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火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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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4-17 17:02:00
“生人請勿打擾,熟人請找??”木雕大師家門前如是寫著。
那她這種“半生不熟”前來邀展的人,一定就是要按門鈴的嘛!
不過在按了十分鐘大師還死不來開門后,她、怒、了!
于是哈啾加電鈴伴奏的破喉嚨版“舞女”就這么取代門鈴,
效果果真好到讓酷大師飛奔出來迎接她!
可這男人翻臉比台北變天還快,
一下把她請進門款待,一下子又趕她出門吹風,
好在她屬蟑螂的,打不死的准備更多悲情老歌去踢館,
按照往例,他門開了是沒錯,
但接下來她的際遇應該是進門→出門不超過30秒啊,
為什么會變成進門→接吻超過1分鐘??

show 於 2015-05-25 08:38:17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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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市區最繁華地段,一幢三十層辦公大樓對街的小咖啡館內,孫書云將目光再次從面前喋喋不休的人,轉向不遠處排隊等待點餐的隊伍,確切來說,是隊伍中的某一個人身上。

  那女孩身材高纖瘦,頭發層次打得又短又薄,露出側面白皙的脖子,在這樣深秋的雨天讓人看了難免想縮脖子,但她的側影挺直而有力量,深紅色的格子小背心上,松散的搭了一條細長的黑色圍巾,長長柔軟的流蘇一直垂到腿彎處,與水藍色的牛仔褲銜接得恰到好處。

  但抓住他目光的卻不是這些,而是那女孩腰際的一條木制腰帶,赤紅色的木質在燈光的折射中泛著幽亮,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上好的花梨木,用來做腰帶,可惜了。

  微微瞇眼想看清楚做工,卻被人打斷。

  「書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啊我說了這么多,你總該點個頭啊!」吳昊說著有些蹩腳的國語干著急,眼看一周的時間過去了,可對于說服孫書云一事卻一點進展也沒有,要他回英國怎么交差?

  「我說過了,不感興趣。」

  桌上涼了的咖啡早已經引不起他端杯的興趣,而面前一臉失落又滿眼不死心的人更讓他想即刻起身,之所以還坐在這任吳昊長吁短嘆、老生常談的折磨他的耳朵,是為了……目光再度轉向點餐區,他笑了。

  「三杯外帶,一杯黑咖啡;一杯拿鐵,牛奶加倍糖減半,外加三個奶精;一杯爪哇摩卡八分滿,不加奶,糖包要冰糖,雙倍巧克力糖漿。」

  新來的工讀生眉頭死鎖,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顆蛋,盯著面前的女人舌頭像是打了死結。「小、小姐,可不可以麻煩重復一遍?」

  聖郁婕眉頭輕挑,眉心的糾結已經顯示她的不耐煩,放在吧台上修長的手指輪番敲響后,抿抿染著豆蔻色唇膏的嘴角,放慢語速將剛才的話重復。

  孫書云莞爾。他從沒見過這樣點咖啡的人,三杯咖啡三種個性,鮮明得讓人忍不住想認識咖啡的主人,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超級「奶」的拿鐵、甜膩的摩卡,到底哪一杯才是她喜歡的口味呢?

  聖郁婕皺眉退出排隊的人潮,閃到吧台一旁等待她點的咖啡,滿腦子思量著下午的工作安排,絲毫沒察覺到不遠處有一道目光一直打量著自己。

  拿上好花梨木來做腰帶裝飾是可惜了,但花梨木紋理清晰,色澤柔和,重量輕巧,做服裝配件倒也適合,再說此刻那腰帶系在她身上,也算是為那女孩增色不少,孫書云看她的目光不由得更多了几分欣賞。

  「John!」

  「說中文!」他回頭糾正。人家說他是挑戰傳統文化的人,但其實他是熱愛自己文化的人。

  「好好好,算我服了你。」吳昊討好的立刻改口。有什么辦法,誰叫他現在有求于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算給老同學一個面子,就算不愿意見面,通個電話也行啊!否則我回去怎么交差?」

  三杯咖啡已經出爐,女孩的手機恰巧響了起來,她一邊將咖啡塞回服務生手中說稍等,一邊手忙腳亂低咒著接電話,孫書云再度勾起嘴角,直覺的,他認為女孩的個性應該跟干練的外表不符。

  「笑──是答應了?」吳昊小心翼翼的試探,原本他已經不敢抱希望了。

  「不。」他失笑搖頭,收回目光,「關于這件事,我的答案永遠一樣。」

  吳昊啞然,苦了臉,十分無奈的樣子,「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他搖頭,但話還沒出口,注意力便再度被女孩稍大的聲音吸引。

  「那個爛番茄,她一定是吃了隔夜飯才想出這種餿主意!等我回去!」聖郁婕氣勢洶洶的挂電話,抬頭就對上一道目光,她挑眉,不爽的抿緊嘴角瞪回去,很用力,用力到她覺得眼珠都快滾下來了。

  但那男人仍是一臉興致勃勃的打量她,讓她更不爽,再想起剛剛受的氣,所以就這么失控了──她故意翻白眼,吐出舌頭,搖頭晃腦,背景音樂超適合配上──啦啦啦啦啦啦

  男人不怒反笑,反倒引得其他客人看了她一眼。

  「該死的!」掀掀嘴皮,她小聲嘟囔一句。每次她一不爽,小孩性子就會冒出頭,匆匆抓起裝了咖啡的提袋說句謝謝,便低頭像風一樣的沖出咖啡館。

  「這樣的女人──嘖嘖!」看那女人風風火火沖出去的背影,吳昊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現在的女生不知道是不是電影看多了,都這樣野蠻。回頭看到老同學饒富興致的目光,好奇的問:「認識她嗎?」

  她匆忙穿越馬路,不走斑馬線?想必是覺得丟臉吧,但他覺得很可愛,那搞笑的表情在他腦海揮之不去,直到黑色的長圍巾仿佛風箏的線一樣在她身后輕揚,直到那抹火紅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孫書云才收回視線。「以后這種事找雅云就好了,你也知道訂單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她管的。」

  「可實際接不接還不是得聽你的!」兩手一攤,如果找錢雅云有用的話,他又何必在這苦苦求他?

  挂上一貫的淺笑,孫書云果斷起身。

  「等等!」吳昊急了,跟著站起,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孫書云頓住腳步,卻不是因為身后的挽留,而是──

  聖郁婕 嘉寶展覽中心企划組組長

  他彎腰撿起地板上的名片,猜測是那女子剛才匆忙掏手機時遺落的。

  聖郁婕。他在心中默念這三個字,心頭浮過奇怪的溫暖。

  「展覽中心?你有興趣?」

  「這女人的脾氣──和我有得拚。」沒說出口的是,他更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否真是剛剛那做鬼臉的模樣。將名片握在掌心,推門走出咖啡館,他的身影消失在被雨幕朦朧的街道中。

  看他拿著那張名片,仿佛像拿著一件陳年老木般小心,吳昊心頭突然浮現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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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嘉寶展覽中心企划組辦公室的門被用力推開,又重重闔上,小小十來坪的辦公室立刻有了煙硝彌漫的錯覺。

  「邵總同意了嗎?案子是什么時候傳上去的!那個爛番茄到底有沒有腦袋?難道她非要看我發飆才甘心」

  重重的將袋子放在辦公桌上,來不及抖落肩頭的小雨珠,一顆奶精不聽話的掉了出來,邵玉湖漫不經心的伸手拿起奶精,撕開包裝后倒進嘴,順手撈起專屬于她的「奶油氾濫拿鐵」,涼涼道:「你前腳剛走,我登錄公司網站時就在了,只是提案,供大家評議,還沒做最后定奪,急什么急。」

  爛番茄是指市場部的范倩,因為她老是因私人恩怨找她們企划部的麻煩,所以她們為她取了外號,方便講壞話,畢竟隔牆有耳,公司萬事都得小心。

  「但是范小姐的提議哪次沒通過的?市場部那些男人早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哪個會有異議?」氣極,聖郁婕很不符形象的狠瞪座位上的番茄抱枕一眼,某人的臉立即浮現,她一把抓過抱枕,將它制伏在桌上。

  蘇玄玄眼明手快的搶救桌上她最愛的「螞蟻救星摩卡」,她才舍不得讓最愛代替爛番茄受罪勒!

  「笨蛋笨蛋!那幫男人全是笨蛋!」氣得跳腳,聖郁婕先喝了兩口「純潔無瑕黑咖啡」,之后也沒忘記把它移往隔壁桌,接著又對准番茄抱枕,像打大鼓一般的猛捶。這爛番茄,打了還敢給我反彈看我加強馬力,咚咚咚!

  蘇玄玄慶幸自己閃得快,不枉費自己很了她的幼稚行為。

  「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說的笨蛋可不包括我堂哥,他對你可是死心塌地、疼愛有加。」看一眼被毆打得不成番茄形的抱枕,邵玉湖可以感覺它在哀嚎,抿抿嘴角的奶油,她眼也不眨的說風涼話,適時解救抱枕,果然立刻引來一聲嗚咽。

  「嗚──」終于,番茄抱枕再次死逃生,此時的聖郁婕就像廣告泄了氣的人形娃娃滑坐在座位,暫時忘了爛番茄的事,無比哀怨的尋求意見。「他約我今天晚上吃飯,怎么辦?我不想去……」

  「那就拒絕啊!」邵玉湖翻了個白眼。「你又要說盛情難卻了嗎?」

  「不,她會說他好可憐哦。」將嘴角的巧克力舔干淨,蘇玄玄不留情的取笑好友。

  她真覺得聖郁婕很像小孩子,工作時精明干練是訓練的成果,實際上脾氣不太好,生起氣來就有數不盡的幼稚行為,但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愛恨分明,對討厭的人毫不客氣地表現厭惡之情,如果是對她好的人,她會很怕傷了對方,殊不知,這才是最傷人的。

  「呿!那就怨不得別人念念不忘了。」如果當頭棒喝是說真的,邵玉湖一定一棒敲醒堂哥那只呆頭鵝。

  身為嘉寶最值錢的鑽石單身漢,單戀五年還如此痴迷不悟,不得不說是小開界絕無僅有的奇才,而讓他變成曠世奇才功臣的,郁婕絕對有份!

  聖郁婕小口小口的喝著最愛的黑咖啡,任苦澀的滋味在舌尖漫開,化成喉嚨久久不散的甘甜。很好喝啊,很有大人的感覺,她才不像玄玄說的適合冰淇淋雪碧勒!

  「要我怎么拒絕嘛!他當著員工餐廳那么多人面前邀約,你要我當眾讓他丟臉哦?」她滿臉無辜和苦惱。

  「所以爛番茄才會嫉妒的沖著我們企划組提出這么白痴的提案,你的好心讓我堂哥永遠活在天真的希望,也讓我們永遠活在應接不暇的爛事!」邵玉湖一針見血,毫不留情的戳中好友的痛處,絲毫不擔心以下犯上。

  畢竟三人除了是同事也是死黨,天天相處,沒有人比她和玄玄更了解郁婕了。

  咖啡杯見底,聖郁婕的腦袋也越垂越低,她知道好友說的沒錯,可是邵立年對她真的很好,她怎么忍心看他失望?

  「砰!」門板再次被撞響,三個人齊看過去,聖郁婕的眉頭立刻像麻花一樣打了死結。

  「郁婕!郁婕!好消息!我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等不及要告訴你!」

  「等等,我也有事想告訴你……」

  本想聽從好友建議一鼓作氣拒絕晚餐邀約的,卻被邵玉湖一把拉住的打斷,并在她耳邊嘀咕,「不如藉機說服堂哥撤銷爛番茄的提案!」

  眼見邵立年看著她的表情越來越溫柔,聖郁婕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現在她才沒時間管爛番茄的事勒!「今天晚上我不能赴約。」

  「嗄?」他頓住,呆呆反問:「怎么了?」

  「因為我……」

  「因為范經理的提案啊,郁婕正在苦惱,就算花上企划部全年的預算,也辦不好市場部承諾客戶的條件。」邵玉湖搶先發言,她才不管好友現在的表情有多錯愕,既然早不說晚不說,那她也不必挑現在說,先讓大家脫離爛番茄的圈套才是王道。

  「哦,原來是這個啊!」邵立年松口氣,搔搔后腦勺,樂呵呵的。「其實那個提案我也不是很贊同,但是市場部一致通過,為了公平起見,所以我將提案放在網路上讓大家評斷,還沒到最后定案。」

  思及爛番茄得意的表情,聖郁婕忍不住小聲嘟囔。「金碧輝煌的展場也不是弄不出來啦,如果把市場部的全年預算拿來,我還加送金馬桶,就怕范小姐沒用金的會長痔瘡。」

  范倩的提案說是想提高展場的高級感,還說什么要求金柱子怕她們企划組吃不消,所以柱子貼金箔就好了。對啦對啦,現在菜比較貴,大家都吃沙朗牛排啦!這個智障,難道她以為金箔是面紙外面有得發嗎?擺明了找麻煩。

  她的嘟囔,在場其他三人都聽到了,他們笑到內傷沒關系,只是可憐番茄抱枕又要被家暴了。

  「呵呵!如果你覺得行不通就不做,我想說的正是這個,反正你們現在有要緊的事得先做,我剛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有一批路易十五時期的法國皇家器皿要在我們這開展,從小件首飾餐具裝飾物到大件的屏風──」

  「有什么特別的嗎?」剛入行不久的蘇玄玄插話,老實說,這年頭皇家的東西在坊間并不少見。

  聖郁婕知道她的疑惑在哪,連忙解釋,「路易十五時期,洛可可文藝大為盛行,風格靡麗奢華,以商業角度來說,皇家作品這些年雖不少見,但收藏家仍偏好這個時期能極度彰顯身份的作品,我們開展,顧客群也是重要考量,但如果你是不懂什么叫彰顯身份,可以問范經理,鑽戒那么大顆手指會不會骨折?」

  邵玉湖跟蘇玄玄憋著笑,每次聽郁婕嘲諷爛番茄都很妙,邵立年則是立即拍掌應和,他很欣賞郁婕對工作的專業態度,當然也很欣賞她可愛的性格。

  自認得到心上人的認同,他接著說:「除此之外,因為到目前為止,國內還沒有哪家展覽中心開辦過這樣的展覽,如果我們能接到這批展覽品,一定會造成轟動,人潮也必定會涌現。」

  「等等!」提到工作,聖郁婕比誰都認真。她隱隱覺得不對勁,他們不是業界的大型展覽中心,老實說,這種等級的展覽品應該輪不到。她雙手環胸,鎖著眉頭,很快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冷靜道:「條件是什么?一定有。」

  真聰明!「對方提出想要和另一位藝朮家的作品合展……」

  這沒問題,以前不是沒有過,但是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就這么簡單。果然,聽到「孫書云」三個字,還有邵立年的講解后,她就知道,搞不好問金箔哪有得發都比較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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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書云是何許人也?

  兩年前憑借一尊顛覆傳統的神像木雕,這個名字在業界投下炸彈,宗教學家斥責他褻瀆神靈,傳統派藝朮家對他大刀闊斧的雕工嗤之以鼻,而先鋒派則擁立他為新時期的代表人物,雖說很多展覽館將孫書云的作品畫入黑名單,但這并沒有影響他成名。

  之后他的作品一貫違背傳統,創新大膽,他刻刀下的彌勒佛不笑反怒,他在觀音眼角刻下淚珠成串,他的木魚長著張牙舞爪的刺,讓人敬而遠之,他更是第一個敢把耶穌受難記刻上骨灰壇的人。

  藝朮界對他不屑,但從世界各地慕名而來的收藏家卻趨之若鶩,孫書云是近年來最受爭議,卻也最炙手可熱的木雕藝朮家。

  這是聖郁婕從網路上看到的簡介,第一個跳入腦海的印象就是怪醫黑杰克,而黑杰克是她的偶像耶

  只是當邵立年提起他時,連帶提起一件事,教她整個臉都綠了。其實几年前,孫書云這個名字還沒打響前,嘉寶就向他發出過邀請函,可對方連拆封都沒有就原址退了回來。

  而現在──玉湖在查遍了網路上所有有關他的消息后,告訴她孫書云除了三年前的例外,已經許久沒有答應過展覽邀請了,總結就是,她們接受爛番茄的提案比較快。

  聖郁婕為此像擰毛巾一樣的對番茄抱枕施以酷刑。說真的,范倩那個不符成本的提案根本不可能會過,但如果可以以「老娘很忙,你旁邊等著」的心態面對,她會更爽。

  再看一眼孫書云的簡介,他似乎打定主意走商業路線,對所謂大師的評論不予理會,市場上目前能看到的作品大多是接受收藏家的訂單訂做,除了價格不菲是個問題,若要他參展,那么拿出作品也是個麻煩,難不成要公司一件一件下訂單,哪有那個錢啊!

