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上錯花轎嫁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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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2:00
第一章

這种事情怎么會發生在她身上?老天怎么會這么作弄她?最不可思議的是──
  居然會在林媒婆的淚眼攻勢下軟化,任事情一路錯下去!太荒唐、太可笑了!更叫人難以相信的是日子居然在蒼皇行走間過了這么些天,馬車也順利的來到泉州的富林縣。
  李玉湖背著雙手在客棧上房有限的空間里來回踱步,絲毫不敢把目光停里在床榻上那一套鳳冠霞帔上。老天!她以為一切會有轉机的,但事實是:最終的結果仍是她不得不冒充杜家那位高貴的千金在明天与齊家那個癆病鬼拜堂!
  一般而言,像她這种長途的嫁娶,通常是在赶路到達地頭后,安頓在一家客棧中,好讓男方來正式迎娶。
  論气質,她連杜冰雁的十分之一都達不到!天哪!偏偏來到泉州之后才發現,齊家不僅是有錢而已,甚至可以說是家財万貫!由于數代以來男丁始終是單傳,且又早亡,所以大把產業皆由女性來掌理。齊家雖由女性當家,家規卻相當嚴苛,且各种家規教條非得嚴謹遵守不可!光是一個齊老太夫人就足以使人望而生畏,讓人見了大气也不敢吭一聲,無形中矮了一截!隨便一條有關首富齊家的馬路消息便足以讓李玉湖當下想遁逃回揚州!
  其實,早先她會被林媒婆的眼淚打動也是因為可怜她的處境;另外,她也想到杜冰雁不該以寡婦的身分過這一生。既然傳說齊公子已活不了多久,不如等他死了之后再回揚州,也算替冰雁解決一樁麻煩事,畢竟她們已算得上是朋友了!而且,在林媒婆再三保證下,她相信冰雁會被安全送回揚州,她相信那位將軍不會為難一個無辜的少女。
  無論如何,比起弱不禁風的冰雁,她有強健的身体与足以自保的功夫,不怕嫁入齊家會受欺負。如果齊家人真那么難纏的話,她更無法放心讓冰雁嫁進去,這是朋友間的義气。而且她心中“肯定”的相信,那位“齊公子”已病到不能人道,她根本不必怕會有什么損失。所以簡單的想了想后,她決定依林媒婆的請求,冒充冰雁嫁入齊家;反正那男人捱不過今年了,她還怕什么?
  但倘若齊家的家規當真嚴苛到令人咋舌恐懼的地步,那又另當別論了!她實在是幫不上忙呀!她李玉湖出身平民人家,几曾過過千金小姐的生活?一些大家閨秀的舉止風范她全不會,益形顯現出她的粗魯不雅。只要翻看冰雁繡的那几車布料,精致的程度足以讓李玉湖羞愧得抬不起頭!連最基本的刺繡她都不會,將來肯定會露出馬腳的!她十七年的生命中只知道練拳腳功夫,她爹才舍不得請人教她刺繡呢!他是宁愿她拳腳功夫了得,以幫助武館多攢些錢;再來就是粗略的認得几個字了,還是偶爾偷偷趴在學堂的窗口偷學到的!嫁入大富之家,她要如何應對一大票人口?這些她沒學到呀!完了!她熬得過今年嗎?
  越想越恐慌,而明天就要拜堂了!她冒充得來冰雁那种高貴的气質嗎?瞧她粗手粗腳大而化之的,根本是粗野女子才會有的模樣!
  雖然陪嫁過來約六個貼身丫鬟保證會努力幫她扮演好杜冰雁的身分,可是她的心仍沒半點踏實!畢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欺騙人的事呀!實在有違她坦蕩磊落的性格!光想到從明天起要故作优雅就全身起疙瘩!
  如果可以,她真想逃!可是她已答應人家了,怎能臨陣脫逃?!所以,此刻她也只能在這深夜獨自苦惱不休,然后決定把一肚子的悶气轉移到那齊三公子的頭上!
  那家伙要死就快點死,偏偏半死不活的在那邊想耽誤一個女人的終身!即使他不能人道,但一個完璧的寡婦仍是不能再嫁予他人,簡直存心害人嘛!
  李玉湖重重的捶了桌子一拳,濃眉杏眼的俏臉上有著堅決!她知道該找誰為這一團錯誤負責了!
  就是那個叫做齊天磊的癆病鬼!
           ※        ※         ※
  明日,泉州首富──齊家的命根子就要迎娶新婦入門了!這當然是齊家的大盛事。早在一個月前,齊家人就開始布置新房,采辦的各种什貨全由快馬傳送。在近几日,大致上都已就序,于是開始張燈結彩,張貼雙喜字,將向來沉肅巨大的齊宅妝點得喜气洋洋,比大過年還熱鬧!三天前,泉州十大縣內,只要与齊家沾得上一點關系的人,全捧著大禮來到齊家大門前,擠成了車水馬龍。
  為了宴請各方來客,齊家除了在大宅子內擺了一百桌外,更在大宅外的廣場上搭棚子准備開席上千桌,大手筆的宴請縣內的人民。
  這番大手筆除了意在展示齊家雄厚的財力外,也為了想趁這熱絡的喜气沖沖喜,就盼能沖去齊三公子身上的病魔,讓他早日康复!齊家再也禁不起任何不幸的消息了!
  溺愛孫子的齊老太夫人,在宅子南方的空地上建了一幢美輪美奐的獨立別院,更在其中豢養了奇禽异獸,連了假山流水,种了百花百草,取名為“寄暢新苑”。
  入門處一幅長對聯:右邊是:閉門宛在深山,好花解笑,好鳥能歌,盡是天性活潑。
  左邊對著:開卷如游往古,几輩英雄,几番事業,都成文字波彌。
  這幢新苑建成已一年,一直為齊三公子准備著。之前在老太君的嚴令下,誰也不許輕易進入,怕惹晦气,只讓齊三公子閒暇時入內看書休養。
  今夜,佣人已將三公子的日常用品全搬入“寄暢新苑”中,整幢新房大致安置完畢,就等明日拜堂后迎新娘入房了!
  “話說人生四大樂事,即為: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而明日你將欣逢四大樂事之一,不知可否告知心中感言,与愚兄共享喜悅?”
  順著“寄暢新苑”的小徑走去,在通過一片桂花林后,有一處舖著三丈見方的鵝卵石的空地,上頭置著雪白的石桌、石椅,全是以精工雕琢出的大理石;此時正坐著兩個對飲香茗的男子,一黑一白,一個粗獷中見瀟洒,一個斯文中見优雅,臉上皆是閒散的笑容。
  穿著黑衣的男子沏上一壺新茶,挑起一道濃眉,顯然正在等待白衣男子給他回覆滿意的答案。
  大理石桌的四角皆嵌著夜明珠,与月光相映成光華,照亮四方,也照亮兩張各具特色的俊逸面孔。
  那白衣男子有著一張漂亮又白皙的面孔那种白皙是屬于很不健康的白,映得一雙劍眉与眼瞳益加深邃不可測。他的身形高瘦,但骨架方正,使得一襲白衫穿在他身上只感到飄逸,卻不顯得松垮。
  他就是齊三公子,外傳快入土為安的那一位齊家第五代碩果僅存的唯一命根子!二十四歲。依他前二位兄長皆活不過二十五歲的例子來看,沒有人會相信他能活過今年的冬天!在這個早春霜冷的三月底天气,又是深夜,他應該為了身体著想,乖乖躺在裘褥中安睡的,可是他卻外衣也沒添一件的与他的專治大夫兼拜把大哥坐在園子隱密的一隅吹著夜風聊天喝茶!若給老太君知道了,是何等罪不可赦的大事呵!他還沒給齊家留下后代,怎敢如此輕忽自己寶貴的生命?!
  “為什么我總覺得你嘴角噙著的是看好戲的笑意?”齊天磊口气慵懶,又含著一抹無可奈何。到底,他仍是逃不過被當成种馬的命運!而拖了一季冬天的風寒更弄巧成拙的鑄成這一棒“美事”!
  那黑衣男子劉若謙爽朗一笑,假意拱手道:“豈敢豈敢!目前在下可是寄住齊家的食客,除了巴結奉承外,什么冒犯的話可不敢多說一個字。”
  淡淡的掃了眼四周布滿的“大”字,齊天磊仰首看向星空。沒想到他的終身大事居然就這么被訂下了!在太君、母親之類的長輩們淚眼攻勢下,身為齊家沒用的男丁,至少要努力孕育后代!
  “原本你可以使事情不必走到這地步的。”劉若謙收起玩笑,了解他兄弟胸中的不甘。
  “是嗎?那可由不得我。”齊天磊歎了口气。“從我大哥在二十歲那年為了一個名妓与人打架,失足跌落湖中淹死,我与二哥便被當成無行動能力的孩子,連吃几口飯都被限制。再輪到二哥在三年前二十五歲生日那天被毒蛇咬死后,這些年來,我連下床的自由都沒有了!沒有人相信我是健康的!記不記得三年前太君重金禮聘你來當我的大夫時,你笑成什么樣子?”愈想愈不舒服,生性溫文的齊天磊簡直接近低吼了!
  而劉若謙則又笑又嗆的吐出一句:“哦!我看到了一位絕美的大姑娘……”
  “去你的!”齊天磊不客气的抄起一杯茶向他潑去,劉若謙身形一閃,輕易的躲過茶水流彈。
  由于齊天磊是在母親難產下出世,當年怕他長不大,隨即听從長輩的建言,將他當女孩儿來養,還穿了耳洞!那真不是蓋的,齊天磊完全遺傳了其母的花容月貌,扮起小女生一點儿也不費工夫。齊父生前最愛抱著他四處獻寶,博得大票長輩的厚愛,甚至有一群毛頭小子為了与他玩而大打出手!由此可知齊天磊是多么的美麗逗人了!直到他七歲,開始懂得抗議后,長輩才讓他換回男裝。可是到了成年后,他房內仍有隨時備用的女裝;在他二哥死后,要不是他百分之百的堅持抗拒,恐怕又要被迫穿上女裝了!而三年前,他与劉若謙初相識的情況即為:他一身的素白,身体因長期臥床而虛弱蒼白,被著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讓母親為他戴上了耳環,然后劉若謙這個少年醫生出現了!
  當時,劉若謙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美人儿,雖然身形稍嫌大了些;可是,再看一眼,他肯定面對的是一個人妖!正想推卸這個工作腳底抹油時,又發現了床上俊男眼中的尷尬与侮辱顯然是一只困獸!當下起了戲謔之心,居然向他求了婚,直嚷嚷要迎娶這么一個大美人……
  此事嚇得齊家長輩們差點昏厥不省人事!心想會不會請來了一個有怪癖的男子?惊疑不定之余,兩個男子卻縱聲大笑,從此成了莫逆之交。
  也只有在劉若謙面前,齊天磊才會被當成正常人看待!老實說,一個長期被強制臥床的人,再健康也會給整出病來,天天喝什么補品都沒用!
  劉若謙的治療方法很簡單,讓他下床運動,教他打坐、吐納。
  至少齊天磊的健康有長進是事實,所以齊老太君听從了劉若謙的安排,在城外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了幢樓讓齊天磊定期的去休養。每半年讓他去住個一、二個月。
  就趁著這么一兩個月,齊天磊充份吸收自由空气,与劉若謙行走四方。
  要說齊天磊身体上有任何不妥,全是齊家長輩們一廂情愿的想法。与劉若謙三年這么混下來,他還會有什么隱疾才怪!可是也因為“病弱”的好理由才由得他可以有机會出外走走。
  至于說他拖過了一個冬天的“風寒”實在是太扯了!“扯”到他的終身大事莫名其妙的定了下來。還不是他那急于抱曾孫的老太君,生怕他活不過二十五,在去年已開始物色人選,開工建新房樓閣,并且不允許他再去別苑養病,害他原本想趁机与劉若謙一同上洛陽參觀文武招親大會的盛況都無法成行!當下他只有裝病,匆匆被送去別苑,也順利的讓他們偷偷跑去洛陽看別人的笑話!殊不知此時笑話正落到他頭上來!
  這回是真的逃不掉了!
  劉若謙真心安慰道:“看開些!听說你的媳婦是揚州大大有名、才貌德慧兼備的一流美人儿,又是大家閨秀,不知有多少男子妒羡你的好運道……”
  “那你為何又要逃?”齊天磊打斷他的安慰,輕描淡寫的擲回一句,順利的阻住他的口。
  身為名醫兼游俠的劉若謙,出身為江湖某大幫派幫主的獨生子,八年前為了拒絕雙親逼婚而浪跡天涯;加上生性閒散若野鶴,不喜拘束,几年下來,只偶爾捎信回家報平安,卻不敢回家,生怕一場婚宴等著他,也怕被永久絆住而不得超生。
  外人只知道劉若謙是個名醫,也頗有武功底子,卻不曉得他大有來頭的背景;這讓他活得更瀟洒自在,因為當齊天磊是兄弟,才獨對他告知。
  他們身上有一种相同的落拓特質,益加顯得惺惺相惜。不過,明天齊天磊要當新郎倌的事實是任誰也改變不了了!
  齊天磊又歎了口气。娶個妻子沒什么不好,但這件事的背后意謂著會有一個女人介入他的生命中,与他分享其他隱私!也代表將來的生活中他不能享受二种不同的生命了!他知道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舉上有禮重風范,所有的言行全像以尺度量過,沒一點突兀的樂趣!夫妻之間相敬如賓,他要是膽敢有一點不規矩的舉止,她就會覺得被冒犯了……一個冒犯妻子的丈夫?唉……今夜皎洁的星空實在不符合他悲慘的心情!
  沒有人會說那位杜家小姐有不好的地方,畢竟老太君挑了一年,從上千佳麗中精選出來的人儿,再差也有限了!誰都知道老太君挑剔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尚無娶妻的心情;然而事實卻是老太君甚至已物色了兩個女孩要給他當側室!生怕有個万一似的。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被當成种馬似的對待!偏偏哪!齊家男人三代以來都死得莫名其妙的容易。要說他自認能活到七十歲,別人只當他是痴人說夢!
  難怪他必須裝病出門透气了!在齊家,他什么也不能做,連拿把水果刀,家人都當他會拿不穩而刺向自己心口;走到那儿都會有一票奴仆跟著,隨時等著替他急救!
  恐怕那位明日將過門的女子也開始在計算他何時入殮了!
  一大堆想來很煩的事情全兜上心頭,要是他還能為明日的事笑逐顏開,那他真的是有病了!
  看看他,為了這迷人的花月夜明月茗茶,好風如水,春景涼夜無限;想賞個夜色也得攀窗而逃,躲過守在門口打盹的仆人,才得以在此与劉若謙把茶言歡賞月!
  是呀!一如外傳,他是嬌貴的齊三公子,齊家眾長輩心中的命脈、希望!就跟囚犯一樣的嬌貴─——又一陣百無聊賴的沉寂,齊天磊突發奇想的低語:“想個法子讓我死了吧!順遂她們所愿。”
  “那也得在你妻子腹中有你的种之后。”劉若謙向天空拋了一粒花生米,完美無誤的落入他大張的口中。
  唉又是一聲困獸的歎息。
  明日,世間將又出現一樁不情愿的姻緣。
  不過,他實在不懂,有那一种女人肯嫁給一個快要病死的男人?又是一個大家閨秀!想來,有問題的人不只是他了!然后齊天磊揚著一雙劍眉,笑叫:“會不會那閨秀給人弄大了肚子才決定下嫁于我?那我連“努力”也不必,直接就可以“死”了。”
  這回換劉若謙潑過去一杯茶水,想冷卻一下他的腦子。而齊天磊倏地翻開折扇,將茶水盡數揮向兩側,雪白衣衫沒沾到半點濕。想來三年的調教,齊天磊是有收獲的。
  “全天下也只有你這個新郎倌會希望妻子被人藍田种玉,太大方了!我開始怀疑你真的有病!”劉若謙不怀好意的瞄他。“你不會是那儿有問題吧?”
  一段沉寂,然后是杯盤茶壺在天空中飛來閃去的影子,加上呼呼的衣袂飄動聲,一如以往,話不投机半句多,二人展開了破坏春天夜景的練功時間……
           ※        ※         ※
  實在是忙碌又累人的一天!
  一大早,迎親隊伍即來到客棧接人。李玉湖隔著蓋頭,當然什么熱鬧也見不著,就听林媒婆那張嘴在描述,那個騎白馬而來的新郎倌面如冠玉、玉樹臨風!俊容無匹得的讓人為之失色。
  不過,那新郎倌居然還能騎白馬來而不是乘轎倒是挺讓李玉湖詫异的!對齊三公子的身体而言不會太勉強了嗎?不過,那倒好,希望他騎到半途昏倒,當場壽終正寢,她就連過門也免了!遺憾的是,齊三公子的馬旁前后左右安置了八個高頭大馬的壯丁為了預防他公子哥不小心跌下馬!
  真是沒用的東西─李玉湖在心中偷偷的罵著,決定將齊三公子鄙視到底!要不是他,今天她那會陷入這般境地進退不得!
  熱熱鬧鬧的游了街之后,迎親隊伍終于來到了紅牆黑瓦、一入門庭深似海的齊家大宅。
  有錢人家的儀式比牛毛還多!全是為了彰顯身家的不凡。
  雖說是春天,但是坐在悶不通風的花轎中,穿著華麗卻累贅得要命的鳳冠霞帔,能熬個一個時辰而沒窒息算她命大!可是到了地頭,卻還不能被迎出花轎,代表她還得受苦受難。李玉湖有點火大的扯了扯衣襟,想好好透口气;此時轎外正立著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与老婦在喃喃念著一連串語焉不詳的驅邪文与祝禱文。唉!
  還不知要待多久!
  老天!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這一群不相干的人存心整死她嗎?幸好今天是身強体壯的她在此,要是真正的冰雁嫁來,怕不被折騰掉半條命了!
  終于外頭沒有了聲響,該是新郎上場了!
  然后是踢轎門下馬威的一种習俗。
  李玉湖雙拳緊握,差點想把那只踢進來的白鞋子大腳丫扯成碎片!
  一條紅綾布遞到她手中,媒婆与丫鬟將她扶了出去。蓋著一條蓋頭,李玉湖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大概也是餓昏了的關系吧!四周一大群人聒噪得讓人厭惡!燃放的鞭炮聲差點使她原地跳起來!
  天哪!有錢人的婚禮!她已經可以預見她的前途一片晦暗!
  入了廳堂,四周已傳來各种奉承的打屁聲!
  “真是郎才女貌呀……”
  見鬼!隔著一條蓋巾,女貌個頭!
  “真是天作之合呀!”
  李玉湖差點跌倒!總算深刻明了什么叫睜眼說瞎話!
  接下來跪拜又起身,轉身又跪拜,隨著司儀的拔尖叫聲,她成了一具布偶,任人壓身又扶起,轉得頭更暈了!而那些湊熱鬧的人終于決定放她一馬,隨著“送入洞房”的聲音揚起,眾人拍手,而她終于得到特赦!
  似乎在庭院中轉來轉去,行行走走,進入了一道拱門,她被扶坐在繡有華麗圖案的床榻上。
  林媒婆悄聲在她耳邊道:“李姑娘,記住,從今以后你就是杜冰雁。放心,小喜与月儿會幫助你的,我等會就得回揚州了……”
  李玉湖連忙掀起頭巾一角。
  “喂,別走呀!至少弄點東西給我吃!”身邊只站了兩個伴嫁過來的丫頭与林媒婆,她放心的低喊。
  林媒婆輕聲道:“等一會儿他們會端各种喜气吉祥的食物過來要求你与新郎一同吃。到時吃不下都得硬撐!餓不著你的。”
  “天老爺!”李玉湖捧著肚子低聲哀號。
  才歎著,又有一群聲音由遠而近往新房而來,想來又是新節目了!
  林媒婆不放心的交代兩個丫頭:“小喜,月儿,你們得好好幫忙李姑娘,明白嗎?這事傳了出去,大家全完一個四十几歲的婦人每端一道食物要他們共吃時都會念些吉祥話,然后其他閒人就起哄要新郎喂新娘。李玉湖在背對那討厭的男子后,努力集中精神看食物,肚子又開始餓了!只差沒搶過來先吃為快,就不知道對方還在等什么!她不耐煩的抬眼看新郎,不料接收到一抹笑意……還來不及意會,卻看到新郎倌突然發青冒冷汗的面孔。
  “少爺又發病了!”一個佣人低呼。
  接下來什么笑鬧的情緒也沒了!大家七手八腳的將新郎倌抬上床榻,生怕摔碎似的。
  “要不要請劉大夫進來。”
  “不必了讓我早點休息即可”一下子齊三公子的聲音气若游絲。
  對嘛!這才像病人!不小心被擠到一旁的李玉湖心中這么想著然后皺起了眉她可沒有坏心到咒人家死!
  一個油滑無禮的耳語在她身后傳來“可惜了你這個大美人儿,要是嫁給了我,包你一年生一個,但他……哈哈這人才是存心咒他死的惡人。李玉湖倏地轉身,看到一張色眯眯的臉,完全不怕人察覺的上下打量她,嘖嘖有聲!仗著全屋子的人全擔心的圍在齊三公子身邊,不會有人發現。他那一雙賊眼訴說了更多令人不齒的念頭!
  天!這人是誰?
  “好了!好了!”那四旬婦人很權威的叫著:“讓三公子与少奶奶好好休息,今天誰也不許再來鬧洞房了!大家全到前院吃喜酒!”
  “不行!至少咱們要看到表哥与表嫂喝交杯酒!”那油滑男子又叫了,臉上更是不怀好意!
  另一個年輕少女搶口道:“堂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不能沾酒”
  “今夜不是你的洞房夜,春芽。倘若他日你与三公子洞房,堂哥我決計不會要求的!這交杯酒是正室才有的風光!”
  那位叫春芽的端麗少女咬住下唇不再言語。眼中有著委屈,返到一旁。
  “拿來吧!我喝。”床榻上虛弱的三公子低語。
  李玉湖已被推坐在床沿,她還是有點搞不清楚狀況。這些人的關系看起來很复雜;至少明白那油滑男子得叫她表嫂,原來是親戚真不幸!
  “來,上好的女儿紅,快些喝吧!喝完咱們全退下,不再打扰!”
  這酒聞起來似乎很可口,生平沒沾過酒,玉湖是有些好奇的。端在右手,与他右手轉了個鉤,差點握不穩,又因縮減了距离教他們得近身喝酒,彼此的額頭輕輕抵著,眸光在一瞬間交會,又各自閃開!她的心怦跳,入囗的酒一路滑燒下腹,李玉湖悄悄吐著舌頭,有些頭昏,連一大票人何時被打發走都不知道。
  甩了甩頭,只知道人都走光了,她低聲吐出:“我好餓!”就要下床找東西吃。一旁有人扶住她,她疑惑的看著面前俊美的面孔。“生病的人乖乖躺著,還是你也餓了?”
  齊天磊一雙眉高高挑著,仍扶著她坐到八仙桌前。
  “我不餓,你吃就好。”
  “你的聲音跟剛才不同,你好啦?”她咯咯笑了聲,一只小手爬上他的頭,發現自己的体溫比他還熱,想來自己是有些醺醺然了!
  “呀!你病好了,換我生病,我生了餓病。”她開始狼吞虎咽,補償自己餓了一天的肚子。
  她醉了!瞧她酡紅的面孔一眼就可看出。齊天磊替她拿下了鳳冠,心中的好奇不斷的升起怎么也忘不了乍相見時心中的震撼!果真是個大美人儿,比他所能想像的更美,而且……她有一雙坦率的眼,清新可喜的深映入他的心;她沒有躲開,也沒有故作嬌羞。他從沒有看過女孩子會這般直勾勾看人的!
  一瞬間,他已忘了昨日之前對娶妻一事如何的抱怨与不甘,含笑的看著他的新娘。她會是怎樣的女人?
  掃光了所有食物,她又倒了一杯酒,雙手捧著,小心的喝著,漸漸的發現眼前的男人分化成三、四個。她不喜歡!丟下酒杯,捧住他的臉“不要變成那么多個,我都看不清楚了!”
  “你醉了!冰雁。”是這名字沒錯吧?
  她皺眉,一手抓住他衣襟,一手指著自己“我是玉湖!李玉湖!唔你生病快死了!快躺回床上,不然你會死掉!”連忙拖著他要丟在床上,可是他比她預料的要重了許多,結果她跌在他身上,將他壓在床上。
  “你希望我死掉嗎?”他拿下一只只的發針,讓她的秀發披散而下,輕聲問著。
  “唔”她雙肘撐在他胸膛,支著下巴。“你長得很好看唷!死掉可惜。你不要死好了──可是──也不行,你不死掉我不就走不成了──我──得回揚州的“你嫁我了,為何又想回揚州?”
  “我不想一直當杜冰雁!我是李玉湖。我不是千金小姐,不回揚州不行。呀!你快死吧!我就能回家了!林媒婆說你要死掉了,不能与我洞房,我可以安全回去的……”她嘻嘻一笑,一手在他臉上畫圈圈。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了!齊天磊凝神想了會,但他并不急著去了解,反身將她壓在身下;他邪邪的笑看她美麗的醉眼“我不能与你洞房?你可知洞房是怎么一回事?”
  她像個好學生般的點頭,瞪大杏眼。
  “就是放下床帳,將一男一女關在里頭就是洞房了!然后,我們都脫掉鞋子,讓小孩從腳底偷偷爬到肚子中,十個月后就有一個小娃娃了!”
  “還不只這樣呢!”他忍不住輕吻了下她的小嘴,愛看她可愛的表情。
  “你敢說我不對?”她伸出食指點他胸膛,不高興的嚷著。“相不相信我會把你丟出門外?”
  他笑出來,將她威脅的小手拉高過頭,一手悄悄解開她衣襟,惊訝的看到她有一副美麗有致的好身材!
  李玉湖開始掙扎。
  “我不要脫鞋子!你不可以把小娃娃放到我的腳底!我不要与你洞房!”
  “好!好!我們不脫鞋子!”齊天磊极力忍住笑。他相信他娶到了個寶貝!這么美麗的身子,他愿意与她共同孕育孩子!天!他看來像趁机占人便宜的色狼!不過,洞房花燭夜,這是值得原諒的,任何男人在這一天都被允許當色狼!
  于是,齊天磊放下床帳,將兩人關在里頭,決定不讓他的良宵虛度。
  當然,里頭偶爾傳來一些聲響“呀!你的身体扁扁的”那是李玉湖的惊奇叫聲。
  “是的,因為我是男的。”
  “你不可以偷放小娃娃到我腳底。”
  “我身上沒有小娃娃。”
  靜默了會“我以為只有小狗儿才喜歡親人的……”她的聲音非常困惑,但沒有太多掙扎。
  “丈夫也會這么親妻子的。”他聲音含糊。
  “是嗎?”
  “是的。”
  接下來,不再有任何交談的机會,齊三公子愉快的度過他的新婚之夜,讓迷迷糊糊的新任少奶奶當了個名副其實。
  恐怕,天亮后她便會知曉:齊三公子看來不怎么容易死去。李玉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溦淇 於 2015-05-25 08:33:17 修改文章內容


商業贊助
發文數:1
發表時間:2025-05-15 21:13:20
發文數:536
發表時間:2007-10-09 23:24:00
引用溦淇所述:
第一章

這种事情怎么會發生在她身上?老天怎么會這么作弄她?最不可思議的是──
  居然會在林媒婆的淚眼攻勢下軟化,任事情一路錯下去!太荒唐、太可笑了!更叫人難以相信的是日子居然在..........恕刪

