎?」東方妮憂心如焚。「這該死的虎兒,等她回來,我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闖了禍就跑,大半夜也不回家,不想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兩軍交戰中,危機四伏,她還四處亂闖,萬一……

真不想理她,如此混帳的傢伙,出了事也是她自找的、她活該……可偏偏心里就是急,深深掛著她,真真氣死他了!

「將軍,有消息了。」莽大個兒石威踢著門檻兒,一路滾進偏廳裡。

「你在幹什麼!」威遠侯斥了他一句。東方妮臉都黑了,他還耍寶,想死嗎?

「對不起,我大緊張了。」嗚!摀著胸膛,又摔到傷處了,疼啊!

「你不是說有消息?」東方妮話裡冒著火。

「有人在傍晚瞧見虎兒救了兩位『迎仙樓』的姑娘……」

迎仙樓?東方妮整個身子噴發出火光。這混蛋虎兒,又跟青樓妓女扯不清了,她難道真非氣死他才甘心?

不待石威說完,東方妮飆射的身子已離開侯爺府,往迎仙樓行去。

迎仙樓號稱是邊關最大的妓院。就坐落在大街上最醒目的地方,兩只大紅燈籠不懼黑夜地朝街上的行人散發出火熱的吸引力。

東方妮站在院樓門口,心底的火可比上頭那兩只燈籠粲然多了。

「公子爺。」老鴇涎著笑臉走過來。

「閃開。」他怨言斥退她,舉步往裡頭走去。

「公子爺,你……」老鵠眼神閃了閃。這人像是來惹事的,她可得小心應付才行。

東方妮不理她,直入了內堂。還以為邊關的妓院不可能大到哪兒去,想不到堂裡還有二進,虎兒會在何處呢?

「我問妳,今天有沒有一名身著藍衫、腰間圍著一塊白虎皮、長髮成束,年約十五、六歲的孩子進來過?」

「公子爺,你說笑了,咱們這裡是給男人尋樂趣的地方,怎會有孩子進來呢?」老鴇才說著。

一名捧著水盆經過的丫鬟突然手一抖,滿盆子的水灑了一地,其中幾滴還濺上東方妮的靴子。

「唉呀,冬梅,妳這死丫頭,瞧妳幹的好事,還不快向公子爺賠禮?」老鴇雞貓子喊叫著。

東方妮卻一把攫住冬梅的手,目光如炬。「妳見過我方才說的人?」

「我……」冬梅嚇得牙齒直打顫。

「公子爺,小丫頭不懂事,你大人有……」老鴇說到一半。

東方妮嫌她大吵,一指點了她的穴道。「我說話時有妳插嘴的分兒嗎?」解決了礙事者,再面對冬梅。「虎兒在哪裡?」

冬梅甩著被他攫住的手,淚眼汪汪的。疼死人啦!「公子爺,我不曉得你說些什麼?求求你放了我……」虎兒好歹是她們的救命恩人,而這人像是來砍人的,她再怕也狠不下心出賣恩人。

「不說實話,我就扭了妳的手。」他橫眉豎目,手下加重了力道。

「將軍!」莽大個兒石威不知何時竟跟了上來。「我帶兵來了,咱們掀了迎仙樓,不信找不著虎兒。」

「住手,誰准你亂來的?叫兵士們在外頭候著,沒我的命令不准妄動。」東方妮雖擔心虎兒,可還沒亂了分寸。

「可是……」

「出去!」他再吼一聲,趕走了石威,轉向冬梅。「妳看見了,再不交出虎兒,我就下令拆了迎仙樓。」

冬梅全身發抖。「我我……我……」

「她在哪裡?」他端起了閻王面孔。

冬梅終於崩潰,一屁股坐倒在地,顫抖的手指向中間的樓房。

有了目標,東方妮立刻丟下她,朝前跑去。

名為「水簾」的樓閣裡罩滿了層層疊疊的粉紅色紗帳,一室的薰香在外人眼裡是充滿情趣的佈置。

但東方妮卻只是瞧得眉兒猛皺。「什麼鬼地方?淫靡下流到極點!」想到虎兒竟待在這種地方,他心底的火又更盛了。

一直知道她對女人有種奇怪的熱情,雖不知原因為何,但只要不過分,他也不想管她太多,可眼下……聽著房裡傳來嘻笑的聲音,他眼睛瞇得只剩一條縫。

很明顯,虎兒是走火入魔了;他再不能放任她下去了,非得好好教訓她一番不可!

羽山 於 2007-06-12 20:24: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5:00
第五章

「虎兒!」東方妮起腳踢開了房門,那瞇細的眼倏然暴睜開來。

她--向來做男裝打扮的虎兒竟穿著一身湖水綠的薄紗衫裙,露出大抹酥胸,白玉似的藕臂若隱若現。

從未染過脂粉的容顏透出一點粉紅,豔豔櫻唇像似三月裡的桃花那樣迎風招展著,舞出一陣陣春風。

虎兒聽到他的叫喚,豁然轉過身來。「東方!」盪漾開來的淺笑直逼天上銀月,風華絕代。

跟以往一樣,她筆直地撲進他懷裡。

東方妮接觸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像似碰著了燒紅的烙鐵,心臟給狠狠地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運足功力將她震離胸懷。

「東方!」她愕然張大嘴,眼裡有受傷的神色。

他粗喘著,雙眼瞪如銅鈴。這是虎兒嗎?他的小虎兒……不!虎兒不是這樣的……狂風巨浪在他心裡翻騰著。

「將軍!」石威忽然闖了上來。

「誰准你上來的?」想到她的肌膚會被外人瞧見,他什麼理智都沒了,身形一閃,擋住房門口,一掌將石威擊下了樓梯。「滾出去!」

虎兒怔忡地望向他,從沒見過他如此猙獰的樣貌,那對火眼裡,將她否定得徹徹底底。

「東方……」難言的痛楚抖顫地逸出,哪裡還有半點萬獸之王的魄勢?

他不認識這樣的虎兒。東方妮咬牙背對著她,只覺心臟像要迸出胸口,皮膚給火燒得快要裂開。他不敢看她、也不看她,這女兒不是虎兒,她不是--。

「換好妳的衣服,給我出來。」砰一聲,他甩上了房門。

虎兒顫抖了下,這般冷沈的聲音她還是頭一回聽聞。為什麼?他氣成這樣?是為了早上校場的事嗎?她願意道歉,磕頭也無所謂,只求他能原諒她。

「虎兒。」水仙拍拍她的背。「那就是東方?」好個狂暴、躁烈的男人,真可怕!

虎兒頷首,喉頭梗著,說不出話來。

「我幫妳換衣裳吧!」水仙嘆了口氣。誰料得到一場閨房遊戲竟會惹出如此大虎兒定定地站著,任由水仙幫她更衣、換衣。才披散下來的髮又重新束起,紅色的頭飾是她學會說第一句話時,東方妮送的獎勵;在綁住了她的髮的同時也綁住了她的心。

「虎兒!」水仙很擔心她。

虎兒無言,朝她點頭致謝,默默走了出去。

門口,東方妮瞧也不瞧她一眼,一逕兒往前狂奔,虎兒則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一路無語,進了侯府裡的客房,他坐在離她最遠的椅子上,陰沈的眼還是不瞧她一下。

「我以後再也不施展『虎嘯』了,我發誓!」她忽地著慌高喊。「你別再生氣了好不好?」她以為眼下的異常是早上校場的禍事。

問題根本不在這裡!東方妮背對著她僵直地坐著,他是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當初撿到她的時候,直覺遇上了今生最強對手,那感覺是興奮的。在養育她的過程裡,看著她出四肢著地爬行、張口閉口虎吼,到直起兩隻腳走路,努力學習喊他的名字……她是鮮有耐心的他,這輩子唯一花下最多心思陪伴的人兒。

不否認,在心底,她一直是特別的;但虎兒就是虎兒,非男也非女、非親更非故,只是獨一無二的「虎兒」。

她甚至喊他「爹」,一個尊崇無比,卻也壓力無限的稱呼。

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變成一個大姑娘,一個令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的漂亮女孩;而他該死的,一見這樣的她,就控制不住心裡的火氣、煩躁不已。

現在該怎麼辦?如果要遵守「男女授受不親」的禮節,他根本不該將她帶在身旁,甚至連她的手部不能碰一下。

可她是他的虎兒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一直是他們之間相處的方式,要他突然用待姑娘的方式對她……不行,他做不到,那樣他們就再也不是自己了。

除非他們有了什麼名分……可惡!他用力搖搖頭。又想到哪兒去了?

「東方!」虎兒小心翼翼拉扯他的衣袖。「你要還不放心,不然……你廢了我的武功,我就再也不能使『虎嘯』了!」

東方妮驀然回過頭來,瞪大了眼。

「不行嗎?」她哽咽著。「那我自己動手好了。」

說著她的手真要往氣海穴拍下了,東方妮嚇得幾乎肝膽俱製。

「妳瘋啦!」用力攫住她的雙手。「無端端廢什麼武功?」弄不好會死人的!

想到她會死,他死命咬緊牙根,身體止不住顫抖。

「你很生氣、很生氣……」她抿著唇,淚終於墜下。從前他也罵過她,還常常有事沒事就趕她走人,可她知道他不是真心的,只是純粹鬧鬧脾氣,她很習慣了,從不放在心上。

但這回不一樣,她感覺得出來,他全身上下都散發抗拒她的氣息,像是打心裡厭惡她到極點!

她有個不祥的預感,這問題若是弄個不好,他會永遠離開她,而這正是她最害怕的事;沒了武力算什麼,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只求留下他。

虎兒從沒掉過淚的,第一次的行為教他整個心頭都抽緊了起來。為什麼?因為他嗎?好深的無奈在心底翻騰。

「能不生氣嗎?」他伸手敲了她一記,很輕微,因為她是大姑娘,而他再也捨不得對她使勁兒了。「早上跑出去,三更半夜也不回來,整座侯府裡的人都在找妳,妳知不知道?」

「咦?」虎兒訝然。「你不是氣我早上攪亂了你的閱兵?」

東方妮張大了嘴。敢情他們一直都在雞同鴨講?無奈外再加一股無力,天!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原來你不氣我了,呵呵呵……」她開心地跳進他懷裡。「對不起、對不起,我下回絕不再亂跑了。」

「妳乾脆發誓再也不闖禍,我還會開心些。」他翻個白眼,雙手負在背後,任她在懷裡蹭,既無力解決這麻煩,乾脆暫時忘卻。是逃避現實,但……心裡真不願把事情推演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可我不曉得怎麼分辨什麼事情才不算禍事啊?」她從沒真心鬧過事,只是……唉!災難老自動上身,她有什麼辦法?

東方妮白了她一眼。「那妳發誓別再見女人就亂救!」

「學武之人,不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習武何用?」

他眼瞳裡開始冒出火光。

虎兒迅速跳離他的一大步。「這可是你教的喔,你教的……」快逃吧!看他的樣子,又要訓人了。

「該死的!虎兒,妳別跑,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妳一頓。」他暴吼。但真的下得了手嗎?心裡竄過一陣苦澀,怕是難嘍!

「呵呵呵……」她嬌笑,跑得飛快。

身形像燕子一樣輕盈,而且……美麗!可惡,他完了,居然會覺得她「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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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在校場上鬧了點兒小小的意外,「狂虎將軍」復出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邊關。

只是有關將軍貌醜如惡鬼的傳言稍微改了版本。現在人人都說,將軍美賽王薔、更勝西施,比天上的神仙還好看!

正了身,東方妮理應開心的,可他一點快樂的情緒也沒有。什麼叫「美賽王薔、更勝西施」?這不是擺明了說他「娘娘腔」!

所以最近「靖遠軍」裡頂著熊貓眼的兵士越來越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嘛,活該倒楣。

比如昨天,虎兒才繞了營區半圈,她就瞧見了一、二、三……算啦!數沒帶黑眼圈的人還快些,總之沒挨打的人十根指頭數得出來。

她隨手拖了個兵士。「你明知東方脾氣暴躁,怎不謹慎?難道真這麼喜歡挨他的拳頭。」

「唉,虎兒,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校場上那一鬧,兵士們多認得她了。「將軍是很威風,大夥兒也都很佩服他,可……只要一瞧著他的臉,神魂兒自然就迷失了,這也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啊!」

虎兒歪著頭。一直曉得東方妮容貌俊美無儔,但是有這麼厲害嗎?竟能惑人心「但他是男人啊!你們也是男人,啊……莫非你們都有斷袖之癖?」這種想法真令人討厭。

「別說啊!虎兒。」兵士嚇出一身冷汗摀住她的嘴。不過貪看將軍兩眼、讚美幾句就給打成這樣,若讓將軍誤會他們對他有幻想,這條命還要不要啊?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虎兒有些沒好氣地問,因為東方最近老板著臉,他心情不好,連帶的她也快樂不起來。

「這……怎麼說呢?大夥兒都曉得將軍確是男兒身,但他的臉……很難令人相信;不是說將軍舉止陰柔,事實上沒人比將軍更像男子漢了,只是他……就是好看,非常非常好看,不管將軍出現在何地、場中有多少人,那光都集中到將軍身上去了,你就是……不知不覺會被吸引住,然後……心神跟著迷失,下場……」他摸摸抽痛的眼,這就是下場。

虎兒聽著,心裡有了計量。「要不要來打個賭?」

「什麼?」在軍中賭博,要判軍法的。「虎兒,妳別害我了。」

「又不賭錢!」虎兒強拉下他的耳朵。「理智上,你們都知道東方是男人,可感情上,只要一見著他的臉,便什麼禁忌都忘光了。所以嘍!咱們就來賭,東方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兵士睨她一眼。這事兒還要賭嗎?大夥兒都曉得啊!將軍是男人。

虎兒嗤笑。「問問你們的心,真沒有半分懷疑?」信心若堅強,還會被迷住嗎?別開玩笑了!

兵士紅了臉。他們確實幻想過若將軍變女人,那該是怎樣的天姿國色?

「你去邀人,我來調查東方入浴的時間,咱們來個眼見為憑,怎麼樣?」

「看……將軍……洗澡……」好誘人的提議,也好可怕。

「你好好考慮一下。」虎兒拍拍他的肩,她可有信心了!這場賭絕對開得成,只是絕不能讓東方發現,否則她的皮就該糟了。

可她絕無意鬧他喔,純粹是想為他分憂,若她能幫他化解此一麻煩,相信再見他粲然笑顏的日子就不遠了。

懷著喜悅,虎兒蹦蹦跳跳地進了將軍帳蓬,裡頭正在開作戰會議。

東方妮氣鼓鼓地坐在正位上。「叫你們看的是地圖,你們看著我做啥兒?」

真恨在校場時給虎兒氣瘋了,一不小心洩了真面貌,現在再戴鐵面具,威力只剩一半,還惹出一堆謠言和猜測,更有人處心積慮只想摘掉他的面具。

他索性丟了面具現出原貌,可這樣也麻煩,不時迷昏人。一支蠢蛋軍隊,要怎麼上戰場打仗?

「是,將軍!」一群人趕緊把視線往桌上移。他們是也害怕、也驚愕;名聞天下的「狂虎將軍」耶,生得如此俊美,真宛如神人降世!

虎兒撇了撇嘴。這何嘗不是一種盲目的崇拜?

「八百年前的地圖,看了也沒用啊!」

「誰讓妳進來的?我不是下令不准妳進軍營嗎?出去!」東方妮拍桌,外頭的守衛都該砍頭。她也是的,以為戰場好玩,一個不小心是會掉腦袋的;平常由著她鬧,可來到這裡,他絕不准她妄為。

「我有好東西喲!」她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你確定不要?那我走了。」

「等一下,那是什麼?」他瞥了眼,羊皮上好像畫著山嶺河川。

「沒什麼?」她聳肩,腳步往外退。自進了軍營,他日日夜夜避著她,說好聽是擔心她出事,其實他心裡根本看不起她的本事,以為她只會胡鬧。所以她才會處心積慮去弄這份圖來,無論如何再不讓他有機會甩了她。

「回來!」他喝道。「把妳手中的羊皮給我。」

「你要買嗎?算你便宜點兒,一萬兩銀子就好。」存心惹他生氣,誰教他又想撇下她!

他橫眉豎目與她對峙半晌。「你們都出去。」

揮手摒退了眾人,走過去拎住她的衣領。「妳這傢伙,真這麼想死,乾脆由我直接砍了妳。」也省得她到處惹事,煩人心神。

「沒有我,你才會死咧!」她瞪眼,雙眸裡又是不馴的激光。

他身子自然一熱,打初相識開始,她的眸光就能教他心跳加速;最近在發現她的女兒裝扮後,除了發熱外,體內文竄起了另一股莫名的騷動。

「囉哩囉嗦的!」東方妮撇開頭,深吸口氣,燥熱緩緩平復。「妳又拿到什麼好東西了?」

「你想看?」

「廢話!」要不他摒退眾人幹麼?

虎兒也不再刁難他,直接把羊皮給了他。

「這是……」圖上畫的豈非西夷國地形?「這東西妳哪兒來的?」

「自然是從西夷國裡偷出來的。」

「妳什麼時候潛進西夷的?」天啊!這麼危險的事,她當真不要命了。

「我有告訴過你是我去的嗎?」

「那是……」啊!他想起來了,她有馴服獸類的能力,訓練幾隻小貓、小狗代勞是比人潛進利便、安全些。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她驕傲地揚起眉。「若你讓我參戰,我早就幫你了,也不必犧牲十來個領行軍。」

東方妮默然。他就是不想她參戰;近來心底奇怪的熱氣越來越強,總是見著她就發作,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其實她的能力不弱!至少比起那些見著他就發呆的人強上一倍,只是……意識到她是女人吧!像男人那樣拚戰,行嗎?會不會很危險?

腦海裡又自動浮起她身著衫裙的嬌美模樣,從前不覺得,現下看著,一股保護慾就油然升起了。

「妳少廢話,幫我叫那些將官們進來。」想了想,還是別叫她涉險吧!

虎兒手插腰,「你想趕我走,把那張圖據為己有?」

他蹙眉。「那又如何?」

「太不公平了!」她跳腳,「那些人只會對著你發呆,可你重用他們;而我如此厲害,你卻想撇下我?」

「軍營裡沒有女人。」

「我是虎兒,不是女人。」討厭他將她比做姑娘,因為他待姑娘是無情的,可面對「虎兒」,自有一番特別待遇。所以她只願一生當「虎兒」,而在她這麼努力過後,他竟還當她是姑娘?可惡!心好痛……

「我這樣說吧!軍營裡不留『母』的……人和動物……什麼東西都一樣,『母』的就得走。」跟她在一起久了,他的口才地磨利了。

「紅帳區裡那些人難道是『公』的?」

他一口氣差點喘不過氣來。「妳去找軍妓?妳--該死!」

「我沒去那兒睡,我只是去幫她們劈劈柴、燒燒水。」誰教他不理她,她滿腔的鬱悶不找張相仿的容顏傾吐,該往何處去?