  「哈啾!」揉揉發紅的鼻子,盯著從網路上列印下來的資料,她決定放手一搏。管他的,要是有幸見到真人版黑杰克也不錯啦,總比什么都不做好。

  抓起包包和手機,看了一眼手機吊飾──鐘樓怪人造型的番茄勇士,她心情大好,愉快的步出公司大門,招了計程車。

  沒多久時間,到了目的地,就聽見計程車司機有點心急的提醒她,「小姐到了哦!」

  夭壽哦,這小姐長得漂漂亮亮,人卻怪怪的,盯著他后座那箱被壓壞的番茄痴痴笑,還不讓他移到后車箱,害他覺得很毛。

  聖郁婕爽快的付錢下車,那箱像被痛歐過的番茄肯定是好的預兆,她的尋訪怪醫之行搞不好會很順利哦。

  午后的太陽晒得她眼花,伸手遮住額際看過去,一幢疑似荒廢已久的倉庫屹立在不遠處,灰敗的外表就已經讓人退避三舍,更別提沿途叢生的雜草。

  她挑眉,再次核對記事本上的地址。沒錯啊,但這地方真的能住人嗎?啊!也對啦,黑杰克不就住在懸崖邊?

  思及此,她放心的踏著不平的石子路,沒多久就來到倉庫門前,仰頭看上去,上面釘著一小塊木板,上面的行云狂草讓她直覺的瞇眼,并小聲念出,「生人請勿打擾,熟人請找雅云!」

  雅云?想了半天,她才想到應該是指錢雅云,也就是孫書云的經紀人。

  據說目前為止,他的作品都由這個叫錢雅云的女人全權處理,所以到目前為止,恐怕沒人有幸見過這位藝朮家的面。

  「哈啾!」打出第個噴嚏,証明昨天的小雨成功觸動了她敏感的感冒神經后,聖郁婕搖搖腦袋保持清醒。沒關系的,有了那箱番茄的預告,她今天的拜訪一定會很順利,非常順利!

  「叮叮──咚……叮叮──咚,哈啾!」她是這樣想的啦,既然已經看過孫書云的簡介,所以算「半生不熟」,也就是可以打擾,又不必找錢雅云,那只好按電鈴嘍!

  不過按了十分鐘后,她的氣來了。

  她才不信孫書云真的不在家勒!明明面就有聲響,除非老鼠也會拿木槌啦!開個門拒絕也好,干么裝不在家,氣死人了!

  「哈啾!啊誰人會凍了解,做舞女的悲哀,哈啾!暗暗流著目屎,也是假甲哈啾!笑嗨嗨,叮叮──咚,來來來來跳舞……」很少正常人抵擋得過她走音的「舞女」,這次加上電鈴跟哈啾助陣,看他還敢不敢不開門。

  相較于門外堪稱破鑼嗓子花車小姐的熱鬧演出,門則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偌大的工作室回蕩著敲擊的聲音,槌與釘之間的碰撞溫柔而有節奏,在午后陽光的照射下,細微的木屑在空氣中飄揚。

  孫書云額頭上的汗一點點在凝聚,他手下是一方紋路尚好的香樟木,而他正在做的是一顆珠子,從几厘米見圓的佛珠中鑿出線孔,挑戰技朮和耐力。

  前十分鐘,他聽到有人在按門鈴時僅是挑眉,希望門外人識相的按照門牌上寫的做,要找他找雅云就好了,沒想到十分鐘后會變成這樣……

  「該死的!」他扔下工具,賭氣似的瞪著大門,希望門外的魔音趕快停頓,好讓他能安靜的工作。

  「門面的人聽著,哈啾!門外已經被包圍了,你再不開門,我要唱下一首了哦,哈啾!接下來是‘酒后的心聲’,來賓請掌聲鼓勵,哈啾!」反正她已經不抱希望了,敢讓她生氣的人都別想好過。

  「我可以點歌嗎?」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她身后傳來一連串結實的掌聲及低沉的詢問。

  后頸一涼,聖郁婕盯著面前緊緊閉闔的大門,一時之間想不通身后到底會是何許人。挖勒,這種荒山野嶺超多阿飄的說……

  孫書云很煩,他最煩的就是工作的時候被打斷,可是當他氣沖沖的跑出來想看是遇到哪個神經病時,卻沒想到會看到她──細白頸子的主人。

  看到她僵直的盯著大門的樣子,他不禁失笑,她肯定以為遇到臟東西了。盯著她裸露在陽光下細長的脖頸,他故意緩緩湊近,深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的喃喃出聲。「你擦了什么?」

  感覺到氣是熱的不是冷的,聖郁婕松了一口氣,就算是被吃豆腐也好過遇到阿飄兄,她隨即轉頭,正好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腦袋嗡的一聲響,只有一個念頭──這雙眼睛她見過!

  好像是……「哈啾!」不管他是誰,她都可以確定他是實體了,如果是虛的鼻水會穿透,應該不會采噴墨狀分布在他臉上。

  看她心虛的樣子,孫書云很想大笑,「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不必這么招待我。」

  聖郁婕難得尷尬的紅了臉,用招待這兩個字也太讓人無地自容了吧!「我很愛干淨,鼻涕應該不會很臟啦。」罵人的話她很順,道歉她真的很不擅長。

  他打量著她臉紅的樣子,在咖啡館時因為有點距離,沒仔細看清她的臉,原來不是距離的關系,她的臉真的小,恐怕不及他巴掌大,眉輕揚眼微挑鼻子端正,五官全不出色,頂多稱得上清秀,可組合在一張臉上,卻意外的讓人移不開眼睛,大概是因為她總是很生動的表情吧。

  緩緩勾起唇角,他雙手環胸盯著她,她,果然跟他想的一樣,除卻了干練的外表,很可愛。「你找孫書云是嗎?」

  哦,對厚,差點忘了本來的目的,都怪這個人先出聲打擾!想到這,她這次占上風了吧!「先生,你哪位啊?打哪來的?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我這一嚇搞不好要去收驚了,哈啾!況且我找孫書云關你什么事哈啾!」她這就是人家說的惱羞成怒啦!

  「你剛剛唱的歌才是嚇──死人吧,而且我是光明正大從小門那來的,這樣你找孫書云是不是就關我的事了?」他失笑,難得有心情跟別人開玩笑。這丫頭脾氣比他還差,紅通通的鼻頭配上理直氣壯的表情,可愛極了,他好心情的伸手指指她身后的門。

  氣死人了,這家伙又調侃她!但有件事她不明白,什么小門啊?回頭看,身后只有緊閉的大門,除此之外──「小門?」

  孫書云點頭,笑得有一些揶揄,她說小門的時候,兩只眼睛圓溜溜的,好可愛啊。

  聖郁婕皺了眉,不可置信的看他,再看一旁被樹影虛掩的那扇藍色小門,不情不愿地道:「你是孫書云?」

  他點頭,她那震驚的表情在他看來實在有趣極了。

  她斜眼看人,順便吞咽口水。不像,不像!這個男人和她腦袋想像的一點都不符合,他不另類也不像黑杰克,完全沒有他作品中那種叛逆的感覺。

  他整個人看起來正常極了,甚至──帥呆了,一頭濃密的發理得干淨簡短,眉粗如濃墨渲染,高挺有力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唇,那一雙注視著她的眼睛深邃而專注,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但這都不是重點,如果他真是孫書云,那她這次的任務就真的毀了……「你真的是孫書云?」有些不甘愿的再問一次。

  孫書云笑著點頭,一點也不介意她的再三質疑,只是好奇她想先為什么事賠罪,是唱舞女的事,還是噴了他滿臉鼻水的事,或是出言不遜的事呢?

  「哈啾!抱、抱歉,我人不舒服,這種體質哈啾!很容易卡到陰的,你知道卡到陰是什么吧?就是人會哈啾!性格大變的……」

  「你只是感冒了。」這力挽狂瀾的說詞很蹩腳,讓他很想狂笑,知道他是孫書云有這么可怕嗎?

  「對對對,就是感冒害的,哈啾!醫生說這次的感冒症狀史無前例,哈啾,人會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她連忙點頭,又換了一個說詞,雖然她自己也覺得很爛。

  「進來喝杯茶吧。」再放任她解釋下去,難保她不會說被外星人抓走了。

  「其實啊,我對几天前的事沒什么印象,哈啾!你說會不會是外星人……咦,請我進去喝茶嗎?」本來想繼續拗的聖郁婕吃了一驚,見他已經推開一旁的小門逕自走進去,她連忙跟進。

  果然,現代人比較相信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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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藝朮家果然很有個性!

  聖郁婕總算知道何謂別有洞天,這個大倉庫外表破敗不堪,可當她踏過那扇藍色的小門,就如同進入另一個異域世界──天花板是大片玻璃組成,陽光恣意灑滿內室,整體采希臘藍白風格,空氣中彌漫的卻是木頭的原香,明明是山跟海的矛盾組合,卻意外融洽。

  似乎知道她的眼睛將不夠用,孫書云走得很慢,不時聽到來自身后小聲的驚呼抽氣,他很得意,不是沒有人稱贊過他的巧思,但她的贊嘆更悅耳。

  驚嘆!驚嘆!這是聖郁婕唯一的反應,她喜歡院牆上蔥翠的蔓藤,適合她家外牆;古羅馬噴水池養著的太陽花,適合她家的小碎花花瓶;白色遮陽傘下,美觀舒適兼備的白色單人沙發,可以跟她家的電視當好朋友,連沙發上玫瑰色的抱枕都讓她心癢癢,還有腳下古朴的紅磚道……

  「這有點麻煩,家沒這么大。」她在嘴小聲咕噥。

  「什么麻煩?」不知道她在打自家主意,只聽到她低聲細語的前半段,孫書云沒回頭,揚聲問。

  「就……哈啾!對啦,哈啾很麻煩。」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還好她機靈,她怎么敢說自己很想偷渡他的家具

  抬頭將目光定在身前男人上──他的背影看起來挺拔有力,深藍色亞麻背心穿在他身上有獨特的性感,裸露的三頭肌在陽光下毫不吝嗇的閃耀著力量和汗水的光,磨得發白的牛仔褲將他的長腿包裹得天衣無縫,他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張力。

  她突然聯想到他那些棱角分明而另類的作品,暗自吞口水,覺得他應該去當模特兒而非藝朮家,唉,如果這個也能帶回家,當大衛雕像擺著也不錯……

  腦袋正在發痴,眼睛正在抽筋,鼻子有什么在隱隱作祟──

  「哈啾……嗚!」有些吃不消的使勁揉揉鼻頭,她小聲道歉。「抱歉,其實我是昨天淋雨──」

  昨天!對了──

  「對了!你是昨天咖啡館的那個人?」聖郁婕想起來了,難怪似曾相識,他是昨天在咖啡館盯著她又被她瞪回去的男人,但「盯」這個字眼是她自己認定的,也許人家只是剛好對上,結果被她狠瞪才看著她的,還有……「抱、抱歉!我平常不會做那么奇怪的舉動,我昨天心情不好,真的。」

  呵……她表情尷尬眼神緊張,一張臉連同鼻頭都是紅的,孫書云笑了。「你心情不好都靠做鬼臉舒壓啊?這么特別的嗜好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拿東西,你先坐會兒。」他伸手示意她坐下,含笑轉身。

  嗜好?她哪有那么奇怪!算了,多說多錯。

  聽話的窩進肖想很久的白色沙發,聖郁婕覺得很溫暖、很舒服,思緒飄很遠。

  唉,最近她的運氣真的不是很好啊!生活沒有起色,又無法拒絕邵立年,爛番茄還總是背地整她,連小小感冒都來欺負她,唉──

  孫書云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被陽光照得暖洋洋的客廳,心愛的白色沙發上窩著一個纖細的人兒。

  她單薄的身體很輕易的就能縮進沙發,纖細的小腿斜斜的搭在沙發邊緣,一只高跟鞋掉在一邊,未著絲襪的小腳丫暴露在空氣中,她在打盹,要睡著了,嗯,或許已經睡著了。

  他失笑,小聲走過去,蹲在她身旁仔細端詳她的容貌,看她鼻息有些急促,猜她又想打噴嚏了,于是起身坐在一旁,果然──

  「哈啾!」聖郁婕驚醒,鼻子水水的,眼眶也是,她想自己感冒一定加重了,竟然在這種時候睡著,使勁搖搖頭坐起身,才發現主人已經坐在身旁,頓時臉紅。「對、對不起!我剛才──」

  「睡著了。」他好笑的替她接話,似乎她今天來找他總是在說對不起。

  「嗯。」其實她是想說沉思,但人家都這么說了,她哪好意思硬拗,只好坐直身體談正事,才發現腳底涼涼的,低頭一看,有一只鞋掉了,連忙將跌倒的高跟鞋勾回,正好聽到他發出一聲悶笑。

  她抬起頭,想跟他解釋一下高跟鞋和地心引力的關系,卻發現他正在刮一塊木炭的灰屑,她皺眉,不知道他想搞什么鬼,但沒關系,她看多了怪怪藝朮家,只要不關她的……他竟然將那杯黑漆漆的東西沖了水,放在她面前

  「這是什么?」聖郁婕盡量「和善」的看他,這杯黑糊糊的炭屑真是要給她喝的?她開始后悔「舞女」唱太大聲、嗆聲太有力、鼻水飛太遠,所幸覬覦家具的事他不知道,不然500c.c.變700c.c.她會哭。

  她懷疑警惕的心思全寫在那雙眼睛,孫書云失笑,將茶杯塞進她手中。「別擔心,這個對你的感冒有好處。」

  皺緊眉頭,盯著他滿是笑的眼,她僵持著,遲遲不敢下肚。這不是有沒有好處的問題好嗎?喝尿有益她也不敢喝啊,但如果她不喝是否表示公事沒得談?那委婉點好了。「我可能不是感冒,是、是……過敏。」

  「哈哈!難不成你怕我會毒死你?」她掙扎的表情可愛極了,他從沒見過這么單純又直率的女孩。他忍笑拿起剛才那小塊木炭解釋,「這不是毒藥,它叫陰沉木,又叫化石木,是數千年乃至數萬年前的古樹,由于自然原因沉入江河,日積月累經河水沙石的浸泡壓磨,木質發生變化,處于像化石轉變的階段。」

  她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發顫,瞅著他道:「所以,你要讓我喝化石磨成的水?可我媽說過期的東西不能吃耶。」

  說她智障也好,她想喝的是黑咖啡不是黑化石。

  「噗哧!」他真是服了她了,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杯子,逕自喝下一口,再放回她面前。「在中醫,陰沉木也是一味藥,將陰沉木燒成灰燼泡酒或和水服用可以治感冒,另外……據我所知,它沒有保存期限。」

  聖郁婕恍然大悟,但問題不是這個,她是沒勇氣讓這杯水入口,可他都親自示范了,她怎能拒絕?「原來是這樣,那我喝嘍。」有沒有好心人要阻止她啊?她就要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了……

  孫書云笑著看她臉上悲壯的表情,根本不像吃藥,更像是喝毒藥。

  聖郁婕先小抿一口,澀澀的,舌尖有點泛苦,她睜大眼看他,見他笑著點頭,只好說服自己,老媽之前迷道士僵尸片的時候,也常求符水給她喝,沒事沒事,不要怕,牙一咬就過了,隨即閉上眼睛,一口氣干杯。

  只是放下杯子她才想起來,這杯水他剛才喝過一口,她又喝,那么──他們豈不是間接接了吻頓時,她的臉燒了起來,抿抿濕潤的嘴角,連看都不敢看他。

  「好了,現在可以談正事了。」看她豪氣干云的樣子,他決定給點獎賞。

  「正事?哦!」回過神,她紅著臉,手忙腳亂的掏出文件和資料,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低叫,再度埋首進包包翻找著什么。

  耐心的看她手忙腳亂,看陽光跳過斑駁的樹影灑在她頭頂,孫書云的心一直暖暖的。

  「這──呼!」終于找到了,聖郁婕將自己的名片遞上,輕呼一口氣,她知道今天的自己遜斃了。

  「聖、郁、婕。」接過名片,他一字一頓的輕輕念她的名字。和之前的那張一樣,薄薄的手工紙,清晰的草黃紋路上淺淺印著聖郁婕三個字,隔著一臂的距離,那淡淡的香再度飄來,他喜歡。