第二章
什么“孩子全由腳底放入”?林媒婆真該下地獄去!
  要不是她娘在來不及告知她成人之事以前便已死去,她那還需在前些天偷偷問林媒婆這檔子事!想不到那老女人隨便扯了謊騙她,害她昨日即使喝醉了也死不肯脫鞋子,卻守錯了地方!
  酒會亂性,太正确的警告了!唉!現在她總算知道孩子是怎么來的了!只怕經過昨夜,已有小娃娃在她肚子中了!這還不是大問題,她擔心的是:自己昨夜有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丫鬟正在替她梳髻,她偷偷瞄著一旁的“丈夫”;還有兩個中年仆婦正拆著帶血的床單,表情像是很滿意,不知是否打算把那塊昨夜狂歡的鐵證拿去現給几個人知道?如果今天查不到血漬是否表示她得去上吊了?多可怕的家規!有錢人的毛病多如牛毛。天哪!這會儿她還得出去對長輩請安呢!不知有多難纏,她應付得了嗎?
  直到換好衣服,佣人全退下之后,她的丈夫才握住她的手,溫言道:“只是見長輩,認得一些人而已,沒有什么。以后只有晚膳需共食,其他時間不必相處。”
  她看向床單。
  “他們不會打算將那片床單挂在城上召告世人吧?”她擔心的事很多,最丟人的是那塊床單。
  齊天磊大笑出聲,猛地將她摟入怀!
  李玉湖慌忙的推擠他,她并不習憤与人有這种身体上的親密,何況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只是“實質”上的丈夫……哦──真可悲的情況!齊天磊并沒有被她掙開,他比她預計中有力多了!怎么回事?病弱的男人也可以很有力气的嗎?
  才想著,雙唇便給他偷香吻了去!
  更可悲的是,她愣住了!讓他僥幸親吻得恣意,忘了要反抗。至少給他一巴掌但,倘若不小心打死了他可就不好了!所以她不敢用力打開他,而且一時之間也不明白為什么她會軟弱得使不出力气。
  “你好美!冰雁。”最后兩個字他特別仔細的說著,沒有意外的發現她身子抖了下,推開他。
  “不喜歡這名字嗎?還是叫你的小名玉湖會比較好些?”
  討厭他雙眼异常的明亮!她躲開探視,結巴道:“私──底下我比較習憤你叫我玉湖。”
  “好!那私底下我便叫你玉湖。”他攬住她的柳腰往外頭行去。
  一時之間,玉湖被那些華麗的美景弄花了眼,目不暇接的瀏覽每一處精雕細琢;雖說是人工造景,到底也巧奪天工得讓人無從挑剔了!
  “寄──新──”她低聲的念著新苑大門上頭那塊黑底金字的橫扁,認得的沒几個字。
  “寄暢新苑。”他念給她听。“等會回來時,我會帶你四處看看;苑中占地廣大,每一處皆有不同風味,值得一看。”
  她只能點頭了。又能如何?只能在心中怀疑自己對詩情畫意能有多少体會。
  唉!果真不是千金小姐的命!
  任她的“丈夫”摟著走過一道又一道的拱門,又迂回過一道白色的九曲橋,終于到了前院的正廳。事實上她打量他的時間比較多……
  也許他看起來不太健壯,但可也不虛弱;至少他走了一大段路卻臉不紅气不喘,只端著一張白皙的面皮讓人感到他“也許”很虛弱。而寬大的白色儒衫沒束腰帶更給了他某种瘦弱的假相。哈!他“瘦弱”?“瘦弱”到昨夜足以“侵犯”她!
  真是該死!她清白之身居然莫名其妙就這么毀了!還不知不覺的成了“已婚”婦人!他甚至還讓她感到疼痛!初為人婦為什么會痛?況且她練過功,身体比一般人好太多了,為何會痛?到現在仍有不适,她怀疑的問他:“你昨夜有沒有偷打我?”
  他猛地止住步子。
  “什么?”
  在他注目下,她愈來愈感到不自在;她揚起下巴,不讓羞怯占領心頭的理直气壯“你別以為昨夜我醉了就忘了一切!至少我現在身子仍然有些痛!你怎么說?”
  他又露出那种邪里邪气的目光了!就是一大早她醒來看到的那一种,讓人渾身產生熱燙与不安!
  “以后不會再痛了!”他像在忍住笑的保證什么。
  李玉湖雙手叉腰。
  “你以為我還會笨到讓你有動手打我的机會?”他休想!要不是看在他很病弱的份上,她早一拳打飛他了!
  齊天磊抿唇笑著,攬住她腰再度行走,眼中有著新奇与疼愛!
  “你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真高興我娶了你。”
  他這种露骨的表白嚇呆了李玉湖。這男人也未免太大膽了!竟敢這么直言無諱……他高興娶了她?說她可愛?沒有人會認為粗魯的李玉湖會有可愛的時候!
  漂亮?也許;但可愛?就有待商确了!她甚至天天咒他早日駕鶴西歸呢!
  步入正廳,里頭早站了一大票人。不過最吸引玉湖側目的,是身邊的丈夫突然變得很虛弱!很簡單,所謂的虛弱是他收起雙目中的精光深銳,抹上惺忪,再添一份無神,眼色昏然,就像是隨時會斷气的樣子!沒有人對這樣的齊三少爺感到訝异,只有玉湖的下巴差點滑落到地上。
  “天磊,今天精神似乎不錯。”齊天磊的母親齊夫人含笑說著。
  “是的,娘。”齊天磊暗中對她眨了下眼,嚇了玉湖好大一跳!沒給她恢复的時間,已摟她站在廳堂中央正對著首座一位手持龍頭杖,滿頭銀絲的老婦人面前。
  玉湖沒見過一個這么老的婦人能有這股悍然的威嚴气勢!教人看了不怕也得怕了!
  “來,冰雁,這是太君。”
  佣人遞給她一個茶盤,上頭有几杯熱茶。玉湖在丈夫的暗示下,垂著頭,輕移蓮步福身在太君面前。
  “太君,請用茶。”
  威嚴的太君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端起一杯,笑了聲:“好。”然后忍不住看向孫子。“磊儿,身体支持不住就坐在一邊,別勉強。”
  “我知道,還挺得住。來,這是娘。”齊天磊一一的領她認識齊家所有人。
  除了太君、婆婆之外,還有二娘,以及死了丈夫回娘家投靠的姑媽柯夫人。再來便是平輩了!全得稱她為大嫂的。先是二娘的女儿,一個美麗沉靜的十六歲少女,叫齊燕笙,看得出來既是庶出,又是女娃,所以不受重視。再來是昨日對她油滑輕薄的表少爺柯世昭,一個不務正業的家伙!再就是表小姐柯牡丹,長相可以,但有些刻薄。那個叫做春芽的少女是柯夫人帶過來的孤女,柯家小叔的遺孤。最后是二娘的姨侄女,叫王香屏,容貌清秀,看得出來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沒什么地位。
  老實說,玉湖根本沒法子一下子記住那么多人,倒是有一人令她印象深刻。
  他叫劉若謙,自始至終全像個沒事人似的倚在門邊,含著一抹嘲弄看這一切。
  長得瀟洒豪放,更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邪派气質;也不是說他像坏人啦,反正与那一屋子人格格不入便是。可是他會令人放松,而且他對齊天磊而言也是特別的!只消一眼,玉湖便明白了!
  “他是劉若謙,一個名醫兼游俠,我的拜把兄弟。”齊天磊這么介紹著。
  “你不會抱怨了吧?”劉若謙挑眉低問。
  只見齊天磊揚起一抹特別的笑意,二人之間有种奇特的默契在眼神間交會。
  玉湖不甚明白,卻在轉眼間掃視到柯世昭流气的眼中兩道怜憫叉幸災樂禍的眼光。
  這其中──有什么她不明白的事嗎?
           ※        ※         ※
  一同在新苑的百花亭中用午膳,几個佣仆全給遣退到數丈之外。玉湖終于忍不住問她的“丈夫”:“你到底有什么病?為什么有時會突然間變得很虛弱?又有時卻在不應該的時刻轉變得与正常人無异?”雖然她斗大的字不識几個,卻不代表她笨。這個男人若不是有突發的個疾,就是很會作戲!
  齊天磊很体貼的為她注了杯甜酒,不比昨夜的女儿紅濃烈,但他挺愛看她微醺的俏模樣。
  “這是梅子酒,嘗嘗看,很好喝的。”
  “喂!姓齊的!”她不雅的喚他,語气挾帶威脅!基于他昨夜對她做了种种不良的罪行,她才沒空對他扮演淑女閨秀!而且齊家上下也只有在面對他時能感到輕松,沒有任何戒備,自然本性畢露。一時的做作很容易,但若要她沒日沒夜的故作淑女,她會先垮掉!還不如直接讓齊三公子看明白她的真面目!免得漏洞百出。
  “我的好娘子,如果你不介意叫我相公或天磊,那我也不叫你冰雁如何?”
  他眼中又閃過某种狡黠的眼色,像探知了什么似的。偏偏她無法忍受他喚她“冰雁”!別人怎么叫都成,她不愿對面這男子這么叫她!畢竟他已是她最親密的人了,她無法忍受他以奇异眼光看她時,口中卻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會像是一盆冷水澆滅她心中的激蕩!可是,叫他相公?多詭异呀!以前她娘只叫她爹“老不死的”或“死相”,可是這等粗鄙,根本不适用在這玉樹臨風的男子身上。他真的太好看了些!她沒見過這么出色的男人過。要叫他什么呢?好吧!叫他天磊比較合宜些。
  “你到底有沒有病?”
  “你也希望我早日死去是嗎?”
  才眨一個眼,原本溫文笑談的齊三公子已換上一副落寞、凄涼的面孔,身后的春風拂動水面,更顯出凄惻惻的悲慘背影与風蕭蕭兮的景況,煞是感人熱淚!
  這情景當場讓玉湖傻了眼外加手忙腳亂!急忙揮手“喂!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希望你比彭祖更長壽,比禍害更能遺害千年”
  怎么辦?這男人已心碎的伏案哭泣了!他拼命抖動的雙肩告訴她,他正在极力忍住哭聲,不讓人知曉!怎么辦?她半點安慰人的經驗也沒有!
  “喂!齊天磊!大男人哭泣很難看的!別人還當我打了你,別哭了!我還沒吃飽,你要讓我食不下咽嗎?丟不丟人呀!”
  “我說他是在笑不是在哭!”
  閒閒懶懶的聲音來自亭子外邊。李玉湖霍地轉身,看到那個手持竹簫,依在榕樹旁,一身黑衣飄然的劉若謙。他嘴角正噙著逗人的笑意。
  經他提醒,玉湖跳到齊天磊面前,一把揪起他衣領,首先看到他眼中的淚光,正想反駁劉若謙時,卻又看到他笑到快要裂成兩張臉的大嘴巴,猛然的倒抽一口气!
  “你捉弄我!”
  “哦!我這是悲到最极點,忍不住仰天長笑。”齊天磊一把勾住她柳腰,讓她跌坐在他膝上。努力收起笑意,板著正經臉說道。
  李玉湖气得沒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手指著他胸膛。“你果真有病!是瘋病!”
  “有外人在看呢!”他提醒她,眼中無辜又溫和。
  她這才想起劉若謙正在看好戲,連忙跳下他的腿,心中有打人的沖動。不!她只想勒死他!
  “一同用膳吧!劉兄,一早到那儿逍遙了?”齊天磊扶她坐好,揚眉看劉若謙。
  兩個男人談著天說著地。玉湖全然沒興致听的直對食物進攻,心中明白的意識到談了好一會儿了,她仍沒得到她要的答案。齊天磊一直在逗她,為什么?
  從一大早,齊家已給了她太多問號,總覺得每一個人都有些儿怪异,全不若她想像中簡單。光是一個齊天磊就夠她頭大了!再來是早上婆婆与二娘特地帶來二位女子,即春芽与香屏,說下個月起會來新苑供她使喚。那是什么意思?她們二人并不是佣人呀!嚴格說來是姻親,即使她們的家境不好,但仍是客人不是嗎?齊家仆奴少說上百個,還會差她們二個?而且她們全叫她“姊姊”。這是什么情形?她不懂;而眼前的劉若謙也是奇怪的。
  反正在她心中,每一個人都有其怪异之處。
  待她吃得差不多飽時,耳邊傳來簫琴合奏聲。她怔怔的抬眼,就見齊天磊与劉若謙不知何時在榕樹下的石桌旁點起了一盅檀香裊裊,齊天磊撫琴,劉若謙吹簫,正天衣無縫的合奏著美麗清越卻又瀟洒的樂音。
  他們都是很精彩的人物!一黑一白的視覺,既突兀又怪异的協調。
  這兩個男人必定有著深厚的友情……她步下亭子,找了一塊平滑的大石坐下,雙手貼著雙頰傾听著;雖然對音樂完全不懂,但好听的聲音人人懂得欣賞,她至少可以當個好听眾!要是多來几個舞娘翩翩起舞,畫面就更精彩了!
  听著,想著、看著,不小心讓瞌睡虫給悄悄進占;她漸漸由恍惚陷入深眠……
  隨著她的沉睡,樂聲漸漸終止;兩個男子蹲身在她面前。齊天磊小心的攬她靠在自己胸前。
  劉若謙低問:“才貌德慧兼備?”
  “除了貌之外,其他總有一天會有的。”齊天磊眼中溢滿著疼愛。
  “老太君這回看錯了人。”
  “不,她沒有。我想是老天的一場玩笑!”
  “哦?”
  “她是玉湖,不是冰雁。”顯然,李玉湖昨夜吐露的實情比她能預料的更多。
  齊天磊輕撫她美麗又健康的苹果面孔。“老天終于關照到我了。”
           ※        ※         ※
  其實,嫁入豪門當大少奶奶的日子并不太辛苦,只是奢華的享受讓玉湖感到一絲絲不安。她平凡的日子過慣了,每每看到動輒數十兩熬成的蓮子湯、參茶,就會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都浪費在這不必要的開銷中。根据以往的認知,她知道在某些地方有人連三餐都吃不飽,再如何繁華的大城市也有乞丐存在。雖然齊家秋冬兩季都會贈米贈糧,獲得了積善之名,但這么奢侈的開銷仍是可以免除的。
  可是,這种事倒還輪不到她來出意見。
  除了想一些不切實際的問題外,她不知道身為少奶奶得做些什么。應該有什么是該她做的吧?只是因為還在新婚期間,所以才放她清閒是嗎?
  如果富家女都不必做事,他們怎能不會因悶而發瘋?第四天了!她成了齊家少奶奶四天了!她卻像捱了四個年頭,悶到只能把玩自己的手指頭!
  她那丈夫似乎真的有病;因為每天早晚都會有專人捧來藥汁要他喝。不過他不像病人一般成天躺在床上,反而有時連她也找不到他的影子。齊天磊越來越令她疑惑!
  “寄暢新苑”里頭很可觀,每一處都足以讓人消磨一整天而不會厭倦。所以她四天來很少走出苑外,當然也怕不小心迷了路惹人笑話。此時她正漫步在梅花林,三月底的梅花早謝了,不過可觀的是結實累累的青梅子,惹得她口水流滿地!再過十來天,等這些梅子夠熟了,便可摘下來腌制成蜜梅來吃。夠她吃好几年了!
  忍不住摘了一顆梅子,輕輕咬了口,酸得全身起疙瘩……唔──太過癮了!沒法子,她自幼對酸中帶甜澀的食物備有好感。
  “喜歡吃梅子嗎?”
  悄然出現在身后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差點吞下果核;而一雙老愛圈住她柳腰的手又環了上來。她靠入一具溫暖的胸膛。
  這個齊天磊絕對有當鬼的本錢!他連走路都可以不發出任何聲響,老是出現在她身后,嚇了她好几次。
  “你為何這么快出現?”她咽下口中的酸澀果肉,吐出果核,才開得了口。
  “你不喜歡看到我嗎?”口气很可怜。
  他真是懂得如何挑起她丰富的同情心!她轉身面對他“還是你希望我問你為何出門?將我丟在這儿像怨婦一般?”
  往她嫣紅的芳唇啄了口,齊天磊臉孔埋在她秀發中,低沈笑道:“沒有一個怨婦會這么自得其樂的。喜歡吃梅子嗎?儲藏室的地窖中有十來桶桂花甜梅,要不要去偷吃几口?”
  “真的?但偷吃?”難不成梅子還是吃不得的?
  他轉而拉住她柔荑,同她眨了眨眼。
  “偷偷的吃才有樂趣呀!真要叫人捧來一大盤不就失了風味?走吧!”
  這個人!玉湖向天空丟了個白眼。不過,看來是為她的喜好著想,也就由他了!匆匆出了新苑,在轉向西側的儲藏室時,冷不防看到遠方九曲橋上散步的老太君;她老人家正欣喜的看向他們這一邊,對她含笑點頭。玉湖尷尬的點頭,已被齊天磊拉著消失在轉角。這等不庄重,老太君會有什么想法?
  不過,所有的擔心在看到一桶桶香甜誘人的梅子后立即暫拋九霄云外,与齊天磊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當你的妻子得做什么事?”
  齊天磊喂她吃了另一种口味的梅子,才道:“生孩子。”
  “真的?”玉湖楞了楞。“當母豬而已?”這就是齊家少奶奶僅有的偉大价值?
  “當然”他聳肩又道:“如果我死了,你會被培養為當家主母,以后當太君与我娘不管事之后,齊家便是由你掌控了。”
  听起來像是他已准備好后事似的,她非常不喜歡!
  “你這么想死呀?你的病沒救了嗎?”
  齊天磊突然雙目炯然的盯視她“你不是一直企盼我早日死亡,好讓你解脫嗎?”正經的口气神態讓人害怕。
  這時候的他,有一种渾然天成的气勢;因為不常見,所以更加懾人。
  “我不會因為自身的利益而去真正咒一個人死,但如果有人因為某种原因而故作玄虛捉弄他人的話,也是不可原諒的!”玉湖辛辣的反將他一軍。靈黠的美目与他對視而沒躲開。
  他低沉一笑,把這种對峙輕易帶過,順勢將她摟入怀中,親了親。“小女人,捉弄人的可不只是我而已,不是嗎?”
  玉湖的心微微一震,直覺這是危險的話題。想掙開他雙手,不料他摟得更緊,他臉孔附在她耳邊吹气“呀!我又想脫你的鞋子放小娃娃了!”
  “你你真是不知羞!”這回她力气很大的將他推倒在旁,飛快的起身奔出地窖,不理會身后逸出的可惡笑聲!他簡直比市井粗夫更粗魯!噢!老天!她忙捂住雙頰,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紅透的臉蛋!老天真該為他的不知恥而讓他做不得“坏事”的!
  “呀!冰雁,我正要找你呢!”
  齊夫人的聲音由九曲橋傳來,讓玉湖身形猛地一頓,差點跌倒!冰雁?不錯,她是冰雁,一個大家閨秀。
  “娘,找媳婦有事嗎?”面對是來的齊夫人,玉湖微微一福。
  齊夫人揮退了四個丫鬟,挽著她的手往新苑走去,一張曾經美麗出色的面容,在四十來歲時仍存風韻,以及更多的优雅。她輕聲細語的開口:“磊儿近來气色大為好轉,太君說你功不可沒呢!”
  “沒有的事,應當是劉大夫醫術好,大家關照出的結果,媳婦不敢居功。”那家伙气色一直那般,無所謂好不好,他有的只是“瘋病”!
  齊夫人拉她坐在百花叢中的竹木椅上,開始說出正題:“太君說你是少見的才貌德慧兼俱的閨秀,而你的面相秀慧中有剛強,是很适合當家的主母命。加上以往你們杜家也是商人出身,想必對商行營運相當在行。你知道的,磊儿他爹与哥哥全英年早逝,所以太君再也不敢在磊儿身上加什么重壓了!所以在齊家,女子要擔待的事更多。明儿個太君要開始教你認得一些商行上的事,也要撥几份帳冊給你過目。她直說你是可造之材。”
  一番話听得她花容失色!可造之才?她?她連大字也不識几個呀!早知道冒充千金小姐會出問題!完了!這下要如何是好?明日不就穿幫了?她連帳冊上的數字是十位佰位都分不清,真要她從商,只怕會傾家蕩產!
  完啦!完啦!
  “娘……您不覺得我尚年幼無知,擔不來此重大責任嗎?何況……何況在家中,我爹并未教我生意上的事。”
  齊夫人當她是謙虛,直笑道:“呀!你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女孩儿!莫怪太君會喜歡你,連娘也不得不深深疼惜你呢!”說著眼眶開始發紅。“就不知道磊儿有沒有這福份与你廝守到老了!”
  “放心,娘,呃……天……天磊他身子骨近來大有好轉的跡象──”事實上那家伙好到可以飛上天!她們這些貴婦也真奇怪,動不動就紅眼眶掉眼淚,偏偏她就是見不得女人哭!
  “呀!對了!”齊夫人拿手絹拭去了淚,想起什么的道:“明日我讓春芽与香屏住進來,你看如何?”
  要找人來与她做伴解悶嗎?
  “不妥。”齊天磊不知何時回新苑,并且插話拒絕齊夫人的提議。
  “天磊”齊夫人起身走向儿子,語气相當不悅:“咱們說好的。”
  齊天磊一把拉過玉湖,笑道:“不,我們什么也沒說,一直是娘与太君在打算,我不曾同意過。況且我与冰雁才新婚,馬上納妾成何体統?對冰雁要如何交代?”
  納妾?玉湖差一點叫出口!杏眼大張的在齊天磊身上探視;這個不要臉的男人毀了她還不夠,竟還想拖几個女人來墊背!是誰?香屏与春芽嗎?難怪她們只叫她“姊姊”!
  不知何時,齊天磊已打發走齊夫人,一手托起了她下巴輕啄了口。
  “在想什么?”
  “你要納妾?!”她推開他的手。“你想早死我不反對,盡可去找妓女,不要再害人了!如果你想活久一點,奉勸你不要太縱淫欲!你這個──采花大盜!”
  一下子,齊三公子成了無惡不作的花蝴蝶,專事采花。恐怕她是忘了剛才他是站在拒絕的那一方,還惹得齊夫人不悅而去呢!齊天磊坐在石椅上,沒有反駁,慢條斯理的從外袍的袍袖中拿出一小罐梅子,香味直扑人感官,勾引出泛濫的口水。
  李玉湖也坐了下來,一雙小手平放桌面上,不睜气的大眼正盯在那罐誘人的釀梅子上。她愛死了那口味!剛才還沒吃過癮便給齊天磊气跑了,心中還在惋惜不已呢!
  “想吃嗎?特地裝了一小罐來孝敬娘子你的。”齊天磊打開瓶口,拈了一小顆喂入她口中。
  這舉動霎時讓李玉湖滿心的气憤消失無蹤;所以說,齊天磊這人挺賊的,永遠可以成功的轉移人的注意力。不過,這一次的事非同小可,她連吃了好几顆后立即回复正題“是我令你不滿意還是她們比較好?你們有錢人真的非要以三妻四妾來表示財富嗎?”
  “我并沒有打算納妾,娘子您就別吃醋了!區區不才小生我可擔待不起!”齊天磊作勢拱手,雙眸全是戲謔的笑意,正在掂視她臉上的醋意有多少。
  “我──吃醋?!我只是不要你多造孽!要知道,女孩儿的一生不是用來糟蹋的,我──”她就是見不得男人輕賤女人的幸福!正要長篇大論一番,卻被他打斷,切入另一項她擔心得要死卻一時忘了的大事。
  “娘說明日要交給你兩處商行的帳冊批閱,是嗎?”
  “呀!對了,這可怎么辦才好!我又不認得几個大字!喂,姓齊的,你去与太君說啦!我真的不行。”
  “唷!瞧你謙虛的!我的愛妻,杜家千金冰雁小姐,是何等的才貌兼備而聞名揚州,這會儿受太君珍視而提早當家為主母,別人求也求不來呢!莫怪太君与娘中意你了。明日你就別客气,大顯身手一番吧!”
  “你不知道流言不可信嗎?通常三分事實會被渲染成十二分夸大!外人在胡言亂語你們竟也信了!我根本不認得几個字,更別說一大堆數目的帳冊了!”越說越气!她人已居高臨下的站在齊天磊面前,雙手叉腰做茶壺狀數落不休:“你你你!
  為什么你的工作會成為我必須做的事?做生意不是男人的事嗎?現今倒要我來了!
  那你要做什么?專職讓人生小孩嗎?我告訴你,你別想納妾!如果我的肚子生不出小娃娃,那活該你們齊家要絕子絕孫,納几個妾也沒用啦!哇!你要做什么?放下我”
  可怜的李玉湖,好不容易展現潑婦本色,卻給看戲看得差不多的齊天磊一把抱了起來,像一袋米似的被扛在肩上。
  “齊天磊”
  “希望你的資質有口舌的一半好!”他笑著說完,扛起他那美麗的嬌妻,往書房而去,准備對她進行惡補的工作。唉!這么賞心悅目又讓人歡喜的小東西,被拆穿身分可就不好玩了!所以嘍,他得好好調教一番!雖不知真正的杜冰雁小姐是如何的才貌兼俱,但他真的不在意娶到了一個小潑婦,真的是……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        ※         ※
  并不是她比較笨,而是沒有一個人能在一夜的惡補下突然成為商業天才;加上玉湖的心思并沒有放在丈夫的教導上。她一直撐著下巴打量一旁努力教學的齊天磊。又一項發現!這個紈褲子弟病貓子兼癆病鬼并不是不學無術!他對他家經營的商行情況了若指掌,十來种不同生意的帳冊他全知道,一直在教她如何以最簡易的方式看出營運情形。
  真是太奇怪了!一個從不做事的人怎會有如此丰富的商業概念?
  也許是齊天磊看出了他教了一夜純屬浪賈口水之后,今日才會堅持与她一同去太君辦公的書房,預防她鬧笑話。
  夫妻這么些天來,他們之間有种不必言傳就能達成的共同默契;他似乎知道她某些事,但沒有問,只是盡力的幫助她;而她也知道他人前人后兩种模樣,在先前問不出所以然后便由他去了,也不揭穿。但那疑惑總有一天會因忍不住而去挖掘的,差的只是時間長短而已。要不是今天要陪她去見太君,通常他會在吃完早膳后就消失在新苑某一角。新苑占地很大,而她向來是自得其樂那一類的人,不會非黏著丈夫不可;但她會好奇是必然的,畢竟他是個有病的人不是嗎?這樣的神秘似乎有些不該。而且,似乎齊府上下的人全一致認為齊三公子該是終日臥床呻吟,所以一旦他偶爾下床出現在前院,便代表他那日“气色頗佳”、“精神很好”,裝成一副快死了的樣子還能被如此稱贊,叫玉湖不好奇也不行了!
  老實說,她也不太喜歡走出新苑的范圍;怕迷路不說,那一票親戚長輩讓她覺得吃不消。大概她出身平民的關系,總覺得那些名門公子閨秀与她格格不入,看來看去,也只有齊天磊与劉若謙算得上順眼了!而劉若謙身上也有股令人疑惑的特質,絕對是練武之人,卻又不似她見過的那一票武夫。那种瀟洒与事事漫不經心的勁儿很迷人,加上俊容少見,想必迷倒一票閨秀了!光是丫鬟每每送飯來,一見劉若謙便雙頰通紅就知道誰比較吃香。
  倒也不是說齊天磊比不上劉若謙;而是,相信沒有一個女孩會鍾情一個長年臥病的男人,頂多可怜他難見的丰神俊朗;雖面如冠玉卻注定早夭,再如何的家財万貫也買不回延年藥。
  以一般比較而言,她應當也該喜歡劉若謙的,可是……嗯……卻是那個令她又气又羞又惱的齊天磊占住了她的所有心思。這樣倒好,反正他是她目前的丈夫,沒人來覬覦才好,免得惹她气惱;她的個性向來是獨占性強的!
  用完了早膳,齊天磊摟住她的腰出了新苑,不停在她耳邊道:“記得呀!不管看不看得懂帳冊,目前咱們家商行共十四處,只有‘万利’与‘進源’兩家營運不佳,而‘尚源’有一年沒有營利,其他全是賺錢行業。以泉州木材市場而言,与‘明川’船行合作可獲最大利潤。目前木材大商足以与齊家并立的,只有紀家与新興起的‘鴻圖’商行。”
  李玉湖翻了下白眼。
  “真不明白為何你不自己展現商業上的精明,偏要我去送死!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齊三公子,我保證你可以活到七老八十,也會是接掌齊家大業的商業天才,何必再偽裝?再裝就太扯了!”
  齊天磊一手里著胸口,放了一半重量在她身上,喘气道:“我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娘子,若你真的不愿幫我,那我無論如何都得自個儿來了!”
  又來了!李玉湖怀疑的盯著他冒冷汗的俊臉,每次一出新苑就做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是喝藥了嗎?會不會是那藥沒效了?”
  齊天磊乾脆將他的頭靠在她香肩上,輕輕的喘气,偷偷汲取她發間的幽香。
  幸好她力气不小,否則不被他靠垮了!由于他們都不習慣讓佣人跟前跟后,因此一旦有這情形時,都是她自己想法子。
  “咱們先回頭再喝一碗藥汁吧!”
  “讓太君久等可不好了!”他的聲音像在撒嬌,气息熱熱的吹在她頸間,也惹得她開始有些燥熱。
  “喂!那你想如何?不然你在這邊待著,我自個儿去。”
  “不妥,你若丟臉,我面子也挂不住。”
  “喂!”她杏眼圓瞪,正要大力推他跌到水溝中,但還來不及行動,便被一個油滑做作的聲音介入“唷!大伙儿正在想是什么耽擱了表嫂子的步子呢!原來是表哥又要勉強下榻散步了!我說表哥,你就好生去休息著吧!表嫂讓我來護送即可。”
  柯世昭整個人非常不合宜的几乎貼在玉湖背后,閃爍的眼光中有對齊天磊的藐視与對李玉湖的放肆。
  “你怎么會過來?世昭表弟?”齊天磊不著痕跡的將玉湖摟到一旁,与柯世昭面對面。
  “太君等好些會了,十四處商行的總管全在書房守候著了。我便過來看看表嫂遇到什么麻煩。”
  這人擺明了不將齊天磊看在眼中,即使有也是將他當死人看!玉湖皺著眉,這人太放肆了!怎么回事?
  “你來了正好,一同走吧!”齊天磊直接把体重移到柯世昭身上。
  “表哥,你不多躺些嗎?”柯世昭有些不悅。
  “不了,護送妻子是丈夫的責任,走吧!”
  玉湖給齊天磊牽住小手,唇角浮出一些笑意,心下有些明了。有一些跡象弄得她很開心。不過,這柯世昭須防著些。他對她不怀好意,私下評量一會,看似壯碩,也可能有些武功底子,但她還可以應付,不會吃虧的。
  跨過好几重拱門,終于到了老太君的專用書房。這書房專用來辦公与接見商場上的客戶,布置得華麗又威嚴。里頭除了太君与齊夫人外,再來便是十四個商行總管与太君信任的方大嬸。方大嬸是齊太君陪嫁過來的丫鬟,后來嫁与齊家總管,卻早寡;后來在太君一手調教下,成了太君的左右手,在齊家有特別的地位。
  “天磊,怎么也過來了呢?”太君輕聲責備著。
  齊天磊坐在首位右方空位,笑著:“不礙事,今儿個精神好了許多。應該多關心商行的事才是,否則身為晚輩,卻讓太君操勞,太不該了。”
  玉湖瞄到柯世昭一臉的不屑,心中火气直線上升,然后立即頓悟到一個事實:一旦天磊死掉了,柯世昭最有希望接掌齊家的一切!一定是的!否則為何他能進入書房与太君共商事情?那么,全天下最巴不得齊三公子死掉的,就是他了!瞧瞧他,此刻竟敢明目張膽的掃視她面孔与身子!好似他會“接收”她似的!哼!她會打得他滿地找牙!
  齊夫人問道:“劉大夫呢?為何沒跟著你?”
  “娘!我与冰雁新婚燕爾的,您卻要外人來干涉,太沒道理。”齊天磊順勢將玉湖攬入怀中。
  柯世昭笑得很假。
  “可是,劉大夫一向与表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即使是新婚,也不該罔顧身子,忘了劉大夫的存在呀!”
  他在暗示些什么?這人真的太討厭了!
  “好了,世昭。只要天磊身子大好,沒有大夫在一旁也好,咱們先來看看這個月來的營運吧!來,各位,這位即是我們齊家新過門的媳婦……”
  接下來玉湖被許多人拱手請安,然后是冗長的商事進行了下去。
  听得滿腦昏脹之余,她仍不忘抓一些重點來牢記。例如柯世昭涉足齊家生意已有四年多,有五家商行歸他管理并且打理得不錯。太君有意栽培她,在柯世昭自告奮勇下,太君便同意讓她先向柯世昭請益學習。然后有意叫她共同參与柯世昭的商行,一旦成果不錯,一切熟悉了后,會直接撥几家商行給她打理……
  別說她對經商沒几分興致,光想到要与那油滑男子共事,她便覺得想吐!太君居然會輕易的答應?她看向丈夫,只見他半垂眼睫,一雙深沉的黑眸不露半絲表情,看來几乎是病懨懨的,彷佛什么也听不懂似的。然后她暗自打量書房內的人。
  太君雖然看來很威嚴又凌厲,但似乎也固執又專斷不會輕易接受別人意見的那一型;而一旦有法子成為她心腹,惹她欣喜,太君便會毫不考慮的加以信任,絲毫不認為自己會有看錯人的時候。
  所以那十四個商行的總管即使各自有本事主張,在太君面前也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噤聲相。那么她則是比較幸運的了!太君千挑百選看中了冰雁,以強迫方式來通婚,即使入門的是她李玉湖,太君也不察,一勁儿的中意,也不管她對商事完全不通,只當她有些天份,才入門就要拉拔她當主母。真不知那天她若發現她并非千金小姐杜冰雁,而是一介平凡人家女子,會有什么感覺?這時,玉湖有些明了天磊的苦處了!有這种太君,再加上連喪三子導致精神衰弱的母親,他能不裝病才是怪事!倘若他完好無病,怕沒有人相信了!但,她仍不清楚他是真有病還是假有病?
  至于那個柯世昭,在太君面前自是沒有真命天子齊天磊那般得寵,但他至少有些經商的能耐;几年下來,倒也成了太君面前的紅人,可以令太君言听計從。否則為何太君會應允他与她共事?而不計男女之嫌?恐怕太君把柯世昭的人品看得太崇高了!加上太君的左右手方大嬸似乎也挺向著柯世昭,導致整個會議全由著太君作主,柯世昭一旁獻計,道道成功!再笨的人也知道將來太君的傳人是誰?莫怪十四個總管全對柯世昭頗服從、巴結。
  那么,齊天磊呢?他除了是“快死”的繼承人外,除了是齊家上下捧在手心的希望外,他能有什么實質的東西?
  她曾問過他,當少奶奶要做什么?他回答“生孩子”:是否當大少爺的唯一工作也是讓人生孩子呢?莫怪婆婆急急要把春芽与香屏推入新苑,想必是怕她一人不保險,兼伴兩個來除去万一,非要有后代不可!要是再沒有留下后代,而天磊已“死了”呢?柯世昭的野心不只搜刮天磊的財富,恐怕連同她也要吧?
  難道太君暗中也有一些默許,才會應允商行的事?老天!她混亂了!她一定還不夠聰明,否則為何會越想越亂?她匆匆的看向丈夫,他也正在看她,摟住她腰的手緊了下,奇异的安撫了她的焦燥,但她仍是不安。
  趁著別人沒注意,齊天磊執起她手,輕親了下,眼中有抹溫暖緩緩注入她的心。一瞬間,他們的心如此接近!她有些恍惚了……對他綻放一抹絕艷的笑容,惹他痴然相視。
  若要不對這樣的男子動心太困難了!加上她看不慣恃強凌弱的人,將齊天磊想成了弱者,一顆芳心淪落得更快。此時她明白自己為何獨鍾情于齊天磊,卻只對劉若謙欣賞而已了!因為這男人讓她又笑又气又心疼。
  兩情在眼波中交流繾綣的時刻,一道含妒的視線狠狠掃了過來。她渾然不覺,而齊天磊只是輕扯唇角,更加恣意的摟嬌妻入怀,以袖布掩飾他對她雪白頸子的侵犯,嚇得玉湖大气也不敢喘一聲,連忙看向太君他們正在書房另一邊開會。她才低斥了聲:“克制些!你真粗俗無禮。”
  “我們立即回房!”他頭埋在她肩頸問,又啃又咬。
  “齊天磊……”她差點破口大罵。
  不過,婆婆的低呼早她發出:“哎呀!天磊,你是否又不舒服了?阿忠、阿林,快來扶少爺回新苑!”
  如齊天磊所愿,他們夫妻立即被恭送回“寄暢新苑”,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劉若謙也給人找了出來,新苑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因為劉若謙身后跟了一干女子。
  玉湖總算見識到劉若謙的魅力,連香屏与春芽也在其中,全是一副羞答答的神色。
  劉若謙卻是一臉消受不了的表情。在進入新房前,他擋住玉湖的路,裝腔作勢道:“少奶奶,你就好生与那票妹妹們聚聚吧!呃,至于天磊的病,診斷時須用針灸,不宜有女子進入。在外頭等個一時半刻再進入吧!”話完人已溜了進去,看那樣子有點像狠狽的落荒而逃。
  聊?聊什么?她對之前介紹過的親戚早忘光了。可是她到底是這儿的女主人,只好吩咐下人擺上一桌甜點、沏上一壺好茶,在大榕樹下招待這一干女子了。
  除了四個丫鬟之外,就香屏、春芽她比較知道;而那個穿紅衣、臉上有些蠻橫的,是柯牡丹。另一個玉湖就真的沒見過了!
  那女子倒也大方,直直瞅著她看一會,道:“少奶奶,我是方小紅,是方大嬸的二孫女,目前在帳房做事。”
  是仆人,但有与主人平起平坐的特權。而其中,就屬柯牡丹比較眼高于頂了!
  記得天磊有個异母妹妹叫齊燕笙的,玉湖看得比較對眼,卻無緣再見。今儿個出現眼前的,有二個被內定為妾的,卻對劉大帥哥情有獨鍾,一個与柯世昭同樣令人不喜,另一個沒有特別感覺,想必是話不投机半句多了!也難怪劉大夫會有吃不消的表情。
  “來,大家坐。難得來新苑做客。”
  几個女子坐下后,不約而同的掏出繡巾來刺繡,柯牡丹細聲細气道:“表嫂,你的繡工屬揚州一絕,今儿個可得不吝傳授一番了!讓我們泉州入開開眼界才好。”
  擺明了是在刁難。玉湖輕而易舉的推托掉了“太君同我說過了,家中有女紅房專用來制衣縫鞋,不必我再來專事那些不長進的東西;身為齊家三少奶,除了服侍丈夫,就該為商行盡一份心力。呀!我真是羡慕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有些閒情逸興,為人妻就這點不同。我哪,怕是不會再有這种美好時光了。”
  要是柯氏兄妹算准她是軟柿子可是打錯了算盤!倘若是真正的杜冰雁,必會很有修養的忍辱吞聲不与他們一般見識;但她是李玉湖,偏見不得小人嘴臉,斷然不會讓他們好過。
  那柯牡丹可也不是好打發的,皮笑肉不笑的道:“表嫂既是如此能干,想必不久之后會為商行忙得左支右絀,為何仍不見香屏与春芽入苑呢?倒讓她們不守本份的追著劉大哥跑,成何体統!”
  香屏噤口不敢言,春芽忍不住發表意見“堂姊,三公子可不曾應允這檔子事,就是太君与夫人也只是提過而已。我雖不是大富之家出身,好歹也來自書香門第,嫁人當正室也夠格了,怎么?就許你追著大男人跑,卻不允許其他人傾慕劉大夫嗎?”
  想來春芽也不是好惹的。
  玉湖無聊的做壁上觀。這就是有錢人家小姐的嘴臉,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專吵些無聊的事。只要她們的目標不是她的丈夫,一切与她無關。至于那方小紅也不是安份的人,雖說有与主人平起平坐的特權,可是佣人就是佣人,自當謹守界限,倒當自己也是大小姐來了,放肆得很。
  這個齊家大院,美則美矣,人物太混雜而已!正想找個地方淨淨耳根,不料香屏靠了過來“姊姊!我不會与您搶三公子的,您讓香屏住進苑里來可好?”
  玉湖側著臉,沉思了下;這女孩倒是懂得使手段,才認為她乖巧呢,原來想趁机追求劉若謙。先別說君子有成人之美的事,她沒那么好心想充當月老,光想到天磊在苑中苑外兩种面貌不宜讓這一票女子看到就不愿她來了。這地方是天磊唯一放松自由的地方,而劉若謙來此与天磊玩鬧,有外人在,會坏了玩興。
  而且,她沒那么笨,放一個進來,得罪一票人,損己又不利人,她何必?想套住劉若謙的人自己去想法子,她才不与她們攪和一气呢!
  直接拒絕了香屏,她看看天色,決意不再搭理這些小姐們。“我進去看看我家相公的病情,你們在此聊吧!我不會出來送客了,你們自便。喜儿,好生伺候著。”
  貼身丫頭點頭后,她溜入房內。發現自己原來并不适合与女人相處,吃不消尖酸刻薄那一套。也大概是因為齊天磊的崇高地位但并無實權,才連帶使她這少奶吻沒人尊重,個個對她笑里藏刀!要是冰雁嫁過來,怕不被生吞活剝了!再一次,玉湖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溦淇 於 2007-10-09 23:2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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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5:00
第三章