東方妮無力地垮下肩,早知她變態的性格,但……連對軍妓都憐香惜玉,他委實無言。

「給我跟嘛,老爹。」她扯著他的衣袖。「我很有用的。」

「別叫我『爹』!」他暴怒。「妳能有什麼用?再施虎嘯嚇壞我的戰馬嗎?」

還說幫他咧,月前校場那一役就差點沒整死他。

虎兒卻笑得燦爛,就愛聽他吼她。彆彆扭扭多討厭?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事直接吼出來嘛,而且能享受他的吼聲,又保持四肢完整無恙的只有她、只有她耶!

「我有兩大用處,第一、幫你探路;其二、我有辦法讓營裡的兵士從此不再見著你就發呆。」

「什麼辦法?」那可是他目前最大的隱憂!

「你讓我跟我才要說。」

「妳敢威脅我?」

「做都做了,還問?」

「妳……」他吹鬍子瞪眼,卻又拿她沒轍。

「要不這樣,老爹,你能說出一個理由,讓我心服,我就不再煩你。」她夠講道理了吧?

「那麼妳告訴我,妳為什麼非跟我不可?」

「要不你讓我上哪兒去?」

「上……」是啊!她無親無故,總不能趕她回虎窩吧?「去找師父。」

「你要我隻身一人,獨闖江湖去找師父?」她不信他放得下心。

是啊!詭譎的江湖能比戰場安全到哪兒去?東方妮雙眉緊緊打了一個結,幾經思量。

「若我讓妳跟著,妳保證不惹事兒?」

「我保證、我保證!」聽見他終於軟化,她禁不住跳起來歡呼。

「不莽撞、不幹危險事兒?」他一本正經的。

她眨眨眼,一臉納悶。「東方,你又變了……不像我認識的東方了!為什麼你最近老是怪怪的?」

打小就只跟他親近,是因為自虎窩裡出來,第一個見著的人就是他。雖然他老愛罵人、脾氣差、吼聲不絕,可她知道,他其實是疼愛她的。不論她惹他發多大的火,他從不曾傷害過她,威脅是有,但多是口頭說說。

習慣了他的直來直往,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變,她好生不安,這樣的他讓她心悸,還有……害怕;怕是緣分到了,他終要永遠離開她。

他心下一虛,火氣又上來。「妳胡說八道些什麼?笨蛋--」她歪著頭,這吼聲是挺熟悉的,可眼底裡的神采不一樣。

東方妮伸手再賞她一記暴栗。「我只怕妳又闖禍、拖累我,妳小心點兒,要是壞了我『狂虎將軍』的名號,看我怎麼修理妳?」

「呵呵呵……」她傻笑。是啊,是啊!熟悉的東方又回來了,「我才不會,你等著看我大顯神威吧!」說完,她轉頭跑了出去,幫他叫人。

「喂,妳還沒告訴我,妳有什麼好辦法幫我解決麻煩?」

「晚上你就知道了。」隨著她的話落,方才被轟出去的將官們又陸續回到了營帳裡。

「參見將軍。」他們拱手行禮,為了避免再因發呆而挨罵,這回他們學聰明了,把眼睛閉上就好。

可此刻,楞住的換成東方妮了。她問他為什麼變得不一樣?為什麼、為什麼……他也問自己。要是能理解就好了……

唉!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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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既是賊子暢行的好時機,也是偷窺的最佳天候。

「虎兒,妳確定將軍會在這時間到鏡湖沐浴?」八月天,雖不到霜雪紛飛,可晚風也挺寒的,三更半夜洗澡,不冷嗎?

虎兒瞪了眼滿口廢話的兵士。「你要不信,跟我來做啥兒?」

「嘿……」兵士抓抓頭,被另一個同僚扯下去。

「虎兒,我們這樣去,會不會……萬一被將軍發現……」摸摸自己腫得快要瞎掉的眼睛,是貪看「美色」,可還捨不得把命玩淖。

「那你就回去吧!」虎兒沒好氣的。設計這場賭局時也沒想到要來印證結果的人居然這麼多,一長排的,怕不有一支先鋒軍。四、五十個,東方又不是死人,怎麼可能不發現?

若非戀著東方的笑顏,她早蹺頭去了。不曉得這場賭玩完後,他們能認清幾分東方的真面目,但可以肯定,今晚,她百分之兩百有場罵好挨了,唉--。

「虎兒……」

「閉嘴!」一記死光殺過去。「想活命的話,從這裡開始都給我噤聲慢行,東方的耳力有多厲害你們都很清楚,若是還沒達成目的就給發現了……哼哼!那後果想必你們也不會太陌生。」

四、五十人一起摀著眼睛,那場面可真夠壯觀的。

「我們知道了。」

虎兒冷眼白了他們一記。搞不清楚到底是美色迷人?還是人迷美色?

「跟上來吧。」

「是。」他們在鞋底綁了布、口裡塞著圓球。這樣子別說想製造噪音了、連說話都不成呢!

隊伍快速、靜默地往前移。

鏡湖邊,有一個人正在練刀。

大多數人喜歡看舞劍,因為劍是君子之器。劍舞可莊嚴、可文雅、行如流水、儀態萬千。

相較起來,刀就粗魯多了,而使刀之人也多是不識之無的武夫。

但東方妮的刀招卻完全顛覆了一般人的印象。他的刀法凌厲剛猛、霸氣十足,那穩定肅穆的姿態彷彿崇偉的高山。

一刀劈過,連天上的烏雲都可以劈開,明亮的月光露了出來,撒下一片銀芒!

「呼!」練完一趟刀,他一頭一臉的汗,緩緩脫下外衣。

很多男人都不愛洗澡,以為這一身的汗味就是男人味兒,但東方妮卻不以為然。相反地,他很喜歡洗澡,受乾淨、討厭髒污。

這習慣也延伸到身旁的事物上。「『迅雷』,過來。」他雙手在唇邊圈出一個環,吹出一記打著呼旋兒的嘯聲。

赤紅色的寶馬蹬著馬蹄跑過來,濕潤的鼻子在他懷裡磨來蹭去的。

「呵呵呵……」他仰頭輕笑,拿起刷子,一下下為馬匹刷著毛。

「迅雷」開心地揚聲嘶啼,馬尾上形如拂塵的閃亮鬃毛頻頻搖晃著。

想不到將軍也會做這種事!幾名兵士面面相覷。

大驚小怪!虎兒撇撇嘴。東方也是人啊!當然也會笑、也會生氣、有喜歡的東西、討厭的事……他與大夥兒再相同不過了。

刷完馬後,東方妮在馬臀上輕拍一下,「迅雷」跳舞似繞著他打轉,顯然受到如此良好的待遇令牠相當愉悅。

東方妮脫下半濕的衫子,月光下,他精壯的身材展露無遺。那寬廣的肩背、厚實的胸膛,堅硬有若鐵板,顏色是麥黃色。

他身上交錯著許許多多深淺不一的傷疤,就是這些傷累積了他輝煌的戰功。

其中,尤以在肩胛上那道傷最深、最長,猙獰扭曲的姿態彷彿還可以窺見當時戰況之慘烈!

虎兒瞧得心悸不已。那一定很痛,不曉得東方是怎樣熬過的?一想起他曾經吃過如此多的苦,水霧就不由自主地矇上眼,寧可那刀是砍在自己身上。

脫完衣後,東方妮轉身,躍進湖裡,強壯的手臂在水裡划動著。

直到那條壯碩的身影消逝在湖面上,隱伏在一旁偷窺的眾人,那強壓在胸懷裡的悶氣才盡洩而出。

此時,兵士們的眼裡再無迷戀,代之而起的是敬畏。

將軍啊!他們威武不凡的將軍,今夜月光的聚集處不是他俏美如仙的臉蛋,而是那一身崇高肅穆的男子氣概。

怎會以為他是女人呢?不是的、不是的,他是「狂虎將軍」,這名號只稱他一人而已--東方妮,名震天下、英豪蓋世的「狂虎將軍」!

「你們在幹什麼?」一陣寒霜倏襲而至。東方妮鐵青著俊顏立在眾人面前。

哇!他到底是不是人?怎麼來無影、去無蹤的。

「唔唔唔……」口不能言的兵士們紛做烏獸散。

當然啦!輕功最好的虎兒跑最快。

東方妮長腿一掃,揚起一陣沙石。

凡是被那飽合內力的石粒打中的兵士,無不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虎兒回身一探。慘矣!全給點中穴道了。這可該如何是好?

轉回去救他們?得了,以她的能力,能救幾個呢?且當她對不起他們好了,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只是她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盛怒中的東方妮能發揮出比平常高出一倍的功力,不及一刻鐘,她的領子就落他手裡了。

虎兒脖兒一縮,感覺他捉住她的手燙得嚇人,悄悄轉身一望,天啊!他整個人都燒起來了。

完啦完啦!這回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救命啊,誰來救救她?

羽山 於 2007-06-12 20:25: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6:00
第六章

東方妮胸臆間的怒火拿整座大海來填都熄滅不了。

這混蛋、這混蛋……他實在氣得腦袋要爆炸;是怎樣的異想天開,她居然召集四、五十個兵士來偷看他洗澡?

將她剁成肉泥、製成包子,拿去餵狗都洩不了他滿腔的羞恥與憤怒!

「妳最好有一個完美的解釋,否則我就……我就……」含恨的一掌拍在帳蓬裡的木桌上,桌子頓成一堆木屑,塵歸塵、土歸土。「讓妳好看!」

可惡啊!若換成別人,腦袋早飛了。可偏偏虎兒不是別人,這一刀就是砍不下去,徒然氣炸了自己的心肺。恨哪、可恨--。

虎兒拉拉被他扯亂的衣衫,小小的胸膛挺起來。「我不是說過有辦法讓那些兵士們不再見著你就發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這就是妳所謂的『辦法』?」找人偷看他洗澡!

她點頭,還是光明正大的,所思、所想、所為全是為了他,不覺有啥兒不對。

「他們為什麼見著你就發呆?因為你的容貌和威名令人迷戀;但這種崇拜是盲目的,唯有讓他們瞧清真實的你,幻想自然破滅,發呆的毛病也就不藥而癒了。」

「瞧清的辦法多的是,而你們卻……」

「有什麼辦法比讓他們看清楚你其實跟他們長得一樣,沒胸沒臀,更能喚醒他們清明的理智?」

這是什麼話?莫非那些傢伙以前見著他的時候,腦子裡淨是一些齷齪下流的幻想!

東方妮更怒了,頭髮一根根往上直豎。

「老爹!」她軟下聲,方才鼓起勇氣侃侃而談,其實心裡怕死了,「我保證這辦法絕對有效,所以……」

「我管他有沒有效!」他咬牙切齒的,真正憤怒的是給人偷窺了,這是恥辱啊!「妳給我過來。」今天不教訓她,他「東方妮」三字就任人倒過來為了。

虎兒飛快後退了一大步。「你不能只處罰我。」時值非常,也顧不了什麼道義了。

「廢話,凡是參與者,全打三十軍棍。」而且他打算親自下手,打爛那些傢伙的屁股。

「那恐怕三天後,沒人能跟你上戰場了。」

「什麼意思?」黑臉轉青。

「我是說……」她揉搓著雙手。「跟我去的那些人只是監看,其實……下注者……」

「下注?你們拿我來打賭。」他的頭頂冒出白煙。

「呵呵呵……」她搔著頭傻笑。

東方妮肯定現下在他體內奔流的絕不再是血液,全數換成怒火了。

「很好。」他倏地伸手,點了她三大穴道。「我要把妳關起來,關一百年,一千年,這輩子妳都別想再出來了--」虎兒瞪大眼睛,限制住她的自由,豈非比要了她的命還慘。

「至於其他的傢伙,我會給他們好看的,絕對!」

同一個時間,半座軍營裡的人都在打寒顫。是不是……天要異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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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以為「狂虎將軍」的名號只適用於外敵的人,這回可是踢著大鐵板了。

自從打賭一事露餡兒後,營裡的操練比起平常,起碼嚴厲了一倍。

東方妮把所有的怒火全發在兵士將官們身上。一天十二個時辰,最少有八個時辰可以聽見他在怒吼。

兵士們人人自危,個個悔不當初。

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士氣提高了,見著東方妮就發呆的情況已逐漸改善。

這到底是虎兒的「辦法」生效?還是東方妮的雷厲風行大大減了他迷人的姿態?

誰曉得,反正虎兒都給關進黑牢裡了,那結局也沒人再有興趣去研究。

「將軍,你要上哪兒去?」大個子石威好不容易才取得東方妮侍從的位子,樂得寸步不離他身旁。

「不關你的事,你留下來,盯著拔營行動。」明天起,軍隊就要進入西夷國了,或許一月、或許三月才能再返,這最後一日,他無論如何想再瞧瞧虎兒。

「可是將軍,我是您的護衛啊!我得保護您才行。」石威就怕一個沒留神,侍從位子又要給虎兒搶了去。

「你的武功能比我行嗎?真要發生危機,到底是你保護我?還是我保護你?」

東方妮瞪他一眼,輕功一展,甩開他,朝黑牢方向行去。

前兩天,他氣正盛,不願見她,就怕一時控制不住,會傷了她。

挨了兩日,再挨不下去了,他發現自己竟會想念她?真是古怪得緊!

八年前迫不及待逃離她,怕的是她的胡鬧,終要逼得他失控。可在「狀元樓」裡,他一眼就瞧出她來,卻證明了心底始終沒能撇下她。

真知她所言,撿了就得負責?所以打十三年前開始,她就注定是他的責任了。

該如何是好呢?

這樣一個不同於凡人的小傢伙,拿她當什麼都不對!

黑牢在望,幽暗暗的牢房並未因盛大的日陽而減去幾分陰森。

幸虧他氣歸氣,仍沒忘了叮囑牢頭關照她,別教她餓著、冷著;否則一個健健康康的人直著進去,怕不出幾日就要橫著出來了。

「參見將軍。」牢頭對他行了個揖。

「你出去吧。」摒退牢頭,他在桌上拿了鑰匙打開牢門。

「嗨!老爹,好久不見。」虎兒笑咪咪地對他揮手打招呼。

「妳的精神倒不錯。」早知她非常人,他操個什麼心?

「還好啦!」她的屁股挪了挪。

「幹什麼?」

「這裡有跳蚤!」她隨口掰了句。

他眉一皺,脫下風衣。「拿去墊著。我會叫牢頭把牢房打掃一遍,順便拿著驅蟲藥來撒撒。」

「喔!」她點頭,接過披風,卻是覆在自個兒身上。

「怎麼?妳冷啊?」

「有一點兒!」她逕自笑著。

他連鼻子都皺起來了。這牢頭,該打板子了,沒給她好吃、好穿的嗎?

「回頭我叫牢頭送妳回威遠侯府。」

「放我自由啦?」

「換個地方關。」要給她自由,起碼也得等他打入西夷再說,他是絕不讓她上戰場,那地方太危險了!

虎兒眼光往下垂,「你又要自個兒走了是嗎?」

他心頭一慟。莫名啊!

打第一眼,就對她熱血沸騰,直到現在,這股子激動未因時空而改變,反而與日俱增著;如今,更在興奮中摻入了某種不一樣的東西,是什麼?令他不敢看她,又禁不住牽牽念念?

「妳乖乖在侯府裡等著,侯爺自會照應妳。」

「那你呢?」她話裡掩不住苦澀。

「我打了勝仗就回來。」

「你會順便去『銀月國』嗎?」

他愣了下,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自然要去。」

「你不懂五行八卦。」

「憑我的身手也沒幾人傷得了我。」他是有自負的本事。

虎兒再吐口氣。算啦!不跟他說了,這人根本不聽道理!反正她是跟定他了,他休想獨斷獨行。

東方妮把她的沈默誤以為死心。她肯乖乖聽任他的安排,他也可以放心了。

「妳在侯府裡等著吧!我一拿到『尋夢枕』就回去,再陪妳一起去找師父。」

說著,他伸手摸摸她的頭。

「哼!」她輕哼一聲。

他為她孩子氣的舉動莞爾一笑。

「乖,別再鬧脾氣了。」他想拍她的肩。

虎兒卻為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溫柔嚇得跳起來。

他的大掌倏然擦過她粉嫩的頰。

四隻眼睛同時睜得圓大。

東方妮甩著手。燙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虎兒跪倒在地,俏臉上紅雲、白雲交錯閃爍不停。

「將軍,石先鋒來報,出發的時間到了。」牢頭突然出現。

他捧著手,倒退著步出牢房,驚疑不定的眼就是離不開她的臉。

「將軍。」石威進來找人。

東方妮被他拖著走,怎地他的心卻好想留下來?

虎兒……輕輕地,他在心裡喚了聲。

「呼--」直到牢房阻斷了東方妮的視線,虎兒腿一軟,癱倒在地板上。

怎麼了?她的臉燒得燙手!

自幼就跟他打打鬧鬧的,這樣的肢體接觸也不是沒有過;這回突然發燒,全都該怪他,脾氣不穩、性子不好、變來變去的,教人怎麼適應嘛!

不過剛才真是嚇死她了!一個沒留神就跳起來,忘了遮住才挖好的小狗洞,還以為會被他發現呢!

雖早已收買了牢頭,可她沒把握能躲得過他的監控;幸虧他也反了常,平白賜給她一個逃脫的良機。

虎兒拍拍屁股,把他的披風穿在身上,往小狗洞裡鑽呀鑽的。

誰要在侯府裡乖乖等著他?她要跟在軍隊後面陪他去西夷!