  聽自己的名字從他口中緩慢逸出,聖郁婕不由自主的輕輕一顫,仿佛有一股很微弱的電流穿過身體,電到她敏感的心臟,很像剛剛喝那杯水的感覺,她怎么了?「我是嘉寶展覽中心的聖郁婕,此次來是希望能跟孫先生合作。」

  「合作?你覺得我們有什么可以合作的?」業界大多知道他的規矩,她也應該知道才是。手指把玩著名片,他抬頭看她,眼睛被陽光耀成金色,神情慵懶。

  一反之前隨性的神態,談到公事,孫書云散發的氣勢讓聖郁婕有些傻眼。變臉也太快了吧?還好,在工作上她也是以女強人著稱。

  「本公司正在企划一期關于東西方文化的對比展覽,希望能夠邀請到孫先生參展。當然,我知道孫先生不輕易接受邀請,但我相信這次的企划您一定會感興趣。與路易十五時期法國皇家器皿同台展出,不僅僅是單純意義上的展覽,更是中西方傳統工藝的一種對話和較量,我想做為藝朮家,孫先生一定也想自己的作品在這樣的舞台上綻放光彩吧!」

  孫書云始終沒有打斷她的長篇游說,嘴角保持淺淺上揚的紋路,在她說話的時候,他發現了好玩的細節,比如她很緊張,耳垂紅得如剔透的紅瑪瑙,而且還會習慣性的將發絲別向耳后,一次又一次。

  聖郁婕一口氣說完,慶幸他沒有打斷自己,?頭對上那雙幽深的眸子,如一片沼澤般的溫柔讓她失神,頓時她感覺心跳加速,連忙低頭避開他的目光,順著他結實的手臂,看到自己薄薄的名片被那根根修長的手指握住,仿佛他手心握住了一根線,一直牽到她心底,莫名震蕩。

  「抱歉,我拒絕。」她避開的眼神讓他啞然失笑,但即使是她也沒能讓他改變原則,一樣拒絕得干脆。

  她愣了一秒,他在笑,燦爛如暖陽,可拒絕的話卻說得沒有絲毫轉圜余地。

  雖然有心理准備,但都走這一趟了,她還想試試。「孫先生可否先看看企划?您可能會對這個展覽感興趣呢,我看過您三年前在承德辦展覽的資料──」

  「所有人都知道,從那之后我就不辦展覽了。」

  「為什么?」她很好奇。

  這几年不少人跟他談過辦展的事,但太多人只在乎需要什么條件讓他點頭,卻沒有人問過或在意過他為什么辦了一次就不辦了。孫書云眼神放柔,但語氣是自嘲的。「我沒有辦展的必要,你應該很清楚我作品的去向。」

  「孫先生身為藝朮家,想追求的只是金錢嗎?接受訂單有時候不能隨性發揮也無所謂嗎?如果連自己都理所當然的把作品看成商品,那別人又會以什么眼光來審視你?」她就是不懂,她見過的藝朮家都是高傲的,對自我對作品都是苛刻的,但他有那份氣勢跟自信,卻對作品沒堅持?

  聖郁婕好奇這樣的孫書云,同樣的,他也對她的表現感到意外。

  他聽得出來,她沒有不屑、沒有質疑,只是單純的問問題,他不能否認心有一點感動,但神色仍舊不變。「我不是藝朮家,我只制造商品販賣,況且,我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

  「你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制造商品販賣是機器的工作,不是人該做的。」她生氣了,為他的話莫名的生氣,或者說是為他覺得不值,看他工作室的作品和設計,明明是有溫度的,為什么要說得像廉價的復制品?

  孫書云湊近,盯著她的眼睛,不期然的勾起嘴角冷笑。「怎么?難道你也想學那些大師來聲討一番?如果是那樣的話,聖小姐請回吧!」

  不再多費口舌,他起身走向內室,順帶下了逐客令。

  聖郁婕擰眉,很想說些什么勸他,但又不想像他說的,說些不著邊際,像聲討一樣的言論,最后話到嘴邊,卻還是出不去。

  盯著他的背影,心頭壓下沉沉的什么,他眼中的冰冷,讓她的心有點異樣的痛和……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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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過后,同樣的大倉庫前,聖郁婕皺著眉頭,手指停在電鈴上,又猶豫了一分鐘,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手指往前推進──

  「叮叮──咚,預備起,啊──誰人會凍了解,做舞……ㄟ,你這次怎么那么快?」她表情錯愕。上次不愉快的結束之后,這次再來,她早有長期作戰的准備,連零食都買好了,沒想到這么快就見到人。

  「因為我不想再聽那首歌可以嗎?還有,你這次又是為了做哪塊匾額而來?」孫書云邊說邊往面走,噙著笑,沒有趕人的意思。

  「呵……今天天氣真好。」她連忙跟上,完全裝死。

  沒錯,上次她實在太生氣了,順手偷了人家一塊木頭,拿奇異筆寫上「機器人之家」,挂在他家門外,連她自己到現在都還想不透,為什么要做這么幼稚的行為。

  回頭盯著她,他又笑了。「那你干么帶雨傘?放心,我不會跟你計較‘機器人之家’的事,但你下次想做匾額的時候,眼光能不能不要這么准?」他不得不懷疑她是故意挑上好的木材下手。

  「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了什么,都不是我的原意。」她的心很虛,眼神飄移,嘴角不自然揚高,擺明了是說謊。

  她是做這行的,眼光當然准啊!照玉湖的說法,如果打人不痛,那打人干么?當然是挑最貴的木材下手,讓他知道女人不是好惹的啊!但敗筆是她又氣過頭了,忘了有可能要再來。

  前兩天爛番茄又來找她麻煩,說什么知道企划部現在在辦孫書云的案子,叫她不必白費心機,業界都知道孫書云的原則,還囂張的說,如果她聖郁婕有辦法說服他參展,她就隨便答應她一件事。

  這個笨蛋都自己送上門了,她當然要答應,反正范倩又沒說如果沒說服成功怎么辦,所以她就厚著臉皮再來試試看嘍,當然,也是因為一點私心,她不想兩人的談話以上次做終點。

  他直勾勾的盯著她回避的眼神,隨即在沙發上坐下,也示意她坐在上次的位置。「我知道你大概又被外星人找去喝茶了。」她真的很好笑,老是想些奇怪的理由掩飾,就是不肯示弱跟道歉,脾氣來的時候,更是不管下場。

  舒服的窩進白色沙發,聖郁婕整了神色,隨即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呵,往事如云煙,我們聊點正事吧。」最好趕快進入正題,誰知道她弄壞的那塊木頭,會不會是哪個富豪訂做的某某東西的原料?

  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孫書云看著面前女人一臉認真的表情,一板一眼將一份份文件攤在桌上,看來他們兩個有個共通點,變臉都很快。

  聖郁婕抬頭,對上他深邃含笑的眼,清清嗓音道:「今天我是來道歉的。」

  道歉?他很訝異,原來她還是會道歉,雖然神色一點歉疚都沒有,實在令人好奇她想道歉什么。「為什么道歉?」

  抿抿嘴角,她將雙手交握在膝上。「我來道歉并不是因為我說的話有錯,而是孫先生您可能覺得我的做法有錯……」

  「你。」他糾正她過于隔閡的稱謂。

  聖郁婕微微挑眉,點頭。「如果我上次說的話有什么冒犯到你的地方,我道歉,我是來商討合作可能,應該提出企划的優勢,而不是探討你個人的行為或隱私。」

  看了她一眼,他起身走進廚房,沒多久端著兩杯水回客廳,一杯給她,沒放桌上而是等她接過手,當兩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看到她紅了臉,故意不走回原位,反倒低著頭和她說話。「我給你機會說說看。」

  聖郁婕覺得呼吸有些急促,因為他的靠近,僅有的距離仿佛不存在似的,一抬頭,她甚至能清楚的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緊張。

  一個深呼吸,她再開口,「孫先生說自己是制造商品販售的人,雖然我不能認同,因為我對你作品的評價更高,但以這個角度來說,增加曝光率也是拉高銷售量的方法。」

  「你覺得我的知名度還不夠高嗎?」語氣帶了點不屑,他在這行的知名度,目前能跟他比擬的人用五根手指頭就算得出,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所謂的拉高銷售量,不見得是指讓更多人知道你,然后買你的作品,而是讓更多人了解你,然后買你的作品。」

  他的眼神多了興味,「那有什么不同?」

  「雖然你說自己是走商業路線,大多接受收藏家訂單,但實際上你也很挑買家,接受訂做的作品仍有強烈自我風格,我猜你還是會在意買家到底是買作品還是買你的名氣,所以這次展覽的目的不是為了替你增加知名度,而是讓更多人能接觸你的作品,真正喜歡你的獨特風格,為你增加‘有用的’買家。」聖郁婕說得很有自信,她相信這會比把重點放在增加他的名氣上更吸引他。

  「喜歡是嗎?」孫書云挑眉,頭再往下低了几分,眼神似乎還帶了其他含意,不可諱言,她說到重點了。

  她緊張的點頭,隨著他越來越近的臉,胸口更加不受控制的起伏,她有說錯什么嗎?

  「你認為這次我會給你什么不一樣的結果嗎?」孫書云看著她,笑柔了几分。

  她抿抿嘴角,呵呵笑的聳了聳肩。「頂多像上次一樣被趕出去,但我還會再來的,我告訴你,我會唱很多台語歌!」威脅他一下,免得真的被趕太多次。

  聞言,他不禁失笑,震得手中的咖啡起了漣漪。他差點忘了她還有這絕招。

  聖郁婕盯著笑得益發放肆張揚的他,一瞬間心臟跳得飛快,他的笑點亮了剛才壓抑的灰色地帶,焚燒了他眼睛深處將一切看透的冷漠,她想──「你該常常這樣笑。」

  「你喜歡嗎?」他含笑湊近,現在他離她只有几公分的距離,毫無預警的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手指靈巧的滑進那小小溫熱的掌心,然后笑得更燦爛。「如果你常來,我會常笑。」她好緊張,手心布滿了汗。

  這話是說真的,她的某些舉動是真的很可愛、很搞笑,而她工作時的認真,讓她的眼神閃閃發亮,也常讓他移不開目光,這几天一想到她,真的會不自覺逸出笑。

  「這無關我喜不喜歡吧,我只是說笑容適合你……」他靠得太近,她可以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熱氣,還有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們剛剛不是在討論工作嗎?怎么現在變這樣?

  孫書云沒回話,又往她貼近了一些,溫熱的唇瓣突地貼上她的,先是啄吻,接著輕輕細細的停留,慢慢撬開她的貝齒,火熱的舌探進,勾上目標物后,吸吮的力道讓聖郁婕原本帶著推拒的小手使不上力的貼在他胸膛,身子自動往他更靠近了一些。

  他退后,猶有余興的輕抿唇瓣,一雙眼盯著她宛如驚恐迷茫的洋娃娃般的表情,笑了。「你猜這個是喜歡還是適合?」

  聞言,聖郁婕才回過神。她剛剛做了什么?居然跟一個認識不深的男人接吻本來是要矜持的,但她沒辦法打從心底抗拒,說實在的,她還滿喜歡這個吻的,那表示她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想不透,先聽他的答案好了。

  孫書云沒接話,似乎在思考的樣子。

  但她等得很沒耐性了,對于等他的答案感到不安,尤其是他火辣辣的目光還這樣盯著她不放,她實在很想……

  「我想,我是喜歡。」他終于開口了,但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只有很大的關門聲,看起來是落荒而逃的樣子。

  他笑了,張揚的狂笑。

show 於 2008-04-17 17:0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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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得到孫書云的回答,聖郁婕更希望他一直沉默下去,即使用那灼人的目光將她射穿!

  她被告白了,孫書云不像邵立年那樣迂回的表達喜歡,而是大膽直接的告白,這反倒讓她不知所措。她也喜歡他嗎?不怎么確定,難道喜歡一個人的吻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到底怎么認定喜歡的定義?

  她以前交過的几個男友,都是認識了很長的時間,交往也是循序漸進的,好像就是人家說的,感覺對了就在一起,沒感覺就分開,其實以前失戀的時候,她只會有一段時間感到空虛,倒不是真的痛,所以也無法肯定的說她有多喜歡前男友。

  那她這次對孫書云是什么感覺呢?

  「唉……」將衣服一件件從衣柜拉出來,再一件件挑過又塞回去,宛如毫無思想的機械娃娃般重復動作,事實上,她的思緒只在反覆煎熬著一個問題,她也喜歡他嗎?

  他的喜歡成功的讓她如同受驚的小兔子般落荒而逃,甚至來不及收拾遺落的文件,連正題都還沒切入就無功而返,回想當時的自己,一定糗透了。

  「唉……」不知是這天的第几次嘆息,她將腦袋鴕鳥的埋在滿床的衣物,對于几個小時后要盛裝出席的展覽宴會一點准備的心思也沒有。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電話聲刺激著她几乎麻木的神經,她無力接起。

  「喂?」

  「組長,你說我穿桃紅色好看還是嫩綠色好看?玉湖的禮服都是大紅大綠,我拿不定主意啊!」

  「要我說,什么都不穿最好看。」邵玉湖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就會出餿主意!」

  她挑眉,對電話另一頭的兩個活寶手下無話可說,瞪著自己堆了滿床的衣服,再看看手表指針一分一秒的走過,果斷的道:「我記得她有一件白色百合領的小禮服,你穿那件應該比較適合。」

  「啊──玉湖!我要穿你剛才那件白色百合領的禮服!」

  「我的話你就不信,她的話你就當聖旨啊!郁婕你要穿什么?」

  電話傳來噪音,接著邵玉湖懶懶含糊的聲音透過來,聖郁婕只覺好笑,想像玄玄扔下電話沖去穿衣服,玉湖一定是穿著真絲睡衣貼著面膜,等腳趾和手指上的指甲油干透,她笑著道:「總之不會學你穿睡衣。」

  「呿!別忘了最后一支舞留給我堂哥,不然他會一直找我哭訴到尾牙。」她很不想當中間人,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想到還有一個邵立年,聖郁婕臉又垮了,再度陷入苦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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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會是展覽后的余興節目,讓藝朮家和收藏家能夠充份溝通,為了讓每次展覽不僅只有展覽品一個焦點,展覽中心往往會邀請很多名人明星前來,他們欣賞展覽品的同時,也被其他人欣賞著。

  聖郁婕靠在展廳一角,盯著大廳穿梭交集的人,耳邊不時傳來玄玄的驚嘆尖叫,但那引不起她關注的興趣,滿腦子充斥的只有兩件事,頭疼和孫書云。

  向侍者要來一杯水,從包包掏出一顆感冒藥和兩顆頭痛藥,本來她以為要好的感冒,似乎又加重了,喧鬧的人聲和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讓她覺得好像被塞進熱帶泥沼,喘不過氣來。

  「組長,那個是不是拍‘密愛’的男主角?老天!他看起來比電影更帥!老天!那個──旁邊那個是女主角啊?難道傳聞是真的」

  微微擰眉,聖郁婕望向不遠處昏暗的陽台,眼閃著渴望。

  「怎么了?不舒服嗎?」邵玉湖盯著好友略顯蒼白的臉色問。她從一開始就沒什么精神,整場的焦點都被市場部的爛番茄經理搶走了,好一個長袖善舞的交際花。

  目光順著她的望過去,看到仿佛花蝴蝶一樣飛舞的范倩,聖郁婕無聲抿笑。「我去外面透透氣。」

  「我陪你。」蘇玄玄不舍的將目光從男明星身上扯回來。

  她搖搖頭,拍拍她的肩,「我沒事,一會回來。」回頭,給邵玉湖一個叫她安心的眼神,轉身就走。

  走出展廳,有些冷的空氣立刻將她包圍,身上裸肩的小禮服根本不擋涼意,她用雙手輕輕將自己包裹,吐一口氣靠在欄杆上,令她煩惱的,依舊是那個吻,任憑人群將她包圍,她滿腦子想的卻只是一個男人。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眼神,他的話,甚至他的體溫似乎都還保溫在她的皮膚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是很難的問題,這次她卻不敢輕易的下決定。

  「這樣感冒會加重的。」

  肩頭落下溫暖,她驚訝,那個溫柔低沉的聲音,方才正在她腦海徘徊。

  從身后將她包裹住,雖然不是他的手,但帶著他體溫的西裝將纖瘦她圈住,看在他眼,溫暖在心底。

  聖郁婕不敢回頭,因為他的聲音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覺到耳朵立刻燒了起來,只因他的呼吸在她耳邊流竄。

  「你、怎么……怎么會在這」糟糕,她結巴了,這不就是昭告天下「我很緊張」嗎?好啦,她是很緊張,她還沒想清楚,那他是來問答案的嗎?