  “你身上沒有針灸的痕跡。”玉湖將被子推到腰間,一只滑膩的小手沿著他平滑的胸肌走。上頭雖不是肌肉糾結,卻也不是松垮垮軟叭叭的贅肉。每一處肌理都很有型,有力的收縮著,不像她老爹年過四十即挺著垮成一團贅肉的肚皮。她對男人的身体是很好奇的,因為沒有人告訴她見著了丈夫的身体要裝羞含怯,所以她也就正視得理所當然了。只要知道丈夫以外的男人身体不可以看就行了,至于夫妻,都有過親密了還不許看,就沒道理了。唉!都給他占去便宜了,要當他不是丈夫還真難!
  齊天磊環住她柳腰,日光曳進了一室的銀白,透入紗帳中,瞧得清七八分,將她的美麗全部收入眼底。
  “是呀!劉兄好厲害的醫術。”
  “喂!”她打他胸膛一下。
  “生气了?”他親她唇,一下又一下。
  “總有一天我會受不了你對我打馬虎眼而捏死你。”拉過一束長發,纏上他頸子,眼神很威脅。
  齊天磊低沉的笑了。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一手輕點她俏鼻。
  “告訴我,嫁入齊家五天,對這地方有什么想法?”
  “豪門深苑,一群怪人与面目可憎的人。”
  “這么糟啊?”
  顯然所見略同,他又笑了!震動的胸膛平貼著她雪白的身子。“知道嗎?你很聰明,待你習字習得更好后,天下間別說沒有女子比得上你,就連男子也相形見絀了。”
  “胡說,在我們揚州有一個公認的大美人,地方沒有人比得上哩”
  “不就是你嗎?杜冰雁小姐。”
  “呃──呃──不──不只!”玉湖猛眨眼,順了口气又道:“有關我的傳言是謠傳,假的。還有一個小姐是標准的大家閨秀,什么都會,性子溫柔如月光,面貌更是宛如天仙,包你見了會將我踢到一旁,被她迷去了七魂六魄。”
  這么賣力的演說,卻換來丈夫似笑非笑的眼光。他撐著頭,一手撫她臉蛋。
  “知道嗎?你另一個大优點是不會忌妒別人,加倍的宣揚別人的好處。天下女子若能個個似你,世間便太平了。女人最丑的不是容貌,是一顆善妒的心,見不得別人好;女人最美的也不在于外表,而是由心中散發出的包容与可愛。”
  太深奧了!這男人把美丑講成道理,真有他的!她笑道:“我只知道,若你今日丑怪又病弱,要与你共處可得花上更久時間才成,要愛上你則加倍困難。”
  真坦白!
  “那劉大哥可勾走了你的芳心?”他眼中沒有擔心,有的,是一抹自信与自傲!他知道她是他的!這個狂傲的男人。
  她笑答:“太多芳心已使他吃不消了,何需再添我一個?要我說,我會撿一個沒人要的男人來寄托芳心。”
  “多謝娘子怜憫了!好善良的心喲!”他大笑,順勢再度侵犯她的唇直到她快喘不過气了,才放過她嫣紅的心嘴。她又笑又喘的低喃:“我還以為你很斯文呢!畢竟病弱的人都比較軟弱不是嗎?”
  “你又想探我底細了。”
  “對于逃避問題重點最有心得的人,豈難得倒?你大可挑一些可以說的回答。”
  “我倒比較希望先談談日后你与世昭共事的問題。”他面孔一下子板了起來,表示很看重這問題,甚至正經到泛出一絲醋酸味。
  玉湖好奇的瞅著他看。
  “不開心嗎?很正常呀!無論如何,讓別的男子來接近自己妻子,身為丈夫的人都該生气,但為何不直接反駁太君?還是你另有高見?”
  “如果我死了,齊家的一切便會落入柯世昭手中;所以四年來,他對商行相當用心,也對別人不擇手段。太君本身也是作風強硬之人,自是對他大大贊賞。若我沒料錯,太君有意在我死后讓他娶你,一同發揚齊家事業。”
  “太君會想那么遠?連我也不放過?”
  齊天磊泛了抹冷笑。
  “你忘了太君向杜家說過,一旦我死了便放你回杜家?可是太君相當喜愛你,斷然是不會放人了,只好匆匆再為你物色合适人選,以保万一。”
  “那你又被置于何地?”玉湖不平的叫著。
  “棺材。”他又笑答:“一口上好的紫檀木棺材,并且陪葬品之丰富足以入土三天便遭盜墓賊洗劫一空,弄得轟轟烈烈、滿城風雨!”
  “天磊!”她捂住他嘴,不許他再說,卻清楚的看見他眼中的悲哀!她眼眶也紅了。“你不會死!”
  “當然,我可不打算讓第二個男人瞧見這副曼妙的身子,尤其是柯世昭那登徒子!”他拉下她的手,眼神柔和得醉人。
  “你不必擔心我會受那人欺負,我有能力自保。”必要時她會找机會打得他滿地找牙!
  “在那之前,咱們先上戴云山一游吧!”
  “戴云山?”
  “泉州西邊的高山,峰頂終年罩著白云,像戴了帽子似的,上頭的云气會隨天色變幻而產生七彩光華,你會喜歡的。咱們去玩個十天,也趁机教會你商行的事。
  而且,在外邊,你才有机會更認清我。”
  那倒是不錯的事!可是,長輩會允許嗎?
  “不怕太君与婆婆會极力阻上?”
  “她們不會,只要讓她們想到我來日無多,便不會有所刁難,全順我意了。”
  似乎這是“病弱”的唯一好處。玉湖輕聲問他:“倘若你那日“突然”身体康复,完全沒病沒痛,他人會做何感想——”
  不料齊天磊漠然輕語:“只會多了個真正死去的齊天磊。”
  這事非同小可!她几乎跳了起來。
  “什么意思?莫非──”
  “不!我沒暗示什么。”齊天磊飛快的攫住她的唇瓣,讓急速涌來的熱情吞噬彼此的思維!
  明天……玉湖昏昏沉沉的想,無論如何她一定得問清楚他那話中的意思明天這是何等重大的事!他不能不說清楚……齊家果真有古怪!
           ※        ※         ※
  如齊天磊所料,太君輕易的應允了他的要求,也算是給玉湖加入商行前一段輕松的假期;若能順便怀胎回來就更好了!當然劉若謙這個大夫也需隨行才成。
  預計明日啟程。從前院要折回新苑時,齊天磊深知她愛吃甜梅,拉著劉若謙就要去抬個几桶到新苑放著,准備一同帶上馬車;玉湖只好一個人坐在九曲橋的亭子中等他們了。即使她再三聲明自己的力气不小,可是他們那兩個大男人完全沒商量余地的不許她跟,要她乖乖等著,在此“把風”;若有佣仆閒人企圖接近地窖,別讓他們接近,畢竟看到少爺變得孔武有力會嚇死人的!而且身為主子,偷偷摸摸也很難看!
  為了她深愛的腌梅子,只好在此把風了。
  說真的,那對哥倆好有時并不怎么像大人,專做些小孩勾當。生長在這豪門深院,出現這种人也算是稀奇了。
  無聊的仰首看藍天,耳根才想清靜一番,身子卻立即警戒了起來。收回眼光,瞧見柯世昭揚著一抹流气耍帥的笑容一步一步欺近她。
  恐怕是見她落單,想來調笑一番了!正好!她正想看看這個人會無恥到什么程度。今天給他一個机會,也給她的心存個底。
  她對世家子弟向來沒什么好感,而這個柯大少正好符合了她所有厭惡的特質。
  “表嫂好雅的興致,獨自一人在此賞景!剛才我好像看見劉大夫与表哥很親密的走到另一處,為何獨獨撇下表嫂一人呢?”柯世昭手持扇子做狀斯文的想著,也同樣是一身雪白的打扮,加上本相長得不惡,看來有貴公子的气息。想必也令一票女子動心不已!
  相較之下,喜歡穿白袍的天磊身上有股飄逸清朗的气質,而這人就做作虛偽得很;再加上閃爍的眼光,顯現出此人心術不正,再怎么看都是面目可憎了。
  玉湖淡淡瞥著他,不想搭理。
  柯世昭一手擋住她背靠著的柱子,握扇的手輕佻的在她面前慢動,正好把她圍在死角內,讓她閃避不得。
  “你不覺得靠得這般近,非常不合宜嗎?”她冷冷的抬眼看他。
  “誰敢多嘴道我是非?昨儿個你可看清楚了,誰才是未來接掌齊家的人?”柯世昭狂傲朝天的回答,不住的汲取她身上的馨香,放肆的更移近她。
  “看來你是不把你表哥放在眼底了,連帶也認為我好欺負!”她低頭相准他的手,若他敢更進一步,她打算創造一個意外。
  可惜,沒有她施展的余地,在他們背后,突然傳出一個憤怒含嗔的女聲“世昭哥哥!”
  柯世昭眼中閃過一抹怒意,但隨即轉了個笑容面孔回過身去面對叫他的女子。
  “小巧,怎么來后院了?”
  小巧?方大嬸的長孫女。玉湖雙手橫胸的打量他們,只見柯世昭迎上前去,不知哄那女孩什么,他們之間的神情很親昵,而且女孩子對男的死心蹋地!沒兩三下,成了女孩子在乞求男子什么,而柯世昭瞬間顯露大男人威嚴,然后就見方小巧遠遠的看了她一眼,像示威似的,將整個身子投入柯世昭怀中。
  敢情方小巧恰是柯世昭褲下拜臣之一?真不幸!但,那示威的眼神代表什么?
  玉湖尚在深思。
  不過方小巧的出現倒也使她免于柯世昭的糾纏,只見他又過來屁話兩句,便給方小巧拉走了!
  這方家姊妹,一般的神气,全不將主人放在眼里,倒像是她們才是主人似的。
  “玉湖!”
  在新苑門口,傳來齊天磊的叫聲;她精神一振,看到丈夫与劉若謙各持兩桶梅子,當下提起裙擺飛也似的跑過去!
  沒關系,柯世昭那家伙動不了她的!
           ※        ※         ※
  馬車赶了兩天,已達戴云山的地頭。在江南靠南的地帶,沿途很有水鄉澤國風味,很容易便可看到湖泊泉池養著蓮花,各式各樣的都有,為的是蓮子与菱角的營生。出來上工的少女吳儂軟語的嬌聲談笑,听起來很舒服;春天時節,恰是賞游的好時光!
  這兩個男子是很懂得享受的,但又讓人看不出游手好閒的樣子。
  玉湖与他們在山腳下的市集中心大客棧租了房落腳,沒有休息便來這家茶棚喝茶。看他們下棋,看樣子是打算耗一下午了!由樓上看出去,一邊是山群,一邊是种滿蓮花的湖泊,景觀上很寫意;遠遠的已能看出山頂上有一層金色的云海罩著,隨著日光的照射,間或閃著一束束光影,走上山頂一定會有乘風歸去的感覺,彷佛成了神仙似的。
  她又想起臨行前那討厭的柯世昭尖酸的口气暗示她的丈夫与劉若謙“好得不得了”。在她看來,男人有男人間的友情,即使娶了妻也不該有任何變化;她不是蠻橫無知的人,齊天磊對她的好她又不是不知道,何需去疑神疑鬼?倒是那家伙居心不良,非要破坏他們的夫妻感情,她可明白得很。人渣一個!
  正無聊得想伸伸懶腰時,樓下傳來一陣騷動,不知是怎么回事。她面對的地方是后門的風景,沒有對著街口,所以看不到是否有大人物前來。
  才轉過頭,就听見一聲輕脆俐落的女子聲音“我的兩位大爺,來到戴云縣我的地頭,竟敢大剌剌的等我來拜見!嘿!還下棋呢!好雅的興致!”
  那是一個做少婦打扮的艷麗女子,美得會讓人一見就流口水的那一种女人。彎彎的柳葉眉,粉嫩的瓜子臉上白里透紅,像玉琢出的人儿似!五官精致而明媚亮眼,包裹在黑衣下的身材更是沒話說的好,一看便知是那种八面玲瓏的厲害人物,形于外的精悍与老太君有得比了!
  而艷麗美人開口的對象正是他們,因為二樓被齊天磊包了下來,不讓人上來吵雜。
  劉若謙站起來拱手而笑。
  “本該是我們兄弟倆上貴府請安,奈何得知舒大娘必然不在府中,倒不如在此恭候大駕。”
  舒大娘黑白分明的杏眼橫了他一眼,便滴溜溜的轉到李玉湖身上了!低呼了起來“那家的千金?好俏美的姑娘。”
  齊天磊將玉湖拉入怀中。
  “這是我的媳婦儿,不再是姑娘了!來,玉湖,這是舒大娘,閨名叫瀲虹。瀲虹,這是玉湖。”
  “敢情咱們是同一家呢!小時候習字,可以為了我的名字而放棄讀書!沒看過那么難寫的名字。你也一同叫我舒大娘好了!身為一個寡婦是不适合有閨名的。”
  舒大娘是個爽快的女人,兩三下就當玉湖是自己人,招呼樓下端來酒菜,立即從佣人手中接過一大包物品,打開才知是一本本的帳冊。
  這么美麗的一個女人,也似乎不比玉湖長几歲,竟然是個寡婦?玉湖愣愣的仔細瞧她,多可惜呀!這么年輕卻已沒了丈夫,所以才穿黑衣,并且不打扮吧?但天生麗質本來就不必借胭脂來彰顯,美麗是掩不住的;而她渾身散發的強悍气勢,看得出來很有威望,必然是生意上很成功的女人。
  “來!這些帳冊沒批完,今天誰也別想走!”舒大娘已叫人備好紙筆,攤開帳冊,同兩個男子報告營運情形。
  劉若謙歎笑:“老天爺!我們才剛到地頭,連飯都還沒來得及吃一頓呢。”
  “我已叫人備大魚大肉,等會有吃有喝,不會怠慢二位貴客。”舒大娘不為所動。
  齊天磊比較認命,拿起筆,開始翻帳冊。玉湖不動聲色的看著,滿肚子的疑惑打算今晚單獨面對丈夫時再問。拿出袖子中的一包蜜梅吃,然后二個男人也搶著要。
  “咦?”玉湖看牢帳冊上的商號。
  “怎么了?”齊天磊抬頭問她。
  “我記得的,是‘鴻圖’對不對?”近來識字不少,而几家泉州內大有名气的商號名稱更是首先知道。這“鴻圖”商行不是天磊說過近几年來崛起的商行新秀?
  銳不可當,逐漸可以与齊家別苗頭。
  齊天磊贊賞的輕吻她手背,再摸了摸她臉。
  “是的。舒大娘是鴻圖的老板。”
  她吃了一惊,不太明白目前的狀況。
  而舒大娘笑了聲。
  “是唷!抬上台面的老板。”
  玉湖乍然有些了解了!但心思更亂,如果她沒猜錯,天磊与劉若謙也可能是“鴻圖”的老板!這代表什么情況呢?天磊在玩什么把戲?
  “來,一同來看。”齊天磊不由分說就拉她加入批閱帳冊的行列;此行本來就是要教她這些工夫的。
  玉湖差一點呻吟出聲!她實在討厭那些寫得密密麻麻的東西。可是人家舒大娘也是一介女流,打起算盤來快得像飛,她再苟且下去就有些不成材了!
  當然,在強迫學習下,她的進步比較快,可是她比較好奇的是這二個男人与舒大娘結識的經過。這個齊天磊,老愛教她猜,不愿大方的提供解答。
  直到帳冊全部核對完,月已升上中天;樓下布了上好的酒菜,他們才得以伸伸腰下樓去吃。
  舒大娘實在是個靈活又颯爽的人,連喝起酒來也不讓須眉,全場皆由她來主導。連乾了好几杯酒也只見雙頰薄紅而已!玉湖只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想來她丈夫是打算讓她沾染一切惡習了!直勸她多喝些。他就愛看她醉酒的模樣。
  舒大娘一旦撇開公事后,便是完全的豪放,對劉若謙搭起肩膀來了。
  “喂!我說你們也太不給我面子了!我家一二十間雅房,還怕沒得住嗎?偏去客棧落腳,你們嫌我怠慢還是寒酸?”
  劉若謙閒散道:“都不是!避嫌而已。至于我那天磊老弟,已有妻室難不成還去讓秀波那丫頭攪和不休?”
  “喂!別扯上我!”齊天磊正殷勤的替玉湖剝蟹殼,好讓她下酒吃。
  但舒大娘可不饒人。
  “喂什么?人家秀波巴巴等了你兩年,不料少爺你只肯出錢買她卻不讓她服侍!她對你可是死心得很!”
  玉湖眨了眨眼,薄醉的她已忘了矜持,雙手危險的爬上齊天磊的肩膀,慢慢往脖子那方向靠近。
  “你在這邊買了女人?”
  “我只是不想見一個好女孩淪落才買她自由,可是……”齊天磊雖然喜歡老婆吃醋,但當她喝醉時這种玩笑可開不得!但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唯恐天下不亂的劉若謙截了去“是呀、是呀─那女孩美麗得緊,每次來此,秀波姑娘總連忙奔來服侍他,倒奇怪這次消息也太不靈通了!舒大姑奶奶,怎么不見你的左右手呢?”
  舒大娘一搭一唱,還揚起蓮花指嬌滴滴道:“我一听此次前來有二男一女,心中就有底了!雖然秀波巴望當二房,也不該讓她乍然見到正室娘娘自慚形穢,總得探探齊三公子的心意如何呀!而且人家新婚燕爾的,跑出一個女孩攪和多無趣。我說,齊三公子,不想沾她就別對她好,害她二年來一顆芳心死死跟著你,害慘人家了。”
  “齊天磊─艷福不淺呵!”玉湖雙手抱向他頸子低吼:“你敢對我以外的女人好,我先閹了你─”
  “玉湖─”齊天磊抱她坐在腿上,狼狽又憤很的掃了眼他的“生死至交”!這年頭,實在找不到几個善良的人了!
  就見舒大娘与劉若謙一臉的笑意与看好戲的表情。的确,何等的千載難逢!在過去三年多以來,溫文爾雅、事事淡然視之的齊三公子,一向站在清閒位置看他人笑話,尤其愛看劉若謙被眾色女子追得凄慘的盛況,以及舒大娘每月一次拿刀砍人的笑話!
  非常非常難得今日有幸消遣他,并且重重的報了一箭之仇,沒有什么秘訣,挑撥离間而已!因為齊天磊在乎!呀!多么快意!
  “玉湖!我沒有打算娶別的女人。”齊天磊當務之急就是安撫好嬌妻的情緒。
  說真的,她手勁不小,即使不勒死他也挺痛的。
  玉湖放松了手,再問:“那男人呢?有沒有打算娶几個來玩?”
  “沒有!”老天,荒唐得气人!
  她雙手改揪他衣領。
  “我告訴你,你不可以有別的女人!要是你敢有,我會殺了你,然后養一百個男人來讓你沒面子─”
  “不會的─他不敢的!”劉若謙在一旁細聲細气的幫腔。
  “是呀是呀─妹子你沒看到齊三公子一臉的害怕,他不敢的!”舒大娘猛憋著一張艷容,連聲說著。實在是忍不住,抽出手絹躲到一邊去大笑。
  玉湖滿意的將頭靠在丈夫肩上,抱著他的腰。
  “天磊,即使你是這么神秘,我還真喜歡你這种紈褲子弟,放心,我不會欺負你─我會幫你打坏人。你不要怕呵─我保護你。”
  這么感性的時刻,應該有花前月下的浪漫,而不是面對兩個蹲在面前看好戲的無聊男女!齊天磊抱起半醉的愛妻,打算到后院的竹林蓮池旁談情說愛,于是對那兩個准備大笑的人道:“一切自便,生人勿近。”
  “嘿,只有“生人”不得接近嗎?”劉若謙打趣。
  “還有你們兩個与豬。”兩三下反將他們一軍!
  所以說,這個一向裝病弱的齊三公子并不是好惹的,必要時他比誰都辛辣!

溦淇 於 2007-10-09 23:2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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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5:00
第四章