────────────────────────────────────────────────────────────────────────────────

「狂虎將軍」不愧是威鎮天下的名將。

由東方妮率領的「靖遠軍」連戰皆捷,不過半月,就已幾乎打入了西夷國的國都。

軍隊包圍在城池下,攻入國都是指日可待的事。

「將軍,你真是太厲害了。」石威眼裡閃著崇拜的光芒。

「別太大意,當心驕兵必敗。」東方妮睨他一眼,語音裡少了往日的狂霸。

說來,這一仗能打得如此順利,全是虎兒的功勞。因為她偷來了西夷國的地形圖,他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將來若要論功行賞,虎兒當居首功。

只可惜她不能親眼見他攻入西夷國,不過回去時他會給她帶些禮物的。只要她乖乖的,沒闖禍的話。

沈思的視線又自落在掌上。那一天,他摸了她的臉……

好滑啊!是特屬於女性的觸感,但又沒有一般姑娘家常帶的那種脂粉味兒。

他不討厭女人,可也不見得喜歡,身上老是一股怪味兒,又愛哭,好像碰一下就會散了。

在他心裡,女人是設定在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位子上,所以不管老爹怎麼說,王尚書的千金再優秀,他就是不想娶妻。

但虎兒不同,他撿了她、養大她,小時還幫她洗過澡,常常,她會脫口叫他「爹」……真是個討厭的稱呼!

他們之間到底該怎麼定位呢?心裡再無法將她當成單純的「虎兒」了,他變了,為什麼?好煩惱,又想不透,可惡--。

「將軍,外頭西夷軍來叫陣了。」一名兵士來報。

「什麼?那群傢伙這麼不怕死!」先跳起來的反而是石威那莽大個兒。「將軍,石威請纓出戰,我一定會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咱們都兵臨城下了,他們還來叫陣?」東方妮深鎖重眉。這事兒挺反常的,稍微僅一點兵法的人都不會幹出此等蠢事,除非……「由得他們去叫吧!」

「將軍!」石威瞪大眼。這一路行來,東方妮總是身先士卒,哪一次退縮過了;他教所有人都見識到了「狂虎將軍」的厲害,怎麼卻在這緊要關頭卻了步?

「少廢話,我說的話就是軍令,你想違抗軍令嗎?」東方妮懷疑西夷國是安排了陷阱想誘他們進入,他才沒那麼傻咧。

「可是……」

「你敢擅做主張,當心我治你叛亂之罪。」

「將軍!」石威不服啊!

「出去!」東方妮怒吼。

石威這才不得不認命退下。

出得帳來,西夷國的叫陣聲越來越響,而東方妮卻仍喝令三軍不得妄動。

沒半晌,西夷軍得不到回應,遂開始罵人了。

「『狂虎將軍』是膽小鬼、沒種的王八蛋……」

「不敢應戰沒資格稱『狂虎將軍』!」

「天朝派了個膽小鬼將軍,膽小鬼將軍……」

東方妮只當沒聽見,重遇虎兒後,他的耐性給練厚了不少。

石威心底的理智之線卻倏然繃斷了。誰也不能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格老子的,看誰是膽小鬼?」也不帶兵,他舉著雙鎚就往外衝。

「石先鋒,將軍下令不准迎戰的。」一名兵士擋住了他。

「閃開。」石威一鎚逼退他。「老子不是去打仗、老子去扁人。」扁那個膽敢罵將軍的混帳!

「石先鋒--」兵士擋他不及,石威衝了出去。「完了,將軍要發火啦!」雖然害怕,卻又不得不往上回報,這回會給石威害死。

兵士苦著臉,入帳通報東方妮。

他臉色轉黑又轉青。「這該死的……」一句話沒罵完,又有人來報。

「啟稟將軍,方才衝出去的石先鋒……」

「他怎麼了?」冰珠子迸了一地。

兵士一身骨頭抖得快散了。「給圍困住了。」

「召集兵馬。」東方妮果斷地下命令。這混蛋石威,待將他救回來之後,看他怎麼整治他!「先點三百騎兵隨我出去救人。」

「是!」兵士們退下後,東方妮披起了戰袍。

除了九環刀外,他另外帶了幾柄飛刀在身上。因為這是一個陷阱,可恨為了石威,他卻不得不自投羅網。

出得帳外,兵士已聚集完畢。

「這回咱們不硬拚,目的是在救回石先鋒,各自散去,保命要緊,聽到了沒有?」

「遵命。」

「那好!」東方妮一揮手。「出發了。」

三百騎兵隨著一聲號令,紛紛跨上馬背,跟隨他身後而去。

石威稱得上是一名猛將了,可惜沒大腦。他單人匹馬衝出去,還跑不到一公里就給圍住了。

所謂雙拳難離四手,任憑石威再勇,人家十幾個人攻他一人,他也討不了好。

東方妮領軍殺出,瞧見著的就是這幕「蟻多咬死象」的景況。

「這笨蛋!」九環刀高高舉起。「兵分三路,先救石先鋒,哪一隊救了人,立刻轉回營裡。」

「是,將軍。」三百騎兵同時策馬前進,一時聲勢浩盪。

包圍石威的西夷軍似乎被嚇住了,有後退的跡象。

「哪裡逃?」石威胸口的怒氣還沒洩盡呢!拔腿就往前追。

「站住,石威!」東方妮厲吼。這白癡,到底打了幾年仗啊?有敗軍退逃得這麼整齊嗎?分明另有陷阱。

石威沒聽見他的話,一心只想逞威風。

東方妮真想一刀劈了他,省得他的衝動連累了同袍。

不知不覺間,石威越跑越遠、緊追在他身後的東方妮也脫離了隊伍。

「石威!」終於,東方妮抓住了石威。「你這笨蛋,竟敢違抗軍令,回去後看我怎麼教訓你?」


「可是將軍……啊!」他一句話未完,教急射而至的利箭截斷了話尾。「哪個王八蛋竟敢偷襲將軍?」

東方妮用力一掌搧得他在泥土地上滾了兩圈。

「你這笨蛋,中了人家的計啦!」

「不愧是『狂虎將軍』!」隨著一陣低沈的話落,由東、南、西、北,各個方位竄出了近百名西夷軍,將東方妮和石威團團圍住。

東方妮看著領頭人,他穿得古里古怪,臉上還畫滿五顏六色的花紋,那裝扮分明是苗疆地帶的巫師。

西夷境內出現苗疆巫師!說沒問題誰相信。

九環刀暗暗握緊在手裡,腦海裡轉著待會兒該如何先把石威送出去。東方妮面對巫師說道:「這可是條好計呢!你想的?」

「哪裡!我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巫師微點了個頭。

「哦?可否請問你要消的是什麼災?」東方妮覷到空檔了,在西夷軍的層層包圍網中,東南方因為有個緩丘,防衛最弱,可利用這個地方送出石威。

「將軍是明白人,何必多問?」

「這……自然是要問的。」東方妮的嘴角像水波般盪漾出一抹彎弧,那笑容是天邊的星辰掉落下來的碎片,明亮得眩人耳目。

「好機會。」他的黑眸倏然睜大,五根手指夾著三把柳葉刀射出,嘟嘟嘟!連續三名西夷軍中刀落馬,東南方的包圍網立刻裂出一個缺角。

東方妮大手提起石威的領子,運功送他下緩丘。

「可惡--」巫師駭了一跳,沒料到東方妮不僅武藝驚人、才智謀略更是不可小覷。「還不快去追!」一聲令下,十來名騎兵追逐石威身後而去。

「將軍!」石威不想活了,本該是守護將軍的護衛,竟讓將軍捨命救了,他還有臉回軍營嗎?

「快走!」東方妮九環刀一揮,為他擋下了追兵。

「我不能扔下將軍!」石威掙扎著。將軍若是有個萬一,他絕對以身相殉。

「笨蛋,你過來幹什麼?還不回營裡搬救兵去。」包圍他們的騎兵有上百啊!

東方妮再狂傲,也不敢自信能夠以一檔百,再拖個石威做什麼?墊棺材底嗎?

「可是……」石威揮鎚砍殺了幾人,可西夷軍實在太多了,漸漸又有了被包圍的趨勢。

東方妮抽出僅剩的三把柳葉刀為他解了危機。「快走--」或者少了石威,憑他的輕功還能殺出一條血路。

石威把牙一咬,他不能浪費了將軍的心意。「將軍,你等著,我立刻就帶兵來救你了。」他拚命地往營區方向跑去。

包圍網中只剩東方妮一人,巫師臉色乍青乍白。

「我真是人小看你了,『狂虎將軍』。」

那聲音像是砂紙磨著瓦礫,難聽死了!東方妮把眉一皺。「所以你注定失敗。」九環刀圈起的狂風非比尋常,他準備突圍了。

「那可不一定。」巫師一臉猙獰。

「哼!」東方妮不想浪費力氣與他廢話,只是把刀越使越緊,轉眼間,上百騎兵給他砍翻了十來名。

一手策馬,韁繩霎時繃緊,東方妮胯下的「迅雷」的龐大身軀躍上半空中。

刀風再轉,擋路的西夷軍給掃落了戰馬,再一點點、只需過了這道關卡,他就能殺出重圍了。

突然!巫師雙手齊揚,一陣粉紅色的煙霧飄向東方妮。

「呃!」東方妮鼻端只嗅到一陣淡淡的桃花香味,神魂兒頓昏,握韁的手逐漸失去了力氣,眼看他就要栽落馬背--。

「吼嗚--」帶著翻江倒海的魄勢,一陣虎嘯席捲而來。

「呀--」霎時,所有騎兵胯下的馬匹盡數騷動了起來。

「啊--」至少半數以上的騎兵被他們的戰馬摔下了地面,連那巫師都未能逃開。

東方妮昏眩的神智一醒。「是虎兒嗎?」怎麼可能?她應該還待在侯府裡等他才是?

「吼嗚--」又是一聲虎嘯,西夷的騎兵隊再也維持不下去,全散了。

一條藍色的身影迅如雷電般衝進戰場。

東方妮想看清楚來人是誰,可他的頭好暈、全身燒得像要炸開,怎麼辦?他不行了……

突然感覺腰上多了雙手臂,一陣熟悉的氣味襲來。

「是妳嗎?虎兒……」他撐不住了,合上眼,心裡卻盈滿了她的身影。

「撐著點兒,東方,你千萬不能死,不能……」她憂心如焚,雙腿用力一夾馬腹,給虎嘯嚇得驚慌的「迅雷」又奔跑了起來。

「不要跑--」西夷軍還想阻攔。

「格老子的,你們這些不要臉的西夷軍,老子來啦!」是石威,他領著救兵趕到了。

「駕!」虎兒用力一拍馬臀,「迅雷」吃痛,迅速朝前奔去。

西夷軍追之不及,又給石威領來的援軍團團圍住,眼睜睜看著東方妮脫出重圍。這下子全完了。

沒能殺死「狂虎將軍」,最後一隊的精兵又將告滅,西夷怕是只有歸降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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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雷」馱著東方妮和虎兒奔往南方跑去。

虎兒憂心如焚,東方的身體越來越熱,是中毒的徵狀!

「東方、東方……拜託你,醒一醒……」拚命拍撫著他如火般燒燙的面頰,可他的意識依然全無。

怎麼辦?她急出一身冷汗,得找個地方為他療毒才行。

她豎起耳朵,彷彿聽見流水的聲音,從左手邊傳來。「迅雷!」手控韁繩,讓馬匹朝水源方向跑去。

約過了盞茶時間,一條清澈小溪豁然出現眼前。

「東方,你振作點兒。」扶著他下馬,希望冰涼的溪水能夠減低他的體溫,他再燒下去,怕連命都要燒沒了。

解下他身上的盔甲,手指觸及他赤裸的胸膛,居然覺得手燙。這是什麼毒?這般厲害!

「如果師父在就好了!」天機老人號稱「武林一代怪傑」,不僅武藝一流,也深諳岐黃、機關之學。只可惜兩個做徒弟的,一個酷愛武學、一個嗜好機關,就沒人肯去學學醫術,直到此時才感到後悔。

虎兒把他扶進小溪裡,時值九月,溪水雖還沒結冰,卻已是寒冽徹骨。

東方妮在裡頭泡了大半個時辰,體溫不僅沒往下降,反而還在升高中。

「怎麼會這樣?」她臉白似雪,他再不降溫,就要死了。「東方、東方……拜託,你千萬要撐住……」

將他拖出小溪,她猜這熱毒是從體內發散出來的,所以光降低膚表的溫度並不能解救他的性命。

「我給你逼毒。」雖然內力不強,可為了他,任何一種辦法都得試試。

內力過遍了他的五臟六肺,虎兒訝然瞪大眼,汗如雨下。

「沒有中毒!怎麼會?」小心翼翼執起他的腕脈把視著,脈象分明呈現窒礙跡象,內力卻逼不出毒素!

她焦急地拿拳頭捶著地面。她看不出來、看不出來啊!

「唔……」他難受地喘息著,身體因為高熱而不停盜汗。

「東方。」她脫下外衣擦拭著他一頭一臉的汗。「我……我帶你回營裡找軍醫。」雖然不清楚那些大夫們懂不懂得治毒傷,但總比在這裡一籌莫展好。

虎兒輕手輕腳搬動東方妮,突然,他因為受到震盪而張嘴嘔出一大口鮮血。

「東方--」她心痛欲絕。

同時,他高熱的體溫卻反常急速下降著。

「你怎麼了?」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老天!前一刻還熱得燙手的身軀,現在居然冷得像冰。

瞧著他越來越紫的嘴唇,她全身抖顫,就怕他……真要離開她了!

「別,不--」豆大的淚珠不停滑下眼眶。「東方,我不要你死啊,不要!」

腦中驀地一轉,不是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嗎?

過毒--將他體內的毒素盡數過到她身上來,他自然就得救了。

虎兒抽出靴中的匕首,在腕上輕輕劃下一橫;他的手也得割一刀,傷與傷相疊,讓她的血與他的交流……

羽山 於 2007-06-12 20:2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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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06-12 20:27:00
第七章

「住手!」一隻枯瘦的手爪打斜橫裡伸出揪住了虎兒的臂,阻止她為東方妮過毒。

虎兒抬頭。「師父!」淚珠兒如雨般紛落了下來。「東方他……」

「我知道、我知道,方才的事我都看見了,若非為了回去拿藥引,也不會遲到此刻才趕來。」天機老人滿頭大汗,一把鬍子也因匆忙趕路,無暇整理而糾結成一團。

她抹了把臉,眼睛倏地發亮。「師父已經想到辦法救東方了?」

「廢話,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一樣蠢啊!」說著,抖手就賞她一記暴栗。「妳這鬼丫頭,幸虧我及時趕到,要不妳就見閻王去了。竟想得到『過毒』那種蠢招,出去千萬別說妳是我徒兒,丟臉死了!」

虎兒抱著額頭皺眉。「我也是沒辦法了嘛!」死自己總比死東方好,不是嗎?

天機老人嘆口氣,豈不了解這兒丫頭的心思,她是把東方妮仰慕上了天啦!她死死守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因為他要的是今生唯一的對手,她便一意往「萬獸之王」的路上邁進。可她終究是個大姑娘啊,將女做男,能扮到幾時?

偏偏東方妮也是死腦筋,撿她、養她,自此就認定了自己的身分,死不願意改變。他沒發現自己待她的特別,當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晚上跟隨著他身影的眼光。

那凝窒的狀態看得他這個做師父的都快撞壁去了,乾脆趁著黃山一變,假意追打鬼丫頭,將她逼上京城,果然,順利令他們重遇了。

他則一路隱身跟在他們身後,保護他們。看著他們一路打打鬧鬧,從哥兒們的無間相處,到近日彼此鬧彆扭。

情勢總算開始有了進展,但還是太慢!天機老人這才想到要出面推他們一把。

嘻!這主意保證好,只是得永遠保密,絕不能讓他們發現,否則他這把鬍子怕要被他們扯得一根不剩了。

「師父,你不是說有辦法救東方?快啊!」虎兒不滿地推著天機老人,救人如救火,師父還在發什麼呆嘛?

「啊,救?喔,對!」小心地掩藏住眼底的詭譎。「不過得先找個隱密的地方。」

「這裡不行嗎?」虎兒想起方才不過移動他一下,他就吐血了,怕他的體力撐不住搬運途中的勞頓。

天機老人伸手點了東方妮胸前五大穴。「療毒大概就得費去三個時辰,期間不能受到任何干擾,否則,輕微走火入魔,嚴重點兒可能性命不保,一定要絕對隱密的地方才行。」

她著慌的眼四處看看。在這裡,她是人生地不熟,上哪兒找隱密所在?

「我知道一個仔地方。」天機老人把東方妮抱上馬背。「妳也一起來吧!」

「好!」虎兒收拾好他脫下的戰袍,跟著天機老人朝北面走。「師父,東方中的這是什麼毒,為何我怎麼用內力逼都逼不出來?」

天機老人回頭,睨了她一眼。「蠱毒是內力逼得出來的嗎?」

「是蠱毒?」她手一軟,懷裡的盔甲差點落了地。這玩意兒聽說非常危險的,有時候解了之後還會留後遺症呢:「師父,東方中的是什麼蠱?」

「桃花蠱又名鴛鴦蠱。」

「咦?這名字聽起來不像很歹毒的樣子!師父,這是種什麼樣的蠱毒?」

「桃花蠱,多半是苗女用來控制情郎的蠱毒,不會馬上致人於死,但中蠱者會十分痛苦。」

「西夷軍怎會對東方施用這種蠱毒?」他們不是恨他欲之死嗎?