  「有規定我不可以來嗎?」盯著她紅透的臉頰,孫書云低低的說:「我來,是想看看你的實力,或許──」

  實力?聖郁婕眉頭糾結。他是為工作而來的哦?她突然有很不舒服的感覺。「想說什么說清楚,說個話干么吞吞吐吐的。」

  她是很想公私分明,但是他先告白的耶,至少要先把這件事談完啊,居然什么都不問,真是沒禮貌!

  聽出她的怒意,他的心情更好。「或許我可以考慮。」他低頭正對上她的耳垂,語氣輕盈,像挑逗一朵花上的蝴蝶,立刻引得她輕顫。

  「考慮什么?」她聽不懂啦,他站在她身后,在她耳邊吐氣說話,她根本沒辦法專心,連生氣都快不會了。

  他低笑,她的呼吸急促,脖子僵硬,他懷疑自己再繞彎下去,她會變成化石也說不定。「考慮接受你的邀請。」

  聖郁婕聞言回頭,盯著他近在咫尺的眸子,昏暗中依舊幽亮,她眉頭糾結成結,吞下口中的干澀,屏息道:「結果呢?」

  孫書云失笑。「有待觀察。」不可否認,今天她為別人設計的展場他很欣賞,但他期待兩人能有更多的交集。

  她擰眉,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一道聲音打斷。

  「郁婕?」邵立年原本不肯定,那個男人的背影几乎擋住了一切,可玉湖說郁婕在陽台上透氣,他不敢相信,或說不愿意相信,因為那一對身影太過親密。

  聖郁婕先是嚇了一跳,而后狠狠的推了孫書云一把,整個人向旁挪了一大步,「邵總,有事嗎?」

  即使她跟邵立年不可能有發展,但也不想當著他的面傷他,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哼,孫書云是為了工作來找她,他們「不用」太親密。

  被突兀推開的孫書云很不爽,這妮子又生氣了,但大敵當前,他選擇先攘外再安內。借著微光,他看向來人,那男人一臉不安和疑惑,滿眼寫著占有,仿佛被搶了玩具的孩子。

  邵立年也同樣打量著那個背光的男人,他看不清他的臉,但高大的身形和寬闊的肩足以張顯他的氣勢,而從他站在郁婕身后的姿態看來,這個男人對郁婕有明顯的意圖。

  「郁婕,酒會要結束了,我想請你跳最后一支舞。」

  聖郁婕微微擰眉,她根本不想和邵立年跳舞,且不說會遭到全公司以范倩為首的護草族痛恨,她不想給他更多無法兌現的希望,正遲疑著要如何開口,有人卻搶先發言了。

  「抱歉,這支舞我已經提早預訂了。」

  「你──」邵立年驚訝的瞪起眼睛。

  聖郁婕也同樣驚愕,她側身看向說話的孫書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他的出聲,的確讓她心那股悶氣消散了。

  看向她眼中閃亮著的質疑,孫書云眨眨眼睛,湊近她耳朵,「你不是不想跟他跳嗎?」

  被他看透了!她挑眉,隨即知道他在做什么,于是回頭,望向一臉期待和隱忍失望的邵立年。「抱歉,邵總,我剛才的確答應書云了。」戲要演足,她刻意親匿的喚身旁男人。「書云,這位是──」

  「抱歉,舞曲好像開始了。」不等她介紹彼此,孫書云拉起人走出陽台,雙雙踏進舞池。

  「不是不喜歡他嗎?」

  輕快的小步舞曲將酒會的高潮緩緩拉起,而聖郁婕卻跳得心不在焉,她不時飄向陽台上落寞身影的眼神,讓孫書云相當不爽。

  抬頭,對上他眼中隱隱竄動的火苗,她心情突然變好了。「無關喜歡,只是不想造成傷害。」

  「善意的謊言還是謊言!」他不屑,但聽完她的答案,眼神明顯得意不少。

  聖郁婕挑眉瞪他。「是你不懂,我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我不想看他難過。」所以,才會每次下定決心講清楚,最后又都說不清楚。

  「與其給他不切實際的幻想空間,不如快刀斬亂麻讓他徹底死心。」

  望進他眼底的漆黑,她的心漏了一拍,心中反覆咀嚼他的話,低下頭,良久才道:「你是這樣的嗎?」

  「我?」他挑眉,盯著她細白的脖頸,揚起嘴角弧度。

  「對不喜歡的毫不留情,那留情的──又是什么?」她想再次問清楚,即使喜歡是什么她不能很肯定的說明,但對他,她至少是在乎的,所以想給彼此機會。

  孫書云笑了,抬頭望向陽台處一直盯著他們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戲弄,湊近她的耳朵,呢喃般低語,「就是喜歡啊!」

  他的眼睛如綻放著煙火的暗夜,絢麗而妖冶,聖郁婕覺得自己被困在邊了。

  「喜歡你此時的表情,迷茫得像孩子,還有你看我時的眼神,喜歡──」他的低喃如催眠的咒語。

  聽到重要的就好,他不用這么巨細靡遺啦!「你、你領帶歪了!」趕緊扯開話題,她覺得全身都在發燙,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猶如化石,聽不清他的聲音,只聽到擂鼓般的心跳,匆匆低下頭,目光滑過他的喉結,卻移不開了,因為想起那個吻。

  看到她凍結的視線,他邪氣的笑了。「沒有鏡子,你幫我。」湊近她有如櫻桃般紅潤的耳垂,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看到自她毛孔漸漸滲出來的薄汗,能讓她這么緊張,他不得不自傲。

  「不要。」這動作太親密了,而且她現在有「不良」的想法,為了防止扑倒他這種糗事上演,她絕對不能屈服。

  他像惡魔一樣誘惑她。「那我的吻要不要?」

  她嚇得抬頭,下一秒便被逮住,陌生但──殘存在記憶的氣息如汽油扑上火般,瞬間星火四射,這個吻來得霸道、來得猛烈,根本讓她沒有反抗的力量,她的手感覺到他掌心的鋼硬,如同鑄鐵般將她包裹,無法喘息,甚至只身沉淪,在他堅定的眸心中,她不斷下墜、下墜……

  陽台方向驀地傳來酒杯墜地的聲響,孫書云這才抽身,讓身前人軟軟的靠進他懷中,兩眼迷蒙,滿臉紅霞,他滿意的笑,低頭湊近她,惡作劇的開口,「還喜歡看你的追求者落荒而逃嗎?」

  她不懂,「你在說什么啊?」

  望著她眼中的困惑,他好心的將視線移向陽台,笑說:「我幫你快刀斬亂麻,讓他徹底死心了。」他不喜歡有蒼蠅在她身邊繞,既然她狠不下心,那他不介意當壞人。

  她不解的轉頭,正好對上邵立年滿是受傷的表情,震驚傷心和絕望,都寫在那張她熟悉的臉上。

  回過頭,她眼有更深沉的難過。「你剛剛就是為了讓他死心才吻我?」

  他點頭,不否認他的確有惡作劇的心態。「雖然過程很殘酷,但結果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他的話如同將她推入湖底,冰冷刺骨,聖郁婕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嘴角依然帶著微笑,眼底的深邃如常,可突然之間她竟覺得陌生,冷寒刺入心扉。「証明自己比別的男人有魅力很重要嗎?即使傷了別人也沒關系嗎?」

  她眉宇間的受傷,眼神中的難過都讓孫書云萬分不悅,她不是說無關喜歡嗎?不是說只是同情嗎?那為什么那個男人的受傷會讓她如此在意?他握緊掌心柔荑,斂眉,「是很重要,是沒關系。」

  很重要嗎?比她重要?原來他不是真的喜歡她,只是想証明他比邵立年有魅力,所以她的感受沒關系是嗎?

  她沒事,不過是個認識不深的男人,鼻子有點酸、眼眶有點紅,是因為想流鼻水吧;心有點悶、思緒有點亂,是因為感冒又加重了吧,她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推開他,她轉身想走,他卻拉住她。

  「不准去!」孫書云不放手,將她扯回身前,力氣霸道,語氣更是命令。

  他看到那男人沖出會場了,她是想跟去安慰嗎?他不准!

  「放開我。」她的語調平靜,神情卻很悲傷。

  「不放!如果你要追出去,我……我就拒絕和你們合作!」他氣惱,開始口不擇言。有那么難過嗎?她眼的那種受傷他從來沒看過。

  「有必要嗎?你已經徹底傷到他了,一定要玩得那么狠嗎?開玩笑也要有限度,上次你開了一個喜歡我的玩笑,今天又利用我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現在,就這一秒也不能放過我嗎?」她討厭自己哽咽的語氣,不是只有一點點喜歡嗎?

  孫書云皺眉,手的力道松了些。「你在說什么?」

  「說你說過的話啊,你是為了讓邵立年死心才吻我,為了証明自己的魅力,即使傷了我也沒關系!」趁他松了手,她連忙往大門沖去。

  孫書云愣了几秒,才發現自己的惡作劇讓她誤會了,原來她的難過傷心是因為他

  思及此,他連忙追出去,卻只來得及追到計程車排氣管的一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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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總,我評估了市場部的提案,已經決定接下來……邵總?」從她報告這個案子的進度開始,邵立年似乎就心不在焉。

  「你立刻放下這個案子,我會叫其他人去做,或者會考慮放棄。」

  「邵總……」她嘆息,知道他的心結,緩聲道:「你可以決定接什么案子,畢竟你是總經理,但我希望你了解,我做這件案子的時候是為公司,沒有私心。」或許該說,孫書云也沒給她機會有私心。

  「郁婕我──」邵立年滿臉慚愧,他很想公私分明,可是他做不到。

  「我想你也猜到了,昨天那個男人就是孫書云。」

  是!他猜到了,因為那個男人是孫書云,所以他害怕,腦海不停播放他們之間過份的親匿,他害怕從此失去她!「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去,不該接這個案子,我──」

  「立年,你聽我說。」聖郁婕打斷他無謂的自責,他們之間和孫書云的出現根本沒有關系,她想現在是該說清楚的時候了。

  「不!不要說!算我求你,起碼不要你親口說。」他的手越過辦公桌抓住她的,滿眼哀求。

  她皺了眉,心中悲憐再次發酵,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接受,她該就這么順著他嗎?

  「一起吃晚餐好嗎?」

  「立年我──」

  「只是朋友間的聚餐,給我一點安慰不行嗎?」

  聖郁婕無奈,唯有點頭,但是她心決定,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和他說清楚她不愛他,以前不愛,今后也不會。

  走出總經理辦公室,手機響了,是陌生的來電,她遲疑的接起來。「您好,我是聖郁婕。」

  「下班后來我家,我等你。」

  她挑眉,是孫書云。心頓時緊縮成一團,她抿緊嘴角冷冷道:「抱歉,你打錯了。」

  嘟嘟……電話被挂斷。

  瞪著電話,孫書云足足有三秒鐘的時間沒回過神,三秒鐘后,他的壓下話筒,霍地從沙發上跳下來,急躁地來回踱步。

  「該死的該死的……」她要氣多久?昨晚她似乎上了計程車后就關機了,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坐回沙發上,焦慮又生氣的抓自己的頭發,不,該死的是他,他玩過頭了,他太在意邵立年,才會沒發現她的異狀,看她昨晚的樣子,肯定很難過。

  睜眼盯著死寂的電話,良久……他重重嘆氣,他該死!

  抓起車鑰匙沖出門去,一路上,他仍沒忘繼續奪命連環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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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手機鈴聲一直響個不停,聖郁婕賭氣般的咬指甲,瞪著震動的手機,如同瞪鬼一樣。

  他居然還敢打電話找她,戲碼被拆穿都不覺得羞恥嗎?是嫌她還不夠難過嗎?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他,她昨晚都沒睡,還一早起來去晒濕濕的枕頭。

  「郁婕?聖郁婕!」

  「干么?」

  「思春還是夢游啊,手機響著呢。」

  「!咚!」拆了手機電池,一并扔進抽屜,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蘇玄玄看得目瞪口呆。組長平時生氣雖然會有些奇怪的舉動,但都是以不傷到自己為原則,這次這么摔手機,太傷本,實在不像她的作為。

  邵玉湖一雙眼有如雷達般盯著好友賭氣的表情。不對勁,除了黑眼圈,眼睛也很腫,這不像昨天才和人甜蜜親吻的人,而且她昨天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很不對勁。

  自從昨天上演親吻大戲之后,今天公司八卦傳得沸沸揚揚,最新頭條是企划組組長聖郁婕腳踏兩條船,玩弄總經理又另攀高枝,邵立年不改痴心,忍辱負重,讓人揪心……但看郁婕那樣,這高枝真的有攀成嗎?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這次換成內線響起,而聖郁婕仍是盯著桌上的電話,不做反應。

  最后,她實在受不了的起身。蹺班好了,反正現在公司都在傳她是壞女人,壞女人多做一件壞事也沒差。

  「除非你把電話也帶走,否則這么吵,我們下午要怎么工作啊!」邵玉湖也不攔,語氣懶散卻字字帶刺,麻煩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

  蘇玄玄在一旁點頭如搗蒜。對啊對啊!誰來接這電話,接了又要怎么說?她可不想當炮灰啊!響了這么久,電話那端的人一定氣爆了!

  聞言,聖郁婕不情不愿的回到桌子前,盯著依舊響個不停的電話,深深吸一口氣。

  蘇玄玄見狀,好奇的湊近耳朵,可邵玉湖卻很有先見之明的將脖子扯到最遠距離,以免耳膜被刺激,果然──

  「你到底打夠了沒有!這不是0204,沒有人必須接你電話聽你差遣,還自動送上門服務!」

  「你、你……聖郁婕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當公司是什么地方!0204上門服務哦,我要告訴董事長!」

  聖郁婕挑眉。電話那端傳來的尖叫隔三公里都能聽到,蘇玄玄和邵玉湖則面面相覷,沒錯!就是死對頭范倩,正所謂狹路相逢、冤家路窄啊。

  「好好好,你趕快告訴他,我手頭上明明就沒有跟你有關的案子,你還上班時間打電話跟我問八卦,怕別人不知道你把這當0204,就趕快打電話給董事長啊!」想也知道爛番茄是想問昨天的事,想知道她是不是還有機會。

  「胡說八道,我找你是……我找你是……」范倩一時詞窮。

  「你找女士?那你打錯電話了,我們企划組只有年輕小姐,對啦,物以類聚,你繼續找女士,我不打擾了。」!聖郁婕當機立斷挂了電話,辦公室立時靜得只有她隱忍卻依舊急促的呼吸聲。

  膽小的蘇玄玄低頭溜向茶水間,邵玉湖戴上耳機繼續打文件,她們都知道,聖郁婕現在是暴龍,馬上就要噴火了,生人熟人都請勿接近,因為等會生人會變熟人,熟人會變烤焦面包。

  看組員一副自保的樣子,她就成全她們吧,照原訂計划──蹺班!

  一路奔出辦公室,聖郁婕滿臉風雨欲來。「該死的混蛋!王八蛋!臭鴨蛋!爛雞蛋!鴕鳥蛋……」她已經罵到不知道還有什么蛋可以罵了,但她等一下要去便利商店買一顆茶葉蛋泄憤,把茶葉蛋當作那個爛人,狠狠的剝他的皮!

  忿忿地下樓梯,腳下的大理石階梯仿佛印著某個該死男人的臉,她氣沖沖的到自動販賣機投幣,好像投幣孔是某個該死男人的額頭,她氣得需要一罐冰汽水來降溫,氣得需要……

  「為什么不接我電話?為什么不聽我解釋?」

  熟悉的男聲響起,她霍地回頭,手中硬幣撒落一地。

  「我看不見你,我看不見你,我看……」不停在嘴碎念,她不想看見這個人,看見他,昨晚那種悶痛的感覺又會回來,取代她的怒氣,她不要,她寧可生氣,她想要生氣。

  孫書云這時已看到她紅腫的眼睛了。「該死的!」他心疼她,更氣自己。

  聞言,她的淚水答答滴下來,「對,我該死,我干么真的喜歡你,我該死……」

  「Shit,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他又把事情搞砸了,但她只顧著哭,哭得他心疼,就是不抬頭看他一眼。

  「嗚……」他又罵她,明明她不是錯的人,卻忍不住想哭,而他還一直罵她,一直……吻她?