在戴云縣,齊天磊是健康又自由的!即使齊家大名響遍泉州各地,他這個三公子到底是個深居簡出的人物,极少外人見過他,一出了富林縣齊家地盤,他便不再有所忌諱。囑咐劉若謙自己找樂子玩,一大早齊天磊興匆匆的挖起宿醉的玉湖,灌她喝下解酒茶,拉她出門去逛了。
  總有一天她會變成酒鬼!玉湖埋怨的瞪著丈夫,他正拉著她逛大街;一大清早,卻相當熱鬧!到處有小販的叫賣聲,也有人耍雜技賣狗皮膏藥,賣早點的人也四處吆喝著,香味迷人。不過,這對玉湖而言毫不稀奇,她打小到大看到不想看了!這陣仗那一個縣沒有?倒是齊三公子很有興致得很。
  “我餓了!”她在一家乾淨的客棧前定身,抓住她老公。不僅餓了,也討厭許多投注在她臉上的注視。以前當姑娘時還會覺得招人注目挺有趣,一旦成了人妻,那些眼光就顯得討厭了。
  齊天磊回身輕點著她小鼻尖。
  “好吧,先吃些東西墊底。”
  “我們要去什么地方嗎?”跟著他轉入客棧,問他的同時,眼光不經意的瞥到一條巷子中佇立的綠衣纖影,遠遠看去是個長相柔美的姑娘,那兩翦秋波似乎定是的看著他們!被男人看還正常些,被女孩子看倒令她納罕了!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怎會招來特意的注視?那眸光是极感傷的。
  柔弱的女子在男性為首至大的社會中是百分之百吃香的。大唐朝的風气開放,允許女子上街行走,見見世面。有點身价的姑娘家仍須丫頭家仆來前呼后擁表示尊貴;体態輕盈若飄的女子往往是由人扶著,顯示嬌弱惹人愛怜。這樣的女子,先天上便激起男人膨脹的保護欲,美不美倒是次要了!
  而她自己,長相也許過得去,會引人回首多看兩眼,但那走路的果決姿態可稱不上婀娜,好听點叫“英气俐落”,難听一點叫“粗俗不雅”。一路上大街從頭走到此,無不見到丈夫扶著妻子小心呵護著,就連夫妻共同做小生意,在大街上叫賣,也是妻子扮著柔弱,恭立在一旁操勞。高頭大馬的女子獨自上街,也會小碎步的走著,怕招人批評。可是,惺惺作態違反天性是很可笑的!玉湖坐在面對巷口的位置,再打量了那女子,那女子會引她注意是因為那种柔弱天生的模樣非常讓人心疼,巴不得捧在手心好好呵護!面孔不太清楚,太遠了!看得出來長相不錯,但沒有舒大娘那种絕代的嬌媚,也比不上杜冰雁的絕俗高雅。唉!這么些天了!冰雁不知過得好不好?這么美的一個女孩,适合有怎樣的丈夫?
  “酒還沒醒嗎?”齊天磊手指勾了下她下顎,見她回神,笑道:“喊餓的人是你,包子上桌了又不見你動手!等會騎馬上戴云山可有你餓了。”
  玉湖訝异。
  “我們要上山?那么多山頭你要上那一個?”他那來的体力?也許他沒有病,可是他是書生型的人,別半途脫虛死在山腰就很好了!而且……“你會騎馬?”嗯……記得八百年前他騎馬的時候是在迎娶她的途中,左右各置四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扶持,預防他跌下馬摔死。大平地都這么可笑了,更別說崎嶇不平的山路。
  齊天磊只是笑著,雙手忙替她張羅早點,一手替她的豆漿加鹽巴,一手拿筷子排開湯包的開口散熱,完全不在意別人以奇怪的眼光看他一個大男人替女人服務。
  玉湖也沒有在意,急道:“不會騎馬不要逞強,咱們租馬車上去吧!還是我載你!天磊,我對當寡婦沒什么興趣的。”這個男人,永遠教人擔心!但他竟可惡的塞了她半個湯包!
  來不及逼齊天磊答應她,一道翠綠的香影移了過來,站定在他們夫妻面前。
  是巷子口那位姑娘,近看之下誰都會為她細致精磨出的雪肌玉膚感到贊歎!中上姿色,但那眼瞳的柔美足以使男人銷魂。此時那雙美麗得不得了的大眼睛正定是的瞧著玉湖的老公看。軟軟的叫了聲:“齊大哥。”
  齊天磊起身笑道:“啊!不是秀波嗎?好久不見,今天怎么有空暇出來?來,見見我的妻子玉湖,叫她大嫂即可。玉湖,她是秀波,舒大娘的結拜姊妹。”一下子將搞不清楚狀況的玉湖攬到身側,可怜她口中剛被塞了半個湯包,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好胡亂點個頭,臉埋在他怀中努力吞咽。好不容易順過了气,已被丈夫安排坐在身側,而綠衣姑娘則坐在對面玉湖坐過的位置上。
  “吃了沒?一同吃吧!”玉湖很客气的閒著;這女孩年紀應該与她不相上下,但表情卻很旁徨,眼光又太過哀傷,很奇怪的。
  “不了!謝謝“大嫂”。”
  “你叫秀波?与舒大姊同姓本家嗎?”玉湖對人向來熱誠親切,尤其對嬌弱的女性同胞。
  但這女孩并不領她的情,有點嘲弄的掃了她一眼,似乎笑她無知似的;一旦眼光轉到齊天磊身上,又變成可怜兮兮了!弄得玉湖詫异不已!這秀波竟不屑与她說話!
  “齊大哥,你昨日已達這儿,為何不來找我?二年來你在此落腳一定會來看我的呀!我已經背好詩經等你來考我了!我沒有偷懶,我很認真的。”她的聲音輕柔甜軟,听起來會讓男人失魂。
  但齊天磊沒有雙眼發色光,也沒有渾身虛軟,他只是以一种兄長的面貌對之。
  “你是很有點天份的,我相信你書背得很好,舒大娘非常稱贊你,將來你只要跟著她,學到的會更多。”
  秀波咬住粉紅的下唇。
  “你不再管我了嗎?你說過你會照顧我的。”
  “沒有人可以永遠照顧另一個人的,親生父母也有將子女送去高飛的一天,你長大了!將來有資格照顧你的,是你的夫婿,不是我。”
  沒見過齊天磊用這么冷淡的口气与人說話!玉湖怔怔的瞧了他一會,覺得他今天很失禮,對一個怯生生的女孩冷漠是很不妥的,何況她又這么依賴他……如果她昨夜還有几分清醒的話,听到的應當是天磊買下了這女孩,放在舒大娘那邊;那么,他對她是有責任的,所以她很沖動的開口:“可是她還沒嫁人,你已打算放她無依無靠!”
  天磊只是對她寵溺的笑著,不置一詞。他的小妻子出身于市井,卻相當天真,竟不明白有人打算与她分享丈夫!對別的女人存仁心,人家可未必領情!玉湖對好人坏人是很敏銳的,但對外表柔弱的女人分外沒有戒心,這是她的大弱點。
  轉頭對泫然欲泣的秀波道:“你回去吧!我們夫妻還有事要辦呢。”立即召來店小二算帳,且包了几分酒菜要帶走。
  “天磊你……”
  只見秀波狠狠掃她一記白眼,掩面跑出去了。
  玉湖的話梗在喉嚨,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弄得兩面不是人反而遭人白眼,她在做什么?呆呆的,她望著秀波的背影失神。
  “她比你更堅強的,放心。”他扶起她,又道:“女孩儿家未婚前總是心思不定,赶明儿叫舒大娘替她物色好男人嫁了才是。”
  “但她”她霎時若有所悟。
  “你不會想找几個女人來服伺我吧?”他口气不善。
  她連忙道:“才沒有!”
  “那就閉嘴,什么也不要說。”淡淡的語气,卻十分威嚴。
  他可是生气了?玉湖偷偷覷他失去笑容的俊臉,心上忐忑不安!他板起臉很嚇人的呢!嚇得她垂低了頭,任他牽了出去,所有的話全化為口水吞了下去。
  也因為她低著頭,因此沒看到她丈夫偷笑的賊面孔!偶爾嚇嚇她挺好玩的齊天磊心中輕快的想著,看到小母老虎溫馴可人是件多么有成就感的事呵!
  可怜看似強悍的李玉湖,恐怕今生今世都會被齊天磊將得死死的了!那個她以為弱不禁風、會比她早死的人!
           ※        ※         ※她以為不到半刻齊天磊便會被那匹馬甩到地上;可是對于齊天磊的事,她沒有一件料得准!真可悲,從來沒有!
  他的馬術不錯,至少在過了一個半時辰的現在,他公子還安好的把屁股黏在馬背上,背也直挺挺的。看來他适應良好,害她擔心得半死,緊跟在他身側以防万一。結果,現在全身酸痛的人是她!她馬術不錯,但沒有攀山的經驗,迂迂回回的,她全身骨頭都快松成一堆殘骸。幸好,他說目的地快到了!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成佛崖”,簡單的說就是斷崖。他不會想去自殺吧?她不明白一處斷崖有什么好看的!而她的問題只換得齊天磊的微笑。今天開始,她決定討厭他那种怪异的笑容,即使微笑使他英俊不已!可是太詭异了,沒有人會高興給人當成呆瓜看。
  “到了。”他勒住韁繩,跳下馬。
  此刻他們到達的是一處山頭的頂端。在戴云山還有更多更高的山頭,同樣被白云圍繞,這地方也看不出特色,光禿禿的,什么也沒有,几塊大石頭罷了。最特別的也不過是一塊橫立路面數尺高的平滑白石而已。所以玉湖有些失望,居然稱為“成佛崖”?這地方?
  “在這里就可以成佛?”
  “來!時間差不多了。”他拉住她的小手,沿著白色大巨石繞到另一邊;白石的背后除了丈余見方的平地外,就是斷崖了。沒有千丈也有百丈,掉下去絕對可以一命嗚呼,但能不能成佛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什么時間差不多了?這些云在山下就看得到了,身在其中也不過像起霧的感覺一般。”
  齊天磊摟住她看向大石。
  “你看!上面刻了很多人名。”
  的确,白石上頭有不少字,各式各樣的,有的刻了上去,有的以筆寫上,差一點的就以墨泥蓋著手掌,至少有上百人的名字。
  “真不道德,是否來此的人一定非證明他們來過不可?好好的一塊白石,糟蹋了。”
  “不!不是證明他們來過,而是證明他們成佛了!”
  玉湖訝异的看向他,低呼:“他們以為跳下去就可以得道成仙了?天下間怎么會有這么笨的人!神仙這么好當,西方淨土早住不下人了!”
  “咦!你不盲目嘛!”他哈哈一笑。
  她手指搓他胸膛。
  “我說過,沒讀書并不代表我笨!”
  “是是是!我的好娘子!”他立即夸張的打躬作揖,逗笑了玉湖。她捶了他一拳。
  “怎么回事?”
  齊天磊將隨手帶上山的酒菜拿出來,玉湖舖上布巾;他是很懂得享受一切的人,居高望遠,即使不是詩人也該雅興大發的以酒應景。玉湖心想自己可能被他傳染了,覺得這种享受生命的方法真好。唉!那么辛辣的酒都能一再去沾,他与她,是有些臭味相投的。
  一邊喝酒吃菜,他一邊告知戴云山“成佛崖”的傳說了。
  “‘成佛崖’又叫‘舍身崖’;會有這個傳說全是因山頂那片終年籠罩的云層作怪。在某日的某一個時刻,陽光由云層背面投射進來時,各山頭都可見七彩的光華炫麗,早已不是新聞。但在這片山頭可不同,也許是角度剛好,加上折射什么的,又背抵一片巨大的白石,陽光直射過來時,再反射回云層間,若此時有人站在白石前方,會看到對面云海中有自己寶相庄嚴、虹光万丈仿若羽化成仙的影像;愚笨一點的人便以為這是上天給的指示,證明他天生神骨,已償盡劫數,可回歸天庭,當下扑通一跳,愉快的碎尸万段!數千年來,在此“成仁”的英魂不斷,所以才喚‘舍身崖’或‘成佛崖’。不甘沒沒無名的“神仙”們便在巨石上寫下‘某某某成仙于此X年X月’,不要臉一點的人甚至寫下后人要如何如何的替他建廟追思膜拜。”
  PS:絕非作者杜撰:大陸境內真有其崖,但不知在那一山群便是玉湖的杏眼眨呀眨的,當下跳起來眺望對面那一大片美麗的云海,日頭正漸漸往云堆升去,悄悄把棉絮似的云朵漸漸染成万道霞光。
  “真的會有這种奇事?”
  “讀万卷書不如行万里路,是有道理的,再等一刻便知分曉。三年前我与劉兄為了印證這個傳說,用了一個月,天天日未出就奔上山來,日落才下山,才看到這奇景。咱們這次時間算得准,你可以一睹為快。將來還有更奇特的名川胜景可看,我會帶你一起去的。”
  玉湖坐在他身側,整個身子偎入他怀中,忽然覺得他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
  “天磊,你對我真好,我不知道男人會對妻子這樣的。”
  “不然你以為該如何做才是夫妻之道?”他揚眉,順手喂她一杯白干。
  “我不明白,我以前又沒嫁過。”她聳肩。“但是,我爹從不允許我娘亂走的;出門絕不允許她一起,總是派給她一大堆家務,直到他回家還做不完。然后他們夫妻會吵架,我娘生气時會回娘家,只有這樣了!夫妻似乎是這么相處的!你對我太好,人家會奇怪吧?”
  “或者說我懼內?怕什么?我又不為他們而活!將來我成了頂尖人物,來巴結的人還怕沒有?是錦上添花還是貶抑踩壓,与我何干?”
  她輕輕笑著,用力親了下他臉。
  “對!所以你愛做什么便做什么,全然不理他人批評,任謠言流傳,反正無傷于你。”
  齊天磊背靠著白石,輕撫她秀發,低聲道:“齊家做生意是不擇手段的。生意人當然以賺錢為第一目的,但做人要心存厚道才好。每年二次分糧濟貧不過是買善名的虛華舉動,做生意時搞到別人家破人亡又算什么。玉湖,我不介意齊家落到誰手中,太君那种霸道手腕我做不來,所以我才与瀲虹、劉兄合力創‘鴻圖’。在齊家的种种,也難為你包容了!沒有一個女人會喜歡無用的丈夫,但你,唉……”他笑了,想起玉湖挺身要保護他的神情。
  玉湖呼了口气。“原來你那几天在試我,怎么?合格了才帶我出來?倘若不合你意又如何?”
  “不如何,努力放小娃娃到你腳底便是!哇”
  他的愛妻狠狠擰了他的腰側一下。
  “大色魔!你專找机會欺負我!”
  他哈哈大笑,緊摟住她又親又吻。
  “妻子只有一個,我不欺負你,要欺負誰?”
  玉湖正想痛揍這個坏人時,卻突然一怔,對面的云彩迅速變幻著。她坐回丈夫身側,凝神看這神奇的一刻。
  他們夫妻的影像漸漸在云彩中浮現,在日光的中心點,他們的影像罩著金色的暈輪,然后万道霞光自他們身邊散開直射白云間。的确,很像成仙的感覺,放大了三、四倍,衣袂飄飄!一般圖畫上的神只身旁都有一道金色暈輪,如今他們也有。
  “就差沒有腳踩蓮花了!”她輕呼。
  也就那么剎那的一刻,日光緩緩移了一丁點角度,幻象全告消失!玉湖才吐出憋了良久的气。難怪歷代以來的文人墨客永遠吟詠名山胜景!也實在只有在這片大好河山生長的人,才能了解,也才有資格成為才子詩人。一瞬間,玉湖也希望自己是才高八斗的曹植,可以在七步內造出一首詩,能將此刻神妙的意境傳達出來。她一定要好好的識字讀書,即使成不了詩人,懂得看別人創造的詩也滿足了!
  “如果此時別處飄來仙樂,咱們就可以往下跳了!當一對快樂的殉情夫妻。”
  他喚回她的失神。
  “不要!一跳下去全身碎成三百六十片,多丑!最怕的是摔不死卻剩半條命。”她是很實際的,莫名其妙想死的人她一律認定是笨蛋。
  “是呀!咱們還沒放夠小娃娃呢”他低喃。
  “齊天磊!你不要跑!”她霍地起身追殺他!
  就見一夫一妻跳上了馬,往山下奔去,聲音漸行漸遠原來戴云山低處的山頭全是“鴻圖”植木的地方。下午他們去視察伐木情形,以及植林保護水土的工作。砍下了一棵樹齡百年的老樹,就得栽种一百棵樹苗來補上,又須兼顧水上流失的保護。以前常見的山崩土崩,全在劉若謙与齊天磊的鍥而不舍追查下,找出了原因,所以他們很重視山坡地的保護。
  泉州最出名的木制品是棺材,全國各地有錢一點的人都堅持來泉州買壽木。所以這么賺錢的行業,是木材商人的主要市場。
  听起來怪可怖的,但是這些造就了泉州的商業活動。除了棺材外,齊天磊對造船有著特別的興趣,所以大力投資造船業。三年前還被嗤笑,但滾滾而來的訂單使得“鴻圖”船業的營利比“棺材”的收入還多!畢竟壽木的生意全攬在齊家太君手中,全國各地要的貨全被齊家壟斷。“鴻圖”成了老太君的心頭大患,她要挖船業的客戶,“鴻圖”要搶壽木的客戶。
  在舒瀲虹的解說下,玉湖才明白兩家商行已到了各自眼紅互挖對方根基命脈的地步。因為老太君知道“鴻圖”是所有新秀中最不容小覷的一家,若不現在踩低,將來必會威脅到齊家“泉州第一”的招牌。
  晚上在舒府用餐,舒大娘一談起老太君就有著一种類似恨意的神情。玉湖楞了一下,不明白其中過節。像舒大娘這种人,背后應該也有一段故事吧?!
  這一餐,秀波并沒有出來,兩個男子互道今天去的地方,除了正經的巡視工作之外,他們不會忘記玩樂的。而舒大娘不談生意,只与玉湖談天。只要這兩個男人來,就是她的休息日,工作全交給男老板。
  “夫人,小姐醒了。”一個中年富泰的婦人抱著一個小女孩過來。
  那女孩三四歲左右,与她母親同樣的美麗無比,穿著紅色棉襖短衣,一出場就摟住母親撒嬌,有些睡眼迷茫,一張小臉很迷人的。
  “來,善善,叫嬸嬸。”
  “嬸嬸。”舒善善是不怕生的,睜大一雙圓圓大眼,看著玉湖,甜甜笑著。然后又發現了兩個帥哥,急急跳下母親的膝蓋,叫道:“劉叔叔,齊叔叔,好久好久沒來了!”
  兩個大男人遇上一個小女孩,當然玩瘋了!當場捧著小女孩到庭院去玩鬧了!
  “好漂亮的女孩!將來若我生了,有善善一半美好,我非生他十個八個不可。”玉湖向往的說著,但心中可惜舒大娘年紀輕輕就守寡。真可惜!這么如花似玉的一個美人儿!
  舒瀲虹似是看透她的念頭,呷了杯熱酒,向天空星子歎息:“三年前,劉兄買下了我。”
  “呀?”玉湖愣了下。明白舒大娘要說故事了,連忙凝神恭听。
  “當時,我已有八個月的身孕,那男人卻仍是將我賣了。”
  玉湖張大了嘴!不!不像!舒大娘的舉止有著一种貴气,即使她再豪飲大笑也折損不去那股与生俱來的威儀。她應當是出生在好人家、在錦衣華服中成長的小姐,完全沒有村姑的味道!玉湖知道出生平民的姑娘會有什么舉止。舒大娘怎么可能會被賣來賣去!
  “為什么?”
  “因為他缺錢。”舒瀲虹語气中有著模糊的怨懟,似恨非恨的:望向不敢再探更深入隱私的玉湖,她笑了。“有這么一個笨人,天生四海為家,做人海派,連路邊餓死的狗也會令他偷偷垂淚。呵!大熊也似的体格,真要流淚會笑死人的!這個人笨到即使被人打劫也會替打家劫舍的人找藉口!所以他身上的錢永遠放不到三天。然后,在四年前,我爹生意失敗,被債主們逼得上吊,母親病死;而我,被賣入妓院。因為我死不肯安份跟鴇母走,几乎在拉扯間被打死!然后那個笨人正好云游到此,那時他好不容易在前夜交了一趟鑣銀,分了一批銀兩可以過一年好日子,卻遇上了這种事!當下,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錢財,以及新買的馬与劍,本來還不夠的,但他打昏了所有打手,鴇母立即放人!然后,我便是他的人了!兩人擠在縣外漏水的破屋中,他問我要不要嫁他。這么一個笨人兼莽夫,又那副落魄樣,我根本不要,不是嫌他丑或沒錢,而是我明白這种男人注定一輩子建不成家,爛好人一個!又是江湖人,我十七年的生活中全當這种人是廢物!幸好他也不占我便宜,出去找營生,打算安排我嫁人后才离開此地。我不知道江湖人不事生產怎么弄銀子,可是我至少知道不會有江湖人笨到像他一樣去做苦力!上山砍柴,搬貨什么都做,替縣衙抓大盜拿賞銀,賣命的也做,不到一個月,他在縣北買了幢屋,可以住得像樣些了,才問我要什么樣的丈夫,他要替我找來。想想我也真沒用,輕易的改了心意,覺得他不錯,這种笨人需要精明一點的女人來為他打算,也就嫁給了他。原本我以為一切會很平順的,加上我開始摸索經商上的事,打算建立更好的生活以及重振家風,不料來了兩件意外。第一,齊兄派了劉兄來為我贖身,他們以為我仍在青樓,或成了人家小妾;總之要買回我的自由身。第二件事,是那笨人遇劫了!這次可不是散財為他們哀悼一番而已,那一批盜匪只是一群由別地山崩災區逃過來討生活的庄稼漢,因找不到工作,無處生存才干起打劫的勾當。第一宗就遇到了他,被他制伏后為他們的遭遇垂淚,連忙打包票說要買地讓他們耕种,幫他們重建家園!
  唉,恰巧劉兄找上了他,要以鉅資買回我,并且再三保證不存坏心。那笨人正缺錢,也就賣了我!因為他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喪盡天良的欺負一個大肚婦!而他打算在兩個月后再買回我。”舒大娘說到此,大大的歎气。
  玉湖气憤道:“他難道不懂賣錯了人?你是他妻子呢!太過份了!舒大姊,而你居然乖乖跟劉大哥走嗎?”
  “這是兩回事,我知道齊三公子不是坏人,托劉兄帶來一封計畫書給我,我立即明白重振我家基業有望!不管有沒有被賣,我一定會与他們合作創業。只是,那笨人賣了我!當天,我提著他的大刀一路砍他出門!”
  “他活該!”但,似乎又不通。“你沒有功夫他有哇!為什么是你砍他?”
  舒瀲虹低沉輕笑,扶著下巴。
  “一向是我打他,他不還手,拼命罵我潑婦而已!何況當年我挺著一個大肚子,他不逃行嗎?砍傷他不打緊,他怕我身子捱不住會動到胎气!”
  這對夫妻自有其閨情記趣,只是比較暴力而已……
  “舒大姊,你──應該不是寡婦吧?那為何不叫夫人而自稱大娘?”那么年輕稱大娘都叫老了。
  “因為我當他死了!”
  听起來有賭气的成份!玉湖心中直泛笑意,心想等會回客棧一定要找天磊問明白。想必還有其他值得說的!不知舒大姊口中的“笨人”是何面目,她相當的好奇!
           ※        ※         ※
  雖是心想得知舒大娘的事情,但昨夜一回客棧即被齊天磊抓去惡補功課及練字,練到怎么睡著的都不知道。所以最后仍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最精采的一幕并沒有讓她錯過。
  原來打算今天要一同去游蓮湖的,說好不上舒宅,但劉若謙突然想到有一本帳冊的數目不對,要去与舒大娘核對;于是三人先往舒宅而去,結果正好對上一場好戲!
  早在大門內傳出砸東西的聲音時,三人立即止住腳步。玉湖是一頭霧水,而劉若謙与齊天磊只是了然的對看一眼,忍住笑意,拉著玉湖悄悄往大門口走進去。只見佣人全部坐在前院喝茶納涼,置后院的吵鬧聲不理!玉湖詫异的低聲問丈夫:“怎么回事?”
  “噓!別開口,咱們去看好戲!”
  三人小心翼翼的去到后院。
  就見正在抓花盆砸向一名碩壯男子的舒瀲虹完全是潑婦本色,原本扶疏美麗的后院已被砸得滿地碎片,慘不忍睹!嘴邊還中气十足的尖聲大罵:“你當我這儿是什么地方!想到有女儿才回來!想到那些病狗才回來!缺錢才回來!說!你為什么回來?”這回沒有東西可丟的舒瀲索性抓起一把大刀一步一步逼近背對眾人的壯碩男子。
  拿刀的女人是可怕的,就算是大美人也一樣!
  “我這次不是缺錢……我拿錢回來,今年寨里的田地不但有收成,也賣了錢,我”男子以渾厚又老實的聲音叫著:“你別又拿我的刀!你會傷到你自己!”
  “我這邊不是錢庄!不收你的銀兩!你說!你是不是回來看我的?”她刀子已架在他脖子上,眯著雙眼,危險又嫵媚的問。
  “你──你──這女人真不害臊!問這個做什么?還有,我的錢是要給女儿買衣裳布偶用的。”男子的聲音起先結結巴巴,后來又理直气壯。
  “你敢不承認,我馬上將你的頭剁下來喂那些你撿回來養病的狗!”
  “你這個潑婦!欺人太甚!”男子怒喝一聲,大手揮了下,將舒瀲連同大刀給揮到十步之外,正好她跌坐在石椅上,大刀落了地。還來不及尖叫,她已被巨大男子扛上肩,男子發狠道:“我是想你也二十三歲了!再不給我生個儿子恐怕再也生不出來!所以我才會回來看你!你別以為老子真的思念你!”
  “舒大鴻!你這殺千刀的將我放下來!你做你的春秋大夢!我不會替你養儿子!你不是有一大堆村女投怀送抱,何必我來生!別來找我!”
  舒大鴻伸手往她臀部打了兩下。
  “當真不找你,你不气死才怪!如果我真有碰那些丫頭,又何必回來?季瀲漣,你這只母老虎只有我制得住,就是太愛听肉麻話了!”
  “你去死!”她雙踢又咬又打!
  他又打了兩下。
  “你再使潑吧!讓人看笑話了!你們出來吧!好戲散場了!”舒大鴻對著他們三人藏身的地方叫。
  劉若謙与齊天磊大大方方的走出來,大大方方的笑著,倒是玉湖又呆又不好意思,也實在是嚇到了!
  “舒兄,久違了!听說那百來人的山寨今年大丰收,自給有余又將余糧賣到了好价錢。恭禧。”
  舒大鴻是一個有著濃眉利眼的男子,方方正正的面孔一副老實相,不出色,不迷人,看來像個庄稼漢。只有那一雙湛然的眼能看出他有高深的武功修為。
  “好說!今天瀲虹沒空与你們閒談,你們看到了,好不容易馴服她,這次我得讓她生儿子才行。”
  “舒大鴻!你這渾人,放我下來!”季瀲漣潑辣大叫,一張美艷的俏臉全紅到脖子了!但沒有人理她。
  齊天磊拱手道:“那好,我們今天要去游湖,不打扰了!不知舒兄預算占住我們的合伙人多久?”
  “明天以后你們白天來都可以!晚上不行唔!”他悶哼了下,反手打了她一下,因為她的牙齒正努力要咬下他后背的肉。“反正我會住到六月,今年她再不生,就老得不能生了……”他又皺眉,這回他妻子連雙手也一并用上,捏住他兩塊肌肉扭動!他忍不住了,低吼:“你這臭女人!別以為我不敢揍你就這么囂張!我要讓你生孩子生到累死!”
  說完他已扛著妻子回他們住的東廂小樓了!
  玉湖呆呆的看向他們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
  老天爺!這是一對怎么樣的夫妻?像是怨偶,卻又感覺得到他們之間深刻的聯系;他們并沒有真正傷害到彼此,卻愛弄得像是雞犬不宁!呼!她還以為只有自己沒一點气質呢!有多少夫妻關起門來是這般的?
  “他們一直是這樣嗎?”
  齊天磊牽她的手往外走。
  “這是他們表示恩愛的方式,沒看到那些仆人多悠閒的在喝茶?打打鬧鬧四年了,還不是這么回事!放心,大鴻是個好人,他一向只有任瀲虹捶打的份,最多還手打她尊臀,小小几下,沒有其他了!不信你明天來看,滿頭青紫的一定是大鴻。”
  劉若謙補充道:“瀲漣非常愛他,也完全支持他做善事;不過,她喜歡以茶壺架式來与他吵鬧,因為大鴻有時楞得讓她生气,完全的不解風情。”
  玉湖吐吐舌。
  “那位──舒大鴻居然可以順利活到現在?”
  “他可是江湖排名十大的高手哦!偶爾讓身上多几處傷口只會讓瀲更溫柔待他;他可不笨,要殺死他太難了!瀲极大抵也是篤定這一點才會弄得他處處有傷痕。”也就是說,他們這對怪异夫妻完全是周瑜黃蓋,一人愿打,一人愿挨,外人何需操不必要的心?
  三人正要上馬車,不料大門口走出一個綠色身影,是那位俏麗的秀波姑娘,輕盈又哀怨的輕道:“劉大哥,齊大哥,你們要去游湖是嗎?我也一同去可好?”
  躲過了昨夜,秀波決心奮戰到底。
  劉若謙不回答,眼光表示得很清楚:她是齊天磊的事。所以齊天磊只好回應:“若你今日無事有閒情,不妨一同來吧!”
  “謝謝齊大哥!”秀波整張小臉亮了起來,以為自己尚有一丁點希望。上了馬車,始終將滿是愛意的眼光瞅著齊天磊,似乎也決意与玉湖好好相處,共事一夫,所以玉湖今天沒有感受到任何敵意。
  要搭船之前,齊天磊貼心的去買蜜餞甜梅之類的零食,打算讓玉湖吃個盡興;而秀波占地利之便也硬跟了去,等在船上的,只有劉若謙与玉湖了!
  玉湖輕輕壓下心中的不滿,但不說什么,她對齊天磊有信心。可是叫她不出一絲酸澀醋意是不可能的,忍不住問劉若謙:“天磊怎么會買下她的?”
  劉若謙站在她身邊,笑道:“二年前來此視察生意時,偶爾會上煙花之地談生意,秀波也是因為父親生意失敗而被推入火坑,抵死不接客而企圖逃亡,正巧被天磊救了!買下了她,將她安置在舒大娘那邊,禁不住秀波一味的要以身相許你知道女人的,一旦救命恩人長得俊俏,非要以此報恩不可!逼得天磊只好收她為義妹,給她“齊”姓,以預防她的死心塌地。在這邊,天磊沒有‘病弱’為屏,又長得俊美,女人大為傾心者不在少數,連我也要靠邊站了!你吃醋了嗎?”
  玉湖笑了笑,即使小心眼也不肯在他面前表現出來,這人很愛逗弄人的!
  “我吃醋?吃一個沒有威脅性小女人的醋?你們之間深刻的友情我都不介意了,倒來介意天磊無意的人,我這么無知嗎?”
  “你不介意?齊宅上下傳的話不會好听到那里去。”劉若謙揚眉,一直好奇她會有的反應。
  “該介意的是你們!我?頂多被別人可怜而已。何況我很感激你在天磊孤立無援時出現。在齊家,他的處境艱難,与其去与你這個拜把大哥爭寵,還不如結合力气來對付柯世昭那狂徒。要作掉你,得先作掉敵人才行!天磊昨夜教的:狡兔死,走狗烹!”她妙眸靈轉,偏不讓劉若謙取笑她。
  劉若謙大笑道:“說得好!天磊說對了,不讓你念書太可惜了!要是你不是天磊的人,我會追求你當我的伴侶,我需要聰明的女人當妻子,但又不能若舒大娘那般潑辣,你的确是個寶。”
  玉湖甜笑道:“我只适合天磊,不适合你這浪子!要當你妻子的人想必得千變万化來讓你保持新鮮感才行!莫怪你已年近三十卻無伴侶,成天讓女人追著跑!我想,這應也是你的樂趣了!”
  “是极!是极!劉大哥正是不安定的浪子型!沒有女人絆得住他!”不知何時,齊天磊已上了船,卻不見齊秀波,直吩咐船夫開船。
  “秀波呢?”玉湖看向岸邊,又關心又開心。老公被別人黏著,相信沒有一個做妻子的會放心,可是齊秀波獨自一人不見了,又怕她出什么意外。
  齊天磊拉她入船屋,擺上買來的酒菜甜食。
  “她該清醒了。”淡淡地不愿多做贅述。
  玉湖聳了聳肩,坐在他身邊吃酒菜,改了話題:“為什么我覺得“鴻圖”專門在扯齊家后腿?那一旦我進入齊家商行舖,要當內應還是專心經營?”
  “你做你良心能安的事。相信一旦有公事涉及侵占別人生計一事,你不會去做。”齊天磊悠閒的靠在椅墊上。打擊自家生意對他而言也是個掙扎。
  “齊家做事真的不擇手段,弄到別人家破人亡嗎?”
  劉若謙代為回答:“并非蓄意。其實商場上的爭斗,沒有心慈手軟這回事。霸道可以,但若咄咄逼人,則流為強占,截斷別人的財源叫人活不下去,間接害人也算造孽了!”
  她有些明白了!握住丈夫的手,兩人心意相通的緊緊交握。齊天磊笑道:“齊家長時期的意气風發、富甲一方仍不滿足,自喻積善之家,卻忘了在生意上存些厚道,該有人來打擊他們,讓他們看清事實了!我宁愿讓齊家重創后,再東山而起,這等忤逆,太君知道了必不輕饒!”
  “我不會讓你有任何損傷。”她低柔的聲音埋入他個中,誓言保護他的決心。
  她得好好想一想……
  齊天磊一手摟著愛妻,一手舉杯与劉若謙乾杯飲盡,含笑交流的雙眸,有著欣慰与喜悅。
  突然間,劉若謙也涌起了尋找他命定之人的念頭,因為他開始感到寂寞……

溦淇 於 2007-10-09 23:2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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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6:00
第五章