「或許人家捨不得他立即死了呢!控制他比殺了他還有用處。」

原來如此,虎兒理解似頷首。「師父,這蠱要如何解?」

天機老人沈默地低下頭。

虎兒才緩下來的神色,又自繃緊。「師父,你明明說有辦法救他的。」

天機老人勒住韁繩,將東方妮抱下馬背。「地方到了,先把他扶進去再說。」

那是個小山洞,位於一處山崖邊,外頭還有不少樹、野草覆住,確是個僻靜的好地方。

虎兒幫忙把東方妮扶進山洞後,緊張地抓住天機老人。

「師父,你倒說啊!該怎麼做才能救東方?」

他拿出一顆熟鴨蛋,剝了殼放進東方妮嘴裡,又取出一罐綠色的藥膏塗滿他全身。「一炷香之後才能知道怎麼救他?」

她心下一片忐忑。「師父,你發誓絕對救得了東方!」如若不然,她寧可將蠱毒全數過到自己身上來,也不讓他冒一丁點兒的險。

「其實……」天機老人一臉難言的神情。「救是絕對有得救啦!只是……方法有差,而其中一種……」

「不管什麼方法,我都願意嘗試。」她語氣斬釘截鐵。

他嘆了口氣,垂下眼簾。「待會兒他口裡的鴨蛋若只呈紅色斑點,師父略用幾味藥,加上金針逼毒便能迫出他體內的蠱毒;反之,若全顆呈粉紅色……」

「粉紅色就怎麼樣?」

「要一個修過內功的純陰處女篇他推官過穴,蠱毒才能逼出。」

虎兒張口結舌。推官過穴時,因為體內功力運行到極致,身上諸穴會發出熱氣,此時絕不能有衣物阻隔;也就是說男女雙方必須裸裎以對。

「若真到此地步就麻煩了。」天機老人搖頭,垂下的雙眼是賊兮兮的。

她兩隻拳頭緊緊握著。要她和東方裸裎以對嗎?她不知道,覺得心慌意亂。

「一炷香時間已到,且讓為師看看東方體內的蠱毒是以何種型式存在?」天機老人伸手取出東方妮口中的鴨蛋。

隨著那鴨蛋逐漸現出,她胸膛裡的心臟也一路繃上喉頭。

呀!是粉紅色的。

天機老人頹喪地搖搖頭。

虎兒的拳頭握得死緊,半晌,她咬牙。「師父,請你到洞口為我們護法吧!」

「咦?鬼丫頭,妳可得想清楚了,這事關妳的清白名節呢!」

「什麼清白名節,那東西我根本不在乎。」唯一值得她深思考慮的只有東方妮的心情。

事後,他也許會後悔、內疚或生氣於她的自作主張;他為人狂放,性子暴躁,卻不到視禮節如糞土的地步,他可能會為了負責而娶她,但這種勉強卻是她最最最排斥的。

「可是……」

「師父,我心意已決。」

「那……好吧!」天機老人吟嘆一聲。「可妳記著,推官過穴的時候,多跟他說話,喚回他的神智,他若能清醒,蠱毒大概也就逼出了。」

「我知道了,請師父退出山洞。」

「妳小心。」他塞了一顆藥丸進東方妮嘴裡,轉身,邊走、雙肩邊抖個不停;非因難過,只是忍不住笑。

因為剛剛那顆藥就夠解東方妮身上的蠱毒了,不過,找個人來幫他推官過穴,可免除東方妮在療毒過程中必受的苦痛。當然嘍,此項重責大任,隨便一名武者皆可行之,特地指定虎兒純粹是製造一個機會讓他們「裸裎以對」罷了!

呵呵呵!他就不信,他們「坦誠以對」後,還能無視於男女之分,以哥兒們的關係相處下去。和平的氣氛勢必得改變了,這對天生的冤家未來會演變成如何?他衷心期待有頓喜酒好喝。

「東方,你醒後會生氣嗎?」山洞中的虎兒小手來回撫著東方妮蒼白的頰。「我不想惹你的,真的,只是……我很笨,怎麼做都不對,我很抱歉,若你真的厭了我,我會走的……」

默默地,她脫了身上的衣、還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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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是變態,我不愛女人的,充其量只是喜歡親近罷了……」虎兒兩隻手緊貼住他的雙掌,遵循師父的指示,不停地對他說話,以期喚回他的神智。

「其實這都該怪你,誰教你長得這麼好看!小時候在山上,天天看著你還不覺得,後來你離開了,我偶爾會下山,到了城鎮,見到很多人,總忍不住四處尋訪你的身影,心想,也許哪天好運到了,可以教我碰見你!只是,八年過去了,那好運始終不會落到我頭上。」

她喘口氣,瞧見他臉色逐漸紅潤了,更加緊為他推官過穴。

「你可知,找不到你我多失望,到最後,我甚至不敢再想找到你,便轉移目標尋訪那相似的容顏,哪怕只有鼻子像、眼睛像……全身上下只要有一處地方與你類似,就夠我開心良久,只是我自己也沒想到,找來找去,找著的總是女人,慢慢地,我就只找女人、不再瞧男人了。」

彷彿間,看見他的眼皮子抖了抖,她開心得雙眼矇上一層水氣。

「東方,你快醒來,我發誓,只要你清醒,無論你要我做什麼事,我都願意去做,再不意你生氣。你不愛我喊你『爹』不是嗎?我答應你,自此之後,我再也不減了。雖然我還是認為你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啊……你大概忘了吧,其實我喊你『爹』並不是真要你做我爹,只是小時候我問你,天底下最偉大的人是誰?你告訴我是『爹』,那在我心裡,你就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了,我不知道除了『爹』之外,還有什麼話可以表達出我心裡對你的仰慕……」

「唔……」他吭氣了、他吭氣了。

她眼中的水霧迅速凝結滴下。

「呵,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偷偷仰慕著你,小時候,我們一起練功、一起讀書,你總是比我厲害,我怎麼努力也趕不上你,可是你從來也沒瞧輕我;剛開始,我還不太會講話的時候,跟你下了山,村裡的小孩總是欺負我,也是你來救我的;你雖然愛罵人,可這麼多年下來,卻沒傷過我一根頭髮,我知道你心裡其實是疼我的。」

緩緩的,他的手握了她一下,有一點兒力道呢!他就要清醒了嗎?

她臉上已經沾滿淚珠了。

「東方,我知你給我取名『虎兒』的用意,你要我學萬獸之王,努力變強,以期將來有一天能與狂虎相抗衡,我很努力在學,真的!我不當姑娘,永遠都做你的『虎兒』,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將來我總會變成一個跟你一樣強的對手,屆時我們再來痛痛快快決勝一場;這是你多年的心願對不對?所以在心願還沒達成之前,你千萬要活下去,拜託……」

驀地,東方妮睜開了眼。

剩下的聲音便在虎兒喉裡,她睜大眼,淚水直流,就是說不出話來。

他的掌突然離開了她的手,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

你好了嗎?真的好了……她抿緊唇,心裡的激動無以言喻。

他兩手捧起她的臉,細細瞧著。這是夢嗎?她為他哭得這麼傷心……

「別哭……」粗嘎的聲音,他顫著手將她擁進懷裡。

倚在他胸膛上,他的心在跳,體溫恢復正常,那喘息,暖呼呼的,在她頰邊噴著。她確信,他已經沒事了!

嗚嗚嗚……這是件該高興的事,她沒道理哭,可眼淚就是止不住,他不知道,剛才她有多害怕,真的怕死了。

那哽咽悶在他懷裡,令他覺得心痛,如雨般紛落的淚水更鑽刺著他全身。

情不自禁的,他伸出舌頭舔去她臉上的淚滴,輕柔的吻如粉蝶兒,一一落在她額上、眼皮子、挺直的瓊鼻,最後是那俏美如桃花的櫻唇。

輾轉反覆舔吻良久,再抬頭,他的眼變得如海洋般漆黑。

她的心跳是有些兒快,身體也微微發熱,卻不覺得害怕。因為是他,她覺得無妨。

他用力抱住她,她的肌膚像絲綢一樣細緻無瑕,雪白柔滑的身子在在挑動著他的感官,在他體內燃起了一把火。

拗黑的瞳裡浮現出一點亮光,像是在問她:可以嗎?

她纖細的藉臂揚起,環住了他的脖頸。這輩子只有一個男人停駐過她的心,倘若連他都不行,還有誰行?

他霍地抱起她,壓在身上。

眼前是她清秀的容顏,不是出色的豔麗,可那雙野性的大眼卻比滿天的星辰加起來還要燦爛。

他心跳加快,第一次為女人心動。這不是膚淺的迷惑,而是打心底真正為她動容。

這樣的女人,他要一生也不會膩!不覺得煩、不感到厭,每天每天,她都讓他興奮不已。

緩緩俯下身子,腦袋埋在她的雙峰間,盈滿鼻端的不是軟弱的花香味兒,是猛獸、是野虎,是那種強烈要到將人撕扯成兩半的巨大吸引力。

他越加激動,拚命喙吻她全身,像要將她生吞下肚。

她卻不覺得害怕或難受,他的感情本就如火,激烈、狂霸,無論處在何時、何地,他都是最耀眼的。

她早習慣了,並且深深地著迷,愛煞這樣的激情,心甘情願為他敞開了身軀,並且引導他長驅直入。

他是衝動的,憐惜只藏在心裡,雙手雙腳、整副身軀都在使盡全力佔有她,直恨不能與她揉成一體。

她拚命配合他,什麼身分、禁忌……全丟了。

這一刻,她不是「虎兒」、不是姑娘,只是他全心愛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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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山洞裡一點光線也沒有了。

虎兒悄然睜開眼,適應一會兒,才看見摟著她睡的東方妮。

他睡容安穩,臉色、體溫、心跳、呼吸,也全都恢復正常,看來蠱毒是被逼出來了。

悄悄抽了下身,不動,他抱得太緊了。她心頭酸酸的。這一刻他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抬頭,捧起他的臉,親吻一下,他的唇溫暖而濕潤,還有好好聞的味道;真捨不得離開他。

但依照以往她對他的了解,等他醒來,若發現他們做了那件事,鐵定氣得心臟停擺,那可枉費她為他推官過穴,救他一命的辛勞了。

虎兒稍微用了點力,總算推開他,爬起身來。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沒有他的體溫相依還真有點兒冷;瞧他把手腳都縮起來了,大概也是難敵冷意。

虎兒隨便披了件衣衫,先找齊了他的衣服幫他穿上。他睡得太沈,幫他穿衣服還真累。

虎兒的手偶然擦過他左肩胛的傷疤,這傷近看更可怕,惹得她心如刀割。

「很痛吧?」情不自禁俯下身,細細的吻落在他的傷疤上,隱約可以感受到他受傷時的痛苦。「我決定了,過些時候就跟師父一起走,這回不學全他的醫術,我絕不下山。」只要能讓他少受些苦,她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幫他穿好了衣服,自己也著好裝,出得山洞,天機老人就坐在崖邊的山洞看著她。

「鬼丫頭,東方怎麼樣了?」他笑咪咪的,幾乎已經猜到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才會在裡頭耽擱這麼久。

「沒事了。」虎兒還是一身的男裝打扮,可初經雲雨仍在她臉上留下一抹嬌媚的粉紅,隱隱與野性並駕其驅。「師父,我先走一步,麻煩你在這裡看著東方,他若醒了,就說是你救他的吧!」

「啊!」這樣他的計劃不就白費了。「鬼丫頭,妳到底打什麼主意?」

「我是偷溜出來的,東方本來是要我在威遠侯府裡等他,我不放心,才會尾隨他身後。等他醒來,若發現我又不聽話,肯定要生氣,所以我得趕快再溜回去躲起來才行,暗中守護的任務就交給師父了。」

「妳什麼時候會在意他生不生氣了?」天機老人才不信她的解釋。

「現在!」尤其這一回的麻煩非比尋常,她才不要留下來當炮灰!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怕他氣翻了,打定主意不理她,那她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妳怎麼辦?」她就這樣跑了,萬一東方醒來不認帳,她的清白不就白毀了?

「什麼東西怎麼辦?」

「你們都已經『裸裎相對』了。」

「我都說我不在意那些了。」

「萬一東方醒來的時候問呢?」

「他不會記得的,那時候他昏昏沈沈的,八成會以為自己在作夢;只要師父不露口風,我現在躲回威遠侯府裡藏好,這件事就永遠是個秘密了。」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對彼此都無傷;可為什麼心感到痛,一陣茫然與空虛!

「這怎麼行?」早知鬼丫頭這麼笨,就不拐她為東方推官過穴了,他老人家親自來,也不會弄成現在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場。

「我說行就行,師父,你自己小心,此地尚屬西夷國境內,要是被發現了,人家不會放過你的。」虎兒朝他擺擺手。「我先走一步,再見。」

臨去前,她依依不捨地再望山洞一眼,滿心祈禱他記不得今晚的事,那他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會生變了,而她可以一生一世以「虎兒」的身分待在他身邊。

虎兒走後,天機老人越想越氣。天下間哪有這等好事?他匆匆跑進山洞裡,只見東方妮還在沈睡中。

「你倒好,得了便宜又賣乖。」從沒像這一刻,看這個蠢徒弟如此討厭。「妳還不給我起來!」起腳踹了他一下。

「唔!」東方妮悶哼一聲,猛地跳起。「哪個王八蛋,竟敢暗算我?」

「那個王八蛋正是你師父我!」天機老人恨恨地瞪著他。

「師父,怎麼是你?」

「不是我是誰?」

「是……」他也說不上來,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張熟悉的臉孔,身上漾著他喜歡的氣味,像是……不!用力搖搖頭,怎麼可能是她?她應該還待在威遠侯府裡等著他。「師父,是你救了我嗎?」腦子裡倒還記得中了暗算的事。

天機老人用力嘆口大氣。這小子當真沒記性、兼沒人性,都吃了人家了,還一點認知也沒有。

「我後悔死了!」他甩袖,飛身出了山洞。

東方妮追在天機老人的身後。「師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是真的沒記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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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你在哪裡?」

「將軍、狂虎將軍……」

「是石威呢!」才出山洞,東方妮耳邊就盈滿了同袍呼喚的聲音。「我在這裡。」運足了功力,他的聲音悠悠盪盪飄出了老遠。

「將軍,將軍……」沒半晌,石威莽撞的身子就跌跌滾滾地爬了過來。「將軍,你……哇!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有沒見過野牛在哭,差不多就是那模樣了,又醜又拙又難聽!東方妮翻了個白眼。

「還在西夷國境內,你自制點兒,叫敵人瞧見了,多丟臉?」還抱著他哭咧,瞧了就想吐。

石威揮著雙鎚。「什麼西夷國,老子早挑了他了!」

東方妮白眼再翻,推開他的懷抱。「你不錯嘛,在我面前也敢自稱老子!」

「未將不敢。」叭一聲,石威屈下了雙膝。

「未將?你違抗軍令,擅自出戰,還想保留原位啊?」憶起早上的危機,東方妮就忍不住想打他幾大軍棍。

「未將甘願領罰。」石威咚咚咚地磕著響頭。

「先起來吧,回去我再想想怎麼罰你。」東方妮踢了他一腳,溜眼四顧逐漸聚集過來的我朝兵士,人數居然近百;這麼多人在西夷國境內來去自如,卻沒被追趕,是發生了什麼事?「現在軍情如何?」

石威搓著大掌,嘿嘿傻笑。

東方妮瞇起眼。「你又幹了什麼事?」

「我……那個……」石威吞吐著。

「你說。」東方妮指向左邊另一名兵士。

「就是……」那兵士瞧了瞧東方妮,又望一眼石威,最後還是屈服在「狂虎將軍」的冷眼下。「咱們本來只是跟著石先鋒來救將軍,可是……看到將軍受了暗算,被人劫走後,大夥兒就失去理智了,一不小心就……直接攻進西夷都城裡了。」

東方妮膛目結舌,這意思豈不代表:西夷已經被滅了!

「還不快把軍隊退出去!」聽說當今聖上並無意滅掉邊境諸小國,只希望他們臣服,年年朝貢。

如今大夥兒卻在無意間違抗了聖意,這個大漏洞若不想個辦法補救回來,只怕所有人都要掉腦袋了。

「是!」兵士顫巍巍領命辦事去了。

東方妮一揚手。「你個石威,給我過來。」

「將軍!」石威低著頭,一臉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表情。「未將該死、末將知罪,請將軍責罰。」

「你現在趕回威遠侯府,請出侯爺,讓他來處理剩下的歸降、賠償、朝貢……等事。」東方妮只愛打仗,至於其他的繁文褥節,他可沒興趣參與。

「末將領命。」石威躬身退了下去。

「那你呢?不一起回去?」一直避在山崖邊的天機老人突然開了口。

「我……」東方妮搖搖頭。「我還有事要做呢!」他想去尋找傳說中的「尋夢枕」。

天機老人睨了他一眼。徒弟的心思,師父豈不清楚?

「剩下來的收尾工作你根本沒興趣,留下來做什麼?」

「師父,我還有私事待辦呢!」

「不准!別忘了虎兒還在侯爺府裡等著你,我命令你立刻回去。」

小虎兒!一想起她,他的心情又如潮汐般,起起伏伏,難得一時的平靜。不該再在一起的,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都掩飾不了她是姑娘家的事實!

他既已無法再用往常的眼光看她,繼續糾纏不清,只是徒增煩惱。

「師父,既然你已經來了,就麻煩你把她帶走吧。」雖然有些不捨,每每憶起她灼然又野放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心頭總是一陣難忍的酸澀。

「你要我帶她走!」天機老人不敢相信。

東方妮點頭。「師父,我想你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是偶然;既然你始終都放心不下她,就帶她走吧!」

天機老人一口氣便在心頭。「為師真被你氣死了!」若非虎兒苦苦相求,他早就……算了!現在說這些都已太遲。「你就別後悔!」他雙腳一蹬,身形迅速消失在夜幕裡。

後悔嗎?好久好久以前他就後悔了。不該撿了她;不該將她當對手般培養長大;不該無男女之分的與她日夜廝磨在一起……太多的不該了,弄得自己心亂如麻,甚至連想見她一面都……不敢!就怕狂躁的心要翻起波波大浪。

而那後果,必是他與她都難以想像與承受的。

「將軍?」留下來的士兵望著他。

「我們也走吧。」東方妮開步走回軍營。每走一步,後悔之心就更加深一層,再不能再見了嗎?只怕那答案已然是注定了,無邊的悔恨,他……悔之已晚。


────────────────────────────────────────────────────────────────────────────────

石威已經回來了,而他……卻還不見蹤影。

為什麼?是為了避她嗎?

時光彷彿回到八年前,同樣的相思、同樣的折磨;只是心痛加了倍。

因為自那夜倆倆相依後,她的心已無法滿足於純「虎兒」的地位,渴望的東西增多了。

隱隱發現心底的仰慕變了質,對他的情更深了,還弄不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麼,卻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虎兒、虎兒……」水仙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虎兒愕然眨眨眼。「啊!水仙姊姊。」

「妳怎麼啦?傻不隆咚的,叫妳也不應!」打五天前就這樣了,不曉得她在西夷國裡發生了什麼事。「街上的人都在說,我朝軍隊打了個大勝仗,那……『他』應該快回來了吧?」

「他?哪個他?」虎兒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上回到『迎仙樓』來找妳,喏!」水仙指著一旁伺候的丫鬟冬梅,「很兇,差點把冬梅嚇死的那一個。」

「水仙姊姊說的可是東方?」虎兒抿了抿唇,眼裡難掩苦澀。「冬梅姊姊對不起喔!東方人其實並不壞,只是脾氣差了點兒。」

冬梅縮了縮肩膀,傳言那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狂虎將軍」,像野獸似的,能好到哪兒去?