  一個突如其來,夾雜著憤怒、懲罰、霸道以及……如岩漿般滾燙的吻!她瞳孔倏地收縮,盯著眼前男人閉上眼睛,全心投入的表情,差點要軟化,但耳畔適時的響起他昨晚說的話……

  她使勁的推開他。「邵立年不在這,你不用做戲。」臉頰還挂著兩行淚,但她逼自己把聲音放冷。

  被她推開,孫書云沒有生氣,至少她冷靜下來了。「你誤會了。」

  誤會?她挑眉,防備的咬住嘴唇盯著他,就見他眼中滿是倦意和無奈,看起來像熬了整整一夜。

  「我一夜沒睡,閉上眼睛就看到你,睜開眼睛就想找你,捂住耳朵,你的聲音卻鑽進腦袋,甚至連呼吸都在回憶你的味道──」

  「你!」她捂住他的嘴巴,太過份了!他怎么能這樣,這張嘴巴一會說出像冰椎一樣刺人的話,一會又吐出這樣的甜言蜜語,他怎么能這樣?

  想逃,卻被他拉回,耳朵重重抵上他胸膛,心跳聲如雷貫耳,夾著他沙啞無奈的聲音竄進心底。「我是真的喜歡你。」

  心跳快了兩拍的是他,而她的,卻停住了,仿佛世紀末倒數計時的那几秒。

  聖郁婕怔怔的瞪大眼睛,咬住下嘴唇的力道緩緩放松,他──喜歡──她?「我……有沒有聽錯?」

  孫書云失笑,心想這個女人真有打擊他自尊心的天賦。雙手捧住她小小的臉蛋,對上那一雙被困惑、詫異,和隱忍的驚喜占滿的眸子,他輕輕的、溫柔的重復。「我喜歡你。」

  愣了一秒,聖郁婕笑了,胸口那股悶痛及心酸,在一笑中煙消云散,同時也感到有什么東西濕了眼角,又流眼淚了。

  「喜歡,也會讓你哭嗎?」他憐惜的以食指抹去那滴晶瑩。

  吸吸鼻子,小手緊緊抓住他衣襟兩側。「可是昨天……昨天你說……」那番傷人的話她不想再重復一遍。

  「你誤會了,我的確是故意親你,但那是因為我吃醋,就算是同情,我也不想你留給別的男人任何一點希望,我的意思是証明自己比他有魅力很重要,即使傷了他也沒關系,因為我希望你眼只有我一個人……我很幼稚,是不是?」

  他說得一本正經,說得一字一頓,讓聖郁婕皺了眉頭,半晌忽地一笑。

  想著從昨天到今天的種種,發現他們真的很像幼稚園鬧脾氣的孩子,她笑得更加不可自持,額頭靠在他肩胛,笑得眼眶發酸。

  孫書云沒有笑,他嘆息著將她摟進懷,如同銅牆鐵壁一樣將她密密圈住,良久,低道:「我們有相同的脾氣,可月老搭錯了線,讓我們狹路相逢、一見如故──」

  被他的措辭再度逗笑,因他胸口沉穩的起伏而安心,聖郁婕閉上眼睛,小聲呼了口氣,如同風雨后的陽光沐浴,心底異常溫暖。

  「郁婕──」

  「嗯?」她低應著,眉眼輕揚。

  「和我交往吧!」

  她笑,不回答,雙手卻悄悄地環上他的腰身。

show 於 2008-04-17 17:0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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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你家有別人嗎?」

  孫書云轉動門鎖,聖郁婕卻突然扯住他,比手划腳的噓聲。她聽到里面有動靜。

  他奇怪的搖頭。

  她挑眉,長期獨居的經驗讓她立刻機警起來,將男友扯向一旁,脫下高跟鞋,緊緊握在手中,對他小聲咬耳朵。「那就是有賊!」

  看她一手握著高跟鞋,一臉緊張,好像為保護小雞而沖鋒陷陣的老母雞一樣,將他護在身后,孫書云無聲失笑,索性雙手環胸跟在她身后。

  輕輕將門推開一條縫,聖郁婕躡手躡腳的閃身進門內,昏暗讓她的眼睛來不及適應,她伸手想找開關,正要虛張聲勢的大喊時,一道黑影瞬間向她扑來,她來不及尖叫,就聽孫書云大喊,「公主!」

  「喵——」

  燈亮了,看到一只黑得發亮的貓盤踞在一旁的桌子上,聖郁婕這才松一口氣,回頭瞪向早已經笑倒的男人,沒好氣地問:「就是它?」

  他點頭,笑得樂不可支,她拿著高跟鞋,全身緊繃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

  知道是虛驚一場,也知道自己出糗了,聖郁婕回頭再度瞪向那只讓她丟臉的大黑貓,沒想到對方也不甘示弱,張大了嘴巴向她示威,讓她有些畏懼的向一旁的男人靠過去,小聲嘟囔。「你家的貓知不知道自己只是只貓?」

  「噗……」這是什么問題?孫書云笑,招招手,公主便乖乖的跳進他懷里撒嬌。

  瞪著在他懷里作威作福的大肥貓,在他手指撫摸下一副很享受的表情,聖郁婕嫉妒的吞吞口水。「雖然五百年前老虎和你是一家,但你該牢記自己不是老虎而是貓,—只小小——不!你太胖了,該減肥了!」

  「喵!」公主自尊心受傷,抖身站起來瞪著她一陣喵喵叫,聖郁婕立刻跳到孫書云身后,就聽他笑聲如雷,她懊惱的伸手錘他震動的背。

  「哈哈……你太可愛了!」伸手將她抓到身前,他發覺自己好久沒有這樣肆意的笑過了,她居然和一只貓大眼瞪小眼,而且還是敗下陣來的那一個!

  「笑笑笑……笑到岔氣最好!」她順勢跳上他膝頭,占據剛才被可媲美加菲貓身材的肥貓霸占的位置,然后斜眼看它,滿臉得意。

  公主也斜眼看她,接著一臉不屑的窩回自己的地盤打盹。

  「得意了?」她爭風吃醋的表情讓孫書云好笑又歡喜,在他看來,她如同一顆最完美的鑽石,有無數個晶瑩剔透的切割面。她強硬也孩子氣;霸道又嬌柔,固執又膽小……

  「你養的貓?」她完全不承認自己有跟貓吃醋的愚蠢行為,所以自動跳過他的問話。

  「雅云才是它的主人,但她沒時間照顧公主。」

  「公主?」這個錢雅云是什么個性,給一只貓取名叫公主,那主人會不會自詡女王? 「你和那個雅云是不是關系很好?」

  他的門牌上寫著她的名字,她的貓在他家作威作福,他們的關系——

  「厚……被我發現了!」抱著她向房間深處走去,孫書云笑得很樂。

  「發現什么?」燈暗了,他臉上的笑容暖暖的,她分神打量還沒踏入過的他的領地。

  「其實你是個小醋壇子!」他低頭輕啄她微涼的耳垂,聲音醇厚含笑。

  聖郁婕也不甘示弱,報復性的在他頸側咬下一口,下一秒,燈亮了,她被輕輕放下,回眸,咬人的嘴巴忘記闔上,大為驚訝。

  「哇——這、這是——」

  「我的臥室。」

  她為自己所看到的驚嘆,孫書云則欣賞她滿眼的驚艷。

  仿佛一瞬間被帶至天堂和地獄的交界,房頂到地面是滿目耀眼的象牙白,自天花板蜿蜒而下的黑色水晶吊燈恍若天梯,既古朴也絢麗,而落地玻璃窗前層層飄逸的黑色紗縵則增加了神祕和夜的妖冶感,一張偌大的漆黑雕花臥榻盤踞一方,床頭地池里浮著一個墨綠色的圓形木質托盤,茶具端放其上,除此之外,這房間里沒有第四種顏色。

  這間臥室給人說不出來的感覺,干淨簡練,卻也讓人滿眼驚艷,如同主人一樣矛盾。

  聖郁婕回頭,看著靠牆而立的人道:「你是個怪才!」

  他將古色古香的臥榻安放在如此現代的房間里,完美的將時空交錯,矛盾充斥著他的空間、他的人,她實在無法想像他是如何雕刻出那些詭異的神像,更猜不透他的矛盾創意自哪來,只覺得她的心深深被迷惑了。

  孫書云還是笑,一把摟住她,「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她不是第一個,也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個,但是她說的話卻讓他最高興。

  他手指游移在她的身軀上,呼吸湊近,一個吻落在她眉心,如同點燃了全身的火線,聖郁婕呼吸急促,握緊他解她鈕扣的手。

  「我們——這樣不好吧……」

  「為什么不好?」他輕咬她嬌嫩的唇瓣,一下一下,直到她喘息連連,吻順勢滑下,卻再度被她慌亂的小手阻止。

  「太、太快了!」他的吻所到之處引她顫栗,聖郁婕緊緊握住他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絲理智般掙扎。

  停下在她鎖骨處的吻,孫書云抬頭看她,她的臉嬌艷欲滴,眼微醉迷蒙,他低笑,反握她因緊張而泛著薄汗的掌心,十指交融,湊近,輕吻那一根根蔥白,低問:「這樣呢?」

  她緊張的猛吞口水,他的唇如同沾染魔力的羽毛,碰到她任何一寸肌膚都讓她心悸。

  他明明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心底還有一絲介意,太快了!他們才僅僅認識几天,還不夠了解彼此,她甚至——

  「喜歡我嗎?」

  他眼神如炬,燒得她無法回避,唯有誠實點頭,氣勢弱得可憐,如同被他親吻的手指頭,無力的酥軟。

  孫書云笑了,嘉獎的重重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孩子氣的說:「我也喜歡你,這樣還有什么問題嗎?」

  喜歡他,也被他喜歡,這樣還有什么問題嗎?盯著他坦然透亮的眼眸,聖郁婕腦袋里—片渾噩。是她想太多還是他想得太少?僅僅憑喜歡,就可以嗎?

  「婕,我真的……真的很想要你!但是——」握緊她的手,他的眉心抵上她的額頭,眼對眼、唇對唇。「如果你不愿意,我不會再進一步。」

  原本亂成一團的腦細胞突然安靜下來了,她看進他深邃的眼睛,看到自他額際滑落的汗水,一股被體貼的溫柔突然遍布全身,她松了眉頭,小小呼出一口氣,淺淺勾起嘴角,有些羞澀,卻又執拗的靠近他。

  孫書云挑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若她不愿意,他不會強求,因為真的喜歡她,所以不忍心看她有一點點委屈,可是并不代表他什么時候都能繼續忍下去啊!所以如果她再這樣靠近的話——

  「我……愿意。」

  他一臉意外,一時間只是傻傻的看她。

  聖郁婕笑得很嬌羞,滿臉通紅。不是她沒有顧慮,而是這個男人讓她愿意相信,相信只要有了喜歡,一切都可以聽憑心意,而此時,她想和他靠近,用最親密的姿態貼進他的心。

  孫書云自呆愣中回神,她眼中的肯定讓他心中的火再度升騰,他歡呼,一把將她抱起來旋轉,激動的大叫,「聖郁婕!我愛你我愛你,我愛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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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情過后,當聖郁婕幽幽醒來,枕畔已靜靜守著一枝粉色波斯菊,卻不見枕邊人的蹤影,她失笑,歡喜的拿過那枝小花別在耳畔,抓過床尾的寬大襯衫套上,循著細小的聲音下床,卻發現另一個驚喜。

  地上用金漆畫出一串腳印,延伸向要帶她去的地方,她抿笑,仿佛兒時發現了祕密基地般,踩著那大小合她的腳印邁步而去,隱約聽到叮咚聲,穿過一條短短的回廊,她看到了那個浪漫又迷人的男人。

  這是—個近百坪的空間,相較於其他的房間,這里顯得充實,甚至有些雜亂,高高低低的架子上擺放著一些雕塑還有半成品,明亮的燈光下,孫書云光裸著上身,趴在桌子上不知在干什么,周圍滿是聖郁婕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和一些奇形怪狀的木料,她猜這就是他創造奇跡的地方。

  躡手躡腳靠近,想給他個驚喜,卻沒想到還沒接近就被一把抓住,她不可置信的驚呼。

  「小笨蛋,你身上有獨特的味道!」

  「味道?」她挑眉,伸長手聞聞這嗅嗅那,確定自己沒有異味啊!

  目光從上到下,將套著他襯衫的小女人打量,孫書云發出滿足的喟嘆,她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事實讓他覺得幸福。

  「不許這樣看!」伸手遮住那對火一樣的眼睛,想起剛才纏綿的種種,臉再度紅了。

  他朗笑出聲,抓下她的小手抱她坐在桌子上,鼻尖親昵的磨蹭她的耳朵,「你好香。」

  「哪有!」她羞赧地捂住發燙的雙頰,一雙眼亮晶晶的對上他的。

  「你第一次來找我時,我正在工作,我一向很討厭工作時被人打擾,可你那很有個人風格的歌聲,逼得我不得不出去看看是哪位高人,可當我怒氣沖沖的跑出去站在你身后時,就聞到了這股香味……」他深呼吸,「淡淡的,有點涼……好像是薄荷的味道。」

  聖郁婕想了想,最后微勾唇,接著毫不客氣的仰頭大笑起來。

  孫書云只是莫名其妙的盯著她,不明白她笑什么。

  「那不是什么香味,那是——樟腦丸!」

  「樟腦丸?」

  呵呵……她只是偷懶,沒想到這味道竟然吸引了他,她現在可能要狠心敲醒他的美夢了。

  「你是說……那味道不是來自你身上,而是來自你的衣服?」

  聖郁婕點頭,紅著臉坦白,「每次換季,我都會習慣在衣服里放些樟腦丸,但再穿的時候又來不及拿出來晒,所以……呵呵!」

  她以干笑帶過,看他瞪大眼睛紅了臉的表情,再度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所以他其實喜歡樟腦丸的味道。

  「還笑!」他又氣又無奈,哪有女孩子這么不拘小節的,她簡直、簡直……瞪著她漲紅了臉,笑彎了眉眼的樣子,他最終也笑了,她簡直太可愛了!

  「作為我美夢破碎的補償,現在我要吃掉你!」

  他壞壞的伸手探進她的襯衫,手指在她光滑細嫩的肌膚上點火,引得聖郁婕止不住笑,卻也嬌喘連連,雙手不敵他壓下來的重量撐在桌上,卻抓到什么,她側過身子,好奇的看著桌上一尺見方的一小塊木頭,上面有些模糊的輪廓。

  「這是什么?」她好奇。

  「祕密。」隨手撈起那方木雕扔向一旁的原料堆,吻在她眉心耳畔,孫書云笑著繼續,「我餓了,現在要把你當晚餐吃掉——」

  她紅著臉,伸手錘他,卻突然間愣住了,接著突兀的大叫出聲,并一把將他推開。

  「怎么了?」他被她嚇到了。

  「糟糕糟糕!現在几點了?我忘了、我忘了!」跳下桌子,聖郁婕急得團團轉,一個勁四處找表看時間。

  孫書云皺眉,看向牆上的鐘。「七點半,怎么了?你忘了什么?」

  「老天!我死定了,玉湖一定會罵死我的!天啊!怎么辦、怎么辦?啊——」聖郁婕向臥室沖去,可腳底卻不知被什么絆到,尖叫著向前扑去。

  孫書云眼明手快搶救下她,長吁一口氣后,打橫抱起她向臥室走去。這個小家伙總有一天會讓他的心臟衰竭。「現在告訴我,你忘了什么?」

  「我忘記和邵總約了要吃晚飯。」

  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她巴著他寬厚的肩膀,可憐兮兮的交代,滿腦子想著明天玉湖一定會對她曉以大義,因為每次邵立年都必定會找她哭訴,而身為堂妹的玉湖就一定會遷怒於她,說都是她不講清楚害的……嗚~~

  停住腳步,孫書云瞪著她的目光凌厲如刃。

  「怎么了?」后知后覺的看向他,她滿臉無辜。

  他冷著聲,卻依舊壓不住怒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喜歡我卻還要和他去約會,你該死的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捂著耳朵,唯恐被他的吼聲震破耳膜。她知道自己忘了,忘了醋桶不只—個!抿抿嘴,她理直氣壯的戳戳他的胸膛。「喂,男子漢大丈夫,你怎么這么小氣啊!」

  「我小氣?」孫書云險些沒被氣死。

  「是啊!難道喜歡你就不可以再和其他人吃飯嗎?僅僅是吃頓飯而已,況且是在你來找我之前就約好的,而且只是——」

  「聖郁捷!」他這次是真生氣了,將人放下地,雙手搭在她肩膀上,目光犀利如箭,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頓,有如千斤。「你敢再說一次試試看?」

  她皺眉,氣勢頓時被壓下去不少。她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所以歪著腦袋,點點下巴,開始撒嬌。「好嘛好嘛,你不小氣,我說錯了。」她誠懇道歉,這樣總好了吧?