愉快的時光總是飛逝而過!十天的假期已到了終結;在回程前,他們一行三人至舒宅告別。
  玉湖趁三個男人在大肆灌酒時,好笑的發現舒大鴻的臉上、身上,天天有不同的瘀青;而舒瀲虹在丈夫回來時則一反平日的豪爽快意,端坐在丈夫身邊,抱著女儿,滿心柔婉的笑著。雖然不高興時還會捏著丈夫腰側,但臉上洋溢的幸福紅光是騙不了人的!
  今日的告別宴,齊秀波仍沒有出席。玉湖直覺知道她們該有一次面談,因此在見到綠衣一角從側門內走過時,她跟了過去。
  面對著一片花海,憑帘而立,齊秀波的面容在万紫千紅中益加蒼白。她也知道玉湖跟了過來。
  “我終究比不上你。”她低啞悲切的說著。
  “報恩与愛情不能混為一談;不是誰比不上誰的問題,你并不比誰薄命,何必要和別人共享丈夫?”
  “若論先來后到,你比我慢了兩年!也許容貌上我真的比不上你,齊大哥為你不收任何人為妾,他是個專一又胸襟寬闊的好男子,我早知道了!兩年來才一直想法子引他注目,但是你出現了!破坏了這一切。”言下之意的怨懟,是責備玉湖搶了她的男人。轉過來的面孔,有著深沉的不明白与不諒解。
  玉湖歎了口气,立場上她們是情敵,無論她勸些什么,在別人眼中都是惺惺作態并且幸災樂禍!反正真如劉若謙所言,死心眼的女子在面對相貌俊俏的恩人時一律決意以身相許。倘若今日救她的是個糟老頭或其貌不揚的人,她還會一心巴望嫁給恩公媽?說真的,她不信。
  “如果天磊對你有心,早兩年前就該表示了,豈會等到今天還讓我過門?你可以將天磊不納你為要的帳算在我頭上,因為我的确不會允許丈夫有二心。我沒有如你的胸怀,愿意与人共用丈夫。既然我這一生決意与他共度,他也得完全一心對待我才行,否則我宁愿一刀解決他。”
  “你太自私了!”齊秀波不可思議的低呼。她眼前這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居然這么粗悍又蓍妒!以為女人与男人是平等的,她一定瘋了!“倘若你無法生育,難道也要讓齊家一同絕子絕孫嗎?”
  玉湖笑了笑,俐落的跳坐在欄杆上,不理會齊秀波不贊同的側目。
  “光你這念頭,就擔當不起天磊的伴侶了!對愛情純淨的執著是自私嗎?一個男人若同時擁有三妻四妾才叫侮辱了愛情。我并不比你美,事實上美麗也不代表什么,我唯一与你不同的,是思想。”她不會明白的!玉湖當然只看到更多的不同意。但,天磊喜歡就夠了!
  于是,在回家途中,馬車上,她告訴她的丈夫:
  “娶到我是你的福气!”
  這般自大,讓兩個大男人仰天長歎不已,齊天磊也不甘示弱的回應:
  “當我的妻子必定是你修了五百年的善果!”
  然后劉若謙下了一個結論:
  “你們當然是天造地設的神仙眷屬,不知得修几輩子才能將兩個自大又惡心的人扯在一起當夫妻!恭禧恭禧!但愿兩位早日生下集惡心自大于一身的孩子,讓我來開開眼界!”
  十天來的蜜月之旅夾帶一顆電燈泡,倒也一飛而逝,到此畫下終結!此刻的輕松互損,也不過是在回齊家面對紛扰事物前唯一的悠閒。
  就不知接下來齊家會有怎樣的變化了!不過,玉湖心中安定了不少。十天來的惡補与接触,對商業的事不再一無所知。她倒想看看柯世昭那人渣想對她做什么!
  若嫁過來的是冰雁,她那么柔弱的人,想必會被欺負到不能再欺負的地步。玉湖心中的罪惡感漸漸減輕了些。齊天磊是這年代少見的專情男子,看來也不會太早死;總覺得她這份“俠義”心態,似乎表錯了情,如今顯得占盡便宜。可是……她回頭不得了!唯一得做的,是要表明真實身分,她不能一輩子冒冰雁之名當齊三少奶奶。天磊心中想必有所領悟,至于其他人,再說吧!至少得等“清理門戶”之后再說。她相信天磊有一些計畫要實行。
           ※        ※         ※
  昨夜的一場細雨飄洒到早晨!滴答的落地聲,轉來別有一番閒趣。天未光,微微清冷,她披上外袍卷起竹帘觀雨。大致上她已看出目前的情況。天磊不是多話的人,也絕不道人是非,他只讓她自己看,自己意會。尤其出外走了一遭回來,她的眼光更客觀。
  這齊宅,眼看所有佣奴全依向柯家三人,輕易便可明白往后必然的情勢對天磊如何的不利,也難怪天磊要自創事業了!這种豪門大宅的權勢斗爭,也真教她開了眼界。外來的人喧賓奪主,正統繼承人反而被判了死刑,除了死亡沒有第二條路。
  好奇怪的情形!沒有權勢如齊二夫人者,母女全沒人管她們生死,黯然的住在偏廂房,不能參与任何事,也沒有任何地位。只有在有大事時出來見見人,大多時候,几乎讓人忘了她們的存在。
  大大的宅子,冷清又無情。她歎了口气,開始想念在戴云縣的日子,也想念未出嫁前那一段時光!若非齊宅有天磊与劉若謙,她大概早悶死了!
  真好!齊天磊一回來可以“生病”,躲在苑中不見任何人;但她不行,今日起要開始加入爭權斗勢的行列中,將來還不知會如何呢!
  “在想什么?”不知何時,齊天磊也醒了,走過來摟住她一同坐在躺椅上。
  “煩心事。”她皺眉看他。“有錢人的生活太過复雜,或者我玩上興頭,總覺得一回到這里,很難開心起來。”
  “別去想!做你想做的事便行。則讓那些禮教困住你,我要你快樂。再不久,一切會改觀的!想信我。”他輕吻她粉頸。
  她推他直笑,怕痒的低叫:
  “不要!老親得我青一塊、紫一塊的,都穿上春裝了,多丟人!人家還當我偷了男人!溫文病弱的齊三公子可不會有力气對我調情!”
  齊天磊從鼻子哼出气,更肆無忌憚的進攻她粉頸,又咬又啃,力道只好的讓她求饒不已!
  “你忘了我這快病死的男人是專門負責讓你受孕的?我不努力可不行!至少得讓柯世昭知道,我的妻子沒他的份,怀孕一事不必他代勞!”
  原來他在乎?她低低的笑著,他的吻已深入她衣襟中,玉湖又笑又喘道:
  “你得相信我有自保的能力!至少對付登徒子綽綽有余。”
  “你有無能力自保是一回事,而叫一個擁有美女妻子的男子不擔心愛妻遭人覬覦則是不可能!”
  “我美?只有你這呆子會這么說了!當寶似的!天下美女何其多,你眼睛有問題才說我美,不然你就是在哄我!”在家鄉,她也許出色。但在這,美女處處可見,光一個舒瀲虹就夠她自歎弗如了!
  齊天磊抬頭看她,手指沿著她光滑粉嫩的面頰走。
  “你不明白情人眼里出西施嗎?二十年后,待你白發漸漸多了時,我依然認為你是獨一無二的大美人。”
  雖然很夸張,但情人間的肉麻話還是很受用的!玉湖暈陶陶的泛紅了雙頰。
  “難怪人家說千穿万穿馬屁不穿,原來我也愛听夸大的甜言蜜語!說!你還對誰說過好听話?”一下子要來個大審問!自從嫁給了齊天磊,她的醋桶本色表露無遺!
  “娘子啊!你想,你這個自幼被當成女子養大的丈夫,又長年臥病在床,如何有机會對別人說甜言蜜語?即使我肯說,還沒有人要听呢!你當你丈夫与劉兄相同受人歡迎呀?”他促狹的對她眨眼,十分享受她的醋意。
  玉湖指著他鼻子。
  “以前如何我不管,將來只能對我說。否則我會讓你絕子絕孫!”
  他抓過她雙手吻著。
  “是是是!我會記得今年的釀梅子換個新口味!”
  話題轉到那儿去了?她不明白的問:
  “什么新口味?”
  “把糖改成醋,讓你狂吃個夠!”他開怀大笑,緊緊摟住她,讓她無法趁机打人。
  “齊天磊!你又欺負我”
  玉湖的哇哇叫聲最后讓她的丈夫堵住了!
  在昏昏沉沉之時,玉湖仍不明白,她是如此強壯又剽悍,而她的丈夫卻溫文又瘦弱,為何每次的結果都是她被他給欺負去呢?被克得死死的人竟是她這個大女子!每次都像是他妥協了,輸的人卻是她!怎么回事?
           ※        ※         ※
  接過太君交代要詳看的羊皮卷,她正想捧回新苑好好与天磊研究一下。下午就得隨太君与婆婆乘馬車去巡視所有產業。不過她看得出來,太君她們最關切的是她的肚皮,直問她有沒有消息。最好是能一舉得男又多一個得力助手!太君實在是個精明人物,想在天磊死后將她推給柯世昭來絆住柯世昭為己長用,又滿望她生下齊家的骨血來繼承正統。這樣也許將來產業移交到柯世昭手中,二十年后仍是齊家所有。太精明了!可怕得讓人咋舌。
  忍不住低頭看自己平坦的肚皮,她笑著想,也許里頭已有小娃娃了!嫁入齊家這么些日子,她未曾來潮,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加上天磊似乎有意讓她受孕,沒有放過任何可能的机會。即使有了也不必太訝异。
  正走過九曲橋要踏入新苑,冷不防看到偏廂房的方向那一個怯生生的雪白纖影!是那個她只見過兩次面的齊燕笙二娘的女儿;無言的看著她,似欲言又止!在齊家所有女眷中,玉湖最順眼的就是這一對与世無爭、深居簡出的母女;也相當可悲的,因為二房沒生儿子,因此十來年中完全遭人遺忘!像齊燕笙,雖是唯一的齊家正統小姐,但仆人并不尊重她,反倒巴結那二個仆人身分的方氏姊妹更多。致使方氏姊妹自以為是大小姐,目中無人得很。
  柔弱無依的女子總是令玉湖不舍又心怜!當下招手道:“燕笙,你過來!一同到新苑坐坐。”
  齊燕笙的俏臉霎時亮麗了起來,雙頰涌上了暈紅,提著裙擺小碎步跑了過來,連忙躬身叫:
  “嫂嫂。”
  “來!進來坐。”牽著她的小手,一同進入“寄暢新苑”;交代著立在一旁的女佣在小花廳擺上各色糕點零嘴,她挺喜歡吃這些東西的!想必才十五、六歲的燕笙也十分垂涎。
  也由于玉湖從不招待任何女眷入苑中,更別說進入屋內了,所以這舉動招致仆人好奇的打量,企圖站在一旁听一些新消息好去告知他人曾几何時,不被重視的齊小姐竟受到三少奶奶款待,莫非二房要翻身了?
  玉湖不耐煩的揮手。
  “退出苑外!我沒喚人,不許進來。”她才不讓仆人有多舌的机會。在新苑的規矩是,佣人不許逗留在里頭,只能守在大門口;除了不讓佣人看到來去自如的齊天磊外,也不讓他們的談話遭人渲染。齊家各門各派何其多,那些仆人太懂得賣弄小道消息,又几乎全是柯家的耳目!玉湖暫時的對付方法只有如此,將來擺平了野心份子,她若仍待在齊家,必然會對下人行再教育。全沒了分寸嘛!
  佣人退走后,玉湖招乎燕笙吃甜食,問道:
  “有什么困難,說出來無妨。”
  齊燕笙低聲道:
  “太麻煩嫂嫂了,三哥与我并不親。”
  “他与你不親是他的事,我与你親就行了!沖著你喚我一聲嫂嫂,我怎么說也要幫你一幫。”
  “嫂嫂”齊燕笙紅了眼眶。“可不可以拜托太君不要將我許配給鄰縣的張家?”
  “太君已替你決定婚事了?張家?”
  “是表哥對太君提起的。他說我至少對齊家有這么一點用處。張家擁有鄰縣一半以上的山頭,我們的木材來源大多以張家為主。他們想更便宜的取到貨源,就想將我嫁過去。張家的儿子是個白痴,說我嫁過去的話,將以三座山頭為聘金換我。”齊燕笙已委屈的垂下淚水。
  “那個人渣!這么好的事為何不嫁他的妹妹?動腦筋到你頭上來了!你是齊家大小姐,他敢說你沒用處!那他們一家子拖過來吃白食當米虫又算什么了?你別哭,這事我來處理!”
  “可是,太君對他言听計從的!嫂嫂你若与表哥對上可不好……”
  “這是小事,不打緊。將來誰會受太君重視還不一定,到底我仍是齊家人,太君不會糊涂的。”玉湖輕拍燕笙肩頭,發現她的小姑衣著朴素,身上一件貴重物品也沒有。不知她們母女過的是如何的生活?身為人家的偏房,既沒身分又沒地位,一旦丈夫死了,便什么也不是;加上這個家族的怪异結构,她們這种与世無爭的人,活得益加艱辛了。也許那些仆人正以為天磊快死了,而她很快就會成為像這對無權無勢的母女一般,什么也沒有,才行事冷淡沒有分寸。她真討厭這個地方!
  一雙溫暖的大掌輕放在她肩頭;她轉身,看到丈夫了解的眸光。她笑了!
  “我以為你不在。”
  “剛回來。”他坐在她身邊,看向他唯一的妹妹,輕聲笑道:“你長大了,燕笙。”
  “三哥……”倒是齊燕笙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自小到大,她從沒有机會与哥哥們單獨相處,更別說平起平坐了!她被認定是沒有資格的。
  “坐下,讓三哥看看你。”齊天磊溫和的說著,他溫文俊逸的面孔很有安撫人心的效果,齊燕笙再度坐下。
  “二娘好嗎?”他閒著。
  “娘很好!她一直想來看看您的,可是大娘說您身体虛,不宜見客,我們就不敢來了。”
  “那儿的話,你們以后可以常來,這邊的大門隨時為你們而開。你三哥應該還可以活個几年,一時半刻上不了西天的,放心!”
  玉湖建議道:“如果你有興趣,不妨四周逛一逛,尤其后院養了很多珍禽异獸,我是沒什么興趣,若你有,倒可以開開眼界!”
  齊燕笙開心得雙臉紅透,說不出話,玉湖便放她一人去苑中玩耍。正好她要与天磊談燕笙的事。
  “有比反駁太君更好的法子可阻上這件事嗎?”
  齊天磊沉吟道:
  “除了由‘鴻圖’出面搶去張家這條貨源,再來就是找另一縣約合作對象了!
  世昭會看中張家的原因是張万貫年事已高,又不是個太精明的人,唯一的白痴儿子是他的繼承人,柯世昭意圖并吞!否則柴林縣的易家會是更适合約合作對象。易家有兩個儿子,都相當出色有才干,燕笙若嫁了他們其中一個會更幸福,可惜世昭并不打算正當做生意。”
  “太君全依他?無論如何將燕笙當棋子是很殘忍的!天磊,我真不喜歡這個家的气氛。”
  齊天磊想了一下。
  “再忍一忍,世昭這些年來的做法遲早會出亂子。至于燕笙這邊,我會說服太君,讓她明白招贅比嫁掉她更好。你當真以為太君舍得齊家的基業拱手送人?世昭畢竟只是她的外孫而已。”
  “好好的一個家,門來斗去成何体統?還有,剛才婆婆還對我暗示勸你納妾的事,你自個儿去給她交代,下午我就得去巡商號了,你看看這些羊皮卷。”她指著桌上的文件,忍不住哀哀的歎息。當齊家的媳婦百分之百的命苦。
  齊天磊笑著拉她坐在膝上,用青湛湛的下巴磨挲她細致的臉蛋。
  “別擔心,短時間之內,沒人指望你會有好表現,尤其則讓世昭感到你是個威脅;他想占你便宜,可不希望你比他能干。玉湖,別將太多事情攬上身,不然夠你累的了!”
  “我心中總是不安定。”
  “你怕什么?”
  “我并不是太君她們所期望的那個人!”
  他笑。
  “何妨?只要你是我所等待的佳人即可。玉湖,你肚子中已有我的孩子,這便是你最大的胜券了!”
  她嚇了一跳,呆呆的看他。
  “你怎么能肯定我有了?你又不會死,為何算計我怀娃娃?”
  “別忘了劉兄是名醫,我多少知曉一些常識。快些讓你受孕,到時“挾天子以令諸侯”,誰敢來指責你的不是?就算你是個冒名新娘,誰又能奈你何?”這件事他們彼此是心知肚明的,不如早點明說与她一同分擔。有時候,玉湖不太容易想通,成天揣在心中悶也會悶出病來!他唯一還不明白的是:是什么原因讓兩個女子錯置了花轎?當初酒醉的玉湖只嚷嚷著花轎抬錯了,人也嫁錯了,叫他快生去死,她想回家了……
  玉湖早知道她的老公不是簡單人物;嫁他半個多月,每天都有新發現,今日又再度發覺她的丈夫心机無比深沉,似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經過深思熟慮,自有其用處,連讓她受孕都有話可說!幸好他心地還算善良,只喜歡欺負她而已!不然恐怕他作惡的手段比柯世昭更高超了!老太君的老謀深算与天磊比起來不知誰技高一籌?
  “那天晚上,我到底說了多少事?”
  “不多,但該說的全說了!”
  “那你還占我便宜!我又不是你真正的妻子!你會后悔的,那天你真正見到冰雁,你會后悔与我圓房的!”她雙手抱胸,嬌蠻的揚著下巴,表示“貨物既出,恕不退回”,他若敢后悔就等著瞧!
  這個小傻瓜!他若想反悔還會努力想讓她怀孕嗎?對付一個滿心念著回揚州的蠻女,讓她怀小孩是最好的方法;即使杜家千金比玉湖更美又如何?
  “你實在不了解男人。”他捏她粉頰。
  她回他一口齒印在手背上。
  “至少我知道男人好色,你們孔老夫子說的。”
  “他老人家早成一堆骨灰了!信那些死人骨頭做啥?我這輩子只打算与你耗上了!如何?”
  “只要你不會比我早死!”她突然想到──“你老實說,是不是有人會想加害于你?你那兩個哥哥真是意外死去的嗎?”
  齊天磊唇角噙著些許譏誚,淡淡道:
  “我大哥是真的溺水而亡,二哥也真的在上山打獵時被毒蛇咬死。如果二哥當天沒有在山上中毒死亡,也會在回家后与人起沖突遭人殺死。”
  玉湖想了一下,猜測:
  “是不是有人買通流氓對他下手?卻不料你二哥先遭蛇咬,不必他們動手?”
  他點頭,贊賞的親她一下。
  “你如何得知?”
  “曾經有人在我的湯藥中下慢性毒藥,如果再多吃几帖,我便會輕易死去而查不出病因。但那時,太君找來了劉兄,那一陣子我身体的确几乎要如你所愿的報銷,因為那些湯藥我已喝了三個月。劉兄治好了我,然后我們一同著手查凶手,巧合的是,在一次游玩中,听到几個土匪談起收了一大筆銀子卻不必殺人的好差事。
  我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會是誰?”想必他心中有數,玉湖心中起了一股憤慨!現在是否還有人想伺机害他?
  “你先猜猜看。接下來几天,你有机會接触每一個人,轉轉你的聰明腦袋,我看你夠不夠厲害!”齊天磊很有玩樂的興致,連自己的命都玩得很高興。
  玉湖爬下他膝蓋,心知他故意弄得她更混亂!嘖!他都不急了,她才不會上他當的一頭熱!這人連生死大事也拿來玩,想來是死不了了!低頭看自己肚子,連天磊都說有了,她沒理由認為沒有。可是為什么她會覺得天磊還有別的用心呢?跟這种人斗智力恐怕只會使自己折壽而已!她才不浪費那种力气呢!
  “我才不猜!你快些把一些要點告訴我,免得下午出糗。”她打開羊皮卷推到他面前,順便交代道:“至于燕笙的事,你下午對娘說一說。”
  “是,娘子。”齊天磊表現出一副懼內的表情,逗得玉湖直瞪他!
  午飯時光就在作功課中流逝。直到燕笙抱著一只白色小狗跑進來時,玉湖才想起忘了問天磊他早上閃那儿去了!她絕對不信他會乖乖待在新苑中;而且:自從回到齊家后,劉若謙的形跡也成謎,否則那一票女子為何會成天無聊的繡花?早當他的跟班去了!
  看看自己,也許已經是孕婦了,卻苦命的沒人關切!丈夫的反應像是奸計得逞,沒有益加擔心她的身体,還放她去与太君參与商行經營呢!
  不過,若讓太君她們太早知道也不好,因為她們的反應絕對是神經兮兮,到時成天得躺在床上的人恐怕會是她了!那多悲慘!
  所以,她仍是認命的擔起強壯媳婦的責任了!畢竟就某方面而言,這個丈夫是挺不錯的。只要時机到了,他會透露更多事情讓她知曉,不急于一時。
  唉!不過她仍是認為她的老公很奇怪!
           ※        ※         ※
  果然,如天磊所言,沒有人寄望她在短時間之內成為雄才大略的女強人。几天的巡視下來,她只須跟在太君身后當應聲虫就可以了:尤其柯世昭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們,急切的想表現他的厲害,根本沒讓她有發揮的余地!
  這柯世昭是存心給她下馬威還是想讓她表現出對他無上的崇拜?每每得到太君含笑應和時,他公子總會得意的瞟她一眼,無視長輩的存在,像在對她調情似的:
  而有趣的是,當他眼光飄向她時,她立即可以感覺到方大嬸不悅的眼光,盯著她,似乎在罵她不守婦道似的。
  玉湖比較玩味的是方大嬸的態度;她只是太君陪嫁過來的丫頭,如今挾太君的重用与信任,一家子得以与主人平起平坐,但主仆仍有分野的,她為什么敢用逾越的眼光指責她?而且在她完全沒有錯的情況下!她凝神想了會,記得上次方小巧對柯世昭占有的神情。會不會是她們怕她搶去柯世昭這個“金龜婿”?
  是了,方家現在什么都有;缺的,只是一個“身分”上的改變。一旦方小巧嫁給了柯世昭,而柯世昭繼承了齊家產業,到時就唯他們獨尊了!想來,太君有意提拔她還有不少人持反對意見呢!
  仔細想來,層層的人事糾葛還牽絆著利益上的關聯;那么,最想要天磊死的人會是誰?
  “冰雁,這一家“大利”是世昭經營獲利最多的商行,以后你就來這里与他學習,學習他做生意的手腕,明白嗎?”太君拍著她的手,含笑說著。
  “大利”是專營家具的商行,里頭网羅了一流的木匠制造桌椅。玉湖站在門口沒有多做打量,反而看著“大利”兩旁貼上封條的房子,上頭挂著“家具”的招牌。為何會關了門,并且貼了封條?是“大利”生意太好讓別家無法生存而搬走了嗎?這么條繁華的大街,不做家具,開業賣別的也是很賺錢的!
  柯世昭又擠了過來,得意道:
  “左右這兩家的地皮已被我買過來,正等著裝修。今年底以前,我要將“大利”擴充成十四間商行中最大的一間。讓‘鴻圖’不能在本縣立足!”
  “鴻圖”要來富林縣發展嗎?正式要与齊家對上了?玉湖正要問什么,突然打斜里沖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怒喝著:“姓柯的!還我爹娘的命來!”雙手握著一把亮晃晃的”首沖向他們而來!
  但少年沒近到柯世昭三步內已被兩個壯丁打倒在地!被打了好几拳后讓人給拽在地上,面孔埋在黃土中。
  “世昭,這是怎么回事?”齊老太君皺著白眉,不悅的問。
  “太君,你們先進屋內喝茶休息。只是個小癟三不知死活的上門敲詐,我會賞他几口飯吃,打發他走的。”柯世昭邪笑著,揮手讓家仆退開。
  齊老太君點點頭。
  “不必送官了!省得破坏齊家的名聲,盡快打發他走,則讓小乞丐擋了我們的生意。”
  “我省得。”
  直到太君一行人進了屋內,柯世昭踢了那少年一腳,讓奄奄一息的少年面孔朝天。
  “別踢他!”玉湖在他身后低叱。
  柯世昭才發現她沒進屋,雙手抱胸笑道:
  “表嫂好慈悲的胸怀,別忘了他要殺我呢!我沒押他送官已是天大的恩惠了,難不成表嫂還要我感謝他對我行凶?”
  那少年掙扎的坐起身,忍著痛破口大罵:
  “柯世昭!只要我活著一天,一定讓你死無全尸!”
  “憑你?別笑死人了!黃竟棠,你們家的商行經營不下去可不是我的錯!誰叫你爹好賭成性,將家產敗光!如今我被你家欠了一屁股債卻追不回來,你居然還要來殺我!真是忘恩負義呀!”柯世昭裝模作樣的說著。
  “你──”少年怒吼一聲向他沖了過去。但卻在柯世昭的拳頭下再度被打倒。
  那少年恐怕有好些天沒進食了。
  玉湖看不過去,擋在少年面前。
  “他還只是個孩子,你一個大人打個孩子算什么?”
  “為了你,我可以不計較。”柯世昭輕薄了她一記,手上的折扇挑了她下巴一下。
  玉湖怒目以對,但他卻更得寸進尺的附在她耳邊道:
  “你遲早會是我的人!這么的美麗,這么的香,我會讓你明白跟那病鬼比起來,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他哈哈大笑的往屋子里走去,沒讓玉湖有發作的余地;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在跨過門檻時卻滑了一跤,整個人直挺挺的趴向屋內,撞上了堅硬的石板地!只見伙計急忙的圍上了他,大呼小叫。
  玉湖直覺的抬頭看向西側客棧的二樓欄杆,沒有意外的看到劉若謙正慢條斯理的在吃花生米。他對她舉了下杯,玉湖的心情一下子大好!由于在大街上,她不能對柯世昭的輕薄有任何反應,兀自气得半死時,正巧看到一粒花生疾射向柯世昭的腳踝穴道,讓他出糗。
  總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的向他討回來!沒有人能在欺負她之后安然過日子!
  不過,現在倒是小男孩的事令她挂心。這男孩被柯世昭打了之后陷入昏迷,她不能放著不管。這少年是那家的孩子?忍不住又看向劉若謙那頭,他正對她揮了個手勢,表示他會處理。她才安心的依循伙計的叫聲進入商行內。
  她相信柯世昭不是個正直的商人,做起事來不擇手段,小男孩的家也許就是這么垮掉的──驀地,玉湖回想起了季瀲漣,似乎……她的家也是瓦解在齊家手中是嗎?舒大娘每每提起齊家,口气總有些怨恨;那天磊的作法更將她弄糊涂了!
  不過,至少她知道,齊家霸道不留人余地的做法,遲早會出問題。連看來慈眉善目的老太君面對一個落魄少年也沒丁點怜憫之心。這就是富人的嘴臉了!
  天磊与劉若謙對這一切有怎樣的計畫?

溦淇 於 2007-10-09 23:2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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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7:00
第六章