「虎兒姑娘,妳常跟他在一起,他……有沒有打過妳?」

「東方不會亂打人的。」虎兒搖頭。「偶爾吼兩句罷了。」

「可是他罵人的樣子好可怕!」上次差點把她嚇死了。

「那只是他的外表,他的心地恨善良的。」否則也不會在虎窩裡把她撿回來,還將她養這麼大。

「也許吧!」冬梅可不信,那男人給她的感覺太可怕了。

「冬梅,你去跟嬤嬤說一聲,今晚我有些不舒服,不想接客,有客人請她幫我推了。」水仙突然插了句。

「水仙姊姊,是不是我打擾妳了?」虎兒急問。

「沒的事,只是我今晚覺得有點兒懶。」

「沒關係嗎?」虎兒覺得院裡那個老鴇不像好說話的人,怕她私底下找水仙麻煩。

「放心吧!現下院裡還要靠我撐著幾分,嬤嬤不敢為難我的。」而且就算她來找砸,水仙也不怕。早兩年前,她就已經存夠自己的贖身錢了;一直沒走是因為覺得外頭也不會比院裡乾淨上幾分,她對外頭的世界早絕望透了,還不如留下來看盡世間醜態。

「知道了,小姐。」冬梅頷首退了出去。

水仙凌厲、柔媚的大眼直勾勾盯著虎兒。

虎兒挪了挪身子,給她瞧得渾身不自在。

「水仙姊姊,我有什麼不對嗎?妳幹麼一直盯著我看?」

「虎兒,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水仙問得斬釘截鐵。

虎兒臉盤兒閃過一抹倉皇。「水仙姊姊,妳說什麼啊?我哪會出什麼事?」

「妳有!而且絕對與東方妮有關!」水仙可是過來人呢,豈會看不出虎兒近幾日的心不在焉。

「姊姊多慮了,我一點事兒也沒有,真的!」

水仙只是一個逕兒地瞧著她,那眼神是如此的銳利,看得虎兒不自覺垂下了腦袋。

「我……我只是有點兒想東方,其實……」

「虎兒。」水仙悍然截口道。「妳不想說,姊姊不會勉強妳,可別對我說謊好嗎?」在院裡,她聽夠了虛偽的話,不希望朋友也如此待她。

虎兒吶吶地低下頭。「對不起。」

「沒關係,男女間的事本來就不容易開口對外人說明,等妳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嗯!」她覺得很抱歉,但真的說不出口。瞧著水仙姊姊的臉,她生得可真好看,鼻子和眼睛都跟東方很像,所以從西夷國溜回來後,就忍不住天天往迎仙樓裡跑。剛開始瞧著她還有點兒慰撫作用,豈知……

唉!自從石威回來、而東方妮依舊滯留軍營不歸後,瞧著水仙姊姊,那滿足感就漸漸淡了,心裡有個破洞,陣陣空虛填滿了它。

畢竟相似之人還是無法成為正主兒,心裡認定的是東方,就再也變不了了,相似的容顏只讓她越看越心傷。

「對不起,水仙姊姊。」

「傻瓜,都說不怪妳了。」水仙笑著拍拍她的手。

不是的!虎兒眼裡浮著一絲歉疚,那句歉語是為了她將她看成了東方的替代品,她感到抱歉。

羽山 於 2007-06-12 20:27: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7:00
第八章

是燒坑的溫度太高?還是火爐的火太熾烈了……不知道,好熱……所有的蒸氣聚集在一室裡翻騰著。

「其實我不是變態,我不愛女人的,親近她們只是因為她們有些兒像你,我好想你……」

「你還記得『爹』這個字的其他意思嗎?不只是長輩、不只是親屬、它還代表著天下第一偉大的人……」

「你不知道吧?我一直偷偷仰慕著你,你是那麼的厲害、有本事,每次我遇到危險時都是你來救我……」

「我會永遠聽你的話,你要我當『虎兒』、我便當『虎兒』,這一輩子都只是『虎兒』……」

話尾消失,殘留在眼前的是一雙野放、幽悽的大眼,恁般地熟悉。

「將軍、將軍……」

猛然睜開眼,迎上了石威那莽大漢紅通通的臉龐。

「幹什麼?」東方妮蹙眉,一把推開了他。

「將軍,你在夢魘呢!」

「我知道!」東方妮煩躁地下了炕。夢魘又不是頭一回了,自逃脫了西夷國的陷阱後,他哪一晚不夢魘?

「將軍……」

「你出去吧。」

石威躊躇了會兒,還是放心不下。

「將軍,你是不是不舒服?」

東方妮陰惻地暴吼:「不關你的事,出去!」

石威縮了下脖子,跟著將軍也幾個月了,很清楚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代表手癢、想要扁人了。

「那……屬下就在門口等著,將軍有事請儘管吩咐。」他因為違抗軍令給東方妮撤了先鋒之職,現下只是個小小的貼身護衛。

「去去去!」東方妮沒耐煩地揮揮手,待石威離去後,他翻身又躺回炕上。

眼前是一張臉,矇矇朧朧的,瞧不清楚五官,只有一雙漆黑的大眼,野性十性足中跳躍著分明粲然的火光。

對於這樣的眼,他再熟悉不過了;是她,那個打初見面就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令他破例與之糾纏了十三年的小虎兒。

但……他顛了不?否則怎會夜夜夢見與她纏綿悱惻,長達半月之久?

張開雙手,粗糙的大掌中彷彿還殘留著她的香味,他忍不住把手蓋在臉上,身子立刻發熱地繃緊。

想要擁抱她、而身子似乎也對她不陌生,腦海中依稀還刻劃著她優美的體態,一股震撼人心的快感竄過背脊。

東方妮猛地坐起,額上冒出了無數冷汗。為什麼?那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的身體為她脹痛不已!

可……只是夢嗎?他不敢確定!所有的一切是從中了西夷國的暗算那日開始。

真是師父救了他嗎?東方妮現在才起了懷疑。

隱隱約約有個印象,是一陣衝天虎嘯救他脫出重圍的;而放眼四海,會虎嘯的除了虎兒還有誰?

加之以師父離去前那古古怪怪的態度、非逼他回去見虎兒的嚴詞……有沒有可能,救他的人其實是虎兒?

雖然石威說了,在威遠侯府裡見過虎兒;但那並不能證明她一直待在那裡,沒有偷溜出來找他。

以虎兒的輕功,是有可能暗地裡跟在軍隊後頭走,而不教人發現,等到他要派人回侯府了,她再搶先一步跑回去、安排好一切,以避人耳目,畢竟石威並非靈巧之人,不難騙過。

如果……如果他的夢其實不是夢呢?是曾經發生過、而被他遺忘掉的事實,他和虎兒……

東方妮嘴角輕撇,揚起一抹似嘲似諷的笑。他是沒想過娶虎兒當妻子,因為太習慣與她一較高下了,可……倘若她在他夢裡說的話全是真的,她仰慕他、叫他「爹」是因為認定他是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喜歡女人則是為了尋訪相似的容顏以訴情衷……

他……是怎麼樣想的?會在乎她是「虎兒」,是他養大的孩子嗎?

不!迷惘的眼倏然發亮,外在的因素從來就無法動搖他的心志,他只要自己想要,才不在乎其他。

而,她是嗎?

一想到虎兒,心臟又是一陣急奔,東方妮迫不及待想要證明,她正是他尋訪多年的人生伴侶。他匆匆著了衣,步出帳蓬。

「將軍,你要上哪兒去?」石威還是盡職地守在他身邊。

「回侯府。」

「那西夷國的降表誰來接?」

「不是有侯爺在嗎?」他都已經在這裡壓陣半個月,等威遠侯來了,剩下的麻煩事兒休想再推到他頭上。

「可打勝仗的是將軍你啊!你怎麼任意離去?」石威真不懂,這天大的功勞他怎能看得如此輕忽?

「將軍是你們傳的,我可沒受過朝廷的冊封,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誰管得著?」

「那……」眼看著東方妮越走越遠了,石威溜眼瞧了瞧待了十多年的軍旅。就這樣離開,真有點兒捨不得,可……比起上馬拚戰,他還是喜歡跟著將軍多一些。

「將軍,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你跟得上就來吧。」東方妮的腳步極快,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我怎可能跟得上將軍的輕功嘛!」石威哭喪著臉,卻還是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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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一早,威遠侯府裡就喧鬧得跟菜市場沒兩樣。

一切只因立下大功的「狂虎將軍」凱旋歸來了。

虎兒在客房裡聽到喊聲,連臉都來不及抹一把就急匆匆往大廳奔來。

東方妮站在廳門口,俊美無儔的容顏未因連夜的趕路而染上半點風霜,初早的朝陽印在他臉上,神情氣爽的模樣就好比天上神仙。

虎兒全身發抖,心裡的激動非筆墨可以形容。

「虎兒。」他突然朝她咧出一抹溫和的淺容。

她眼兒一酸,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老爹,嗚……」每回想撒嬌時,這稱呼就忍不住脫口而出。

東方妮皺了皺眉,這「爹」字聽來真是刺耳極了;倘若他真想要她,一定得重新教導她一遍,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比天底下最偉大的人還要偉大,那就是「相公」。

相公!這辭兒可比「爹」字順耳多了。

「怎麼啦?才幾個月不見,我的『萬獸之王』小虎兒就變成一個淚灑子!」他摸著她的頭,還是咪咪地笑。

虎兒驚詫地張大嘴。怪了,他怎麼不吼了?她叫他「老爹」耶!

不是說她有被虐待狂,非挨人罵心裡才舒坦,只是……他突然變得這麼溫和,教她好生不習慣。

「幹麼看著我發呆?」他伸手攬住她的肩。

虎兒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他主動親近她耶!這可是重遇以來第一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東方,你的傷……是不是還沒好?」

東方妮瞇起眼。她知道他受傷呢?她絕不可能有千里眼和順風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親眼瞧見了。

「我的傷早好了,師父的保證妳難道還信不過?」再試她一下。

虎兒傻傻地點頭。「我相信師父,只是……」他的舉止太離奇了。

原來師父與她見過面了。他心裡隱約有了譜,最少有八成的把握,那夜裡的夢是真有其事。

只是她為何要走?在他們做了那件事之後,她不是更應該留下來嗎?她、是相信他會負責?還是壓根兒就不要他負責?這想法教人不愉快到了極點!

「放心吧!我的傷都好了。」他牽起她的手朝內室裡走。

虎兒直瞧著被他握住的手,一臉傻不隆咚的樣子。

「等一下,將軍。」遲了許久的石威終於趕上。「呼呼呼,將軍,你走得真快。」

這莽大漢,好像真纏上他了。東方妮臉露不耐地說道:「你也去休息吧!」

「不行!」石威一大步竄上來,擠開虎兒。「我得保護將軍呢!」

東方妮雙瞳冒火。「侯府裡難道還會有刺客嗎?」大手一伸,又將虎兒拉了過來。

虎兒還在失神中,給東方妮用力一扯,半點抗拒力量都沒有就直撲進他懷裡。

石威紅了眼,始終不明白,他對將軍是忠心耿耿,武功也不比虎兒差,為何將軍對虎兒就是這麼偏心?大家同是護衛不是嗎?

「不管府裡有沒有刺客,護衛本應寸步不離保護主人。」

東方妮橫眉豎目。「我上茅廁你是不是也要跟啊?」

石威竟然點頭了。

東方妮一指點了他的穴道,將他定在原地。「有本事你再跟啊!」無聊!怎麼有這麼蠢的傢伙?

解決了石威,突然察覺兩道炯然的目光正注視著他,一低頭,迎上了虎兒滿臉的狐疑。

「看我不膩嗎?」那語氣充滿了誘哄。

虎兒嘴巴張得足夠一隻老鷹飛進去停歇。

他唇角慢慢地彎起,陣陣低沈悅耳的笑聲逸出喉頭。

「老天,我不過外出幾月,我的小虎兒就變成一根小木頭了。」

她忽地掙脫了他的懷抱,一臉驚疑。

「虎兒!」瞧她看他的樣子,好像遇見了鬼。「妳是怎麼啦?」

「你才是怎麼了?」

「我……」他雙手一攤。「我很好啊!還是幾個月不見,妳已經不認得我?」

「我當然不認得你!」她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說,你到底是誰?竟敢冒充東方!」

「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就是東方妮啊!」

「東方才沒像你這麼愛笑,像個花癡。」

他像花癡!東方妮一臉愕異。「要不妳說,東方應該是怎麼樣的?」

虎兒嘴角一垮,兩手把眼眉往上垃。「東方常常是這樣的,皺著眉頭,瞪大眼睛,扯開喉嚨罵人。」他的五官並不兇惡,但一天內卻難得開口笑上一回,尤其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時時刻刻怒火填膺。

他是這樣的人嗎?東方妮疑惑的視線不由轉向被定住身手的石威,瞧見他也是一臉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他的脾氣真有這麼差?為何他自個兒都沒感覺?

「我也不是每天都生氣的吧?有時我也很溫和,不是嗎?」

四隻輕蔑的眼珠子同時瞧著他。他當然不是每天生氣,他根本是無時無刻都在生氣。

「好吧!就算我以前脾氣不好又怎樣?我現在心情好,不想發脾氣不行嗎?」

難得想對她溫柔點兒耶!她那是什麼眼神,真教人生氣!

「所以嘍!」她一本正經的。「你不是東方,老實說,你到底是誰?」

他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妳這個笨蛋!」忍不住,一記指骨頭就敲了過去。

「我不是東方是誰?」

她抱著額頭淚汪汪,可小巧的嘴角卻開心地揚了起來。「你是東方、你是東方,我確定你是,會這樣敲我的只有東方。」

東方妮瞪大眼。怎麼小傢伙有被虐待狂他都不知道?偏偏她又哭又笑的樣子好可愛,讓他禁不住解了她的束髮,用力揉搓著。

「妳這傻瓜,真是……我被妳氣死了。」

「唉喲、唉喲!」她低著頭直唉叫。疼啊!疼死了。

「叫什麼叫?妳不是很喜歡被我打嗎?」

「哪有?」

「要不剛剛為什麼非要我敲妳?」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那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都沒瞧見石威一臉驚駭得快要暈過去的表情。

難怪同樣是護衛,將軍卻偏心虎兒得緊,原來……將軍有斷袖之癖,他們是那種關係!

這樣一來,他還有什麼辦法贏過虎兒?嗚嗚嗚……好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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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回來了。」穿廊上,一隻枯瘦的手爪突然拍向東方妮的背。

「什麼人……師父!」東方妮的刀揮了一半,忙又收了回來。「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跟在虎兒身後,不在這裡要去哪兒?」天機老人皺眉。這徒兒是越來越笨了。

東方妮黑眸斜睨著他。「所以我受傷那天,你會出現也是因為跟著虎兒去的關係。當日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是虎兒,對不?」

「你總算想起來啦!」天機老人仰天做一個受不了的表情。「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裡了呢!」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害他差點做了件後悔終身的事。

「虎兒不讓我說啊!」天機老人大大地嘆了口氣。「那傻丫頭大概是愛慘你了,什麼事都先考慮到你……」他緩緩地將那一日的事全說了一遍。

東方妮沈默地皺著眉。

「不過既然你已經想起所有的事,師父就不再多說了,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有數,為師任務已了,要雲遊四海去了,不管有事沒事都不要來找我。」兩個徒弟害他累了十多年,天機老人可也受夠了。

目送著師父離去,東方妮心中有了譜,只是他依然不了解:她既也愛他,為何要逃?

「虎兒,妳腦袋瓜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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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東方妮怪怪的,主動召她上床睡覺呢!

向來討厭她的糾纏的,怎麼打場仗回來,興趣就一百八十度地改了?

現在,他的手還環在她的腰……虎兒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唉!」東方妮沈嘆一聲,起床打亮火摺子。

透著一絲光,她瞧見他的側臉,劍眉微蹙著,雙唇稍抿,模樣兒是百分之百的東方妮。

可是她的心裡就是懷疑,他神情不像、眼裡蘊藏的氣息也不像。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點燃了燭光,他熄掉火摺子,坐到她身旁。

她搖了搖頭,能知道就好了。

他伸手抱起了她,將她安放在胸懷裡。

「睡不著嗎?」

螓首倚進他的懷裡,時光彷彿回到小時候,當她還只是個用四肢在地上亂爬的「小虎兒」時,他也常常這樣抱著她,同她說話、教她發音。

「想不想聽聽我這次出征西夷一路上發生的事?」

「你要告訴我嗎?」雖然八成以上她都親眼看見,可還是想親耳聽他說一遍。

他一手扒梳著她長及腰臀的黑髮,一邊凝視著她。虎兒真是長大了,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又跟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樣,她不打扮、不逛街,也不會跟人圍在一起說長道短,大半時間在學習,書本、武術、機關……說是女孩,行為舉止卻更像個野小子。

偏他就欣賞野小子,瞧那雙眼兒,多亮啊!野性十足、充滿力量,教他是越看越喜歡。

「其實我們這一路打得真的很順利,西夷國的軍隊雖不少,卻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毫無軍紀可言,我懷疑他們根本是劫掠習慣了,所以受不了真正辛苦又嚴苛的戰場生涯。」

「大家都說是因為你太厲害。」她一路跑回來,遇見多少人,就聽到多少讚美他的言詞。

「真厲害的話就不會受暗算了。」他撇撇嘴,刻意嘲諷自己。「妳不知道,若非師父相救我早死在陷阱裡了。」

「你是為了救石威才這樣,都是他害你的。」

她沒發覺吧,她的馬腳已經越露越多了。東方妮輕咳一聲繼續說:「石威是我的屬下,沒能把他帶好,就是我的失職,他的錯等於是我的錯,一樣的。」

「哼,他老是莽莽撞撞。」虎兒還是為他不平。

「所以我就撤了他的先鋒之職嘍!」

「撤得好。」

「呵呵呵……」他笑得胸膛不停起起伏伏著。

她著迷地看著他的笑顏,這世上有誰能比他更好看?