  「不是這個!」他才沒這么好騙,他要聽的不是這個!

  吐吐舌頭,看著他的眼睛,她認真的安撫。「如果我和邵立年有可能的話,當初你親我的時候就會得到一個響亮的巴掌,所以請你相信我好嗎?我知道分寸,不是隨便的女人。」

  仿佛突然之間從孩子變成大人,此刻她眼睛里閃動的是理智的成熟,孫書云挫敗的發現,幼稚不講理的那一個似乎變成了他。

  他嘆息,松手,搖頭,心底失落又嫉妒。她怎么能將分寸拿捏得這么好?而遇到她,他竟然失了分寸,只要一想到她要去和那個男人見面,就妒火旺盛。

  「事實上,今天他說要放棄請你合作的案子,希望我不要和你再見面。」

  「他敢?!」他討厭邵立年,打從心里,因為那家伙竟然想用工作絆住她!

  看他霸道的樣子,聖郁婕又好氣又好笑,這個男人難道就不能好好聽她把話說完?

  孫書云氣壞了,在原地不停踱步。「他是什么人?竟敢不讓你和我見面,豈有此理,我要去告訴他你已經是我的!」

  她笑著拉住他。「我不是你的。」

  他頓住,像吃不到糖的孩子般委屈的看著她。

  不曉得他知不知道,此時的他簡直就像個暴躁的小孩?「我不是你的,我是自己的,所以該怎么做我會自己拿主意。」

  孫書云懊惱的很想錘胸頓足。她說的沒錯,但他也可以比她更強硬,可是他又不想她生氣,不想和她吵架,不想她不理他,可是他真的很擔心近水樓台先得月啊……「你辭職好不好?」

  此話一出,聖郁婕不禁莞爾。

  「我養你!我保証把你養得白白胖胖!」舉起三指發誓,孫書云目光炯炯的期盼。

  「呵……你啊!」食指點上他眉心的褶皺,她笑著說:「聽我說完好不好,立年和我認識五年了,從我進公司他就對我照顧有佳,勝過親哥哥,就憑這份情,我便無法對他殘忍。但是我不愛他,以前不會,今后也不會,所以今晚我原本就是想這樣告訴他的,做不了戀人可以做朋友,如果連朋友都沒得做,我或許會考慮辭職。」

  她說得讓他心服口服,孫書云伸手撫上她的臉,指腹滑過她坦然清澈的眸子,輕輕一嘆。「郁婕,你是我的女神!」

  她像個女神,無論哪一點都令他心折,毫無招架之力的拜倒在她腳下。

  她柔了嘴角,心底淌著柔情蜜意。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尊重她,於是湊近身子踮起腳尖,她主動吻上他的眉心。「送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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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驅車趕到約好的地點,當聖郁婕急急忙忙沖進餐廳時,就看到邵立年果然還等在那里,不過神情沮喪。

  她輕吁口氣,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邵立年抬起頭,看到她,黯然的表情立刻換上驚喜,「郁婕!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聖郁婕無聲嘆息,端起侍者送上的水喝下—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吃了嗎?想吃什么?」一掃之前的陰霾,他愉悅地准備招來侍者點餐。

  她急忙壓住他的手。「立年,我只說几句就走。」

  他抬頭看她,眼神受傷,這讓她更難開口,可是書云說的對,她應該快刀斬亂麻的。

  「他在等你?」

  她點頭,拉住他的手沒有放開,聲音誠懇,「立年,我不能不對你說聲謝謝,這五年來你對我的好,我會一輩子的記在心里,會和玉湖一樣一輩子都把你當哥哥。」

  「可我要的不是妹妹!」邵立年神傷,心更痛,只恨自己為什么不能讓她愛上。

  看他這樣,聖郁婕也有點心酸,只能澀澀道:「我不想對你說抱歉,因為在愛情里,沒有對錯。」

  他抬頭看她,盯著她眼中的坦然,心中更加酸楚。

  「我也不敢保証自己是對的,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像你現在一樣受傷。」

  「郁婕!」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為什么要投入得這么快,這么讓人心疼?

  她抿笑,收回手,望向窗外停車場的位置,喃喃道:「或許這正是愛情吸引人的地方,猶如飛蛾扑火,明知有可能粉身碎骨,還是扑過去。」

  望著她柔美的側面,邵立年無語心痛,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那個孫書云,已經完全帶走了她的心,但是——「可不可以給我點時間?」

  她為難的看著他,他的懊惱不甘和無助都寫在臉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從來沒愛過我,可是——」他覺得自己糟糕透了,很想灑脫,很想像所有電視電影里的角色一樣說祝你幸福,可是他不能,他做不到,喜歡了五年,投入了五年,他無法在一夕間放手。

  「我知道了,我會辦理辭職手續。」

  「不!」仿佛受驚嚇的孩子,他死命抓住她的手,滿眼絕望。

  「立年,或許是我錯了,一直以來,我以為你會想明白,然后放手去追逐更適合的幸福,但或許他說的對,我的心軟恰恰害了你,所以——」

  「郁婕,如果你現在辭職,我會恨你一輩子!」

  聖郁婕有些驚嚇,看著他眼眶泛紅,面目猙獰,几乎是完全陌生的人。

  「哦!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嗎?我只是、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相信我,我會公私分明,我會好起來的,只求你給我—點點時間。郁婕,看在我們認識五年的份上,難道你就真能這么絕情?」

  緩緩嘆息,聖郁婕難受地閉了閉眼睛,終究無法對對自己好的人狠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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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鈐鈴……叮鈐鈐……

  「您好,企划組聖郁婕。」

  「我是范倩,邵總說這個月你們可以專案企划洛可可那個案子,是你的主意嗎?」

  瞇起眼睛,聖郁婕拿起筆,大筆一揮,將這個月原本的所有提案都畫掉,彎起嘴角,笑容可掬。「我也是剛知道,謝謝你通知我。范經理有何指教?」

  對方顯然氣結,聲調立即高八度。「只是想請你別忘記企划組的首要職責——」

  「是協助市場部招攬客戶,我知道。」

  「你——」

  「如果市場部需要,我隨時待命,所以請范經理放心,還有事嗎?」

  啪!那端已經斷線,聖郁婕好笑的放下電話,開始重新安排本月工作計划。

  看來邵立年的確在努力做到公私分明,原本還以為他會讓洛可可案停擺,好讓她不能用工作之便和孫書云見面。想到心上人,她不自覺的笑開。

  「嘖嘖嘖,有什么奸事拿出來分享好不好?一個人沒事偷笑不是你的作風吧?」

  「不對,組長,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連面對一向臭臉以對的番茄今天都和藹可親,是不是被公司里的流言刺激到了?」

  「呿!她哪里像是受了刺激,明明十足發春樣,連証據都隨身攜帶。」邵玉湖兩指一扯,扯落聖郁婕脖子上的絲巾,頓時讓清純的蘇玄玄兩眼脫窗。

  「組長,你被誰打了?!」

  「討厭!」 一把搶下絲巾重新纏在脖子上,滿臉通紅。

  「哎……可憐我那痴心的堂哥啊!現在也該是醒的時候了。」

  聖郁婕頓時尷尬,抱歉的看向好友。「玉湖對不起,我——」

  「有什么對不起的?你又沒和誰簽賣身契,感情的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怨不得別人。」她聳了聳肩。

  聖郁婕感動的點頭,不再多說,玉湖一直都知道她的。

  「可是組長,你們在說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聽不懂?誰愿打誰愿挨?」

  「大人說話,小孩就不要插嘴了。」

  拍拍蘇玄玄的腦袋,邵玉湖閃到一邊涼快去了,聖郁婕不禁失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慢半拍的下屬聽,恰好手機響起,打破尷尬。

  是他。她微笑,轉身到轉角接電話。

  「喂?」

  「我想你了!」

  「呵呵……」她傻傻笑開,偷瞄一旁各自做事的組員,小聲嬌嗔,「討厭,我在上班呢!」

  「我也算你的工作之一啊,別忘了,對於你們的邀請我還沒點頭接受呢!所以你該不遺余力的來說服我、糾纏我。」

  「呵……」聖郁婕笑得甜蜜,想像那男人撒嬌時的表情,一定執拗極了。

  孫書云盯著手中剛剛完成的木雕,她的笑聲讓他的耳朵癢癢的,心也是。

  「下班我去接你。」

  「哦?不需要我上門糾纏嗎?」她小聲回話,窗外的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連心都被晒得樂陶陶。

  「不需要,我糾纏你就好。」

  「呵呵……好啊。」她爽快答覆,又甜言蜜語了半晌才不舍的結束通話,唇畔的笑容卻還是收不住。

  「呵呵,組長戀愛嘍!」一直拉開耳朵使勁偷聽的蘇玄玄這下終於知道了,原來組長真的戀愛了,所以這次對邵總是真的要說抱歉啦。

  聖郁婕但笑不語,看向邵玉湖的目光多了一絲詢問。

  邵玉湖聳聳肩。「他沒什么新聞,一向行事低調,但不保証就值得托付終身。」

  她含笑點頭,她沒想過終身,只要現在就好,現在這樣,他喜歡她,她喜歡他,她就覺得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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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書云看著車上的電子鐘一分一秒的變換數字,心也跟著跳得更快。

  他轉身,將原本放在一旁座位上的小盒子抓到身側,想想又放回去,再過几秒又抓回手里,神情激動,心思澎湃,一想到女友,就感覺如同身心年輕了二十歲,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沖動熱情,他想自己是真的太愛她了。

  「叩叩。」

  車窗玻璃被敲響,他回頭便對上一張鬼臉。窗外的小女人笑瞇了眉眼,雙手耍寶的捏住鼓鼓的臉頰,額頭貼近車窗玻璃左右搖晃,異常可愛。

  他將手中東西塞在身后,橫過身替她開車門。

  「呵呵!孫大藝朮家親自來接我下班,小女子不勝榮幸哦!」跳上車,聖郁婕笑咪咪的看他,好心情不言而喻。

  孫書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佯裝鎮定的發動車子。「餓嗎?想吃什么?」

  盯著他耳根處的紅暈,她更樂了,低頭小聲竊笑說:「餓了,想吃你。」

  吱——

  刺耳的煞車聲驟響,聖郁婕嚇得抓住一旁扶手,可下一秒,整個人卻被攬個滿懷,吻跟著兜頭落下。

  他的吻是火,將她渾身焚燒。

  他的吻是冰,讓她失去一切意識,几乎麻痺……

  良久,孫書云喘息的放開她,閉上眼睛,是回味也是平復。

  聖郁婕則是大口呼吸,車窗明明開著,可她還是覺得缺氧,不知何時,她已經半身坐在他懷里,絲巾被扯落,襯衫扣子也開了一顆,她不禁吐舌,慶幸他停車的位置不那么引人注目,否則明天她真沒臉見人了。

  「如果不是在這里,我會給你吃。」將她抱坐回副駕駛座上,伸手替她扣好扣子,又為她系好安全帶,孫書云滿臉欲求不滿,但表情已經溫和許多。

  她羞赧的傻笑。她就是這么沒膽,嘴巴說說可以,但要當真的話,落跑的那個一定是她。

  伸手戳戳他的胳膊,她嬌聲道:「為了不以妨礙風化罪上社會版,我們還是回家吃好了。」

  他失笑,從身后拿出禮物交到她手中,神情再度不自在起來。

  她挑眉,遲疑的看著他。「這是什么?」

  「就是之前說的『祕密』,拆開看看。」他不看她,重新發動引擎上路。

  聖郁婕狐疑的拆開那個小盒子,立刻爆出驚呼,「天啊!這是——是我?!」她不敢置信,瞪著盒子里的半身雕塑。

  「是你。」他臉紅了,可看到她滿臉驚喜,又得意的笑開。

  聖郁婕盯著手中那比手掌大不了多少,卻栩栩如生的木雕,仔細翻看著。是她!木雕上的人形身型纖細,略長的發披散在肩頭,一刀一刻,眼神嬌媚溫柔,宛如初生嬰兒般天真的神態。

  她心底溫暖,感動異常,回眸看身邊人,見他正偷瞄著自己,忍不住湊近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謝謝!我好喜歡、好喜歡!」

  孫書云抿笑,滿心歡喜更在不言中。

  「不過——我有這么好看嗎?」愛不釋手的把玩著自己的木雕,她好奇他眼中的自己。

  他笑了,呼出一口氣。「知道剛才我有多緊張嗎?因為怕你看了之后不喜歡,因為沒有雕出你十分之一的美,我從沒這么緊張過。」他不自在的搔搔后腦勺,耳根又紅了。

  她滿心漾著幸福,坐正身子,目視前方不斷延伸的公路,忽然喚他的名字,「書云。」

  「嗯?」

  「你應該聽過愛屋及烏這句話吧?」

  他皺眉,不知道她想說什么。

  「只要是你送的禮物,我就會很喜歡、很喜歡。」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人,她兩眼綻放異彩,只盯著他要帶她去的遠方,心底充斥著無法言語的溫柔,她好喜歡好喜歡——不,她好愛、好愛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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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暖暖的陽光透過玻璃天窗灑在室內,綠蔭花牆下,黑貓公主慵懶的瞇著眼睛打瞌睡,一旁的白色沙發上則歪歪的靠著一個人,睡得正甜,不遠處,微弱的鑿木聲守護著她。

  聖郁婕正作著玫瑰色的夢,夢里有她有孫書云,她笑著追在他身后,他不時回頭,那雙眼睛里的溫柔永遠注視著她,笑聲一直在藍色的天空中飛揚,突然她絆倒了,爬起來時他已跑開好遠,她想開口喚,卻發現視線被一道身影擋住,頓時追著他而去的,變成不只她一個……

  「喂!醒醒……醒醒!」

  夢境瞬間抽離,聖郁婕愛悃的睜開眼睛,一張精致的容顏在頭頂上方放大,表情極為不耐煩。

  「你是誰?為什么睡在這?」錢雅云盯著沙發上的女孩,眉頭緊鎖。她才離開一個星期,發生了什么事?書云的房子里居然有女人?

  聖郁婕揉揉眼睛,瞇眼打量眼前的女人。一身剪裁合身的白色套裝、一雙至少七寸以上的高跟鞋、琉璃紅的大墨鏡,墨鏡下的妝容是一絲不苟的精致,儼然金字塔頂端女強人的經典造型,不像她……

  順了順頭發,她友善的伸手,「錢小姐吧?你好。」

  「我在問你是誰?」錢雅云雙手環胸,表情嚴肅,聲音高傲,一點也沒有和她握手的意愿。

  見狀,聖郁婕也不再自討沒趣的收手,抿起嘴,起身向里面走去。既然這人這么有敵意,她想,介紹彼此認識的任務應該得找第三人來完成了。

  「站住!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見她起身就往里面走,一副熱門熟路的樣子,錢雅云驚訝又生氣。這個女人是誰?和書云又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書云沒有告訴她?!

  大黑貓跳到主人腳邊磨蹭,聖郁婕見狀,覺得有趣的也不前進,只是揚眉。之前她果然沒猜錯,叫公主的貓都囂張至此,主人—定自詡女王,張揚跋扈。

  「站住!」

  「雅云?」

  錢雅云在工作室門口擋住人,卻也驚動了里面的孫書云,聖郁婕也不走了,只是看向他,不自覺的吞吞口水。

  他真帥,牛仔褲和黑色背心穿在他身上,彷佛有了特別的味道,陽剛而魅惑,轉頭看向一夸的女人,是和她如出一轍的花痴表情,現在她知道自己為什么直覺就討厭她了。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哎……男顏禍水啊!