梅林中,劉若謙吹著蕭,与春風融成一景;成熟的梅子隨風搖曳,散發引人垂涎的香味。石桌旁,齊三公子正与他的妻子飲著香茗。在證實她“應該”怀孕之后,齊三公子不再拿酒灌他的妻子,心中可惜至少有十個月看不到妻子醉酒的嬌態模樣。真是怀念不已!
  几日來跟在太君身邊,雖然毫無建樹,不過太君是很固執的,只要她認定的人選一律重用,即使方大嬸有意的排擠也動搖不了太君的想法;而眼明手快的商行管事已巴結了上來。
  說實在的,她有點消受不了!好不容易今天覷了個空,縮在新苑中陪著丈夫,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敢喊無聊了!當個專事生產的“母豬”比當商人好過太多!老天爺!柯世昭那家伙已迫不及待的要与她“共事”了!就在明天!
  “我想,中午与太君一同用膳,告知她你已有孕的消息。”天磊揚眉詢問她的意見。
  “太快了吧?我都還沒害喜。”
  “娘已急著要推春芽她們進來了,你還嫌快?我都以為太君已認命的以為你不孕了!”他笑著看她吃那又酸又澀的青梅子,又怕酸又忍不住要吃,模樣可愛透了。
  玉湖連忙沖了一杯茶,才道:“拜托,我才嫁過來一個月,竟然斷定我不孕!她們真怕你隨時會死掉呀!人家春芽与香屏的心可不在你身上,招她們進來,受苦的會是劉兄。”
  劉若謙咳了下,蕭音走了調,戛然中上。他搖頭的坐回石椅上。
  “何必扯上我?這是你們的家務事。”
  齊天磊搖頭。
  “她們可不是我的家務事,我的‘家務事’只有這個醋桶与她肚子中的小東西。”一手指向他的愛妻,冷不防讓她咬個正著,他哀呼一聲。“你看吧!是醋桶沒錯!我豈敢有非份之想?還是留著劉兄自個儿受用吧!”
  “劉兄的眼光太高,凡花豈能入他眼?”玉湖笑道。像劉若謙這种英俊瀟洒的浪子,嫁給他就得苦一輩子了!天生的不安定份子,那個女人留得住他?而且他怕死了死心塌地的痴情女子!舉凡占有欲強、善妒、痴情、溫柔順從的各類女子都足以令他拔腿開溜!可是再如何瀟洒的女子一旦涉入情關,有几個女人能超然而沒有任何要求?所以他不敢沾惹情關。
  “是呀!所以我注定四海獨行,孑然一身了!”
  “別忘了家鄉父母之命的未婚妻!”齊天磊回他一句。
  “算了!”他揮手,不想談;改口道:“我想將黃竟棠那孩子送到舒大娘那儿。”
  不過,這一對夫妻并不打算放過他,雙雙撐著頭,以無辜的雙眼看向他,不答腔。
  然后,劉若謙只好正視他逃了四、五年的話題。
  “那個女孩早該嫁人生子了!當年我們根本沒見過面,只因父母之言決定終身,連訂親都沒有,我就失蹤了,說是我未婚妻未免太過份!可不可以別再提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改造齊家作風。”
  “可是,倘若那女子一直在等你呢?你二十八了!而那女子想必在過了五個年頭后已不再年輕,又當如何?”玉湖為那女孩抱不平。
  “這么痴纏的女子,我自該躲得更遠。”
  “你遲早會有報應的!”玉湖忿忿的說。
  齊天磊摟住妻子的腰。
  “莫气!莫气!將來的事將來再談。劉兄,明日你即將啟程前去戴云縣,就把那少年一塊帶去吧!會是個人才,短時間之內無法消除他的恨意,只好讓他冷卻一下了!接下來的計畫就有勞你們了!”
  “咦!劉兄要走?”玉湖睜大眼。
  “是呀!也該是時候了!不能再任他們猖狂。”劉若謙不在意的輕描淡寫。
  玉湖跳了起來。
  “但──但──你若走了,如果有人對天磊不利,下了毒或什么的,那該如何是好?”她心中一直挂念天磊曾遭人下毒的事。
  齊天磊歎道:“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孩子的娘,小心身体哪!”
  “但──”
  “玉湖,我保證我可以長命百歲!”他几乎要舉手發誓了,心中卻是感動不已!這么真切的情感,他擁有得几乎像是奢侈!
  劉若謙笑著聳肩,悄悄退出了新苑,讓他們夫妻去濃情蜜意一番!也許,在一切事情解決后,他該回家看看那女孩是否已嫁人;如此,他才會安心一些。給玉湖那么一說,他不愿去正視也不行了!唉……
           ※        ※         ※
  齊天磊抱她回房,安置在床上。
  “在劉兄收容黃竟棠那天,世昭對你不庄重是不是?”他的口气仍是溫和,卻有一种可怕的森寒。
  “劉兄說的?這事我自己會討回公道。”她捧住他俊美的面孔,輕吻了下。
  他搖頭。
  “不!放話的是方小紅。你知不知道那一批女人如今恨死你了?”
  “我沒有惹她們呀!”玉湖不服气的低叫。
  “我知道世昭一直想誤導你將我与劉兄想到畸戀那方向,但你不為所動。而几次方小紅撞見劉兄与你談天,以為你不滿意病弱的丈夫,而去勾引她心儀的男子,便對你心存妒恨。你該知道,方小巧對世昭很死心,一心要當他的妻子。只要挑撥起那一票女子,你的日子會很難過,所以我說危險的會是你。”他的神情有一些苦惱。“所以早日告知太君你有身孕的事,你的身分會更被重視……”
  玉湖勾住他頸子深吻。不,她不以為會有什么嚴重的事!只要她的丈夫安全無虞,其他她可以應付得來!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將春芽与香屏兩個女人設計嫁人。”她自己有應付之道。既然那票女子看她不順眼,她乾脆一個個給攆出去!不發揮她強悍的一面,人家還當她是病貓!“還有,我一直納悶方大嬸她們祖孫女三人怎么敢大剌剌的以主人自居起來,我非要想法子掃她們出門不可!至于柯世昭他們──”
  “那是我的事。先按著不動,他得留著背黑鍋,承擔他自己造孽的后果。”他深深一笑,翻身躺入床內側。“你真的火了,是嗎?”
  她揚眉道:“自小到大,我從不讓人騎到我頭上撒野!我討厭齊家目前的气氛,既然這里是我要待一輩子的地方,逃不開了!那么就得動手來清理門戶!老叫我站著挨打,太沒道理,反正我再怎么裝大家閨秀都裝不來,不如表現出我的本性!我是豁出去了!以前我還會怕,但現在,不管揭不揭穿,我非動手整頓不可!商行是你的事,家里面就是我的事了!如何?”
  他哈哈大笑,打躬作揖道:“是是!全依你!小男人不敢多舌,免得遭受清算下場!現在你可是得以‘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是!這是我的优勢。”她真的被惹火了!有時候人太善良真的不行,尤其在齊家更行不通!看看善良的燕笙与二娘,全被赶到一角出不了頭、沒人注意!趁她目前當寵,她必須做些事才行。至于她的丈夫……“喂!你還要‘病’多久?”
  “我正在复原中,已經可以獨自散步了!”
  “只是‘可以散步’而已嗎?”她挑逗他。
  他惊异的支起上身看他的老婆,一向只有他逗她的份呀!“你──”
  “還可以做些別的,是不是?”
  “例如?”他已放下帳子,細吻她粉頸。
  “嗯……我想你已康复得差不多了……”她的輕笑聲被堵住,一切皆在無言中。
           ※        ※         ※
  齊三少奶奶有身孕了!這是何等重大的事!
  在中午正式宣告后,全宅上下只差沒有放鞭炮,怕動了三少奶奶寶貴的胎气。而一大箱一大箱的珍貴補品全像不用錢似的抬進“寄暢新苑”!這下子,無論玉湖有什么要求,老太君与齊夫人一律應允。趁此,玉湖要求太君讓燕笙母女住進新苑陪她,讓那些勢利的下人明白──二房要轉運了!當然最好能一下子將那一批女人攆出去,但不好做得太明顯:不急,她有的是机會。
  就見柯姑媽虛偽的對她道賀,而柯世昭則眼光閃爍,不怀好意的同時又挾著忿怒。柯牡丹的聲音拔尖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想來她的怀孕坏了很多人的計畫!玉湖更坏心的貼住老太君道:
  “太君!您就不知道,天磊近來身子骨大為好轉,上回我們上戴云山,遇見了一個奇人,給了我們奇异的藥材熬湯喝,大為見效,所以回到宅子這數天,他已很少臥床了!也許不必等到過年,他就會完全的康复。近些年來,都勞煩世昭表弟撐著外頭,如今天磊身子骨好了,就不必再讓表弟如此辛勞了!”
  老太君詫异的看同孫子,惊喜道:“真的嗎?天磊?”
  齊天磊暗地踢了玉湖一下,表面上仍笑道:“是好了些,太君。”
  齊夫人也開心得流淚,不料柯世昭卻放了一道冷箭:“原來表哥身子已大好,莫怪能令嫂子如此快受孕了!真了不得,通常只有身子健壯的男子才會輕易使女人受孕……”
  “你什么意思!”齊天磊倏地起身揪住柯世昭的衣領,引起大家惊呼!尤其他又表現得快要气昏倒的模樣!
  老太君首先大吼:“世昭!快道歉!”
  玉湖見情況,立即捏了自己大腿一下,逼出眼淚,哭道:“表弟莫非是暗示我不貞?天哪!我不要活了!我要帶著孩子去死──”
  “別!別!別!冰雁,別做傻事!小心孩子……柯世昭!你跪下!”老太君嚇個半死!一把拉住玉湖,一面對柯世昭大吼。
  當場柯世昭看情形不對立即雙膝著地,心中明白他那表嫂与他斗上了一回合,而他落敗!
  齊天磊應景的咳著,表示气急攻心,玉湖飛奔向他,大聲叫:“天磊!天磊!你還好吧?太君,婆婆,我扶他回新苑了!我不明白表弟是什么意思,竟要誹謗我的名節!害得天磊如此生气。太君,我已有天磊的骨肉,這輩子是不會有第二個男人了,你們要替我做主呀!否則日后我怎還有臉在齊家當三少奶奶呢?”
  “我明白!我明白!是太君寵得世昭太沒分寸了!太君會教訓他!你快扶天磊回房吧!”
  “謝謝太君!”
  他們夫妻退下后,留在大廳的眾人表情各异;有些人甚至是惊疑不已的,真心高興的,大概只有老太君与齊夫人吧!
  而柯世昭心里明白,經此一事,太君是不會應允他接收杜冰雁了!甚至因齊天磊病情的好轉而改了念頭;恐怕他四年來努力攻下的江山變成了為他人作嫁而已!他倒要看看齊天磊會有什么能耐!至于杜冰雁,他不會放過的!
           ※        ※         ※
  一個月,可以做很多事。尤其在一個人正受寵的時候!李玉湖在一個月之內嫁掉了原本要做她姊妹的春芽与香屏;又以方大嬸一家子勞苦功高為由,建議太君送她們一幢房子,風光的將她們掃地出門,還贏得了美名。剩下的柯姑媽与柯牡丹就不足為懼了!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她們也識相得很,不敢再亂說話,明白她們的地位很危險,只要稍稍惹得玉湖不快,太君立即會轟人。
  令柯氏母女安心的是,被太君拖入商場的齊天磊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無論怎么比,柯世昭都太出色了!瞧他整日耀武揚威的!
  翌日,玉湖招了几個佣人入苑摘梅子去釀,天磊被太君拉去書房;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太君絕不會任產業流入外姓手中。而齊夫人更是天天親自熬大補品補他們夫妻兩個。日光漸強時,她正打算回房間躺一會,不料大門口晃進柯世昭的身影,由于佣人全在梅林中,前門便無人守,玉湖有些警戒。
  “有事嗎?”
  “來看看你這個大美人有了身孕是何光景,關心關心表嫂很正常的呀!”他看來喝了點酒,囗气無比輕佻!踏進茶廳,走向她。
  “是嗎?關心夠了的話,請回,天磊不歡迎閒人進來新苑。”
  他張狂的大笑,指著她“他是個阿斗!扶不起來的!太君教了他一個月,仍是什么也不會。這种丈夫你竟然要!真的是他讓你怀孕的嗎?不是劉若謙?看看我──”他拉開他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我才是真正的男人!”話完即扑向她,看來是打算藉酒裝瘋了!
  但還沒沾上她衣袖半絲,他立即嚇得酒醒了一半!因為不知何時,一支匕首頂在他頸子上,划出了道血口。
  “你──”他的話被一個耳刮子打掉。
  “想趁天磊不在非禮我?”她眯著眼笑,直逼向前,而他一直后退,直到背對門口。“下輩子也輪不到你!”抬腿一端將他踹出大門,滾落階梯!
  “你──”他呆楞了會,臉色乍紅乍白,最后卯上一口气,告訴自己她只是僥幸踢到他!趁著四下無人,他的大好机會?想也不想,色膽包天的沖了上去!
  李玉湖輕盈的退到一側,讓他的肚子主動撞上她手中的匕首。他既然敢存心侵犯她,就怪不了她不留情!而他反應也挺快的,閃了一下,讓刀子刺到他腹側的贅肉。趁他痛呼,她大肆施展了拳腳把他當沙包打!弄得茶廳四處殘骸,最后仍又將他踢飛做終結!他跌到荷花池內,正好佣人听到聲響也奔了過來!
  “少奶奶,怎么了?”
  玉湖紅著面孔細聲細气低呼:“剛剛表公子在屋內瞧見一只大耗子,嚇得四處躲,最后跌落池子中,你們快將他撈回他的房間休息吧!這么大的人還會怕那小東西,真是太可愛了!”
  佣人全不可思議的盯著柯世昭,七手八腳的將他撈上來后,柯世昭早已奄奄一息。
  “快些替他去請大夫吧!”玉湖揮手讓他們一票人出苑。可想而知,明日佣人又有新話題了!
  真是快意!她雙手伸展,覺得閒置了許久的筋骨大大的舒服!看看那登徒子還敢不敢對她有非份之想!自從將一大票女子掃地出門后,空气好了不少!佣人間也沒得擁立派系,守起本份來了!
  也許她真的是了不起的人!李玉湖忍不住自我陶醉起來,只待一切事情完結,她一定要昭告太君她真正的身分!如果她得一直當齊家三少奶奶,就必須以李玉湖的身分去當,而不是以杜冰雁的身分。還有,她得回揚州探望冰雁,她應該已回家了!但愿她能原諒她搶了天磊……雖說她的本意是為了幫冰雁,但天磊卻不若外傳那般,反倒成了她占到便宜!光這一點就夠玉湖心虛愧疚了。幸而齊家內部的不單純使玉湖少了一點不安。這么紛扰的人事問題,沒有一點強悍性格是應付不來的;倘若是冰雁,一定會被欺負不已!
  但──天磊的确是個好男人。她心中的不安點就是在于他是好丈夫這一項!看來,只有在將來冰雁也尋到一個好丈夫,過得幸福快樂后她才會卸下心頭大石了!所以她必須找時間回揚州看她。
  那一場陰錯陽差的錯置花轎,是否是老天有意的捉弄?背后有怎樣的意思?如果她合該成為天磊的妻子,是否代表──冰雁也許适合那個可怕的袁不屈?
  她不是個膽小的人;打小到大,她很少怕過什么的,連她爹拿棍子要打她,她也會尖叫的跑給他追,其刁蠻強悍自己心里有數!在揚州,人人只道她精悍潑辣,卻不知她的心比豆腐還軟,慕她美貌的男人都因她的舉止而卻步,這一直是她的保護色!可是她怕袁不屈!其實他們不曾正式見面,一如她對冰雁說的,唯一的照面是她偷偷躲在門邊偷看!看到一個魁梧的巨人,忘了五官長得如何,但光气勢就夠嚇人了!當時她還是個十歲的小丫頭,而他已是大人。直到如今長大成人,她仍心有余悸的認定袁不屈是她生平僅見最可怕的男人!
  這樣的一個男人怎么可能會善待女人?尤其他之前的兩個妻子全莫名的死去,眾說紛云,使得他那人更形陰森。不!她不認為老天會安排他們兩人成一對!冰雁一定已回揚州了!如果沒有意外,那個袁不屈應當還在戰場殺敵,冰雁會毫發無傷的!
  像冰雁那么一個完美的大美人,自當有更出色的男人來配她!袁不屈那個粗人……是配不上的!
  整件事情到如今已兩個月多,她仍覺得荒謬。可是有一點她不能理解──如果冰雁早已回揚州,怎么沒有人對此事有絲毫反應呢?袁將軍府可是給了李家大筆財富哩!他們不會來要人嗎?冰雁的父親一旦發現女儿回家嫁錯了人,自當會下泉州來說明。怎會如此平靜?
  媒婆她們回揚州居然什么也沒說嗎?不對!事情不對勁!
  玉湖跳了起來,開始踱步。真的!事情一定出問題了!由于兩個月來她忙著介入齊家的家務事,反而忘了思考自身的事。單純的以為只要她代冰雁‘解決’丈夫就夠了,但這并不是只她們兩個女人的事!事實上這牽涉到了四個家庭。似乎……某個環節出了紕漏,致使揚州目前仍處于平靜狀態。錯嫁是何等重大的事?一旦有人予以揭發,必定會使揚州沸騰不休。但目前的平靜是否代表著……冰雁沒有回揚州?所以才沒人知道?
  “哎呀!我的天!那可糟了!”
  還以為自己多聰明呢!立即的,她又覺得自己笨得半死!沒事介入齊家的爭權斗勢做啥?害她遺忘了自身的大事!倘若冰雁出了事,她可是千該万死了!
  不行!她得回揚州一趟!轉身正要往大門沖去,冷不防撞入正要進門的齊天磊怀中。齊天磊牢牢的抱住她細腰,穩住她身子。
  “怎么了?這么莽撞。”他正听到新版本的‘表少爺怕耗子記’,料想到了大概,所以立即回到新苑。
  “我得回揚州一趟!”
  “你才怀著身孕,不宜遠行的!何事這么急?”
  她揮手道:“不礙事的!我又沒害喜,身強体壯不怕出事,我怕冰雁那邊出事了!”
  齊天磊將愛妻摟入臥室,替她倒了杯參茶讓她飲下。這件事他早知道必然出了事!否則不會拖到現在仍無人發覺。可是他不認為會出嚴重的事,所以才沒分神去派人調查。也難得玉湖會想那么遠,她的煩心事已夠多了。他道:“若會出事早出事了,現在急急赶回去也挽回不了什么。如果杜家小姐沒有回揚州,最可能是留在長安。你別著急,我今晚捎信讓人帶去戴云縣,請劉兄動用他長安的朋友代為查訪。貿然行事并不妥當。而且,我不會允許你在有身孕的情況下遠行。”
  “可是,叫我坐著等消息,我會瘋掉!我怎能在這种情況下再養尊處优的當少奶奶?要是冰雁有個万一,我就是加害她的凶手了!”
  “玉湖,靜下來。”他輕揉著她的肩胛,低聲安撫她:“相信我,我會做出最好的決定,也必會打探到杜家小姐的消息,比你獨自奔向揚州而找不到人,無疑的我的方法行得通。而且,你想想,也許杜小姐与你相同,得到的丈夫都是值得她愛的男人。”
  玉湖搖頭。
  “我不認為袁不屈會善待任何女人!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原本該嫁的丈夫是那個大將軍袁不屈?如果冰雁沒有被送回家,也許……已經遭到將軍虐待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玉湖的對象是個大官,而且還是個威震外藩的大將軍。袁不屈的威名,連江南也如雷貫耳。齊天磊凝神思考了會──
  “你為何會說他可怕?認定袁將軍不會善待杜小姐?他此刻正在攻打薛延陀,照我想,杜小姐必定還待在將軍府,毫發無傷,遠在沙場的將軍如何能傷到她?”不過,他妻子對袁將軍的恐懼是看得到的。据他了解,袁將軍是當今朝庭武將中最剛正不阿、特立獨行,与官僚气息划分楚河漢界的奇男子!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外表現得如此剛傲,又怎會反倒對弱女子施虐?恐怕玉湖是夸大其詞了!
  “你不要說樂觀的話來讓我開心,我就是知道孔武有力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而冰雁……”她不悅的抓住他手打著,拒絕齊天磊出口說袁不屈的任何好話。不過她丈夫截口道:
  “你的觀念太偏頗了!舒大娘的丈夫也是孔武有力之人,劉兄也是一個武學高手。你不能在揚州見了几個坏榜樣便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更何況如今袁將軍頗受敬重,從不以權勢壓人,也從不做排場,這樣的人會是坏人嗎?倘若老天有意撮合他們,他們就會是一對!玉湖,我相信杜小姐不若你想像中的脆弱。”
  “我擔心她!尤其我侵占了該是她的幸福!我搶了她的丈夫!倘若她過得不好,我就真的該死了!”
  “不,你不能這么想。你幸福嗎?我并不是個好丈夫,讓你一嫁進來便卷入一片烏云中受盡冤气。今日我們得以過得好,是因為你勇于去改變現況而得到的;即使我再如何寵愛你,一旦你不夠堅強,隨時都會遭他人暗算与欺負,我不能保你平安。就光拿柯世昭來說吧!如果今天遭受他輕薄的是杜小姐,她能全身而退又揍得他渾身是傷嗎?玉湖!我相信老天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而且,我會愛你疼你是因為你是你,而不是因為你是我娶來的女子。玉湖,你認為我給你幸福,認為我好,是因為你不嫌棄;假若今日嫁來的是杜小姐,也許我們會互相不對眼而成怨偶。因為是你,我才与你圓房,因為你是如此可愛又開朗,才勾去了我的心魂。別以為我是濫情的男人,見一個要一個!我可沒那种采花的興趣。”他輕聲訴情,第一次嚴肅又認真的對她表白內心情感。玉湖就是這點想不開,怕死了占別人便宜!但情感是勉強不來的,她不能以為杜小姐嫁來齊家他也會以此怜愛之心待之。他可不是有女人就好的那种男人,她太看輕他了!
  她可怜兮兮道:“我也這么想過,冰雁一定會應付不了那些討厭的人;但……更沒有理由讓她代我忍受袁不屈!我一輩子都要良心不安了!所以找一定要親眼看到她安然無恙才行!”
  他點頭。
  “目前,我會暗中請人打探杜小姐的消息。至于親自去看她──再等几個月吧!一個月來我已部署完畢,就打算要收网了!至少會忙上兩個月,齊家會有一個財務上的危机出現,先整治了世昭再說。到時一切事情完結,我陪你去揚州,好嗎?此時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走開。”
  他計畫了好几年的事,此刻正是緊要關頭,她卻又拿自己的事來增加他的負擔,玉湖于心不安,滿心歉意的點頭。“對不起,天磊,把我自己的事加諸在你身上!如果可能,我真的會自行解決……”
  “不許說!”他吻她,重重的吻了下。“如果再分你我,我就要打你屁股了!都怀我的孩子了,還將我當外人。我生气起來很可怕的,你不怕嗎?”他扮出凶惡的表情嚇她。
  玉湖笑啐他──
  “沒正經!唉!偏偏我就是愛上了你!為什么呢?”
  “因為沒有人會与你來爭我!你這個醋女喜歡獨占一個男人。”
  她捧住他的臉。
  “那是當你‘病重’時,如今齊三公子‘康复’了,會加害你的人已經快被掃出去了。將來長命百歲不是夢想,不知將使多少名媛芳心暗許呢!瞧瞧你這張俊臉,并不比劉兄遜色。”
  “有人在吃醋嗎?我記得你只吃梅子的!”
  “你真的很欠揍!那天被亂棒打死別去向閻羅王哭訴、因為你活該!”
  他低聲笑著,能引開玉湖的注意力是他努力的目標,他不希望她太挂念杜小姐的事。看著她笑是他開心的活力來源;當然,也得盡快的查明杜小姐的現況,否則不出三天,玉湖又會嚷嚷要回揚州的話了!
  玉湖半坐起身,正色道:“三年前對你下毒的是方大嬸還是柯姑媽?”
  他揚眉,詫异道:“我以為你會認定世昭為凶手。”
  真是侮辱她的智商!她叉腰道:“在認定你必死的情況下,他向你動手做啥?會心急的人反而是那些比他更沒大腦的人,我實在不樂見女人如此愚蠢!但最毒婦人心也是事實。柯姑媽回來投靠娘家,若想出人頭地,只有讓她儿子成為唯一繼承人。而另一個嫌犯方大嬸,她有心當主人,擺脫佣人身分,看中柯世昭,有意將方小巧嫁給他;如此一來,她也必定希望除去阻礙她的人。還會有第三种可能嗎?在我以為,柯世昭比較熱中金錢上的事,几年來想必得到了不少。只是在齊家繼承人接二連三出意外后,他只想以逸待勞的接收一切。”
  瞧她不可一世的模樣,他好笑之余也不得不點頭,畢竟她猜對了!
  “是姑媽与方大嬸合謀。不過,方大嬸對我的怨恨得追溯到方小巧死去的雙親。當年方叔夫婦跟隨我爹去北方洽商,在一次遇匪打劫的打斗中,方叔夫婦喪了命,致使方大嬸心怀怨恨,也因此太君才特別禮遇她們祖孫三人。”
  玉湖詫异道:“是否因為如此,你才不打算揭發她?”難怪天磊對凶手沒有任何動作,害她自己一人擔心得半死,結果是自尋苦腦!
  “她們成不了气候,而且也沒第二次下手的机會。已被你掃出門的方家,加上失勢的姑媽,還能有什么作為?比起這個,做其他事都顯得像是正事。”再倒了杯參茶給她。“你睡一會,我保證三天之內讓你知道杜小姐的消息。只待這邊事了,我會親自帶你去見她。”
  在現在這种情況下,也只能如此了,玉湖握住他手,不放心的問:“一切都會順利?”
  “我保證。”

溦淇 於 2007-10-09 23:2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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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8:00
第七章