她傻傻的樣子其實也很可愛,東方妮這會兒才發現,跟她在一起真是件挺舒服的事。或許他的心比他的身體更早明瞭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往用拳頭打走了無數糾纏不清的人後,那傷害始終捨不得落在她身上。

再次重遇後,他數度震懾於她長大成人的事實。看呆了她的美麗,而不願將這份驚豔與他人分享,所以威遠侯盯著她瞧時,他生氣;她在外頭恢復女裝時,他也生氣……一切均肇因於獨佔慾。

而慾望的出發點就是「愛」了!他愛她,好早好早以前就開始了……

「虎兒,妳知不知道我為何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打贏了啊!自然要回來。」

「不只。」他眼裡突然點燃兩簇火苗,瞬也不瞬地望著她。「我最近老是作夢,夢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想查清楚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才提前回來的。」

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兒可怕……虎兒用力嚥下一大口唾沫。

「夢這種東西不來就很玄疑,要怎麼查呢?」

「可我的事有憑有據喔!」

「是什麼夢啊?」竟能令耐心微薄的他不辭辛勞地奔波查訪。

「我夢見救我的人不是師父!」他突發驚人之語。

虎兒臉上的血色登時退盡,「怎……怎麼會呢?你方才明明說是師父救你的,怎……又變成別人……」

他對著她笑,嘴角的彎弧越來越大。「在我將昏未昏之際,聽到一個聲音,妳知道嗎?那聲音跟你的『虎嘯』好像、好像!」

「呵呵呵……怎麼可能嗎?」她傻笑著,背脊兒整個繃直了。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啊!妳明明一直待在侯府裡等我,我居然會以為自己聽見妳的聲音,妳說玄疑不?」

「可能是你的錯覺呢!」她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但我每晚都夢見那些事啊!」他一副苦惱萬分的樣子。「我還聽見夢裡的女子跟我說,她仰慕我,喜歡女子是因為我貌似女子;她愛屋及烏,『爹』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她說了好多,我沒記得很清楚。」

她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當時他明明昏迷著,怎麼會……她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東方妮低下頭,嘴角擒著一絲賊笑。

「唉,我好煩啊!每晚、每晚不停地作著同樣的夢,鬧得我好幾夜都睡不安穩。」

「你沒問問師父嗎?當時只有他在你身邊,也許他知道什麼?」虎兒不信,他昏迷中還能記清楚她說的話,八成是師父露了口風。

「師父早走了。」他聳聳肩。「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我一清醒就聽見怕在罵人,罵了幾句,見我沒反應,他就自個兒走了,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不是師父出賣她,那……她豁然瞪大眼。慘了!他根本什麼也不知道,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試探她,而她……唉呀!真是笨死了,自個兒往羅網裡跳。

「虎兒,妳說我能不能找著我夢中的人?」他雙瞳緊緊揪著她,已完完全全確定她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我怎麼知道!」悶停了聲,她使勁掙脫他的懷抱,鑽進被裡。「很晚了,我想睡啦!」

「可我還沒說完呢?妳不想聽結局嗎?」

「不想,晚安。」她拉起棉被蓋住腦袋,是氣悶,也是無助。那件事情終於還是曝光了,她該怎麼辦?

他生氣發火,她還曉得如何應付;偏偏他的反應這麼怪,攪得她六神無主、手足無措。

「是嗎?那我們明天再談。」他雙手一伸,將她連人常被抱進懷裡。「嗯!我還是習慣抱著妳睡,我想我今晚大概不會再作夢了,可以一夜好眠到天亮。」

是啊!然後就換她一夜難安、失眠到天亮。該死!明兒個太陽一昇起,她就要去找水仙姊,同她商量一下,眼前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他愛與人談天?行!儘管找別人去吧,少找她麻煩。

「虎兒,把頭藏在棉被裡會無法呼吸喔!」他使勁拉下她的被子,讓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乖,這樣比較好睡,別再藏了。」

才怪!鼻端衝進他熟悉的味道,就跟那一夜一模一樣;她身體迅速僵直得像根木頭似,動也不敢動一下。

還睡咧,她連喘息的方法都快忘了,討厭--。


────────────────────────────────────────────────────────────────────────────────

「水仙姊姊、水仙姊姊……」老實說,一大清早上妓院找人真是沒公德、兼沒知識,所以虎兒這一路幾乎是由白眼送進來的。

「是虎兒姑娘啊!」冬梅打著呵欠走過來開門。「小姐才睡下呢!」

「那……我……可不可以進去等?」她慌張得像後頭有隻猛虎在追。也差不多啦!天還沒亮就差點被東方妮嚇死了;他要去洗澡,居然邀她一起,以便接續昨晚未談完的話題。擺明了在整她嘛,那惡劣的男人!

「這……」

「冬梅,我起來了,讓虎兒進來吧!」室裡傳來水仙柔膩的嗓音。

「水仙姊姊……」跨過門檻,一眼瞧見裡頭的美人兒髮未梳,臉上脂粉未施,披著滿身的傭懶。「對不起,吵醒妳了。」虎兒歉疚得抬不起頭來。

「沒關係,日頭都曬屁股了,我也差不多該起來啦!」

才怪!冬梅在一旁翻白眼,院裡的人誰看日影當時間了?她們瞧得是月亮!

「冬梅。」水仙沈喚了聲。「你去準備些茶水點心吧!」

「喔!」小丫鬟咕咕噥噥地走了出去,一心只祈求虎兒姑奶奶沒事早些兒走,給她留點時間補個回籠覺。

「怎麼了?坐啊!」水仙利眼凝視著虎兒的手足無措。

「啊……喔!」她心慌意亂的,坐在茶几上,十指還攪個不停。

是出事了吧!水仙在心裡喟嘆一聲,八成與東方妮有關,唉!戀愛中的人兒總是這樣,瞧不清楚現實。

水仙伸手倒了杯茶漱漱口。也不能逼她,感情事隨便亂逼很容易出差錯的,只好等了,待她想通後,願意把事情說出口了,她再來幫她拿主意。

虎兒坐在椅子上,東挪挪、西蹭蹭的,心頭是一片迷惘,有話欲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和東方的關係實在大複雜了,亦父、亦師、亦友,可以說打她懂事那一刻起,他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對他有恩情、親情、友情,現在更摻雜了一項--愛情。應該是「愛」沒錯吧?否則不會心甘情願為他獻了身,事後還半點悔意也沒有。

怪的是他,明明討厭牽扯那些情情愛愛的麻煩事兒,卻又突然變得愛逗她?就算不當她是女人,也不能要她侍寢又陪澡吧?

清清楚楚記得,他養她是為了培育一個夠得上程度的對手,嚴格的教導是應該的;因此,昨日的溫柔笑語、誘哄擁抱就變成了一種詭異……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懲罰她的救人行為嗎?

他怎不想一想,那是權宜之計啊!在那種情況下,她不當機立斷,難道眼睜睜看著他死?何況她從沒要求過他負責,他在鬧哪門子彆扭?

「也許就因為妳什麼要求也沒有,他才發脾氣的。」那柔柔的嗓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水仙姊姊!」虎兒跳起來,敢情她是在無意識中將心底的想法說出口了!

水仙理解似地經頷首。「妳方才的確在不知不覺中說了很多話。」而她恰巧推理能力還不錯,很輕易地從那些錯亂片語中歸納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呵……」虎兒艱難地拉扯出一抹苦笑,看她真是做了件蠢事。

「虎兒!」水仙安慰性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不會到處說妳的事的,若妳不喜歡,我會自動忘記今天的事。」

「不是啦!水仙姊姊,我既然來找妳想辦法,又怎會不信任妳呢?我只是,……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唉,都怪東方啦!莫名其妙的,把我的腦子都攪壞了。」

虎兒不滿地抱怨。

水仙掩嘴輕笑。「男人都是這樣的。」

虎兒歪頭頭沈思良久。「水仙姊姊,我還是不懂耶!」

「妳難道沒想過,他可能也有一點點喜歡妳嗎?」

「我從來就不認為東方討厭我,否則他不會把我檢回去,又養我這麼大。」誰會那麼犯賤,弄個討厭鬼在身邊?「但離『喜歡』還有一段距離吧!他是欣賞我的能力和個性,期望有朝一日我能強到與他分庭抗禮,進而一較長短。」

「真只是這樣嗎?」水仙可不信,世上有如此大方的人,費盡心思的養育,只為栽培一個「敵人」?

「是真的,東方自己說的;當初他撿我回去的時候,就因為我狂野不馴,對他又撲又咬,他覺得一個三歲的小壯兒能有此膽量,將來一定不得了,才起了興致,培養我當他一生的對手。否則,他早丟了我。」

那男人肯定是個變態!水仙嘲諷似揚起了眉。

「或許一開始只是欣賞、慢慢地喜歡了,最後進展成『愛』!」

虎兒似懂非懂地歪著頭。「水仙姊姊,妳真這麼想嗎?」

水仙定定地瞧著虎兒,右手不停撫著左腕的傷疤,那是她輕生過的痕跡,為了一個無情無義的爛男人。從那個傢伙背棄她開始,她就再沒相信過男人,更恥笑「愛」這個字;天下間有什麼事比「愛」更為虛無縹紗、難以預測?

「虎兒,如果要我說的話,我會告訴你,離男人遠一點兒,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東方不會,他是好人!」

「我知道,最近只要出了房,耳邊聽的全是對於『狂虎將軍』的讚美。但這與他最近奇異的行為、你們彼此之間的感覺完全無關,不是嗎?」

「我不知道,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直到……」虎兒把東方妮中了蠱毒,她救了他,然後又逃回來的事很仔細地說了一遍。

「所以我才說他發脾氣很正常,因為妳沒對他說實話!但他卻沒對妳興師問罪、大吼大叫,相反的,他變得溫柔;我說這種改變是源於他心靈的轉折,或許他正在試探妳,意圖變換你們之間原本的關係。」

「他想改變什麼?要求永遠不變的是他啊!」虎兒完全沒了主意。十多年來,她為了成為他理想中的對手,費盡了心力,如今要她改,改成什麼樣子?

她擔心,當「虎兒」不再是他心目中的「虎兒」時,他心底那個特殊的位置還會為她保留嗎?

水仙打心底不願說出鼓勵的話,她不希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傷害,再度在這善良可愛的女孩身上重演。

但……她是真的茫然才來尋求她的幫助,真正對她好的做法是:讓她用自己的力量去為自己的人生做努力。

「虎兒,妳若想了解東方妮心裡真正的想法,只有靠妳自己去挖掘了。」

羽山 於 2007-06-12 20:2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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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06-12 20:28:00
第九章

看著迎仙樓的招牌,磅礡的怒火在東方妮心底燃燒。

早上,他不過進去洗澡間裡轉了一圈,再出來,虎兒就不見人影了。詢問侯爺府裡的人,有家丁說瞧見她進了迎仙樓。

告訴她多少次了,別跟青樓妓女牽扯不清,她就是不聽,一個姑娘家,天天上妓院串門子,像什麼話?

「將軍,現在時候不對吧?」跟屁蟲似的石威皺著眉頭。「你想尋樂子,咱們可以晚上再來,不必……」

「閉嘴!誰說我是來尋樂子的?」

「上妓院不尋樂子,要幹什麼?」

東方妮一口氣差點喘不過,臉孔脹得通紅。

「我是來找虎兒的!」

又是那矮冬瓜!石威就不懂,那小子有什麼好?不就臉龐長得俊一點兒,做事沒分寸、行為又放蕩,到底有哪一點值得將軍牽掛難忘?

「請恕屬下直言,憑將軍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為什麼……為什麼……」

他臉紅個屁!東方妮沒耐性地道:「有什麼話就直說。」

「你為什麼要留戀一個『小男孩』?」要他親口說出自個兒心中的偶像有斷袖之癖,實在是件很殘忍的事,但石威總希望在將軍沈溺之前,盡力拉他一把。「將軍,天底下的姑娘這麼多……」

砰!突然,一隻鐵拳打扁了他的鼻子。

東方妮噴火帶冒煙地吼道:「虎兒就是個姑娘!」

眼睜睜看著將軍衝進迎仙樓,石威傻愣愣地立在原地。那粗魯又不支的臭小子是個姑娘?!

腦海裡回憶著虎兒的樣子,從頭想到腳,半晌,他低咒:「『他』哪一點像姑娘了?將軍,你等等我!」

這是第二次了,水仙的房門被踢開,東方妮旋風也似地衝了進去。

水仙打量的目光筆直地揪著他。不可否認,這男人生得真是好看!她號稱「邊關第一花魁」,在他面前還是覺得自慚形穢。

他身上有一種狂放霸道、目中無人的氣息,顯示出這個男人具有高度危險性與難以相處。

不過他的眼神很直,是屬於正人君子專有的。這樣的人,脾氣再差也不可能做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換言之,他還算得上是個好人。

「你來晚一步了。」

東方妮瞪著她。這女人很媚、很冷、也很詭異,她不像青樓妓女,至少氣質不像;倒似他以前見過的幾個仕途不順、憤世嫉俗的書生。

「她去哪裡了?」

水仙坐回梳台前繼續梳著長髮。

「我在問妳話!」

「你又不是我的恩客,有什麼權利要求我回話?」

這女人夠膽量!東方妮望著她。這樣的女人為何會淪落風塵?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往,對人太好奇對你沒好處。」

「大膽!竟敢對將軍無禮?」發火的竟是石威,他的鼻子都被打扁了,對於東方妮的忠心依然不減分毫。

水仙睨了他一眼,唇畔的笑是既冷又輕蔑。

石威只覺一股火在心底悶燒。一個妓女也敢恥笑他!

「妳,將軍在問妳話妳沒聽到嗎?」

「聽到又如何?沒聽到又如何?」水仙轉回鏡前,繼續未完的梳妝動作。

「妳--」石威心底的火山霎時爆發,衝到鏡前,一把掀起水仙的衣領。

她依然是那樣的冷淡,滿臉的嘲諷。「你除了欺負女人就不會做其他的事了嗎?」

一句話堵住了石威的拳頭,教他氣炸了心肺,又拿這女人沒轍。

「石威,放了她。」東方妮撥開了他的手,水仙落坐回鏡前。「要怎麼樣妳才肯說出虎兒的下落?」

水仙甩著頭,語氣照樣辛辣。「你不是養了她十三年,怎麼連她的喜好、想法都不曉得?」

又是一句話說得東方妮啞口無言。他是養了她,卻直到近幾日才興起擁有她的想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如何去了解她的心思?

「看樣子我這個撫養人是失職了。」他自嘲。

水仙注視著他好一會兒,發現他是真的在反省了,才悠悠地嘆了口長氣。

「你讓她很迷惘。」

這話兒嚇了東方妮一大跳。「為什麼?」

「她很不習慣你突然改變對她的態度。」

「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嗎?」他記得她在他昏迷時所說的話:她衷心地仰慕著他。所以他在明瞭了自己的心意後,才會一改粗魯,溫柔地對待她。

「果真如此,她還逃避你做什麼?」

是啊!她為什麼逃?他沒想過這問題。

「她是怕我生氣嗎?」

「根據傳聞,你的脾氣確實很差。」水仙笑了笑。

「多謝,我感到很光榮。」東方妮有些賭氣地說。

「不客氣。」她回以一抹淡漠的媚笑。「你沒想過,她或許不能適應你突然的改變?尤其在你只是改變態度,卻不把話說明白的時候。」

東方妮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是過去「對手式」的相處太習慣了,才造成如今的適應不良嗎?

不是沒可能,他自己也是掙扎了好久,才確定心裡已經不再把她當成十三年前那隻小老虎;他愛上的是一個擁有猛獸野性的大姑娘--一個新的虎兒!

「我明白了,謝謝妳。」他轉身,走出水仙的閨房,行到門檻處又停下來。「水仙姑娘,妳如果有困難,我可以幫妳贖身。」這樣的女人糟蹋在妓院裡可惜了。

「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在這裡過得不如意?」笑容依舊輕嘲,眼神卻是憤然的。她留在這裡一方面是警惕自己昔年的愚蠢;一方面地想看,像這樣污穢的場所會有什麼樣的結局。

「我知道了。」東方妮對地做了個揖。「告辭。」

「不送。」

石威跟在東方妮身後離去,臨走前不忘白了她一記,那目光是不屑的。

水仙從鏡中的反射看到了。不屑她嗎?像她這樣的女人的確讓人瞧不起。

走到窗前,看見他離去的身影經過樓下,手邊碰到洗臉的水盆,一時惡作劇心起,端起了盆,從窗口倒下。

「啊!」石威慘叫了聲,被淋得一身濕。

水仙蹲下身去,摀住嘴巴,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多少年了,她不曾真正開懷過,原來她的心還是有感覺的,會生氣、會憤怒……它,只是蟄隱了,不曾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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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被水仙刺激到了,東方妮真的開始用心思索他認識的虎兒。小傢伙的想法向來簡單,她同他一樣,沒耐煩耍手段,有興趣的事也不算太多,習慣狂放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所以當她心裡藏了煩惱,有意避開他時,會躲的地方大抵也不脫那幾個。

果然,在鏡湖邊就找到了她寂寥的身影。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他靜靜地走過去,站在她身後。

「我要知道就不必想了。」虎兒沒發現他,下意識地脫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別想,聽我說吧!」

「你知道?」她轉頭,猛地跳了起來。「呀,東方!」

「我是鬼嗎?」他皺眉,瞧她一臉驚詫過甚的表情。

「你什麼時候來的?」老天!她剛剛沒對他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吧?

「才到一會兒。」他伸手拉她。「坐下。」

「這……不大好吧?我出來很久了。」

「坐下,我有話跟你說!」他怒吼。

懼於惡勢力,她只得蹲回原位。

「那晚救我的人其實是妳吧!」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事實。

她俏臉刷地慘白。

「我不是在怪妳,我只是想告訴妳,妳說的那些話我都聽見了。」

聞言,她慘白的臉上再添加一抹鐵青。

「對不起,我……」

「妳不需要道歉!」他瞪眼。「是我應該道謝,謝謝你救了我。但妳為什麼要跑?妳不信我會負責嗎?」

就是不要他負責啊!她苦著臉。「我們不能一同忘了那件事嗎?」

「當然不能!」他咆哮。「妳以為在我愛上妳之後,還會放手讓妳逃嗎?」

「你……愛我!」這事兒比太陽打西邊出來更教人驚訝。「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她是不信任他,抑或不信任自己?兩種情況都讓東方妮生氣。

「你明明不喜歡女人。」

「妳又知道了。」該死!難道她跟石威一樣,以為他有斷袖之癖。

「你自己說的啊!你討厭麻煩,而女人就代表著麻煩,你甚至不要她們接近你身旁三尺範圍內。」有憑有據的,他休想賴。

東方妮張大嘴,差點昏倒。「可那禁忌也包括了男人啊!我討厭的是所有的『麻煩』,人事物都一樣。除了妳我幾時有過同伴了?」

「我知道,從前在山上,你教我讀書、習武之前都會告訴我,你之所以撿我回來,是因為我擁有萬獸之王的氣息,你覺得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成長為一名與你並駕齊驅的對手,你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與我一較高下。」

「呃……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但……」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不虧負『虎兒』這個名字。」

我不當姑娘……我一輩子都只做「虎兒」,你心目中的虎兒……

他突然想起她在他昏迷時說過的另一段話,頭皮一陣發麻。如果她的腦筋是如此耿直不轉彎的話,他要說服她相信他愛她這條路,肯定是困難重重。

「東方,我們不能回到從前那樣嗎?我做我的『虎兒』,妳還是我最仰慕、崇高的對手!」她真的很不想去改變那種自在的相處模式,就怕他會將自己逐出他心底那方最特別的位置。

東方妮陰沈的視線移離她無措的小臉,白玉般的俊顏上罩著一層烏雲。

「可是虎兒,我已經無法再用以前的態度對妳了。」

「為什麼?」她臉色大變,猛地拉住他的手。

他一反手,捉住她的柔荑往懷裡拉,她纖細的身軀飛入他的胸膛。

「因為我已經知道妳是女人、嚐過妳的美好,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會想直妳、親妳……」說著,他低下頭攫住那抹夢寐以求的紅豔。

這不是第一次了,照理說她應該有些習慣,但她還是覺得暈眩,隨著他唇舌的持續逼進,她體內的火焰徹底失控。

情不自禁為他啟開了唇,迎接他火熱濕潤的舌進入遊覽;歡欣恭迎他的是她的丁香,它扭著誘人的舞步緊緊糾纏住他的舌,期望將它留下,直到一生一世!