  「你不是說明天回來嗎?」像是沒有感覺到空氣中肆意流動的低氣壓,孫書云放下工具,脫了手套,笑著朝兩人走過來。

  錢雅云心跳得奇快,即使和他相處的時間已經跨過了十個年頭,但每每見他,她依舊無法克制內心的悸動,可接下來的畫面卻讓她的熱血一瞬間凝固。

  「睡飽了嗎?」孫書云走過她,來到女友身旁,伸手輕輕的幫她將頭頂松散的發絲撥順,聲音是柔的,眼神是暖的,表情更是瞹;昧。

  聖郁婕笑了,他的體貼取悅了她,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她孩子氣的靠進他懷里,含著笑,搖搖頭。「被吵醒了,原本是個好夢的。」

  「晚上我陪你早點睡好了。」她的撒嬌讓他微笑,只手摟著她輕輕搖晃。

  「書云。」錢雅云再也受不了了,她開口提醒,也是警告,不容許自己被忽視,更不容許被他忽視!

  「哦!雅云,你們已經認識了嗎?郁婕,雅云是我的經紀人。」他的視線始終不曾離開懷里的人兒,任誰都看得出他是沉浸在愛河中的人。

  「你好,我是聖郁婕。」聖郁婕乖巧的再次伸出友愛之手,但看向錢雅云的眼里卻閃動著只有女人才懂的精彩。

  錢雅云咬牙,僵硬的伸手握住,壓抑的從牙縫里擠出話,「你好!」

  不好不好!她只離開了短短一周,到底發生了什么,不用解釋她也看得出來,這個女孩誘惑了書云,該死!

  冷冷放手,和情敵對視的冰冷目光在轉向心上人的瞬間燃成熱火。「書云,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嗎?」

  聖郁婕退回到男友身旁,神情仿佛天真的孩子般,笑咪咪的只看他,心里卻在大叫不要不要!

  為什么要單獨?有什么是她不能聽的?!孫書云,你要敢說好,我立刻給你好看!

  「郁婕不是外人,就在這談吧。這次去巴黎有什么收獲嗎?」孫書云笑著看向經紀人,大掌依戀的環住女友肩膀,十足展現熱戀中的依戀。

  聖郁婕笑了,小鳥般鑽進他臂彎。哈哈,大獲全勝。

  錢雅云氣炸了,咬牙堅持道:「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合約事項,連你一向都不愿意細看,我想聖小姐一定也會覺得無聊,所以聖小姐還是到外面喝茶或者繼續剛才被吵醒的美夢,這樣的話我們也會處理得快一點。」

  喝茶?作夢?這個女人干脆直接說她是花瓶或者飯桶好了!瞇了眼,聖郁婕正想開炮,卻聽身邊人道:「也對!婕,乖乖在外面等我一會好了,我很快就處理完。」

  合約事宜是最讓他頭痛的,所以他都是全權交給雅云處理,聽她陳述,然后決定是否接受,郁婕陪在旁邊會讓他分心的。

  聖郁婕看向錢雅云,后者下巴高揚,表情不屑,她揚眉,壞心的雙手交握在男友頸后,湊近他耳朵,小聲甜膩道:「半個小時之內來見我,就給你獎勵。」

  孫書云笑了,目送她翩翩走出的背影,耳畔還存著余香,他已經等不及半個小時了。

  錢雅云走過去,啪的關上工作室大門,阻隔他礙眼的視線,不住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書云只是一時情迷、一時受迷惑,她還沒有失去他。

  「怎么回事?」沉下氣,坐回他對面,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胸有成竹,滿不在乎。

  孫書云遲疑片刻才不確定的問:「你指郁婕嗎?」

  見她點頭,他揚起嘴角,「你覺得她怎樣?郁婕雖然和我性格有些像,但第一次遇到她我就知道完了,她太可愛,太對我的胃口,雅云,我想我愛慘她了!」

  錢雅云的心一下子被抓痛,痛得她几乎窒息,盯著眼前人綻放異彩的眼睛,她用力呼吸。「書云,我理解你的感覺,可是、可是你怎么能這么確定,你們認識几天?一周還是三天,兩天?或許這只是錯覺,或許只是一時新鮮,而且我們還不知道她是否別有用心,總之你不能喜歡她,等我查清楚——」

  「雅云!」孫書云打斷她的話,眉宇間多了一絲不悅,他收斂表情,盯著她,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

  錢雅云瑟縮了一下,他的目光如同一把責備的利箭穿透她顫抖的心,她深深呼吸,壓下心痛。「好,算我說過頭了,我道歉!」

  垂下視線,孫書云柔聲道:「我希望你能和她成為朋友,畢竟我工作的時候,郁婕會無聊,如果你們成為朋友,她會很高興的。郁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相處久了,你會發現她其實很簡單……」

  錢雅云苦澀的屏息,看著面前這個男人,她用心暗戀了十年的男人,現在居然在她面前用愛慕的神情描述其他女人的好!

  那她呢?她算什么?十年來無微不至的照顧,又算什么?

  「書云!」

  他被打斷,看向她,不掩關心的道:「抱歉,我忘了你剛下飛機,一定很累。這樣吧,合約的事我們明天再談,你先回去休息,公主就先留在這好了。」

  錢雅云心頭頓時一暖,眼眶沖上溫熱,她扭頭佯裝看向窗外,良久才幽幽的開口,「我算什么?」

  「嗯?」孫書云沒聽清楚。

  她回頭,目光筆直的看進他眼睛,清晰的問:「在你心目中,我算什么?」

  愣了一下,隨后他毫不遲疑的回答。「這還用問嗎?」

  「我想聽明確答案!」她聲音提高,神情激動。

  孫書云微微斂了眉頭。「雅云,撇開我們合作五年不說,你是我的朋友、知己,還是最好的伙伴。」

  只有這樣嗎?錢雅云心痛得有些恍惚起來。曾經,她以為他只是不善表達,原來他真的是沒感覺,對她沒感覺。

  沒發現她的異樣,孫書云垂下眼,有些懊惱的道:「雖然我和他沒有關系了,但我從沒有怪過你母親——」

  「夠了!」錢雅云倏地打斷他,起身背對他打開公事包,將里面的文件陶出來放在桌上,動作略顯倉卒。「這些文件你先過目,有問題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雅云?」孫書云不解的起身,但錢雅云動作更快的拉開門走了出去。

  叩叩叩叩,細跟高跟鞋踏著平滑的石板而來,聖郁婕輕揚眉頭,很好,還不到二十分鐘,她從沙發上跳下來,就見錢雅云低頭快步走出。

  「錢小姐要走了嗎?」她不是狠心挑釁,但孫書云教會她,善意的謊言還是謊言。

  錢雅云霍地頓住腳步,冰冷的視線直穿心扉的盯住—臉陽光的她,半晌才冷笑著開口,「你以為你贏了?告訴你,他對『別人』沒那么容易卸下心防,捫心自問,你了解他嗎?他跟你說過以前的事嗎?」她刻意加重別人兩個字,也沒等到回答就離去。

  聖郁婕匆匆一瞥,正好看到她紅了的眼眶,嘴角的笑容迅速斂下。她,是認真的,她,似乎也看穿了自己正要面對的問題。

  「郁婕?」孫書云走出來,正好看到錢雅云開門離去的背影,而女友臉色不佳,他擔心的走過去擁住她。

  她看向他,認真看他擔心的表情,然后低低開口,「她喜歡你。」

  他哈哈兩聲,壓根不信。「醋不是這樣吃的。」

  她皺眉,不滿的瞪他,「孫書云,你在逃避問題。」真的是旁觀者清,當初他就看得清邵立年,現在就看不透錢雅云。

  他仍是不當一回事的笑,轉身向內室走去。

  聖郁婕不滿的追上去,還有一件事讓她更在意。「你奸像很少跟我聊自己的事,這樣算是交往嗎?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你的成長環境,不知道你的過去,難道你什么都不想告訴我嗎?」

  她攔在他身前,一雙眼睛固執的盯著他,卻發現他的臉色驀然變得陰郁,第—次,他的視線避開她。「書云?」她有些畏懼這樣的他,好陌生的他。

  「過去,真的有那么重要嗎?」他聲音低沉,眼瞳漆黑黯然。

  「重要的不是過去,而是學會分享,但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她難掩失望,尤其在錢雅云的警告之后,也更不安。

  可是孫書云還是靜默,表情沒變。

  輕嘆一口氣,也許還不是時候吧,聖郁婕只能開口緩和氣氛。「我家住屏東,父母務農,有個小弟在南投上五專,還有一條小狗叫花花——」

  下一秒,她被人從身后攔腰抱起,她驚呼一聲,連忙抓緊他的手臂。

  耳后傳來低沉的悶笑聲,還有孫書云沙啞的聲音,「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聖郁婕微微擰眉,想起之前他說只要喜歡就夠了,說不上心頭是失落還是什么,被他轉過臉,看進他眼睛,那雙眸子在陽光下瞇成一條透著深邃的細縫,她看不清里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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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

  聖郁婕從電腦前抬頭,就見邵立年靠在門口,几天未見,他瘦了不少。「邵總有事?」

  玉湖和玄玄被她派去買材料了,只好由她來招待他。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注視著眼前的人,几天未見,她依舊容光煥發,眼角眉尾甚至比以前更多了一絲嫵媚,他知道這全都是因為另一個人,心頭於是更加酸澀。

  聖郁婕尷尬的扯動嘴角,隨即向茶水間走去。「喝什么?還是不加糖的咖啡嗎?」

  「不用了。」低落的打斷她,走進辦公室,將一份文件交給她。「早上我接到孫書云經紀人的電話,她說洛可可的案子她要看了企划才能決定是否要接,你的方案准備好了嗎?」

  「細節還要再討論,但大方向已經有了。」她不想利用私人關系完成這件案子,但也怕錢雅云雞蛋里挑骨頭。

  邵立年微微皺眉,抬頭,試探的開口,「我聽說孫書云所有對外事務都由這個錢雅云打理,他們合作五年了,信任跟默契不言可喻,而且藝朮家和經紀人之間時常——」

  「我知道,他已經和我解釋過兩人的關系。」提到信任和默契,讓她胸口有些悶,只好背過身佯裝翻文件。

  聞言,他不甘心的繼續說:「郁婕,不是我有偏見,一個女人心甘情愿替一個男人打理一切,唯一的原因就是她喜歡他,但如果真的只是單戀,如果孫書云沒給過她希望,這么多年了她還能這樣付出嗎?」

  「立年!」將文件重重放在桌上,她轉身盯著那雙藏不住妒意的眼睛。「這么多年我沒有接受你,你不是到現在也都還在付出?」

  邵立年猛地一震,狼狽的低頭,仿佛被逼下戰場的傷兵。

  她后悔說了傷他的重話,但他不該在人背后說閑話的。「對不起,我只是心情不好。」

  他無力的搖頭,再看她時已帶著苦笑,啞聲道:「算我多事。」

  「立年……」

  「這些是委托人傳過來的瓷器照片和資料,你看過后盡快定出方案讓孫書云的經紀人過目,委托人那邊已經在催了。」說完他逕自轉身離開,背脊挺得僵直,可腳步卻有些踉蹌。

  懊惱的嘆口氣,想起男友陌生抗拒的眼神,聖郁婕頭痛得厲害,心更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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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合作對象提供的展品目錄,全部出自路易十五時期法國雕刻家莫里斯·法爾科奈之手,代表了當時洛可可藝朮的最高水准——」

  「我不需要你背教科書,告訴我你的企划!」錢雅云的語氣冰冷高傲,十足決策者的架子。

  聖郁婕忍著,拿過一旁的資料攤開在她面前。「展區的部份,我們打算利用光影交錯的方式,讓每個展品看起來是獨立展示,卻又能融合在整體布景……」

  「你辦不到。」錢雅云毫不客氣的打斷她的陳述,看都不看一眼就將企划書闔上扔在桌上。

  聖郁婕皺眉。這算什么?不聽不看就說她辦不到?「錢小姐,我希望我們公私分明,不要因為你對我個人……」

  「我們沒必要談下去了。」她冷冷開口,收拾桌上東西,逕自起身。

  聖郁婕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忍耐著不做出幼稚的反擊。「我還沒說完。」

  錢雅云回頭瞪她,眼睛里滿是不屑。

  「聖小姐難道不覺得這次會談是多余的嗎?就算我否定你的企划,只要你在書云面前撒撒嬌,我想以他現在被你迷惑的程度,就算你的提案再爛,他也會照單全收。」

  這個女人太可惡了!「你是在侮辱我還是書云?難道就不能撇開個人恩怨,只看我的企划案嗎?」

  錢雅云嘴角帶著冷笑,「你以為我否定你的企划是因為個人恩怨?不好意思,我也是公私分明的人,你這是在侮辱我。」

  她的視線讓她很不安。

  「但不說你沒看我的企划,連聽我說明都不肯,就說我辦不到,這不就是因為個人恩怨?」

  嘴角的笑意不減,錢雅云的語氣還帶了嘲諷,「告訴我,你對書云作品的感覺。」

  「不要拐彎抹角,想說什么直接說清楚吧。」不安的感覺加重,她討厭這種不是她能作主的氣氛。

  「好,我挑明了跟你說,如果你對書云作品的認知也跟別人一樣,跳脫不開大膽創新、挑戰傳統、反社會傾向之類的評語,那你跟那些人一樣,沒資格幫他辦展覽,因為我們三年前就試過了,效果差,差到不如讓展品就攤在—張白紙上還比較好。」

  她是故意把話說重,但她沒有說謊。

  聖郁婕有種被踩到痛處的感覺。她看過三年前辦展的資料,展場設計前衛新穎,她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但不可否認,主軸重心是一樣的,難道她錯了?

  看她說不出話,錢雅云趁勝追擊,「藝朮家的生命就呈現在他的作品,你連他想表達的意境都不知道,你真的了解書云嗎?或者該說他愿意讓你了解嗎?愛情只是一時的,他終究會想清楚誰才是他要的避風港,你有讓他靠岸的自信嗎?問你自己吧。」

  聖郁婕松手,心里很沉很沉,但她不想服輸。「我可以做到,這份企划你不滿意我可以重新做,一定會讓你心服口服。」

  錢雅云嗤笑,聳聳肩。

  「我說過了,這不是你愿不愿意,是他愿不愿意的問題,那天之后,你問過他以前的事了嗎?那可是他靈感的來源。」

  她的不屑囂張深深刺痛了聖郁婕的眼。「我沒問也不想問,我只知道,自己唯一不能和你比的就是時間,但現在,真正走進他心里的那個人是我,至於其他我不知道的,他會自己告訴我。」她說謊了,她是問了,卻沒有答案,但她怎能示弱?

  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錢雅云沒有生氣,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見了,直接跟書云談就好,但我衷心的建議你,買几張白紙就行,現在的你,襯托不出他的作品。」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咖啡館。

  聖郁婕疲憊的揉揉額頭,心很受傷,感覺像是連續打了好几場硬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最讓她心痛跟難堪的是,她聽得出錢雅云沒有說謊,越是這樣,她對自己的無力感越深。

  為什么,書云不讓她成為他的避風港?!

  桌上的手機震動,是他的號碼,她輕呼一口氣,接了起來,「喂?」

  「你不在公司?」孫書云等在大樓外,原本想給她個驚喜的,可下班時間過了許久都不見她走出大樓,打電話到她辦公室,才知道她出去見客戶了。

  「哦!我在外面談公事,有事嗎?」她聽著他的聲音,第一次沒想像他講電話時的表情,只想起錢雅云帶著嘲諷的笑容。

  如果不能走進他的世界,經紀人跟女朋友有什么差別?

  「怎么了,聲音聽起來很疲倦?」

  「只是有點累而已。」她疲倦的時候,他知道,那他想休息的時候,會讓她知道嗎?

  孫書云蹙眉,感覺怪怪的,隨即說:「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們去泡溫泉。」

  「不用了,我晚上還有事要做。」看著桌上連翻都沒被翻閱過的心血,她拒絕了。

  電話那頭有片刻沉默,她的心也莫名收緊。「書云?」

  「嗯?」

  咬咬牙,最終她還是把話吞了下去。「沒什么,我明天再聯絡你好了。」她立刻按下結束鍵。

  通話被單方面的結束了,孫書云盯著手機,心頭莫名沉悶。

  她的語氣聽起來毫無興致,推辭更讓他的心摸不著邊際,這樣的她,總會讓他想起她失落又憂郁的眼神。

  使勁搖搖頭低咒一聲,他立刻發動車子離開。

  「聖郁婕,你是個膽小鬼!」這端,聖郁婕無力的趴在桌子上,她想問他錢雅云說的是否是對的,她想問他她不知道的一切,想了解他的全部,可是——她想起他問她過去真的很重要嗎,還有當時他沉郁的眼神……

  她越來越不確定,真的只要有喜歡就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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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書云很不爽,非常非常不爽,以前只要一走進工作室,任何紛擾都會沉澱,可這几天他根本無心工作,不僅鋸壞了一塊上好柚木,雕紋路時割傷了手指,連畫草圖時紙上卻全都只出現一個名字!