但是,世事并無法如齊天磊所言的那般順利。
  這一天,玉湖特別的心神不宁,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天磊以為她這是害喜的前兆,直叫她寬心。但,她相信那不是因為害喜!她身体上下沒有任何不适,連飲食習慣也沒有改變,只是心煩悶而已。
  必然會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結果,在接近午膳時刻,前頭的女佣匆匆來了新苑,一副有好消息來報的模樣。
  “三少奶奶,老夫人請您到前廳,您的父親打揚州來探訪你了!”
  她爹?玉湖楞了一下,她老爹怎會知道她在此?即使知道也不會來看她吧?或者……揚州那邊已知道這件事,袁家派人上李家要人了,才要她爹前來?這是最有可能的!那么,是否代表冰雁沒有發生任何事故?
  在与佣人走去前廳時,交代一邊苑內的佣人道:
  “去書房請三少爺到前廳。”
  前往前院而去時,玉湖愈想愈不對。倘若她爹來泉州,必定是來要她去袁家的。比起五千兩黃金白銀,她一個沒用的女孩儿一點价值也沒有。會嗎?她爹要她去袁家?可是,一旦這种事情揭發,溜得最快的一定是他呀!她爹這輩子以集財為目的,才不理會其他事!錢財到了手,發現苗頭不對,他一定第一個開溜,那還會前來要求些什么!除非他逃得不夠快,讓人先拿刀逼住他!
  一踏入正廳側門,她再度嚇到的停住身形。
  不!那人不是她爹李升明!是杜家員外,杜知祥老爺,冰雁的爹!
  老太君眼尖的看到了她,笑道:
  “冰雁,快過來見見你爹与兩位哥哥,讓他們知道你在齊家過得多好!我直夸你賢慧能干,只有杜員外調教得出你這么個好女孩了!親家公,你看冰雁是不是益加美麗了!”
  玉湖手腳虛軟,硬著頭皮迎視上杜知祥震惊又不信的眸子,而沈不住气又先回過神的杜家老二杜仲川大喝:“李玉湖!怎么會是你?我妹妹呢?”
  “我──”玉湖退了兩步,著急道:“這其中有誤會,你們──這我可以解釋的──”
  “冰雁,怎么了?”太君訝异情況變得如此詭异,三個遠道而來的親家卻對自己的女儿怒目相視,甚至是气急敗坏的,她不明白是什么道理。
  杜知祥指著李玉湖,顫聲道:
  “你居然冒充冰雁在此當三少奶奶!你──你把我女儿怎么了?”可怕的念頭閃過他腦際,臉色乍青乍白!
  “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李媒婆她們抬錯了轎子,而我──沒有法子,我也沒有對冰雁怎樣!”她又被逼退了數步,整個身子几乎快掉到門外了!她并不是怕杜氏父子的咄咄逼人,而是從杜氏父子的反應中,絕望的發現到最糟的事仍發生了!冰雁并沒有如李媒婆所言被送回家,而是也被將錯就錯的推入將軍府!
  “你沒有封冰雁怎樣。如果沒有,你怎能安然冒她的名在此大享榮華富貴?如果我們沒有來泉州,你就可以安然度一生了!你怎么做到的?你若沒對冰雁做什么,為何是你在此?為何我的女儿不見蹤跡!老天爺!如此算來,冰雁已失蹤兩個半月了!而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居然沒有絲毫愧疚!我女儿在那里?”杜知祥朝她怒吼。
  猛地往后一退,玉湖退無可退的往后栽出門外,隨即感到下腹一陣痛楚!咬住刷白的櫻唇,她只能猛搖頭,抱住肚子!
  “玉湖!”齊天磊正被佣人領來前廳,見到她跌倒,立即飛也似的沖過來,一把抱起她!
  “有沒有怎樣?”
  “我肚子好痛……”她抓住他衣襟,扭曲著面孔搖頭道:“冰雁……冰雁不見了!她并沒有回……”
  “快請大夫來!”齊天磊朝呆若木雞的家仆怒吼!嚇得家丁四處找門奔出去,匆匆請大夫去了!而他轉身抱玉湖沖回新苑!
  齊老太君哇哇大叫,怒叱:
  “杜員外!我的曾孫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你們三個大男人像惡霸一般欺負她一個弱女子,我不管她是你女儿還是冒牌什么的!如今她怀了我齊家的后代,就是齊家的正名媳婦!至于您老的女儿為何沒嫁入我家門,也許是因為你家千金嫌我孫子命薄,半路逃掉也說不定!你去查清楚再來!大夫來了沒有?對了!叫廚房立即熬安胎的藥汁!上回劉大夫有留下几帖,快點!”一連串的調度,齊太君不再理會杜家父子,快步讓佣人扶向新苑。此時齊三少奶奶的真實身分不提問題,重要的是她肚子中的真命天子!要是這回的意外讓胎儿沒了,老太君准會使杜家吃不完兜著走!
  大廳內只留下杜家父子,所有佣人全各司其職去了,只有一位管事對他們說:
  “不送!”表示立即請他們上路。杜家父子也沒有做客的心情,最重要的是去查明發生了什么事!李媒婆在回揚州后居然還敢登門拿紅包,直稱任務圓滿完成!想必這件事她也有份!
  “爹!我們要怎么做?”杜仲川問。
  “快!咱們回揚州,找李媒婆与張媒婆問個清楚!她們非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看是誰在搞鬼!”杜知祥不多做停留,立即領兩個儿子奔出齊家大門,心急如焚的感覺自己女儿必定已凶多吉少了!失蹤兩個半月的冰雁,到底那儿去了?
  在焦心的同時,他回想到剛才匆匆一瞥那個齊三公子,輕易可抱起人的男子會有多病弱?而且是少見的俊逸人品,若冰雁嫁給他必是絕代無雙的夫妻了。配那平凡出身的李玉湖真糟蹋了!
  才下泉州的父子三人,又風塵仆仆的赶回揚州去了。
           ※        ※         ※
  在确定胎儿無事后,齊老太君与齊夫人總算放下了心:而且,齊天磊也告知了玉湖的事──當然是加油添醋的說玉湖的好話,讓長輩們感動得要死!認為玉湖在錯嫁的情況下沒有揭穿身分,反而將就委身于他是同情他的病弱,一心想為他生下后代,而不是貪榮華富貴。因為玉湖原本要嫁的人是個大將軍,有權又有勢,根本無需委身于此受气。這樣的一個女子,太君她們怎能不感動而更加疼愛她?總而言之,玉湖在齊家揭穿真正身分后,非但沒有遭人唾罵,反而更受疼愛。
  玉湖心知肚明得很,肚子中的小孩是她的福星,否則太君那關夠她受的了!那有今日全依她的局面?
  今日身体已無大礙,她坐在梅林中的石桌旁抱著梅子吃。天磊陪了她兩天,今日一大早与太君赶去商行;因為上個月的一批土地買賣案出了大問題,由于是柯世昭經手,早兩日已派他前去与賣主理論。卻只讓事情愈鬧愈大,已付出的大筆金額全遭惡意并吞!這件事情使得齊家在金錢調度上不太靈活;而原本投資良好的船行,由于制造工夫有問題,買主驗收不滿意,拒絕付款,使得十艘造价千金的大船成了一批退貨,造成鉅額虧損!
  光這兩件事情已使得太君坐立不安,拉著齊天磊東奔西跑;偏偏近几年來“鴻圖”到處与齊家別苗頭,什么生意都要插上一腳,致使資金大量釋出,一時之間家財万貫的齊家陷入了籌不出錢的困境!又到了月底,必須發放的工資是一筆大數目,倘若籌不出來,讓別家商行抓住話柄,到處放話,到時不僅員工會動搖,恐怕也會使訂單大為銳減。這是相當嚴重的事!而捅出這兩項紕漏的人,正是太君倚重的柯世昭!當初全力推動收購土地的人是方大嬸,不知弄什么手段以特別低廉的价格收購种滿樹林的山地,還以為賺了一大筆!不料對方也不老實的擬了假合同,此時有官府撐腰,翻臉不認人,還反而咬了齊家一口,告他們欺迫良民、強占土地!
  甚至逼良為娼……事情一旦鬧大,可不是好玩的!所以全宅上下全忙翻了,只有她這好命的孕婦得以一旁涼快。
  她也不擔心,料想得到這是天磊与劉兄他們要的手段。只是到此刻玉湖才突然明白,天磊要對付的人是太君,而不是那癟三柯世昭!也真是太大膽了些,与太君斗,須有天大的勇气与決心才行。
  現在看似事情鬧得很大,其實以整件計畫而言,可算是尾聲了,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的,所以她不擔心;她擔心的是冰雁的事。天磊沒有食言的在三天之內有了冰雁的消息。長安捎來的信中提及冰雁嫁入將軍府后沒几天就失蹤,袁家的人曾暗中到揚州找人,而她那老爹早已聞風而逃,抱著他寶貝的黃金!對嘛!這表現才是她爹正常的舉上。可是……冰雁此時是真正的下落不明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那儿!
  冰雁沒有成為將軍夫人,她會去那?理應要回家才是呀!天磊猜測說冰雁也許躲到親友家,或者有人接應了她。反正,為了使她少擔一點心,她那老公一切的猜測都樂觀得很,簡直是在自欺欺人了!
  她沒有反駁或沖動的想親自去找人,是因為顧及天磊在這關口需要專心一意,她不能再惹他分心其他。再多的恐懼就由她自己來承擔!而且,杜家必定會動員所有的人去找冰雁,情況比以前好得多,至少他們可以從張媒婆那邊明了到更多事實。此時的自己,是什么也幫不上的!前些天摔的那一跤,動了些胎气,沒出什么問題,卻開始害喜了一害她成天抱著梅子當正餐吃,貪睡又精神不濟,幸好嘔吐的情形不多,不然真夠她受了!
  好好的一個早晨,卻因閃入苑內的那一對母女而告終結。八百年不相往來的柯姑媽与柯牡丹正向她走來。
  近來佣人全忙得很,沒人替她守門,寄暢新苑的大門任人來去了!
  “唷!表嫂好悠閒的興致,外頭全忙成一團,倒是你在此偷閒了。”柯牡丹假意的打招呼,母女倆不客气的自己找位置坐下來。自從知道玉湖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而是一個武師的女儿后,那神色間的鄙夷表露得十公里外即可聞見!想必今日是找碴來了。好不容易今天大人全不在家,才容得她們在此神气。
  柯姑媽更尖刻道:
  “人家一介武夫的女儿,燒了八代好香才有今天的好運,升得天得了道,咱們可要多多學習!冒了別人的名嫁來咱們家,全靠那個爭气的肚皮!是雞是犬都無關緊要了。”
  “原來今日姑媽与表妹前來是為了恭賀我?真是不敢當。唉!咱們齊宅實在不大,此時住了這么些人已略顯擁擠,一旦孩子生了下來,倒不知該住何處了!上回天磊請一個風水先生來看了下,說最好的風水是在宅子的北方,你們住的“季園”
  最适合孩子來住。我是想──”
  “你什么東西!連我也敢赶!”柯姑媽拍案尖叫的跳起來,只差沒掄袖打人了!“你這個低下的女人能有今日穿金戴銀的日子就該謝天謝地了,居然妄想得到一切,呼風喚雨!”
  玉湖虛偽的捂住心口,細聲道:
  “哎呀!姑媽,你怎么了?我的意思是,那‘季園’你們住了五年也住舊了,不如搬到南邊的“朝雨閣”,騰出來的“季園”不如再來整修一翻,讓孩子來住更好。我一個小小的晚輩,齊家那有我做主的余地?太君与婆婆都會長命百歲,我無才無能,那敢有野心?”
  柯牡丹冷哼!
  “你少惺惺作態了!誰不明白春芽她們与方大嬸一家子全是你設計赶出去的!
  仗恃太君的寵愛胡作非為!你最好搞清楚,齊家能賞你一口飯吃你就要滿足了!別再興風作浪!”
  “這話恐怕是說顛倒了!表妹。”玉湖淡淡指出:“我嫁給了天磊,是齊家三少奶奶,怎么看都是齊家的人,我生出來的孩子也姓齊。反倒是你們,姑媽,別怪我直言,你雖是太君的女儿,到底仍是別人家的媳婦,你跪拜的是柯家的祖先,不是我齊家的。在這間宅子,柯家只是客人;將來世昭表弟若成了家,就沒理由有賴住在此。表妹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嫁作人婦,姑媽想留在此養老,我不介意,但主客之分別再弄混了才好。”
  “你這冒牌貨!恐怕肚子中的种不是齊家的后代!誰不知道几個月來你与劉若謙相當接近!”柯姑媽惱羞成怒的大叫,但她的攻擊也只有這么多了!一瞬間,玉湖抓住她衣領將她整個人拖上石桌──
  “有膽你再說一次!”順手抄上一把水果刀,威脅的滑過柯姑媽的臉頰。對付這种人,不嚇一嚇是不行的!
  “你──你不敢的──牡丹,快去叫人呀!快──”柯姑媽嚇得半死的呼天搶地!
  待柯牡丹腿軟的回過神要跑時,玉湖手腕一甩,水果刀沒入土中三寸,險險的釘住柯牡丹的后鞋跟,柯大姑娘當場嚇昏了過去!
  玉湖冷笑。
  “別以為只有坏人才能玩下三濫的手段!比起三年前你意圖謀殺我丈夫,我這一點回敬連本都沒撈足。姑媽,你恁地看扁我,一個武夫的女儿可以目不識丁,卻不可以不會武功。這意思你明白嗎?我也可以告訴你,之前你儿子那一身的傷,是想非禮我的下場!同是女人,對你,我不會客气!天磊才介意,因為敬你是長輩又是女人。但我這人是有仇必報,加倍的回敬!別再來惹我,明白嗎?”
  柯姑媽口無法成言的直點頭,眼淚鼻涕弄花了滿臉的脂粉,軟軟的倒在地上,几乎是連滾帶爬的想逃出去。
  “把你女儿扶走!盡可以去四處哭訴,但別傳入我耳中,否則──”
  “我──明白──”柯姑媽扶起女儿,二人逃得飛快。見鬼似的!
  這下子,耳根可以清靜好長一段時日了。也好!煩悶的心藉此紓解了一些。
  冰雁……會平安吧?
  她這般不安的心,只有在知道冰雁過得好之后才會有平靜的一天。否則,無論她過得多幸福,都會愧疚一輩子。冰雁,愿老天保佑你!
           ※        ※         ※
  “玉湖,醒醒!”
  一大清早,齊天磊柔聲的喚著埋在被窩中的愛妻。雖然知道她近來渴睡,但今天不得不吵醒她。她會開心的。
  “玉湖……”
  “那來的小狗嚷叫!來人呀!亂棒打死!”玉湖咕噥的翻了個身,隨手打出的一掌,差點將她丈夫打飛出去!幸好齊天磊躲得快。當她正想睡時,任誰叫她都會遭殃。
  齊天磊抽開棉被,拉他的愛妻坐著,替她更衣;當一切著裝完畢,一把抱起她走出屋外。
  玉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經他抓抓扯扯,睡意早去了大半,不悅的捏他手臂。
  “帶我去那?”
  “去賣!”他親她一下。
  “你今天沒事可做?”近几日來,她一醒來絕對見不到他,總坐到三更半夜才見他回來。
  “午后才有事。我向太君告假,要帶你去看大夫。”
  大門前已安置了一輛馬車,他扶她上車。
  “我有病嗎?”
  “有!”吩咐車夫駕車,他也上了車。
  “到底什么特別的大事?”
  他輕撫她粉頰。
  “這些日子來冷落你了,再不必多久,一切皆可以完結,到時我會好好補償你。”
  “莫名其妙!突然說這個,你不知道我這人很能自得其樂到沒丈夫也可以過得快意嗎?我又沒病沒痛的,要你黏著做什么?多礙眼!”她故作煩膩的揮手,卻被她丈夫摟入怀中。顯然她老公不滿意她的說詞。
  “女人,你不明白哄丈夫需要一點點甜言蜜語嗎?你這么沒有情趣,如何能哄得男人為你出生入死?”
  “對不起,我吃酸吃辣不吃甜!你來教教我如何?怎樣的甜言能哄住男人?”
  在他肩膀找了個舒适的位置靠著,她挑逗的將小手探入他衣襟輕撫。
  “我只得一個妻子,偏偏這妻子資質魯鈍,不會說好听的話,讓我無例可憑。
  不如這樣吧!改天我上勾欄院去學一個版本回來讓你參考……哎呀!”
  “你敢!”她雙手掐住他脖子。
  “我不敢!”他抓下她雙手,不安份的唇直往她頸項攻去,痒得她四處躲。
  玉湖又笑又喘的捂住他嘴。
  “讓你開心一下,舒大娘一家子來到這里了!趁著今早,咱們好好盡地主之誼。劉兄特地帶來一些珍貴的安胎藥材來讓你滋補。”
  她不明白道:
  “他們來了我很高興,但為何不邀他們上咱們家?偷偷摸摸的做什么?見不得人嗎?”這樣就很對不起客人了。
  齊天磊怜憫的摸她肚子,再三歎息!
  “可怜我孩子還沒出生就注定痴愚,連母親本身也受到波及……”
  她一掌推去他的烏鴉嘴!要不是孕婦不适合做太粗魯的動作,接下來她會一腳踹他下馬車。
  “你敢批評我的孩子笨!是誰讓我怀孕的?”
  “什么?你不知道?那我想當然耳更不清楚了……”
  “齊天磊,你去死吧!”李玉湖扑上他,將他壓在底下狠揍一頓!
  幸好馬車里有隔音設備,否則人家會以為里頭正上演殺夫案。不過,在外頭駕馬車的車夫多多少少听到一些聲響,心中直念阿彌陀佛的快馬加鞭將可怜的三少爺往目的地送去!希望抵達地頭時,他還有一口气可以讓大夫治病!
  戰況激烈可見一斑!
           ※        ※         ※
  劉若謙嘖嘖有聲的繞著齊天磊轉。當然,齊公子臉上不會有什么傷,比舒大鴻的下場好了許多。但他袖子里、衣襟下肯定積累了不少瘀青齒印。
  “許久不見,天磊老弟与弟媳益加恩愛了,簡直足以媲美舒氏夫婦了!”
  齊天磊不以為意的笑著,將玉湖摟入怀中。揍人的人反倒無臉見人般直往他怀中躲,白皙的臉蛋上有少見的羞紅,有別于以往健康型的紅潤,惹笑了客棧上房中的所有人。
  “這你可不懂了,只有娶了嬌妻的男人才能領會個中趣味,劉兄站在門外只看到表面,斷言傳未免輕率。舒兄,你以為小弟所言虛否?”
  兩個已婚的男子交換會意的一警,全深思的大笑。一個女人的力道能有多大?
  而當她想捶打心愛的男人時,力道看來很猛,卻得七折八扣才有實質上的感受。舒瀲虹從不留情是因為她力气小,而老公皮厚肉粗,打也打不死,能弄到他瘀青時,她也沒有更多的力气打人了。而玉湖學過武功,在對丈夫气惱時,力道是有所保留的,在不确定齊天磊是否承受得住時,要是不小心打死他可怎么辦?可怜她年輕貌美當寡婦太歹命,而且肚子中的儿子還沒見到生父呢!他可不能太早死!
  所以,劉若謙只當這兩個已婚男人病態,大歎無藥可救之時,當然不能明白拳腳背后的甜蜜恩情。
  舒大娘不理他們一票男人,把玉湖拉入臥室,聊自己的話題。
  “天磊兄說你快三個月身孕了!”
  玉湖點頭笑看自己微凸的肚子。孩子長得很快,近來她已略略能感受到胎動的跡象;她心想必是個男孩儿了。
  “是呀,我是母憑子貴。”
  舒瀲虹一手擱上自己平坦的肚子上,歎道:
  “這一趟富林縣之行,差點不能動身前來,連舒大鴻都跟來了,把小善善留給奶媽帶。”
  看似是抱怨,其實眉梢的喜悅是騙不了人的:在任何方面都明快豁達的舒大娘,面對情關卻也是口不由心的,展露女子專有的風情。
  “為什么?舒大哥与你一同來有什么不對嗎?要是我出門,天磊必定非跟不可的。你這么美,誰放心讓你獨自出門哪?”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說我這么潑辣,沒有男人敢接近我三尺內。三年來我四處談生意,他從不擔心我出事,他只會擔心女儿沒人陪。這次他跟前跟后是因為我也有身孕了!才個把月,吐得一塌糊涂,他擔心儿子會流掉,抓緊劉兄不放,也不許我离開他視線內。他說,我這次若流掉,就老得不能生了!”
  原來同是天涯怀孕人!玉湖悄聲揶揄:
  “其實心中偷偷歡喜不已吧!”
  “當然!”舒瀲虹沒一點羞赧。難得她那粗枝大葉不解風情的丈夫這次全心全意的將心思放在她身上。
  “要儿子只是藉口而已吧?看來舒大哥這回浪子回頭准備与你長相廝守了。”
  不料舒瀲虹的反應是哈哈一笑,完全不苟同。
  “不不不!他要是會放棄一切与我天天廝守,他就不叫舒大鴻。若他閒得住,他就不會成為江湖人物,也不會多管閒事的在四年前救了我!短時間之內他會陪我,直到他又遇見需要他大力散財的事情。老實說,我就是愛他那股傻勁。不然你以為他憑什么得到我的心?要人才沒人才,要錢財沒錢財,一副終身落魄相,像土匪似的,連普通魯鈍女子也看他不上眼。”她中肯的批評她老公,尤其她是富家千金,從來見的人不是騷人墨客,便是公子哥儿,個個衣冠楚楚,面孔俊秀,再平凡的男子也會有文雅气息來補其不足。相形之下,莫怪見過他們夫妻的人都會大歎鮮花配黃土,巧婦伴拙夫!曾有一些自命風流的商人還暗示她种种仰慕之意,愿娶她共度一生。
  倘若不明白他們夫妻那一段過程的人,都會心生如斯的感歎;但,也實在只有舒大鴻應付得了這种妻子了!玉湖笑了笑,問了她壓抑已久的疑問:
  “為什么你會來這里?尤其在你已有身孕、不方便的情況下,有什么事重要到非要你來不可?”
  沈默了會,舒瀲虹看向桌上一壺冒煙的茶;愉快的气氛在頃刻間消失,玉湖靜靜的等地開口。
  “我──來討回一個公道。”舒瀲虹咬住粉紅色的下唇,眼眸激發出兩道冷光。“齊家欠我一個公道!”
  “怎么說?”玉湖訝异,但不算太意外。在舒大娘這件事情上頭,有某一點她沒弄清楚,那就是當年天磊為何要派劉若謙去為她贖身?非親非故的,其中的原因是疑點。
  “你記不記得一個多月前黃竟棠那少年?”
  怎不記得?就是那個遭柯世昭設計,引其父沈迷賭博,最后以房地契低价抵押給齊家,想藉机翻本卻敗光了家財,好好的一個家庭弄得家破人亡,只存一個十六歲的命脈遠在外地求學而苟活下來,赶回來時卻人事已非,所以沖動的想行刺柯世昭。這一段前因后果是后來天磊告訴她的。
  “我記得,但与你有關聯嗎?”
  “四年前,我家也是這么瓦解掉的。這筆帳,原本該算在齊天授身上──天磊的二哥。但他死了,只得全算在齊老太君身上。齊家落到今天的窘境,非得低頭求人不可了!她得還我一個公道。”
  有一句老話──富不過三代;之所以富不過三代是因為第三代生出的子孫多半養尊處优,自小沒吃過一點苦,沾染盡了各种不良習性,在揮霍上是高手,但談起生意經可沒一點足以稱頌的,十足十的公子哥!
  很不幸的,齊家第三代單傳又早死,來不及敗家,但第四代就更“出類拔萃”
  了!齊天磊上頭兩個哥哥,大哥齊天恕為了一個妓女而与人沖突喪命。而齊天授雖然是死于蛇吻,在他生前卻也不是什么成材人物。在老太君的縱容下,他簡直要什么有什么。在一次出游狎妓的途中,乍然瞥到季家未出閣的千金季瀲漣,惊為天人,當場色膽包天的領著几個家仆上前調戲;季瀲漣那火爆性子,當場賞他大少爺一記鍋貼!但事情沒有了結,齊天授回到家立即堅持一定要娶她來當妻子;到最后,不惜裝病以求達到目的。老太君自是立即召人上季家提親,不料一口被拒,惹怒了老太君;齊天授茶飯不思的讓太君心急又气憤,決意封殺掉季家,讓季家在泉州混不下去,硬要逼得季家點頭。
  可是能生出季瀲漣這么火爆女人的人,相信脾气也好不到那里去。季家夫妻硬是咬牙不應允。結果在半年后,季家退出商場,長期憂心又憤怒的季氏夫婦又倒楣的染上疾病,屢治不好且為了大筆醫藥費而拖垮了全家,然后相繼死去。可恥的是齊天授替她付清了所有欠債,成了她的債權人,想利用此一良机收她為妾,包養她三年。然而回敬他的不只是兩記大巴掌,而是差點讓他從此做不了人、變成太監。
  這惹怒齊天授的下場是──他將她賣給妓院!因為他想到還沒沾到衣角就差點當不成男人,一旦有机會与她燕好不就隨時會成為太監?太可怕了!賣掉算了。
  當齊天磊知曉這件事時,已是一年之后。他二哥死去一年才由人閒談中得知,也才真正明白齊家在商場上手段欠光明,讓他痛心又無力。幸而認識了劉若謙,才開始了一連串計畫。為了避免引起老太君的猜疑,季瀲漣隨了夫姓,以舒大娘的名號在商場縱橫,終至今日這一番足以与齊家對峙的局面。
  玉湖听呆了,中間這一段曲折,讓她無法成言;事實上她也沒立場說什么,最后玉湖只歎道:
  “天磊的哥哥真是渾蛋。”
  “而他卻是個好人,倒是怪胎一個了!”
  有一點玉湖不明白“那當年你怎么會相信天磊沒有惡意呢?你該對齊家恨之入骨才是,又豈肯參与他的計畫?你膽子恁大!”
  舒瀲虹喝下一杯茶,吁道:
  “你應該知道,你丈夫那張臉必要時足以使敵人輕易投降,無法對他的誠懇有任何怀疑;再加上劉若謙与我家大鴻為他做保。你可明白,齊天磊對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能輕易讓人相信他善良而無害。還有,他說他不希望齊家再有人夭折了,尤其是他未來的子女;他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人在做,天在看。”
  輕撫自己的小腹,玉湖垂下眼睫,感覺眼眶有些濕潤。她相信,她的孩子會如天磊所希望──平安成長,直到老死。
  她怎能擁有這么好的男人?再沒有什么比此時更能讓她明白自己對他深切的愛意!這樣的男人,是她有資格去擁有的嗎?
  “在想什么?”季瀲漣拉住她雙手,輕問。
  “我配不上他,我并不是千金小姐。”
  她皺眉的搓了玉湖的額頭一下。
  “誰要你是千金小姐來著?天磊只要你是你,而且你愛他!”
  是的,她愛他!怎能不愛呢?莫名奇妙的情愫便暗生了,等到發現時已讓他偷去了芳心,還搞不清楚狀況。但,只要一天沒冰雁的消息,她就一天不能安宁,一切完滿的幸福便顯得不切實際。她怎能犧牲另一個女人的幸福來成就自己的愛情?
  她做不到!她會不安一輩子。
           ※        ※         ※
  可想而知,“鴻圖”的伸手援助無疑是對老太君打了一巴掌!尤其在看清對方是季家的丫頭,而且附帶的合作條件等于是往后齊家商號一切主控權全在外人手上,拱手將齊家近百年的基業讓人!
  玉湖不清楚他們一群人關在書房研商三、四天的結果如何,就見太君与齊夫人的臉色一日比一日沈重;她們還不知道這是天磊的計策,也許她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由于不懂,也因為有身孕,太君不讓她參与會議,怕情緒失控動到胎气。
  待在外邊清閒,有一些事看來倒也好笑!太君已發出數十道金牌火速要召柯世昭回來協助收拾爛攤子;不料柯公子一再回覆公事忙,再過一陣子。而前些日子趾高气揚的柯氏母女如今沈寂了下來,不只是怕了玉湖的武功,更是因為柯世昭弄得齊家前途晦暗,致使她們產生危机意識,几日來足不出戶;即使出門也是鬼鬼祟祟的。玉湖猜她們正在收拾細軟准備溜之大吉了!
  也好!玉湖故作不知的在心底偷笑,走得愈遠愈好!太君身邊少了這群小人獻計,就不會再做一些錯誤又霸道的決策了!而齊家終于可以得到平靜。
  比較憂心齊家狀況的是二娘与燕笙;她們風聞家變之事,急急拿出少得可怜的首飾打算讓人換成銀兩救急。這一對善良的母女,卻被冷落忽視了十多年!玉湖搖頭,不讓她們這么做。
  事情討論到了第十天,書房尚未傳出結果,有一些佣人已在打包行李;至于那些簽下長年賣身契的長工則長吁短歎──情況看來极不樂觀。尤其在大清早傳出柯氏母女取了不少財寶不告而別后,齊宅上下簡直像涂上一層灰,弄得太君气沖牛斗。可是也因這般眾叛親离讓不可一世的老太君看清了自己的處境,也軟化了下來;也許還有一些悔悟。玉湖相信,局勢已扭轉,天磊會得到他要的結果,舒大娘會討回她的公道,然后太君會看清她重用的那些人是什么嘴臉,也會稍改她以往妄自尊大的脾气。掌權了這數十年,她該休息一陣子,好頤養天年了。
  雖然方大嬸沒有逃開,极力勸阻老太君別低頭,但在柯世昭以齊家之名告貸了大筆金額一走了之的消息傳來后,太君不妥協也不行了!而方大嬸受的打擊更重,她一直以為柯世昭會娶她孫女,才這么幫他,但他卻……
  到了晚上,太君宣布退休,也真切的為她以往的手段忏悔,關在房中不肯出來。
  “不會有事吧?”玉湖端茶給才進門的丈夫。十天來,夠他累的了!他的面孔浮現疲憊,相信大家都累垮了!
  他接過茶一仰而盡,小心拉她坐在腿上,感覺他們已有几百年不曾如此親密了!
  “不會有事,太君只是累了。而且一下子遭受太多的背叛,剛才方大嬸也要求回鄉養老。我想她會帶著兩個孫女天涯海角的追蹤柯世昭。念她在齊家待了一輩子的歲月,我給她一筆銀兩,夠她吃穿不愁了。”
  “真大方,向想殺你的人道謝!要是我,沒要她半條命就算客气了。”玉湖直率的說著。
  齊天磊撫住她小腹,輕道:
  “教坏小孩子。”
  她笑,親了他一下。
  “太君會好吧?這么一個權威的人,一下子泄了气可真讓人憂心。”
  “小孩子的出生會讓她拾回歡顏的。咱們多多努力了!我要從咱們開始,生他十個八個,大大興旺齊家。”他開始心滿意足的幻想遠景。
  玉湖嗤笑道:
  “吃也吃垮你!這次齊家財力上元气大傷,錢財都被挖光了,又敗坏了聲譽,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呀!”
  “不怕。最重要的是重新建立齊家的聲譽。當錢財只會引人貪婪,讓人做惡時,破財以消災,能舍才能納福!要利用錢財,莫讓錢財左右了我們。齊家就是財富太多,以致于一個個成了財奴。我不介意的!只要下一代活得更好,散盡千金又何妨!”
  “你不怕太君知道“鴻圖”是你的事業時會大發雷霆?”
  “那已經是無所謂的事了!現在与齊家合并,又何必分彼此?如今要忙的,是你的心事,我真怕你心中的事將你悶病了!”他怜惜的看她,怀孕害喜使得她雙頰不若以往紅潤,又加上杜家小姐的事弄得她憂心不已。怕惹他分心,全將心事往肚子藏,也真難為她了!
  平常打打鬧鬧、嬉嬉哈哈,在共患難時,她比誰都沈靜堅忍,又無需他操心,才能一切順利落幕。滿心的感激与愛意,豈只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
  “天磊──”她悠然歎息,往他肩上靠去,不想言語的摟緊他,深深汲取他身上雄渾沈穩的力量与溫柔。
  “再過兩天,等合并事宜上工順利,以及确切掌握柯世昭的形蹤后,我會上長安去打探消息……”
  “你找柯世昭做什么?不就任他去就好了嗎?諒他也不敢回來。”
  他狡猾的笑著,抱起她往臥室走。夜深了,她還是窩在棉被中保暖些;將她安置好,倒了杯溫熱的安胎茶給她喝。玉湖迫不及待的問:
  “別賣關子。”
  “我可以原諒他一切,但一個丈夫卻無法容忍妻子遭人輕薄。”這是他尚不放過柯世昭的實情。
  玉湖往內側躺,讓他也躺上來,立即在他怀中找到舒适的位置。
  “我自己報仇了,不必你來。而且你讓他背了好大的黑鍋,專找他負責的事出紕漏,不就算報仇了嗎?如今他身怀鉅款的事有許多人知道,盜匪會去搶他,有人會去偷、去騙,而他自己會因有一大筆財富而提心吊膽過一生……”
  “看你猜得多順口!”他低笑,搖頭道:“他并不笨,怀有一筆鉅款,他會請許多打手來保護他,而他也不打算守著死錢坐吃三輩子。他會著手做生意,能受寵于太君的人是有几手本事的,別將他當笨人看了。基于是表親,我也不想他太落魄,但他要是風光就太沒天理了!”
  “唷!替天行道來了!莫非你打算一直扯他后腿,讓他連生意也做不成?”她雙眼期待的問,不是希望柯世昭有如何的結果,而是希望自己猜對了,證明自己沒有變呆。柯世昭的死活她才不關心。
  “不行不行!總要有一兩筆小生意讓他糊口!倘若有天他做起正當生意,我決許是贊成的!暗中助他也可以,但短期間之內,凡不法生意,我全要加以干涉。”
  她不贊同的搖頭。
  “叫坏人不要當坏人?太難了吧?那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不相信他有成為好人的一天,就如不相信豬會變成狗一樣。”
  他大笑,啄她粉頸,一手靈巧的在被子下解去她的衣扣。“我有沒有告訴你,你罵人的本事增進了不少?”
  她輕喘,泛著紅潮。
  “沒有!但你可以從現在開始不停的說,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
  “是的!一整夜。”
  他像在許承諾,扯下繡帳,隔開了微涼的夜,營造專屬于情人的浪漫溫暖,不讓深夜襲入紗帳……

溦淇 於 2007-10-09 23:28: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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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7-10-09 23:29:00
第八章