他大掌來回摩挲著她柔嫩的粉頰,聲音又低又啞。

「妳明白了吧?我想對妳做這種事,渴望極了。」

虎兒癱在他懷裡,氣喘吁吁。

「為什麼?我不懂,東方。」

「我也不懂。」愛情來得就是這般突然,他也是措手不及啊!「記不記得前陣子妳常常問我!我是不是病了?為什麼待妳的態度如此奇怪?侯爺不過為妳準備了一套衫裙,我就氣得破口大罵;後來在「迎仙樓」裡看見妳回復女兒身,我整個人失控得差點拆了那家妓家院。那時我也不懂為什麼?我問我自己,妳本來就是個大姑娘,我從小將妳養大,再清楚不過,我到底在慌些什麼?」

「你討厭我變得不像你心目中的『虎兒』,那萬獸之王的傳承?」

「只是這樣嗎?」他笑著把她抱進懷裡。「如果那感覺是討厭、是失望、是痛恨……妳覺得妳還有可能保持四肢完整到現在?」對於那些厭物他向來是毀之而後快的。

虎兒摸摸自己的手腳、臉龐,清亮的大眼筆直地望著他。

「從小到大,你雖然常常罵我,卻從未真正傷害我。」

「因為不捨,妳懂嗎?不可否認,初見面時,的確被妳的野性吸引住了,沒見過這樣的娃兒,有趣到極點。但我始終知道妳是女孩,打不得,我該做的事是保護妳。」

她歪著頭。「我好像懂,又不是很了解;東方,那現在你到底希望我做什麼?做個大姑娘嗎?可我不會啊!」

「妳想做什麼?」

她抿著唇,低下頭。「像以前那樣可不可以?」

「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到處玩耍的虎兒嗎?」

「可以嗎?」

「有何不可?」他聳肩,笑了。「不過『虎兒』之外,我希望妳再添一層身分。」

「什麼身分?」

「東方夫人。」


────────────────────────────────────────────────────────────────────────────────

東方說:希望她嫁給他,做他的夫人。可是,她做得到嗎?

當人夫人,應該做些什麼事?

虎兒蹲在後院裡,瞧著侯爺府裡那些個夫人,彈琴、打扮、做女紅……她沒一樣會的,這樣該如何當東方夫人?

她實在不懂,東方為什麼突然要她當他的夫人?不做夫人就不能永遠在一起了嗎?

她對那個夫人的寶座實在沒興趣,也做不來。可不可以和以前一樣,只是伴著他、陪著他,一起讀書、一起練武?

「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東方妮自背後環住她的腰,濕熱的唇啄吻著她的耳垂。

這種親密方式,其實她還滿喜歡的,但想到親密的結果是坐上他夫人的寶座,她就下意識排斥著。

「不要,東方。」

「為什麼?」他的聲音悶在她的長髮裡。「以前妳不是也很喜歡黏我?」

「唉!」她覺得壓力深重。「今時不比往日。」

「怎麼說?」他放棄了她白細的頸脖,開始正視她煩惱的小臉。

「我沒把握做好你的夫人。」她甚至連如何當個真正的女人都不懂。

「妳以為當我的夫人應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

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虎兒忍不住白了他一記。

「起碼也該像侯爺夫人一樣,儀態高貴、端莊秀麗、擅長女紅……」

「這樣的女人只怕再來十個也不夠我打。」他的口氣陰森森的。

她睜大了圓滾滾的眼。

「妳以為我在開玩笑?」他狂妄地大笑。「妳說的那種女人等於我眼中的麻煩,對於麻煩,我向來如何處理,相信妳不會陌生。」

「可全天底下的『夫人』都是那樣的啊!」

「所以我才不娶妻啊!」從前,在他眼裡「娶妻」與「自找麻煩」是同義詞。

「如果不是妳,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妻。」

她似懂非懂。照他的說法,就因為她不像女人,完全達不到一般人口中「賢妻」的標準,所以他才愛她、才想娶她;這理由實在是……

「果真如此,我們根本不必成親,就照以前那樣不就行了?」

「可是我想親近妳啊!我雖不在乎世俗眼光,但無名無分的,我們之間的親密就變成一種輕薄了,我不想那樣,而且,萬一將來我們有了孩子怎麼辦?」

「孩子--」她嚇得跳起來。連「夫人」都做不好了,該怎麼當人家的娘?

「別告訴我,妳不知道男女行過魚水之歡後,就會有孩子。」他們的師父好歹是一代神醫,她沒道理連這種知識都沒有吧?

「我知道!」只是從來沒去想。那現在怎麼辦?她的肚子裡不會已經有了他的孩子?天哪,好恐怖!

東方妮嘆口氣。「我就曉得妳壓根兒忘了那回事兒。」

「我……我沒想那麼遠……」她覺得好羞愧。「一直以來,我想的只是如何以『虎兒』的身分與你相伴一生?」

「妳以為無名無分的男女有可能相伴一生?」她未免太蠢了吧?是他這個教育者的錯。「妳難道都沒想過有一天我會結婚生子?」

「那與我們的關係並無妨礙啊!」若真有那一天,她會覺得那是最佳的結局。

「我還是『虎兒』,你一生的對手,我們依然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讀書、練武、旅行、打架……這些事不是丈夫與妻子間會做的;只有我和你,『狂虎』和『虎兒』,一對天生的敵手會這樣相處。」

一股氣衝上他的腦門,他從前那番「天生敵對手」的教育真的是太太……大徹底了。

此刻,他終於了解她對他的仰慕有多深了!不愧是「爹」字的最佳代言人,天底下最偉大的人;她根本把他的話當成聖旨了,打算一生遵奉不違。

一隻手很輕易地就把她扛了起來。

「呀!」虎兒駭叫。

「閉嘴。」他的另一隻手摀住了她的嘴。「看來我得用另一種方法讓妳開竅才行。」

她臉色發白,突然覺得他的聲音像冰一般的冷。

快步回到客房裡,他一抖手把她丟上床。

「你……你你別亂來啊!」他是「狂虎」,不是「瘋虎」吧?忽然感到一絲懷疑。

視她的抗拒如無物,他伸手解了她的腰帶,大掌透過衫子撫上了她的腰。

「啊--」上一回的記憶溜回腦裡,她控制不住地赧紅了雙頰。

「喜歡嗎?感覺怎麼樣?我一直以為上一次的結果是好的,妳跟我一樣都嚐到了愉悅。」他一邊摩挲著她不及盈握的柳腰,一邊喙吻著她白細的脖頸。

體內的慾火是那樣的熾烈,她否認不了曾經嚐過的愉悅。

「我忘不了,日日夜夜想著妳的甜美,妳呢?忘了嗎?」挑逗爬上了她堅挺的雙峰,他甚至還記得自己是怎樣擁抱她的。

記憶捲回那一夜,她幾乎百分之百地確定,此刻,他手指的觸感與上一回一般無異。

「妳不在意嗎?如果我也對別的女人做這種裏,妳的感想如何?」他俯下唇,那吻裡同時兼含了憐惜與憤怒。

任想像隨著他的話意自行運轉,他親吻、擁抱、憐惜……其他女人的畫面一一掠過,她暈眩的神智倏地清明了起來。

「妳沒有一點想要獨佔我的念頭……」

「將軍、將軍……」石威在門口大喊大叫著。

東方妮額上的青筋迅速浮了起來。

「快開門啊!將軍,皇上的賞賜來了--」石威竟然踢破了房門。

東方妮及時抄起了錦被重重裹住虎兒外露的肌膚,吃人的眼神瞪向石威。

「你是要自己滾還是要我把你踢出去?」

石威咕噥一聲,用力吞下一大口唾沫。

「但……侯爺在廳裡等將軍呢!」

「那與我何干,滾出去!」

「是與將軍有關啊,聽說聖上有意召將軍為駙馬,所以……」石威來不及說完,便讓東方妮一掌給轟出了客房。

「虎兒……」她在他懷裡,身子僵得跟木頭沒兩樣。他擔憂地輕拍著她的粉頰。「妳……」

「別碰我!」激昂霸道的虎嘯倏然響起,她運集了全身的功力震開他。「不要、不要、不要--」那嘯聲把客房裡的門窗都給震破,她的身子穿過破碎的窗戶,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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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湖邊似乎是她最愛的逃避場所。

東方妮搖頭苦笑,對她的了解這麼深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為什麼跑?我若被召為駙馬,不正達成了妳的心願?」

為什麼?她生氣啊!憤怒來得那般猛烈,幾乎燒灼了她的身。

願望不再是願望,她無法忍受他親吻、擁抱其他的女人,她覺得惡心、討厭、好想吐!

「虎兒……」東方妮伸手搭住她的肩。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豁然轉身,虎兒雙手緊緊圈住他的脖子。

她錯了,打與他肌膚相親的那一夜起,她就不再是單純的「虎兒」了!

所有的仰慕都已經變質成為愛情,還談什麼過回以前的日子?

她是在癡人說夢,高估了自己的肚量;其實她根本無法容忍有第三者來分走他的注意力。

她要他全心全意想的、愛的、抱的、戀的……都只有她!

虎兒終於開竅了嗎?東方妮抑不住笑意地咧開了唇。

「妳不要什麼?要說清楚啊!」

望著東方妮的臉,這個她仰慕了十多年的男人,對於做他的妻,她依然覺得害怕,但無論怎樣的恐怖都不及失去他來得深切。

「我不要你抱別的女人像抱我一樣……好惡心,對不起,我……我好自私,我不曉得該怎樣做你的妻,但我依然想做妳的妻,唯一的一個……我會努力學習,但可能會很久,這樣也可以嗎?」

他用力地將她摟進懷裡,像要把她連骨帶肉一起融入體內。

「當然可以,我等妳這句話等好久了。」也許……打第一眼相見,他就認定了這個特別的女孩,只是自己一直沒發現。

「我不能保證不會再惹你生氣,或者……」虎兒嚥了口唾沫,想起離開侯爺府前那聲激揚的虎嘯,現下整座府邸一定是雞飛狗跳的一團糟:「倘若又闖了禍事,那……」

東方妮頎長美麗的鳳眼瞇了起來,顯然領悟了她所言何事。他有些困難地開口道:「基本上,我當然希望麻煩越少越好,萬不得已……在別搞垮東方家的範圍內可以嗎?」

一抹淺笑緩緩在她唇角漾起。「我保證!」

「太好了,這樣我也可以回家了。」帶她回去見老爺,就能免去被叨唸偷溜的活罪,更不必去銀月國找什麼尋夢枕了。

「那聖上的賞賜呢?你……」她擔心皇上藉機刁難人。

「不理他就好了,哪有什麼怎麼辦?」

「可是他是聖上啊!他說的話就是聖旨,他既有意召你為駙馬,你拒不接受,還避不見面,會不會……」

「放心啦!」東方妮狂妄地大笑。「皇上早習慣了我的拒不受賞啦!」八年前他都能去了將軍的位子遊戲江湖去,八年後他難道還會乖乖地進宮去娶公主?別傻了!

「真的沒關係?」

「就算有問題,也自有侯爺大哥去背,與我無干。」

「是啊!」她兩指交叉一彈。「我倒忘了威遠侯,不怕不怕。」現下她真正該擔心的是……「我們一定要回東方家嗎?」雖然醜媳婦終得要見公婆,但能延得一時總有一時的好嘛。

「老頭的五十大壽就快到了,再不孝,壽辰那天一定得回去露個面。」

「東方老爹會喜歡我嗎?」就怕他老人家氣弱體虛,會受不了她的野性,屆時將人家的壽辰變成忌日就不好意思了。

「相信我,他絕對會喜歡得痛哭流涕。」或許還會叩謝神恩呢!

「誇張!」她笑著,任他親親、抱抱。「真好……」

「什麼?」他正忙著啃咬她的耳垂,沒細心聽她說話。

「我說這種感覺真好,你不趕我、不罵我,還肯主動親近我……」

聽聽她那哀怨的語氣,好像他以前虐待得她多慘似的;他有這麼差勁嗎?

「既然妳喜歡,我沒道理不滿足妳的想望……」他俯下頭。

「唉呀!」在威遠侯府還親不夠嗎?真是……

羽山 於 2007-06-12 20:28:00 修改文章內容


發文數:710
發表時間:2007-06-12 20:29:00
第十章

人總是有劣根性的,嚐過一次甜頭之後,只要尋著一點機會,就忍不住想再一親芳澤。

尤其虎兒的美好是他一手培育出來的,那吸引力更是強大。

東方妮盯著眼前的紅豔,心旌一陣搖蕩。他渴望很久了!

突然,一聲異響竄進耳裡。「什麼人?」他迅速反應,抱著她飛身上湖邊的大樹。

方才他們蹲坐的地方驀然插著一枝白晃晃的利箭。

虎兒利目一掃,發覺東南方有異狀,她隨手折起身旁的樹枝,射向嫌疑處。

一名穿著怪異、滿臉刺青油彩的男人涼了出來。

「是他!」東方妮驚喝一聲,抱著她縱下大樹。

「這不是上回設陷阱毒害你的苗疆巫師?」虎兒永遠也忘不了這個擅長使蠱害人的卑鄙小人。「你還沒死啊?」

「人是還沒死,只是模樣兒狼狽了點兒。」瞧他一身的傷,八成被好生修理了一頓,是因為謀害他失敗嗎?

巫師咬牙切齒瞪著他們。「都是你們,否則我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本來他在苗疆過得好好的,被西夷國請來對付東方妮,也讓人奉若上賓,直到虎兒一聲虎嘯打壞了他全盤的計劃,而東方妮又脫出重圍;西夷國認為這全是他的錯,派人追殺他,苗疆又沒臉回去,連街邊的乞丐都欺負他,而這一切都是東方妮和虎兒害的,他無論如何也要報仇。

「是嗎?」東方妮笑得發邪。「我倒很想好好答謝你一番,因為你,我得了樣好寶貝。」他隻手圈緊了虎兒。

她抬眼望他,滿面疑惑,「我不是掃把星嗎?」從前,他每天都這樣說她的。

他忍不住抬頭翻個白眼。「有什麼不滿,妳不能回家再說嗎?非得在這時候洩我的底?」

「我沒有不滿啊!」事實上,她覺得他的話還滿有道理的。

他一時啼笑皆非,怎忘了她的腦袋構造與一般人不同,對於問題的反應直接到可以拿量尺來量。

「莫非妳喜歡那個稱號?」這個可能性並非沒有。

「談不上喜歡或討厭。」事實就是事實嘛!會因為各人的喜好不同而有所更改嗎?

「這……」

「閉嘴!」巫師火了。他們也未免大瞧不起他了!「你們笑吧!很快你們就要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哈哈哈……」

「你不是叫我們笑嗎?怎麼自己先笑了?」虎兒懷疑他是不是受刺激過甚,弄壞腦子了。

「妳能跟一個瘋子說些什麼?」東方妮狀似無奈地聳肩。

「你們該死--」巫師雙手一揚,又是一陣粉紅色的煙霧飄出。

東方妮脫下外衣,運轉成盾,將煙霧反擊了回去。

蠱毒這玩意兒趁人不備時施用是功效卓著,但對方若有了警戒,施術不成,己身反而易受其害。

巫師沒料到東方妮還有這一招,一時避之不及,所有的煙霧都襲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小心吸了一口,隨即癱倒在地。

虎兒冷眼瞧著他。「自作自受。」

「算了,別理他。」東方妮拉著她往回路走。

「你們……別太得意……我雖然沒能殺了你們……但我還是可以令你……們後悔終生……」他早料到自己一人恐非東方妮和虎兒的對手,因此花費近月的時間跟蹤他們,欲從他們身邊的人下手。經過一番評估,唯一稱得上他們友人的只有威遠侯、石威和一個名喚水仙的風塵女于。

前兩者他招惹不起,水仙他就不怕了,來找東方妮和虎兒之前,他已先對付過水仙,待他們回去後,發現受牽連拖累的友人,不信他們不悔恨一生!哈哈哈……

那樣,他就算死了,也瞑目了。

東方妮和虎兒不知他的詭計,只當他是死前在放馬後炮,理都懶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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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但這熱鬧卻不似平常。

「將軍,你總算回來了。」大路另一頭,石威氣喘吁吁跑了過來。「我找了你們好久,侯爺和京城來的李公公還在府裡等你呢?」

「嘿!大個子,你知不知道那邊是發生什麼事?」虎兒指著圍了一堆人群的所在。

石威睨了她一眼,不大想理她,但……將軍在瞪了,還是回話的好。

「聽說邊關第一妓院『迎仙樓』給燒光了。」

虎兒臉色乍變。「水仙姊姊--」她發足往人群聚集處擠去。

「虎兒!」東方妮當然是緊緊跟在她身後。

「將軍--」天啊!一間妓院比得上侯爺和背負聖旨而來的李公公嗎?石威快瘋了。

「水仙姊姊,妳在哪裡?水仙姊姊……」虎兒在人群裡拚命地找著水仙。

「虎兒姑娘……」一個抽抽噎噎的聲音傳過來。是冬梅!

「冬梅,水仙姊姊呢?」該不會是發生意外了吧?虎兒急死了。

「小姐在那邊。」冬梅指著站在原本是迎仙樓大門旁的白衣姑娘。「打火滅了之後,小

姐就一直那樣子了,動也不動,小姐,怕是嚇懷了,嗚……」

虎兒走過去,瞧著向來撫媚動人的水仙,她一身的髒污與狠狽,獨獨眼神出奇的盈亮。

「水仙姊姊……」總覺得她不是在難過,而是另一種更深沈的情緒。

水仙定定地瞧著地上那燒得只剩一半的「迎仙樓」招牌,好半晌不發一語。

虎兒沒轍,只好默默地站在她身邊護著她。

「都是那個人的錯啦!是他放火燒了房子……」冬梅持續哭訴著。

「那個人?」虎兒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回身,東方妮正對著她頷首,他與地有相同的看法。「冬梅,妳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從沒看過他,穿得古里古怪的,臉上還畫滿五顏六色的油彩,一進來就砸桌砸椅,說要找小姐報仇,院裡的保鑣企圖阻止他,也被打傷,最後他還一把火燒了妓院,我們……現在大夥兒都無家可歸了啦……」

虎兒和東方妮對視一眼,心中已肯定那放火的犯人是苗疆巫師。原來他說的要他們後悔終生是這個意思--對付他們的朋友水仙。

該死!剛才真該多踢他兩腳的,讓他死得太痛快了。

「水仙姊姊……」虎兒歉疚地咬著唇。「我……我很抱歉,今晚的事都是我……」

「虎兒,」沈默良久的水仙突然開口截斷她的話。「妳知道嗎?『迎仙樓』本來是叫『百花樓』的,院裡的姑娘人人都以花為名,取其百花,看似高雅,實則污穢。會改名『迎仙樓』是因為我,從我被賣進來後,百花變成了迎仙--迎接水仙;嬤嬤說這是給我面子,哈!我的面子可真大。」

「姊姊……」虎兒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水仙嘴角在笑,眼神卻是激狂的,那是承受了多年委屈終至爆發的跡象。

「哼,嘴裡說得好聽,其實不管是百花還是迎仙,同樣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一團爛污。我早就在等,看它什麼時候毀滅?結果……這就是結果了。」

「那妳現在終於自由了!」

「自由?」水仙轉頭,哀傷的目光鎖住虎兒的臉。「我有那種福氣享受自由嗎?」

「水仙姊姊……」虎兒大驚失色,聽她的口氣似乎對人生絕望。

「我等這一刻不曉得等了多久,終於給我等到了……」水仙蹲下身去,撫著那僅剩一半的「迎仙樓」招牌;好像多年的心願終於達成,接下來要做什麼?不知道,迷迷茫茫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真那麼捨不得,不會把它撿回去當傳家寶?」一個輕蔑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東方妮和虎兒同時睜大眼往回瞪。「你閉嘴!」這該死的石威,到底有沒有腦啊?

一直神情迷惘的水仙卻驀地掩唇格格嬌笑了起來。「你說得有理。」

「水仙姊姊--」虎兒擔心她是不是受刺激過甚了?

水仙卻繞過她,走向石威。「那就麻煩你幫我把它們搬到一塊兒,等我找到新的落腳處後,再一起搬過去收藏。」

「我為什麼要幫妳?」石威的莽性是天生,不管對象是男是女,他同樣粗魯對待,這世上唯一教他心服的只有東方妮。

「叫你搬你就搬,囉嗦什麼?」東方妮斥了句。

果然,他乖乖彎腰搬起了破招牌,可心底真不服氣。那娘們擺明了在整他嘛。

「要那麼留戀風塵的話,不會換家妓院做啊?下賤……」

水仙俏目一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石護衛,還有這個喲!」那語氣是輕諷刁難的。

那是個壞了一半的屏風,石威的眼珠子都快暴出眼眶了。

「這破爛玩意兒妳要來幹麼?」

「自然是當傳家寶嘍!」水仙拿他的話堵他;陸陸續續又支使他搬了不少爛桌子、壞椅子、破花瓶……林林總總,石威前抱後背的,身子骨差點被壓垮。

他額上的青筋越跳越激烈,想他一身神力,隨隨便便也能挑起百斤重的東西,這臭女人居然有辦法在火災堆裡撿出這麼多的破爛玩意兒,幾幾乎乎超出了他的負荷量,她到底在想什麼?撿這麼多,她有地方擺嗎?

「喂!妳夠了沒?」

「咦?怎麼,石護衛搬不動了嗎?」水仙無辜地眨著眼。「要不要我幫忙分攤一些。」

這臭女人在取笑他耶!石威深吸口氣。要他在女人面前示弱,想都別想!

「開什麼玩笑?老子力大如牛,這點小玩意兄我還不放在眼裡。」

「石護衛果然了不起,」水仙拍著小手。「那就再多撿一些吧!」

石威登時白了臉。

「我覺得這個也不錯。」水仙拾起了一個黑黑灰灰的小瓶子,是只尿壺。

石威見狀,眥目欲裂。

「臭女人,妳不要太過分!」

水仙只當沒聽見他說的話,一只痰盂又塞進他懷裡。

東西實在太多了,就見石威背駝得幾乎抵到地,搖搖晃晃兩下,腳跟突然踢到一根斷樑。

「啊啊啊--」就這麼地,給一塊破爛玩意兒推壓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水仙好心撇開掛在他臉上的尿壺。「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石威瞪著她。這臭女人居心不良,誰曉得她又要怎麼惡整他了?

「不要!」他有骨氣,不接受女人的援助。

「是嗎?那你只好自己起來了。」水仙聳肩,又把那只尿壺掛回他臉上。

一旁,虎兒早忍俊不住,抱著肚子笑彎了腰。

「水仙姊姊,妳……哈哈哈……這笨石威……」

水仙伸了伸腰骨,順手揮去身上的泥灰。

「呼!好久沒這麼輕鬆,好久……」她眼底罩著層水霧,唇上浮著笑意,美豔的臉龐上同時混合了淘氣與純真的氣息。

「水仙姊姊,」虎兒牽起她的手。「接下來妳有什麼打算?」

「也許會買棟小屋,有塊田,隱居吧!不然做點小生意也行。」她還有些積蓄,但最想做的還是出家去,削髮為尼,從此了斷塵緣。

「水仙姊姊,不如妳跟我們一塊兒走吧!」虎兒指著東方妮。「東方的家在京城很有名望,家裡地做很多生意,可以請他為姊姊謀一份職。」

「水仙姑娘不必客氣,害妳遭遇這樣的事兒,我們也有責任,我一定會為姑娘謀一條好出路的。」東方妮本來就欣賞這位風塵奇女子的,能助她一臂之力,他很高興。

「不必了,我喜歡這裡。」水仙未與人私奔前,家也住京城,父兄都在朝為官,顯赫一時,但她卻識人不明,淪落風塵,怎還有臉回去?

就算回去了,父兄想必也不會諒解她,沒地還落了個玷污家門的罪名。算了吧!這輩子她是已斷了回家的念了。

「那……東方,能不能請侯爺費心照顧一下?」像水仙這樣貌美如花、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虎兒怎安心放她一人獨居?

東方妮低頭吟哦了會兒。「不!別找大哥,我有更好的照顧人選。」

虎兒順著他的眼神,望見尚趴在地上起不來的石威。他跟水仙似乎有那麼一點味兒?由他來照顧水仙……或許是個好主意哦!

「東方,那照顧人選就由你去說服了。」

「你們別費心了,我不需要人照顧的。」水仙心裡是再不願沾染情緣的。「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而且有冬梅陪著我。」

「我會照顧小姐。」小丫鬟拚命點著頭。

「就兩名女子獨居,無人照應,萬一遇到地痞流氓、或小偷強盜什麼的,怎麼辦?」東方妮搖頭否決掉她們的提議。「水仙姑娘不必擔心,這人雖稱不上斯文儒雅,行為舉止倒還不失君子風度,由我來說,他一定會努力保護姑娘。」

「可是……」水仙還想拒絕。

虎兒已拉住她的手。「水仙姊姊,妳就別再操心了,一切有東方在,他會安排妥當的,我們先回侯爺府,妳受了一夜的驚嚇,也該累了,梳洗一番,睡一覺,所有的麻煩就都過去了。」

待虎兒、水仙、冬梅全都走了。

東方妮踢踢賴死在地上的石威。

「你還不起來?」

石威拿鼻子頂開臉上的尿壺,可憐兮兮地開口。「將軍,我起不來啊!」他的腳扭傷了,而背上的爛屏風又該死地重得像死屍,他根本使不上勁兒起來。

「要我幫你嗎?」東方妮蹲下身,與他面對面。

喝!石威一下子紅了臉,早知將軍俊美無儔,就近一看,那震撼力更是劇烈,他心臟跳得像要爆炸了。

「把你腦袋裡那些個齷齪下流的畫面給我消掉。」東方妮伸手搧了他一記耳括子。

「唉喲!」石威吃痛悶哼了聲。

「你給我聽好了,石威,我和虎兒要回家一趟,這期間水仙姑娘就交給你照顧了,她要少根寒毛,我唯你是問。」

「將軍!」石威哀嚎。「那個女人對我居心不良耶!我……」

「什麼叫那個女人,她有名有姓,就叫『水仙』。」

「不過是個青樓妓女。」

「水仙姑娘聰慧絕頂,你最好改掉這種出言不遜的惡習,否則跟她在一起,你會被整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要跟她在一起啊!將軍,我要跟著你,你上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去,不做護衛也沒關係,做小廝好了,求求你將軍,別拋棄我啊!」聽他說的,活似個被東方妮始亂終棄的棄婦。

東方妮不住地皺眉。「我可不要一個見了我就臉紅的護衛,看了就生氣。」

「我再也不會了。」石威願意指天咒誓,只求別讓他跟水仙在一起。

「這樣吧!你若能在這段期間內保護好水仙姑娘,等我回來,我就正式收你進東方家,如何?」是進東方家喔!可不是跟著他,讓石威去保護老頭兒,兩個麻煩精湊在一塊兒,肯定天天有好戲看。

「真的?」

「保證不誆你。」

「那……」想起那個臭女人,石威就好不甘願,但為了服侍他最崇拜的偶像,還是……「好吧!」咬牙認了。

「那一切就都交給你了,再見。」東方妮拍拍手,起身走人。

「將軍……」怎麼這樣,他還沒起來呢!將軍不幫他嗎?

「這是懲罰你剛才看著我胡思亂想。」東方妮說著,越走越遠。轉瞬間,人影已逝。

「啊!」石威張口結舌。不會吧?將軍,這懲罰也未免過重了,現下是十月天耶!都霜降了,把他一個人留在大街上,他會得風寒、生病……也許還會死掉……

將軍、將軍……救命啊!

那個臭女人,不是說要幫他嗎?快回來啊!這次他不會再拒絕了,拜託……誰都好,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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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小心。」十里亭外,水仙,她身旁站著新任護衛石威,一起送東方妮與虎兒回京。

「水仙姊姊也保重。」虎兒依依不捨地朝她直揮手。今朝一別,不知何年何用才有再見之期,也心裡著實難過得緊。

「別哭啊!過些日子,等老頭兒的壽辰過了之後,我們可以再回來的。」東方妮牽著她的手,是有點嫉妒她與水仙的依依之情。就不知道今日告別的若換成他,她是否惦念依然?

虎兒抽抽噎噎許久,直到再見不著來送行的人影,回顧的螓首才放棄地轉了回來。

「下次是什麼時候?一個月嗎?」

一股酸氣沖上他喉頭。拜託,京城和邊關來回就要一個月,她在想什麼?

「一年,這期間我還要跟你成親呢!」

「成親!」她大驚失色。

「怎麼?妳又反悔了?」他吊高眉頭。

「不是!」低頭,瞧見他們交握的手,跟他成親是早就心裡有數的事,只是……還不大能適應。

三歲認識他至今,想過無數未來相處的情形,兄弟、對手、朋友……就是沒料到會變成夫妻。

心底對他的仰慕,是像崇敬神人一般,遠遠地看著他、望著他,隨便親近一下,就夠她高興老半天。

但夫妻……太親密了!她心下有點兒不安,不過能跟他永遠在一起,這一切都該算是值得的。

最最起碼,她是真心癡戀他的懷抱,而他也是了解她的真性情才愛上她的,這樣的結合,未來的新生活當不會有太大的衝突發生。

慢慢地,有點期待了,嫁予他為妻,從此與他相伴相隨,共度一生。

「哎!虎兒……」東方妮突然期期艾艾地開口,神色上有抹尷尬。

「嗯?」她偏頭望他,難免疑惑。「有什麼事嗎?」

「妳說過,妳逕往女人堆裡鑽、到處幫助女人,是為了尋訪與我相似的容顏,聊以慰藉,對不對?」總是有個疙瘩,瞧她對女人那股殷勤勁兒,他心裡就不大舒服。

「是啊!」

「那我現在天天跟你在一起了,妳那……嗯!偏愛女人的嗜好是不是可以改了……」還沒問完。

「呀!」一陣女性的尖叫聲突然響起。

虎兒漆黑的眼眸立即發亮。「可憐受迫害的小姑娘們,別害怕,我這就來救你們了。」說完,她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東方妮面色如土。這像是為了他才去找女人的嗎?

「虎兒--」官道上,兩名小姑娘追著一個賣油的大漢又踢又打。

「大色狼、不要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打死你、打死你!」

「兩位小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們站在路中間,我又挑著擔子不方便,才會不小心碰到你們,請你們原諒我吧!」賣油郎根本不敢還手,抱著腦袋拚命求饒。

「這路又寬又大,你別人不碰,偏碰我們姊妹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小姑娘可兇著呢!

「說得對,吃姑娘豆腐者,罪無可恕。」場面已經夠混亂了,虎兒還拚命搧風點火。

賣油郎給打得趴在地上,全身縮成一團。兩個小姑娘、加上虎兒還不放過他地六隻手、三雙腳齊揚。

當東方妮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令人啼笑皆非的景象。說句老實話,他遠比較同情那位賣油郎,居然這麼倒楣,同時招惹上三隻母老虎。

「救命、救命啊……」賣油郎的求饒聲已虛弱得即將告盡。

「夠了!」東方妮看不下去了。難道只因一時的擦撞就要打死人嗎?

「東方,這隻大色狼欺負女孩子耶!」虎兒憤憤不平。

「那你們也已經將人『欺負』回來了,還想怎麼樣?」東方妮走過去扶起賣油郎。「你還好吧?」

賣油郎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多謝公子救命大恩,謝謝。」

「哼!」兩位小姑娘中的姊姊秀巧的下巴高高地抬了起來。「竟然跟大色魔同流合污,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東方妮陰冷的目光橫掃過去,兩位小姑娘不約而同倒退一大步。除了虎兒,他心底的柔情是不對外開放的。

「你……你想怎麼樣?」好可怕的男人,活似地獄圖上的閻君降臨於世。兩姊妹白著小臉縮成一團。

東方妮理都不理那對姊妹花兒,回過頭去看著賣油郎,他的擔心砸了,兩大罐香油流了一地,人又被打得渾身是傷,可真夠慘的。

「虎兒過來。」沈臉拉過小罪犯,從她懷裡掏出了兩錠十兩銀,丟給賣油郎。

「這是她打傷你,還有砸爛你擔子的賠償,你快走吧!」

「咦?」賣油郎明顯愣了下。「但是……這位公子,我的油不及這麼多銀兩啊!」他老實的臉龐扯開一抹憨厚的笑容,拿起一錠元寶欲退還東方妮。「我只要十兩就夠了。」

東方妮沒看他,只是一逕兒瞪著虎兒。這叫拿姑娘當他的替代品嗎?顛倒了吧!瞧她見著姑娘就發狂,是非黑白全忘了的蠢樣,心頭的火又一絲絲竄燒了起來。

虎兒不好意思地縮著脖子,低喃:「下意識反應嘛!又不是故意的。」

「哼!」東方妮忍不住啐她一口,再轉向賣油郎。「不必客氣,這件事是她做錯了,理當加倍賠償。」說完,他拉著虎兒快步離去。

兩姊妹看著東方妮高傲的模樣,一股氣便在胸口。「喂,你等一下!」此刻賣油郎的輕薄已成過去式,真正教人難以忍受的是東方妮。「你剛剛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東方妮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人家對他和顏悅色,他有興趣敷衍兩句,至於沒禮貌的傢伙,就算是天皇老子,他照樣甩都不甩。

「我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東方妮和虎兒的腳程實在太快了,兩姊妹追之不及,眼睜睜看著他們跑掉,只氣得直跺腳。

「東方,那個……」虎兒畢竟比較憐香惜玉。「她們在叫你耶!」

「別管她們!」他沒好氣地道。心裡的醋火都快翻天了,誰還有空理那些無聊女子?

「可是,她們好可憐的樣子……」她輕皺瓊鼻。「女孩子個個都是寶,美麗又可愛,你真該待她們好一點才是。」

「是啊!所以妳剛才就是非不分,卯起來把賣油郎打一頓?」她越說,他越火。方才的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賣油郎單純如白紙,不可能無端欺負女孩子,擦撞的事應該是場意外;倒是那兩個小姑娘,潑辣驕縱,真真教人受不了。

「唉!我要真的想打人,賣油即早掛斷八百次了!」她抿唇淘氣一笑。「我只是不忍心看小姑娘們難過,做場戲逗她們開心,反正賣油郎皮粗肉厚,幾隻花拳繡腿又傷不了他,犧牲一下有什麼關係?」

他幾乎已百分之百確信,她的戀女癖是天生,根本與他無關,聽她一開始說得天花亂墜……嗟!

「虎兒,我告訴妳,現在有我在妳身邊了,不准妳再到處亂找替代品,聽到沒有?」

糟糕,看他的樣子,就像快氣爆了。她雙手趕緊圍上他的腰,螓首埋進他懷裡撒嬌道:「老爹,我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他氣紅的臉瞬間慘白。對了!差點忘了,她還有這項變態惡習。叫老公做「爹」像什麼話?非得重新教育過不可!

「虎兒,妳知道嗎?其實有一種稱呼,比天下最偉大的『爹』還要偉大的,那就是『相公』,來,叫一聲我聽聽。」

她愣了會兒,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他以為她還是當年的三歲小兒嗎?他說什麼她都信!拜託,她今年都十六歲了,隨便拿膝蓋來想,也知道他是在誆她,他真是想成親想瘋了!

「妳笑什麼?」他瞪眼,有幾分的惱羞成怒。「叫妳改口喚我『相公』,妳是聽到沒有?」

「哈哈哈……」她彎下腰,笑得越發大聲了。

羽山 於 2007-06-12 20:29: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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