隨著玉湖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的心情也越來越沈重。沒有消息!沒有人知道冰雁的下落!齊天磊來來回回長安三次,又因商行的事忙,他無法撥出更多的時間再去長安,只派了人手去找人。
  而揚州至今悄無聲息;由于上回杜氏父子的指責,使得玉湖不敢涉足揚州,也沒有人傳出大消息。齊天磊沒有派人去揚州的原因在于──他認為揚州是杜家的地盤,杜小姐倘若在那邊也該是由杜家人去找。之前只捎了封安慰問候信去杜家,但他們沒有回應。而且上次差點使玉湖流產,齊天磊心中不是不在意的!所以并沒有刻意与杜家有所聯絡。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盡人事了。
  轉眼間,玉湖已挺了五個多月的肚子,像揣著一顆小皮球似的。已不再害喜,胃口也恢复正常,但孕婦嘛!大家看到她那身形,早已忙不迭的捧著,怕她有不測,管她是否体壯如牛!尤其太君目前不再理商行的事,与婆婆成天追著她進補。
  誰肯讓她出門才再沈重急切的心,仍要以孩子為重。齊家盼望這個孩子很多年了!她不能任性的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
  快半年了!冰雁到底去了哪里?
  她的心中凝聚了一股恐懼。尤其在長安最新傳來的消息中,她再也無法偽裝太平無事。
  听說皇上有意將公主許配給打胜仗的大將軍袁不屈。舉國歡騰的同時,袁大將軍大小登科并列,羡煞天下人。如此一來,也真切的表示出,冰雁果真沒嫁給袁不屈;那代表,冰雁若不是遭到了不測,便是會回家,只是時間問題而已。倘若冰雁回到杜家,杜家一定會要求冰雁再度成為齊家媳婦。不管如何,人家才是名正言順,若有這情形,她該怎么辦?
  她不要冰雁出意外,更怕她沒出意外必然的結果!
  她真是個自私的女人!以為自己多豁達、多義气!到頭來仍是自私自利了!
  一早起來,便沒什么精神的坐在台階上撐首看天空。今儿個有些陰霾,惱人的天气!天磊巡商行去了,他二、三個月來的表現嚇掉了專家們的下巴!她必先面對自己的心──她能夠大方到將天磊拱手讓人嗎?
  不!她不能!她曾以為她能,但她不能!可是這种自私會一輩子啃嚙她的良心,她會很痛苦!
  唉!此時最痛苦的,非關情愛,而是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信念動搖了!她發現自己不若想像中的善良大方!她也可以是卑鄙又可憎!她何時成了這般的人?
  “少奶奶,太君請你到前廳。”
  女佣的召喚聲召回了玉湖些許心神;她點頭,起身讓女佣扶了去。不知太君又為她找來什么奇珍异品了!
  但,她料錯了,沒有什么奇珍异品,而是和三個月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太君,她,以及杜氏父子三人。
  所不同的是,杜家父子三人臉上怀著一种冀求。玉湖在不明就里的同時,心也跟著沈入了最深處。她有預感,不會是好事……
  “來,玉湖,見過杜世伯。他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太君笑容滿面的說著。
  玉湖微微躬身,輕問:
  “杜世伯,有冰雁小姐的消息嗎?”
  杜知祥歎道:
  “我已帶她回來了。”
  “真的?她完好無恙吧?”無論如何,知道她尚好,心中至少有一處落了實。
  杜知祥低首坐在一旁,無法成言,神態間有悲傷、有愧意;原本蒼老的身形更顯滄桑。
  杜家老大杜伯川開口道:“她現在已成了揚州城的笑柄。”
  “怎么會?誰起的閒言?”
  “張媒婆。我們從泉州赶回揚州時,當然先找張媒婆興師問罪。不料那張媒婆卻聲淚俱下的說冰雁貪圖當將軍夫人,在抬錯人之后也決意不肯換回來。一切也就將錯就錯的錯下去……”
  “不!冰雁不是那樣的人!張媒婆一定是為了逃避指責而加罪于冰雁!”玉湖跳起來叫著。她自己也是被抬錯轎子的人之一,個中情形相信不會差到那儿去!何況,冰雁早由她這儿明白袁不屈那人的可怕,豈會執意前往遭受虐待?張媒婆那些人真該死!恐怕硬是將冰雁送入將軍府了!企圖瞞天過海,白痴也知道會有揭發的一天!
  杜仲川點頭。
  “我們也相信小妹遭到陷害,但現在流言傳得更糟糕;因為袁將軍即將娶皇家公主,而已入門的冰雁根本沒有与袁將軍正式拜堂,卻又糊涂的与他圓了房。早先也只是流傳冰雁不愿嫁人當現成寡婦,貪圖榮華富貴!如今倒有人譏笑冰雁高攀達官貴人不成,反而成了任人玩弄的娼妓,袁將軍玩弄了她!”
  玉湖刷白了俏臉!冰雁真的代她領受了袁不屈的怒气嗎?袁不屈居然是非不分的抓一個無辜女子當代罪羔羊,使得冰雁身敗名裂!
  那原本該是她李玉湖領受的侮辱,卻讓冰清玉洁、柔雅嫻靜的冰雁代受了!老天爺!她的苟且与自私傷害到一個好女孩了!而她卻幸福快樂的在此享受著原屬于冰雁的幸福!她該死!她是罪人!雖說杜家父子這一番話的背后必然藏著某种令她恐懼的目的,但她無法不在這些話中陷入深深的自責。冰雁的不幸,她要負絕大部份的責任,因為她過得好,而冰雁不好,就這樣,她已夠使自己終生不安!
  杜知祥含著乞求的看她。
  “李小姐,我希望你能救救冰雁,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傷害了!而揚州城的流言几乎快逼死了她!這樣下去,冰雁會受不了的!”
  “我──能怎么做呢?”玉湖撫住心口,澀著聲音回問。不祥的陰影完全罩上了心頭;她几乎可以預料得到他們的目的。
  太君代杜知祥回答了“玉湖,杜員外希望你能讓天磊納杜小姐為妾,讓你們成姊妹,共同服伺天磊。”這一點,太君并不反對,她几乎是樂見其成的。多子多孫是她的心愿,多一份人力,多一分希望。而且堂堂的齊家繼承人只有一個正妻實在太難看了,外人還以為天磊不濟呢!且早先婚定的對象就是杜小姐,納了過來也是應該的;對自家的生意相信更有助益。所以齊太君的回答是篤定的應允,而非征詢。
  玉湖說不出話,雖已料到,但真正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必須与冰雁共同擁有一個丈夫?冰雁要來當妾?介入的人是她李玉湖,憑什么要讓冰雁受委屈?而……她也無法忍受与別人共同擁有一個男人!那讓她覺得褻瀆了愛情,也覺得髒!
  宁愿……將該是別人的雙手奉還!
  “李小姐,你意下如何?”杜仲川比較急切的逼問她的回答。
  “我會對天磊說的,也會好好善待冰雁。”她低啞的說著。心中強迫自己,不讓一絲痛苦進占。她沒有資格去痛苦!她的痛又怎么比得上冰雁的万分之一?
  “那,謝謝你了,李小姐,我們杜家會終生感激!”杜知祥對她說完,轉向齊太君說出他另一個請求──“齊老夫人,因為小女遭受流言之苦,我希望能有一個隆重的迎娶儀式,破除揚州更多的流言,風光嫁出小女。一切費用,杜家會加倍──
  “不必了!齊家會做得妥當,杜員外你寬心吧!”
  于是,商量的細節進入了如何風光迎娶的事情上頭,最后決定在齊家准備妥當,一同去揚州迎娶。
  玉湖悄悄退回后院,無人察覺。
  突然間,她感覺好冷。夏末了,怎么,要變天了嗎?
  是了!該變天了!
           ※        ※         ※
  傍晚回到新苑,齊天磊即感受到不尋常的气氛。由商行巡視回來,直接由后門入新苑;他不知道前院的情況,可是卻能明顯的感覺到情況有异。
  無聲的踏入房內,見到一桌酒菜,与异常嬌美的妻子。他楞了楞,瞧著她失神了起來。
  “今日是什么大日子?”
  玉湖穿上一襲紅白混色,成抽象圖案的服飾,美麗的面孔上妝點了梅花妝,額心那抹朱紅更添麗色。她斟了兩杯溫酒。
  “咱們許久沒有把酒言歡了。”將一杯酒交予他,送了個秋波,乾杯先喝。
  齊天磊一手勾住她腰際,深思的打量她今日的奇怪舉止,也擔心她的身体。
  “你現今這狀況可以喝酒嗎?劉兄有沒有禁上這一項?”
  她笑。
  “我天天吃的大補品,那一項沒有多少含一點酒的?劉兄只說不要過量,可沒說不能沾。現在偶爾喝一些,將來咱們的孩子一出生就可以千杯不醉了。”
  他不置可否的揚眉,扶她坐在桌旁。
  “怎么用這种表情看我?我今天不好看嗎?”她笑得有些無力,在他企圖洞悉一切的探索下,她几乎要無所遁形了。
  “好看;你心底有事。”
  “嗯。”她為他夾了菜。“吃一些,你一定餓了。這些菜涼了就不好吃。”
  “玉湖,你讓我不安了。”他抓住她雙手,逼她直視他。
  “你愛我嗎?”
  “我愛你。”
  “會因為愛我而答應任何由我提出的事?”
  他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
  “我會做一切對你最好的事,答應任何會使你開怀的事,但不包括傻事。”
  “我要你娶杜冰雁。”
  齊天磊托起她下巴,抿緊的唇沒有任何聲響,一雙溫和的眼卻轉為凌厲,無与倫比的气勢壓迫著她做更多的解釋。她居然提出她誓死反對的事!
  玉湖輕道:
  “她本來就該是你的妻子。杜家找到她了,在媒婆不敢承擔責任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在攻擊她。我對不起她,讓她代我承受了所有屈辱!袁將軍并沒有善待她!”她強忍淚水,哽咽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因為我想獨占你,獨占這一份幸福!心中執意認為冰雁也會平安幸福,為的是讓自己心安理得!如今杜家上門來求太君,來求我救救她的聲名。甘愿嫁你做二房,早已委屈她了,如果你不收她,她只有以死昭志了。”
  “你要她幸福?”他淡淡的問了一問,卻無關娶不娶的事。但玉湖知道他在問什么。
  “你會讓她快樂吧?”她忍下心中的凄楚問著。
  “除非你要我不愛你,男人也只有一顆心。”他灼灼的看著她,准備听她有何決定。
  “如果,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呢?她是好女孩,我与她是好姊妹……
  “即使對你變心也無妨?”
  她噎住話尾,久久,才點頭,卻無法迎視他逼人的眸光。他生气了,可是她必須這么做。
  “不!”他吻她,吻痛了她的唇。
  “天磊──”
  “你這傻丫頭!這么大方,連丈夫也可以讓人!我該狠狠的打你才行。”
  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冷靜清醒。他的妻子在慚愧的心情下,一切以義气為先,是失去理智的做法,到頭來只會使三個人都陷入地獄罷了。壓下滿心的又气又怜,他只能以抱摟宣泄他滿心的情意与堅決。
  無論她怎么說,這一次他宁死不依她那荒謬的決定。所以他以無盡的熱情阻住她會有的勸言!
  讓深夜的纏綿成無言的愛戀……
           ※        ※         ※
  五更天,曙色未起。玉湖穿好外出的衣著,身邊包了一個包袱,里頭放了几件輕便衣服与少許盤纏。坐在桌旁磨墨寫下一張短箋:
  天磊:
  我走了。直到你娶杜小姐進門那天,我才會出現;在那之前,我不會讓你找到我。希望孩子臨盆前,能看到你。玉湖這么寫,他才會去迎娶冰雁吧?即使她說了謊,也是善意的。她不會再回齊家了!相信冰雁會給齊家添更多孩子,而她腹中這個,就伴她度過余生吧!
  在消失之前,她得回揚州親自向冰雁道歉。然后,她就不能再出現了!
  無所謂的,她是李玉湖,一個身強体壯、精神強悍的女子,走到那里都能适應良好的人,沒有丈夫也無所謂!
  毅然的抄起布包,不敢再眷戀的看向床上的齊天磊。她匆匆出新苑,往馬廄而去!只要她不再出現,天磊會開始對冰雁好,補償近半年來的痛苦悲傷!只要她不必眼見心愛男人怀中有別的女人,那么痛苦就不會太深刻。
  她是一個侵占別人丈夫的女人,沒有資格去感受任何的喜怒哀樂,該走就得走!她不是會痴纏的女子。她是個有俠肝義膽的人,在感情上更要超然!是的!此刻悄悄走開才是明确的決定!
  牽出一匹腳力最快的棕馬,騎了上去,漸露的白光讓她看清齊宅最后一眼。
  別了!一切。
  急速而去的馬蹄聲是靜謐清晨中唯一孤寂的音調,揚起了帶露的塵埃,和著几滴清淚!沒有一絲牽泥帶水,轉眼間,一人一馬失去蹤影。
  而齊宅上下,仍是靜悄悄。
           ※        ※         ※
  可想而知,李玉湖的失蹤讓齊家上下亂成一團!重要的不是李玉湖的不告而別,而是她“帶球跑”的滔天大罪!至少齊家長輩全為了胎儿而又急又气!
  已經三天了!齊天磊沒空听長輩任何形式的抱怨与怒意,他也沒空藉酒消愁表示頹廢!他冷靜的思考玉湖可能會去的地方。首先立即動身前往戴云縣,希望她會去投靠舒大娘,同時加派人手在泉州各地做地毯式的搜查,以及通知劉若謙,讓他利用江湖上的人脈代為尋人。
  他不會娶玉湖以外的任何女人!但他吩咐家人開始布置宅子,做得像是要辦喜事的模樣。另一方面,他也派人去揚州的李家找人,雖知李家早已人去樓空,但總不愿放過任何的可能性。
  劉若謙在戴云縣与齊天磊會合。原本在齊家的事情解決后,生性酷愛云游的劉若謙已打包好准備上路,准備到長城外周游列國觀看异地風光,可是還沒來得及玩出江南的范圍,齊家卻又出了事,只得又赶回來了!他是那邊有熱鬧那邊湊!
  “怎么?那妮子居然如此想不開?!犧牲奉獻的情操也要看事看情況來做!明明不太笨的一個人,卻在這事上頭表現得讓人扼腕。”劉若謙放開手中的信鴿,再三搖頭。怎么也料不到那么強悍精明的一個人會突然呆到做這种笨事!
  齊天磊向來溫和的面孔添了几許憔悴。他抹了把臉,疲倦的道:“她怕一輩子良心不安,又不夠堅強到見我迎娶別的女人。她是決定把我拱手送人了。”
  “也就是說她根本不打算回來?留下的字條只是要哄你娶妾入門?”
  齊天磊點頭。玉湖有什么心思,腸子彎了几彎,他豈有不明白的?此時家中布置迎娶的气氛也不過是希望玉湖會突然不甘心,回家來看看,但机率微乎其微。
  “等會我得赶回家,也許上揚州一趟。劉兄,你那邊的消息如何?”他問得不抱希望。
  “才三天能有什么消息?目前我將方向定在找玉湖的家人。据消息指出,李升明此刻人在杭州,只能在這條路線上尋人。至少得再等十天半個月的。別急,那丫頭不會遭人欺負的,而且她害喜症狀已停止,沒什么好擔心。”劉若謙安慰他。接著又想到:“解決杜姑娘的事才能真正讓這件事落幕,否則即使找回玉湖,你們終身都會有遺憾。”
  齊天磊表現得有些漠然。
  “我不能對妻子以外的女人負責幸不幸福的問題,那不是我的事。”
  那也是事實。劉若謙聳肩,改口道:
  “長安那邊的情況相當迷离。听說袁不屈將軍拒娶公主,并且聲稱已有妻室,不愿娶第二個女人。”
  “哦?那是否代表一個轉机?”齊天磊眼光一下子亮了起來,也許這會是個圓滿的結果。
  劉若謙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不多,但精,連宮廷中也有熟識。他得到的消息不會有誤。
  “所以那邊我也在密切注意中,但是數日前傳出袁將軍秘密出長安的消息,行蹤一下子斷了線。据說皇上下了一道急令。”
  “會是什么事?”這其間有著某种關聯,讓齊天磊心中揚起了一絲樂觀。接下來就要靠不斷的追查挖掘才尋得出整件事情的解決方法。
  相信這也是引起劉若謙高度興趣的原因。
  齊天磊放下了憂心的事,忍不住又想起他那寶貝笨妻。問道:
  “她騎走了腳程最快的馬,想必有奔馳的時候,你确定玉湖的身子不會有事?”
  劉若謙搖頭。
  “你妻子若不是屬虎,就是屬牛,壯得很,放心吧!反倒是你,小心多日操煩下來支持不住。”若真有事,他也不敢說出來讓天磊擔心;而且,他的确在陳述事實。比起暈吐得亂七八糟的舒瀲虹,那李玉湖可算是得天獨厚了。
  齊天磊點頭,起身道:
  “我回富林縣了!要不要同來。”
  “再過几天吧!大鴻近日來擔心得要命,非要我守住他妻子不可。我得替她開足每一個月份的補品才走得開。而且,再等几天,也許可以遇見你的逃妻。”
  舒大鴻之所以如此擔心,是因為他那悍妻連打人的力气也使不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得了的大事!也不知他是皮在痒還是愧疚讓妻子怀孕,反正死命留住劉若謙,直到他妻子再恢复潑辣雄風,他才會放心。
  “那么我先回去了!”齊天磊告別后,走出舒宅大門,仰看天色,就不知他那妻子打算躲他多久了!但他絕對會在孩子臨盆前找到她!
  玉湖最可能去那里呢?執意躲他自是不會出現在有熟人的地方,所以才讓他傷腦筋!說她笨,但還不致于太徹底,頂多笨到以為丈夫可以讓人,連同情感也可以說轉移就轉移!唉!那個女人:
           ※        ※         ※
  原本玉湖并不十分有概念所謂流言夸張的程度;但快馬奔馳了四天,進入揚州城內后,已听到一些三姑六婆在高聲談論“那個不要臉的杜家女人”。
  人總是這樣的,恨別人太富有,也嫌別人一窮二白沒出息。舉凡別人的优缺點在茶余飯后皆是話題,當自己多有權利去批評似的!
  當今揚州最轟動的,莫過于杜冰雁的事;在揚州城外圍區已傳得如此不堪,她想也不敢想城內會是怎樣的情形!匆匆付了茶錢,攀上馬背,覺得四日來的疲憊全涌上全身,讓她快支持不住!肚子也微微痛著。可是全憑一股意志力,她策馬奔向城內,她要馬上見到冰雁!一定要見到滿心罪惡的玉湖并不明白,冰雁的沈冤在數日前已得到大平反,全揚州城此刻奉她為圣女,光耀了揚州城。只不過地處外圍區的人士,消息不太靈通,還努力嚼著過時的謠言四處傳,才誤導了玉湖,讓她不顧身子上任何一處的疼痛,快馬往杜家馳去。
  她只有一個念頭:她是罪人!
           ※        ※         ※
  又過了數日,齊天磊与劉若謙都無法得到更多消息,他決定親自往揚州做地毯式的搜查。也許玉湖會去找杜小姐;他也明确的告知杜家父子,他不會娶杜冰雁,但不介意接她來齊家借住,直到揚州的謠言自動平息。
  杜知祥見齊家成了這情況,也不敢多說什么。至少齊天磊愿意去接冰雁离開,基本上已夠挽回一些名聲了!
  一切已准備就序,只待破曉往揚州而去。齊天磊与劉若謙走出屋外,不愿与長輩待在一起;齊老太君与齊夫人在這些天著急擔憂到患了嚴重的神經質。他們乾脆躲在外頭,藉口清點物品,事實上是喘口气。
  劉若謙笑看著大門兩旁高貼的雙喜字。
  “活像有那么回事!你那愛妻可沒有回來。”
  “無妨,我仍會善加利用。”
  “怎么說?”
  齊天磊答道:“再娶她一次嘍。”
  其實他早有此意,因為上回他迎娶的終究是“杜冰雁”;如今正了名,眾人知道嫁他的是李玉湖,但風光卻不屬于她。
  好不容易如今齊家的門戶已清理乾淨,該有一點喜事來去去霉運了!開個好兆頭,也讓玉湖的心落實。
  “咦?”
  突然,劉若謙凝神了會,道:“有一匹千里馬正向這邊馳來。”
  齊天磊也已听到。
  “在二里外。”
  四周悄然無聲;是夜了,万籟皆沈寂,無風無息,只有地表微微的伏動聲,讓他們察覺有一匹不尋常的快馬正奔來。
  不一會,一匹与黑夜融成一体、馭風而行的黑馬已出現在眼界內,轉眼間已勒定在他們面前。一個壯碩男子俐落的在馬身未停時飛身下馬,犀利的雙眸看向大門上頭高挂的橫匾。确定是齊家之后,眼光才看向面前兩個卓爾不凡的出色男子,拱手道:
  “我是袁不屈,特來通知貴府的三少爺,也來尋找我的岳丈杜知祥,希望他們都在。”
  倨傲的神情,冷漠簡洁的言行,加上滿臉滿身的風霜,這男人身上有一种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气勢!絕對不是來自他的位高權极,而是天生的卓然。
  劉若謙与齊天磊對看一眼,拱手以對,而齊天磊向前一步道:
  “我是齊天磊,想必袁公子必是揚名沙場、屢建奇功的袁將軍了!久仰大名。”
  兩個男子深沈的互相打量。完全不同的典型,如果沒有任何因緣巧合,絕對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人种!
  一個是睥睨天下的將領,一個正好看來是標准的丈夫,并且從不曾与軍人有交集。
  但他們必須互相了解,原因在于他們錯娶了對方的妻子。老天成就了兩段姻緣,讓他們二人無形間有一股親切感。
  袁不屈直接問道:
  “我丈人尚在此?”
  “是!里面請!”齊天磊是打算坐下來再好好談談,但袁不屈擋住他。
  “等會!”他看到准備齊全、看似要遠行的數輛馬車。“冰雁是我的女人。”
  “我這輩子只打算當玉湖的丈夫。這馬車是要去找我那逃妻用的!至少,你的出現讓我明白我沒有麻煩了!”
  對這個文雅俊美的男子,袁不屈產生了些好感,畢竟不是所有丈夫全是做作虛偽的;這男人有雙真誠的眼,而齊天磊的回答使他開怀的回報予他另一個好消息。
  “不必找太遠,你妻子目前正在杜家小住,与我妻子在一起。”
  齊天磊吁了一囗气。
  “她也只能在那儿了!若再找不到,我也無處可找。”
  劉若嫌喚了門房將黑馬牽去馬廄,才轉身過來笑道:
  “既然要一同去揚州,袁將軍不妨一同走。今夜在此小歇吧。”
  袁不屈搖頭。
  “不,找完了我的丈人,算完了帳,我會先上路,因為我要給我妻子一個隆重的迎娶。”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我也是!”齊天磊笑了出來。他才正想再娶一次玉湖呢!不料袁不屈也有相同的想法。
  而劉若嫌反倒不言不語,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泛起了一個主意,笑得怪詭异一把的,惹得另兩個人擰起了眉頭,几乎快將他當白痴看。
  劉若嫌咳了咳。
  “既是兩位都有心再娶自己妻子一次,不妨一同出發去揚州,至少熱鬧些。而且她們兩人情同姊妹,半年前同日出閣,這一次,當然也該同日出閣才吉利!”
  基于可以討好嬌妻的理由,兩個男人皆無异議,相偕進入齊宅后,沒有發現劉若謙滿臉邪惡的光芒。他的惡劣細胞太久沒活動了!這一次,他要好好玩一玩!
  婚姻的好處,是創造鬧場的人生命的樂趣;劉若謙心中這么肯定著。
           ※        ※         ※
  躲在袁不屈与岳父好好“溝通”之后,一行人在次日上路,赶了五天路,終于回到揚州。
  預定兩日后舉行婚禮,然后袁不屈立即回他的別院見他的妻子;而齊天磊依循杜夫人的指示,往玉湖住的房間奔去。
  李玉湖并不知道她的丈夫會這么早到,她以為一行人的動作至少拖個八、九天是免不了的;而她再如何的身強体壯,到底仍在那些日子的操勞奔馳中脫力又脫水,小病了一場。一直處于渴睡的母豬狀態,昏昏沈沈的睡到日上三竿,若沒有佣人喚她吃飯,她絕對不曉得要睜開眼。孕婦嘛!懶一點大家會原諒的。而且自從知道冰雁居然會愛上那可怕的袁不屈,還能過得幸福美滿,她心中最后一點陰霾也一掃而光!沒有煩惱的人永遠得以好吃好睡,她有什么理由不趁此補回那半年的擔心受怕?
  當齊天磊推門進來,半昏半醒的她只是翻個身,并不去理會。直到她感覺到有一個不要命的登徒子居然在親她粉頰,她立即恢复清醒,看也不看的揮出火熱的一巴掌,等著听登徒子的哀號聲!但她并沒有得逞,她拍出的一掌讓人給握住了腕脈,使勁一拉,她反而陷入對方的怀中。此時她終于有机會看清來人了!瞪大的雙眼配合口吃的音調,代表她嚇傻了!
  他趁机吻了她好几下,到了第二十一下,她終于記得呼吸与反應,用力抱緊他,低呼:
  “你來了!”
  “也几乎被你打死了!”他低笑,看到她漸漸羞紅慚愧的臉。她決計不希望向舒大娘看齊的!老公只有一個,打死了可怎么辦?
  “對不起,天磊。”她低頭說著;短短几個字就想解決全部,她也真狡猾了。
  “那一次的對不起?不告而別?逼我娶別人?剛才的揮拳?還是──”
  “喂!你少得寸進尺!”她搓他胸膛。
  齊天磊神色突然憂郁起來,放開她,走到一旁,面對著窗口,歎息道:
  “十日以來,我為了你的失蹤坐立不安、茶飯不思,几乎掀遍了泉州的每一寸土地,我好怕你出意外,或去尋短。我才不舍得真的罵你,但我怕你以為我不在乎,又有下一次的逃走,我──咳──”他閉住唇,肩背微微顫抖,倒像在無言的強忍哭泣。
  玉湖流滿忏悔的淚,急急由背后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天磊,我太任性,我太自私,我太自以為是了!我以后絕不再做這种事!你別傷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我會給你生十個,不!二十個孩子,讓你多子多孫的愿望實現。天磊,你原諒我好不好?”她急切的要拉過他身子向他保證,但齊天磊就是死不回過身,只看得到身子抖動得更厲害。
  “天磊……”她又叫,淚水更泛濫。然后齊天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摟住她,緊緊將她的頭壓在胸膛中。
  “我──原──諒你──”他的聲音出自牙縫。
  “我以后會乖的……”她雙手滑上他的臉,卻摸到乾淨的臉与上揚的線條,她猛地推開她,而齊天磊已笑倒在躺椅上,軟成一團泥了!“齊天磊!你該死!”
  她又給他捉弄了一次!這就是齊天磊的報仇!他的字典中沒有“原諒”這回事,尤其是對他的小妻子,永遠不會忘了趁机捉弄一番。
  “你你你……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她扑上去要打他,可是她老公為了她肚子著想,抱了她滿怀。
  “小心哪!還要替我生二十個孩子的身体,要好好照顧才行!”
  “母豬一胎也沒生這么多。”她嗤笑。她也不過是哄哄他而已,就像對小孩“善意的欺騙”一樣。
  他搖頭。
  “人那有不如豬的道理?我對你有信心,改天我們回家找只母豬來較勁,相信你比母豬更出色。”
  玉湖瞪大了眼,決定這回不讓他欺負去!
  “那也要配只口吐白沫的公豬才行,母豬生小豬可不是本身會生就行。”
  身在富家的齊天磊可不明白為何公豬得口吐白沫。他是那种吃過豬肉,卻沒見過豬走路的人种。
  “為什么?”
  “一般而言,公豬吐的白沫越多,表示它發情的程度越高,列為种豬的上選。
  唉!”她歎口气,左看右看,摸著她老公的臉。“沒有白沫!你有本事放二十個娃娃到我肚子中嗎?”
  齊天磊大笑,重重的吻了她才道:
  “老婆,我有沒有告訴你,你已從笨女人之列晉級入有頭腦的大美人境界?”
  “沒有!但我不介意你開始以此歌頌一番。”她攀住他脖子,柔媚輕語。
  久違的思念,濃濃的包裹住他們,化成深深的凝視,唇舌交纏。
           ※        ※         ※
  揚州城的兩大美人又要再辦一次婚禮的事,大大的轟動了揚州!挾著半年來高潮迭起的故事發展,到后來杜冰雁的沈冤得到平反,落得兩對夫妻皆大歡喜的結局。人人所樂道的是老天的玩笑,戲弄了兩對鴛鴦,終成良緣!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兩位准新郎在袁不屈的別院試穿新郎倌的衣服与打點一些物品,因為明日再度拜堂后便各自上路回家了!行李必須今日弄妥。
  所以,劉若謙終于等到了他的机會。
  這日,他偷偷摸摸的來到杜家千金的琴室,請來兩位孕婦兼准新娘。雙眸晶亮閃爍。
  “劉大哥,你心中在轉什么鬼點子?”李玉湖對劉若謙太了解了!一旦沒正經事可辦時,他就是個老頑童,根本忘了他“老人家”已二十八高齡了。
  杜冰雁只是溫雅的笑著,未凸的肚子仍應丈夫的要求而穿寬松服飾,不讓腰帶束住小腹。她對齊天磊与劉若謙并不十分了解,但袁不屈相當欣賞他倆,走得也近,相信必然有他們可取的优點,所以冰雁并沒有任何疑問。
  “我想,你們不甘心平平凡凡的拜堂結束人生大事吧?上回你們如此轟轟烈烈,這回也該特別些才值得回味;若只是形式上的拜堂,未免乏味!兩位美人意下如何?”劉若謙笑著如此說。
  “怕乏味的人是閣下你!”玉湖不客气的指著他鼻子。其實已有些心動,她也在冰雁眼中看到相同的光芒。
  “嫌我多事?好!那算了!”劉若謙作勢要走。
  玉湖急急抓住他衣袖。
  “先說來听听嘛!打發時間也好。”
  “是呀!劉公子,也許事情可行。”杜冰雁低聲附和著,好奇死了劉若謙心中的念頭。
  劉若謙輕咳了聲,啜了口茶,才道:
  “是這樣的,明日你們一身的鳳冠霞帔,蓋上蓋頭,兩人身形相似几乎分不清誰是誰;藉此,你們可以玩點小手段試探你們丈夫的眼力与愛意有多深。”
  “怎么做?”玉湖急切的問。
  而杜冰雁先抓到一個漏洞。
  “肚子是看得出來的。”六個月身孕比二個月的身孕,差了一個皮球不止。
  “對呀!沒得玩了。”
  劉若謙搖頭。
  “不!不!明日你們仍是照常拜堂、上花轎,重點在十里坡的那個土地廟。看天色明天會下雨,若沒下雨也好,反正我會找机會讓你們再進那土地廟。你們可以互換花轎,也可以不換,反正到時我領你們各自的丈夫去選轎子,讓他們猜自己的妻子在那一個轎子中。選中誰,誰就与誰配對”
  “喂!你找死呀!”玉湖作勢打他!
  “好好!我換個方式說,倘若你們夫妻果真恩愛的話,你們丈夫自會猜中你們在何處。若猜中,證明你們兩對夫妻的确天造地設;若沒猜中,我們就罰孩子末出世前,夫妻分房睡,如何?”
  好玩是好玩,玉湖与冰雁都有點心動;但,這對劉若謙有什么好處?他頂多能一旁看戲而已。玉湖問:
  “你只是想整他們兩個男人而已嗎?”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還能有什么目的?”劉若謙的表情可無辜了!
  “好,我們与你合作,不管你有何目的。”冰雁點頭,然后兩個准新娘宣稱要去試穿嫁衣,而相偕走了,途中兩個女人不時低首咬耳朵。
  至于劉若謙則抱胸直笑,不知有什么心思。
           ※        ※         ※
  齊天磊一直覺得他那拜把兄弟打從來到揚州后,就開始不正常。這是某种計謀開始的前兆,一如當年他們初相見時跪地求婚的狀況雷同。劉若謙在閒极無聊時,所做的事會更無聊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今天他与袁不屈是新郎倌,穿上大紅袍,頭戴進士冠,前襟系著一粒彩球,老實說,看來蠢得可以!歷代以來,當新郎的人都得當這么一次笑話,喜气嘛!他們說的。不過,顯然袁不屈也感覺到情況有些曖昧,既然他都會有所感覺了,代表齊天磊不是神經過敏。
  可是,一切古禮依序進行,兩對夫妻各自拜了天地,准新娘雖然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著,身高差不多,但變不了的是那個肚子,不會有什么差錯。
  然后兩位新娘上了花轎,迎娶隊伍動身時,齊天磊還不放心的看著劉若謙,也有些失望,事情居然如此順利!莫非之前的詭异情境只為了讓他不安心嗎?
  劉若謙上馬跟在隊伍后,只無辜的聳聳肩。
  這日來觀禮的人潮与看廟會的情況不分上下,應是兩大美人的婚姻太离奇的關系吧!這次才會有如此多湊熱鬧的人。
  上了路之后,天空飄下毛毛雨;在末夏時分,這种雨很清涼,也就沒有人起怨言。好笑的是,人潮也沒有因此稍減,情況仍是有异的。怎么回事?
  直到到達了土地廟后,一般的喜樂吹奏也該打道回府,熱鬧的行程到此為止,接下來是各奔自己的家了。然后,轎夫卻將兩頂轎子自作主張的抬入土地廟后堂。
  兩個新郎是唯一詫异的人,雙眉揚得高高的,然后非常有默契的看向劉若謙。
  劉若謙笑嘻嘻的走近他們,故作溫雅道:
  “二位兄台,是這樣的,記得半年前,閣下兩位的妻子在此遭到抬錯花轎因而改變了一生,成就了各自的姻緣。想必,良緣早已天注定,為了證實這一點,我們決定,請兩位新郎倌由兩頂轎子中選出自己新娘的正确花轎。由全体鄉親做公證。”說到后來,根本是眉飛色舞了!
  那一番話的意思是說:二位老兄,借大家耍一耍,開心一下吧!
  不讓兩位新郎有任何發言机會,在劉若謙手一揮下,轎夫進入內堂再度抬出轎子。一頂大紅轎子,連木材都是紅木制成,一頂是紅中帶青綠的轎子,但新娘可不一定會待在原來的轎子中。
  就見大票人潮團團圍住土地廟的四周,僅是瞧熱鬧就會有這么多人潮嗎?為什么他們看來如此興奮?
  如果連新娘子也參与其中的話,新郎倌連發怒抗議也不成了!齊天磊与袁不屈只能非常“關注”的瞧著劉若謙,希望他自己懂得忏悔!但不!劉若謙這人不會寫“忏悔”這兩個字。
  劉若謙站在中心點,對眾人道:
  “我們大家都知道,新娘子有一個已經有六個月身孕,所以我們不能讓新娘出來見人;不過,光要新郎倌看轎子亂選一通他不成,所以,我們撥開轎子旁的窗口,讓新郎隔著蓋頭觀人做決定,好不好?”
  “好!”眾人興奮得響亮回答!
  老實說,這事与這等閒人何干?還等他人應允呢!
  然后,劉若謙掀開兩頂轎子側邊的帘布,讓新郎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頭各坐著一個蓋蓋頭的新娘。不過除了蓋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非常高難度的考驗著新郎的智慧。
  “來,二位,猜猜看吧!”
  袁不屈沒有看向轎子,逼近劉若謙,問道:
  “你賭那邊?”
  問得劉若謙一楞,有些佩服的笑了。
  是的,賭博!中國博大精深的技藝,打從韓信發明來讓士兵打發無聊后,歷代傳下來,已成為令中國人瘋狂沈迷的一种國粹!劉若謙若沒以此來玩一票,那吸引得了大票人來觀看?
  劉若謙搖頭。
  “我不賭的,既不做庄,也不賭大小,只是散發這個消息來讓揚州城開心一下,炎黃子孫嘛!有點頭腦的人都會藉此賺一票。”
  齊天磊掃了眼眾人等開獎的眼光,歎道:
  “真有你的,你給我記著。”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能猜錯老婆,眾人怎么想他不管,可是老婆猜錯了可就吃不完兜著走!大大的丟臉以后,她們怎敢回娘家?
  所以齊天磊与袁不屈開始打量轎子里的兩位女子。然后二人互視了會,有些疑惑与不确定。他們完全感覺不出來自己妻子的确切位置。
  劉若謙閒人似的靠在一旁,沒有隨眾人屏息以待。他的樂趣在整人而已!這么一陣仗下來,夠他笑三年了。多么盛況空前啊!
  沒多久,袁不屈先開口:
  “不!她們之中沒有我的妻子。”
  “是!她們不是!”齊天磊也肯定的退開。
  “嘩!”的一聲,眾人聲浪如潮,他們擔心的是自己的胜負問題。
  然后兩位新郎轉身進入土地廟的內堂,而已有几個丫鬟迫不及待的掀開轎子,里頭是兩個杜家丫鬟喬扮成新娘,笑吟吟的直道新娘子在里頭吃梅子呢。
  不久,他們各自摟著自己的新娘出來,玉湖与冰雁各換上一襲淡紅的衣著,得意的看到那群下注的人群沒有人贏得這一注的表情。新娘皆不在轎子中!他們是以轎子論輸贏的,那么說來,肥了庄家通殺了!
  劉若謙上前拱手。
  “這种婚禮,畢生難忘吧?”他笑得可開心了!因為他是通殺庄家的那個人,与全城五百多位做庄的人賭新娘不會讓人賭成功!所以他接收了所有的賭金!
  “是的!但那對你到底有何好處?”玉湖不相信他會置身事外。
  “好處可多著呢!造福了黃河大水的災民!全城賭金二千七百万兩,全數濟助黃河救災,你們大大的做了善事!”
  玉湖點頭。
  “好!理由充足,原諒你!不過倘若那天你娶妻,我們四人不會讓你好過,至少也要比今日的我們悲慘!”
  他樂得點頭,要他娶妻?下輩子吧!
  觀禮的人潮已垂頭喪气的退去,兩對新人又要告別各自奔向自己的幸福。
  玉湖緊握冰雁的手,半年來的种种閃過心頭,悲喜交集,讓她們因此而更加知心。
  是老天的玩笑?是宿命的定數?還是月老巧手作弄?已無所謂了!最重要的,她們各自覓得了幸福,其他過往無需介怀;而她們也成了一輩子的知己。
  “保重。”冰雁低語。
  “你也是,我會去看你的!”
  “我也會。”
  依依告別,在淚盈的眸光中,告訴對方要幸福,也得到相同的允諾。
  但,只要她們幸福,得其所愛,其他便不再是重要的事了!任何形式完成的良緣,懂得把握才能恒久,不是嗎?
  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并且相互珍愛到老。
                   全書完

溦淇 於 2007-10-09 23:29: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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