  聖郁婕,聖郁婕!該死的!全都只因為這几天她對他的冷淡。她似乎總是在忙,非常忙。

  他打電話給她,她時常說兩句就挂斷;約她吃飯,她總以有事推托,兩天來猶如從沸點降到冰點,他甚至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想起那天她失望還有畏懼的表情,想起她可憐兮兮說算了……

  「……書云?書云,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哦,抱歉,雅云,我有點累了,合約的事你處理吧。」

  看他眉頭緊鎖,心煩意亂全部寫在眼睛里,她皺了眉頭沉聲道:「是因為她?」

  扔了手中的筆,他輕輕搖頭,但這樣的否認騙不過錢雅云。

  「她不適合你。」

  「雅云——」

  「我知道你現在喜歡她,但她不適合你,不論性格還是經歷,你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簡單的說,她,太幸福了。」

  「你調查她?」嚴厲的盯著經紀人,他一臉不耐不滿。

  他的嚴厲讓她心驚,也傷心,可錢雅云卻依然固執的回視他的目光。「對,我調查她。她出生在普通的小鎮家庭,周圍的人朴實善良,從小到大一帆風順,她根本無法了解你,不懂你失去的——」

  「我失去了什么?」他的眼神很冷。

  知道自己說錯話,她連忙補救,「對不起,我失言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什么才適合你,難道你還不懂,她……」

  「夠了!」孫書云大聲打斷她,起身向門外走去。

  可錢雅云沒說夠,匆匆追上他的腳步。「你告訴過她你的過去嗎?告訴過她你創作時靈感的來源嗎?你在她面前能像在我面前一樣,隨意發脾氣抱怨和使性子嗎?」

  「以后不會了。」

  他霍地停住腳步,錢雅云急急收住腳,卻還是撞上了他,她抬頭,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什么?」

  「在你面前發脾氣、抱怨、使性子,這些以后都不會了,我會盡量只當你是經紀人。」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書云——」

  「我有事,先走了。」不等她說完,孫書云便頭也不回的走出門。

  視線里一片空曠,錢雅云沒有追出去,只是拚命咽下眼淚,顫抖的雙手緊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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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聖郁婕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家,她錯過了最后一班捷運,走了很長的路,轉了兩次車才回來。這兩天她說了太多話、走了太多路,此時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回家倒在床上睡覺。

  可拐進騎樓時她卻撞上一堵肉牆,那人抓住她不放,她想大聲呼救,鼻尖卻竄進熟悉的氣味。

  「書云?」她驚訝的低喚,抬頭碰到黑暗中他幽亮的眼睛。

  「我等了你四個小時!手機打不通,約人又約不到,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孫書云氣得大吼,所有等待的壓抑在這一刻爆發。

  可回應他的只有沉默,昏暗的燈光下,聖郁婕面露疲倦,難掩憔悴。

  他皺眉,伸手觸摸她的臉。

  「你干什么去了,搞得這么狼狽?」

  看著他,她頓時覺得委屈,如果不是他把自己藏得這么深,她又怎么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思及此,她低頭找鑰匙掩飾心酸。「沒干什么,就是工作而已。」

  孫書云瞇了眼,抓住她的手,嚴厲的指責,「聖郁婕,你最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這兩天打電話你敷衍,想見你根本沒機會,現在我站在你面前,你卻視而不見,該死的你到底怎么了?」

  他火了,別人想什么他根本不屑知道,可該死的他非常在意這個女人,在意她的敷衍,介意她的冷淡,介意她剛才退出他的懷抱,介意她那天失望的眼神,他該死的在意她!

  聖郁婕抬頭,藉著騎樓樓梯通道里的暗淡燈光,他眼中的浮躁和責難一清二楚。她抿緊嘴,一聲不吭便轉身上樓。

  「你站住!」孫書云再度抓住她,無法顧及這力道有可能會抓痛她。「說清楚,你到底怎么了?」

  他聲音冰冷,卻夾雜著怒火,他的眼神凌厲如刃,反觀她,仍是一臉倦容及……淡然。「我沒有變心,還是喜歡你,這對你來說不就夠了,你管我這兩天在干么。」

  孫書云咬牙,怒火騰升,她的回答成功的將他惹毛,於是他拉了她就向騎樓外走,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要拉著她。

  聖郁婕大吃一驚,穩不住腳步的被他拖著走,現在是午夜,她根本不可能扯開嗓子大喊大叫,只能伸手打在他如石頭般硬的后背。「放開我,我今天真的很累了。」

  他猛然停住腳步,霍地轉身,她硬生生撞上他的胸膛,疼得齜牙咧嘴,接著他的手如鉗般扣住她的肩,如火山爆發般的吼道:「你很累?你不知道嗎?這兩天我根本無法工作,滿腦子都是你的身影,但卻見不到你:心七上八下的更累!」

  聽著他連珠炮似的指責,她嘆了—口氣,說:「這樣你懂了嗎?」

  他懊惱的爬了下額前劉海,聲音沙啞,「你到底要我懂什么?」

  見狀,聖郁婕心軟了,看他難過,她又何嘗好受?退后几步靠在冰冷的牆上,她疲憊的解釋——

  「我要你懂只有喜歡是不夠的,很多事情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因為不了解你在想什么,即使你就站在我面前,我的心仍然覺得空虛,你想分享我的世界,為什么不能將心比心的告訴我你的過去?」

  這才是重點!兩天來,她跑遍了台灣收藏過他作品的收藏家,費了一番努力才有幸見到其中几位,只為了能聽聽別人對他作品的評價,想著或許能從這些人口中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那些人欣賞他,重金收藏他的作品,從中揣摩他的心思,可他們口中的他仍是錢雅云說的那個「別人口中的孫書云」,而她,聖郁婕,也只是別人之一。

  所有人都贊揚他的巧思,有別於傳統木雕的創意,說他的前衛、他的反叛,但似乎都不對,這兩天她也研究了他的作品,總覺得應該有更深沉的意義。

  她在意的不是不懂他的作品,真正心碎的是,從他的作品跟表現,他的確有事瞞她,而且瞞了她,卻愿意讓錢雅云知道,難道,這世界上他就只愿意讓一個錢雅云了解他嗎?那她算什么?

  他沉默,氣氛如死寂般沉靜。

  她嘆息,心生疲憊,低聲道:「算了,就像當初說的,你喜歡就好,但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悲哀,明明是最親近的人,我卻得從別人口中了解你,孫書云,等等我好不好?不要一個人走那么遠……」聲音沙啞,眼睛酸澀,她輕輕搖頭,覺得很無力。

  他抬頭看她,小小的身影靠在牆角,疲憊無奈和委屈藏也藏不住,心中沖撞著激流,心疼而自責,他走過去伸手撫摸她冰涼的臉頰。「不要這樣,我沒有走遠,我不是拉著你嗎?」

  他的掌心好暖好暖,鼻尖的酸澀在那股溫暖里化成眼中的一汪水,聖郁婕輕輕閉上眼,滑下几滴晶瑩的淚珠。「你騙人,我沒看到你,你把自己藏起來了,你不讓我看見,只想一個人走。」

  「唉……我懂了。」

  她聽到他—聲嘆息,隨后溫暖抽離,她睜眼,驚訝的看他轉身離開。

  她沒喚出聲,反正也喚不回,他就那么義無反顧的消失在夜色中,那背影就像是——他要一個人走遠了……

show 於 2008-04-17 17:0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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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

  回到家后,聖郁婕就這么窩在沙發里,房間一片黑暗,對突兀響起的門鈴聲她也毫無反應。

  叮咚!叮咚……咚咚!咚咚咚!

  「郁婕,郁婕開門!」

  她慢慢將視線調到緊閉的大門,瞪著門縫外晃動的影子,懷疑自己聽錯了。

  「郁婕開門,再不開門我叫警衛了!」孫書云使勁敲門,一點也不在乎這么晚是否會驚動別人。

  咚咚!咚咚咚!

  「這么晚了吵什么啊!」對門的鄰居隔著防盜門抱怨。

  孫書云正想再敲門,門卻開了,黑暗中,聖郁婕蒼白的臉上濡濕一片。

  「你還來干什么?」她冷冰冰的問,她已經累得無法繼續猜測他的心思。

  他二話不說,伸手拉了人就想走。

  「你不是說懂了嗎?」又這樣,他為什么總是這樣,一句話都不說清楚就拉她走,似乎她理所當然的要承受他的霸道和無理,她不要!

  用力甩開他的手,她真的生氣了,死死瞪著他,咬牙切齒的道:「講清楚,這次不講清楚,我們就結束吧!」

  「結束?」他停住動作,瞪著她。

  「聖小姐,需、需要報警嗎?」對門的住戶隔著防盜門,小聲詢問。

  聖郁婕喘著氣,瞪著燈光下孫書云氣惱的表情,才對鄰居搖頭,之后重新將視線對上眼前的人。「你先告訴我要去哪里做什么,否則我不會跟你走的。」

  知道她有了怒意,他把口氣放軟,「不是想了解我的過去嗎?我帶你去了解。」他不想再從她口中聽到關於結束的字眼了。

  通道里的燈滅了又亮,孫書云盯著她眼中閃爍的堅持,聖郁婕也看出他的誠意,嘆了一口氣,她回房拿了包包,出門。

  坐上他的車后,兩人沒再交談,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聖郁婕首先打破沉默。「要去哪里?」

  他開了起碼半個鐘頭,上了交流道,她確定他們是往南走,但目的地完全沒頭緒。

  「有聽過『Pink Floyd The Wall』嗎? 中文翻譯成迷牆。」沒回答,他突兀的提問,問題很奇怪。

  她挑眉,疑惑的點頭,但她也僅限於聽過?之前認識的一位前衛藝朮家把這部迷幻搖滾樂的代表電影介紹給她,可她只看了開頭就看不下去了,太另類暴力和大量的黑白蒙太奇鏡頭讓人覺得壓抑,音樂更是她不喜歡的那一型。

  孫書云一只手握方向盤,一手從車前拿起一張CD播放。

  她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直到單調卻震撼的節奏在車內響起,她才明白了,是「迷牆」。

  她看向他,他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唯有眉心的糾結暴露了內心深沉的痛,重低音的鼓點伴奏,男主唱低沉平板卻壓抑的聲音隨音樂響起,她的心緩緩揪緊,看著他,忍不住喚,「書云?」

  「曾經,我覺得自己和Pink Floyd一樣,父親遠在孩提時無法想像的遠方,母親和我相依為命,過著清貧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有人說他死了,死在異國他鄉,永遠不會回來,永遠。」

  他的眼神冰冷漆黑,她看到那雙握住方向盤的手,手背上青筋緊繃,她微微屏息,耳膜被越漸強烈的音樂聲震得怦怦響,抑或是自己的心跳?她擰了眉頭,有種不想聽下去的沖動。

  「最初的几年我們過得很痛苦,貧窮不苦,心空了卻很苦,媽媽時常一想起他就抱著我哭。」

  他的聲音哽咽,她伸手觸摸他的臉頰,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如果提起會讓他這么痛,她是不是又做錯了?

  許久,他再度開口,「人家說時間是治療傷痛的良藥,但那是指沒有新傷口的時候,事情并不如我們想像的那么簡單,多年后有人找上門,說他其實還活著。」

  找上門來?她皺眉,有些糊涂了。

  「難道當年是有人誤傳?可是……如果沒死怎么會……」音訊全無?如果沒死的話,怎么會是多年以后才知道?她隱約覺得這個不簡單包含著一個天大的祕密。

  汽車左轉,駛進一條鄉間小路,顛簸的路面讓車子里的人跟著晃動,聖郁婕盯著孫書云譏誚的表情,深深皺起眉頭。

  「他的確沒死,或者說——他的確死了!」

  她挑眉,卻不敢出聲打斷他,他看起來憤怒極了,不屑、埋怨和憤怒如同閃電般划過他的眼睛。

  「我母親的丈夫死了,是我父親的那個男人死了,活著的——是個貪圖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的家伙!」

  車停了,音樂停了,她糾著眉心看他,他盯著車頭正前方的一幢建筑物,猶如仇視著敵人。

  聖郁婕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暗夜中一切都顯得空寥和貧寂,遠處葉子落得差不多的枝丫上,被驚醒的烏鴉扑著翅膀飛離,她不禁縮了下肩膀,心跳漏了一拍。

  「這里是——」

  「不是想了解我作品中的寓意嗎?這里就是我的靈感來源。」他轉頭看向她,目光中閃耀著有些妖冶的異彩。

  聖郁婕不禁打了個冷顫,這樣的他,她完全陌生。

  他逕自下車,車燈將路照得慘白,她咬咬下嘴唇,遲緩的跟了下去。

  夜風有點冷、有點大,她拉高衣領,打量這幢夜色中的建筑。十字架、高塔、釉彩玻璃花窗……這里是——

  「這是座教堂?」她小跑兩步,拉住他衣角問。

  「嗯,但又不全是。」盯著那扇緊閉的門,他臉上全是淡漠。

  她皺眉,今天晚上的對話,他說得總是扑朔迷離。

  「也是我家。」

  家?她驚訝的瞪大眼睛,看他推開那扇高大的門,嘎吱一聲,他跨步進去,聖郁婕也不敢逗留,立刻跟上。

  沒有燈,她只能藉著視線最微弱的辨別小心跟在他身后,穿過坐椅中間狹長的走道,他停住了,她盯著他的肩膀,聽到自己壓抑的呼吸聲。

  嗤……

  周遭突地亮了一片,她驚訝的看過去,就見孫書云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燭台,搖曳的燭光照在他臉上,終於有了些溫暖。她輕輕吁出一口氣,一雙眼睛顧不得打量環境,只是盯著他的表情。

  「怎么了?」他面對她,今晚第一次露出一抹難得的笑意。

  他眼睛里回暖的笑,讓她霍地放松,搖搖頭,她柔聲道:「既然是你家,帶我去參觀吧!」

  盯著她溫柔的眼睛,孫書云動了動嘴角,想說什么,最終卻沒開口,只是牽起她冰冷的手,牢牢握住,穿過后門向花園走去。

  聖郁婕跟著他,手在他掌心漸漸回暖,終於有了真實感,這個她以前無法探究內心的孫書云,今天終於要將最真實的自己呈現給她,無論這個過去是幸福還是不幸,都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堆積,她想觸摸的,就是那里。

  「這里——」他停住腳步,低聲開口。

  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她看到一張殘破的長椅,椅子的靠背斷了一角,木板上是斑斑雨漬和被腐蝕的痕跡,時間的烙印無所不在。

  他松開牽她的手。

  她看到他一手拿著燭台,一手在座椅表面撫著,良久——

  「過來,看這個。」

  他招手,她走過去俯身湊近,在他指尖的指引下,看到斑駁的木板上刻著一小行字,時間雖久,但刻痕依舊清晰,可見當年刻下這些字的人有多用力。

  「錢——世——昌……死不——復生?」

  她驚訝的抬頭看他。

  孫書云冷笑,目光落在不著天際的遠處,淡淡道:「雖然我媽總說不在意了,但配偶欄上,至死都填著這個名字。」

  聖郁婕屏息。錢世昌是指他的生父,難道說這行字——

  「十几歲時刻的,已經過去十多年了。」

  他轉身坐在椅子上,拍拍一旁的位置;聖郁婕眉心輕輕糾結,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她挨著他坐下,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想壓到那些字,他的體溫讓她感到些許溫暖。

  「如果他真的死了,或者我們永遠不知道他還活著,或許我們母子倆會更好過。」

  她抬頭看他,燭光隨夜風晃動,他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飄忽不定,似乎穿透時空去了很遠的地方,她悄悄握住他發涼的手。

  「得知他死后的第五年,我和母親的生活已經過得很平淡了,直到有一天,一個自稱律師的人找上門來,他告訴我母親錢世昌這個人還活著,在英國活得好好的,唯一的不同是,他已經不再是她的丈夫,新任錢太太委托他來妥善安置我們。」

  手被他無意識地用力抓住,但聖郁婕只是輕輕咬住嘴唇,不吭聲。他陷在過去,陷在最艱澀的回憶里,她無力拉他,甚至開始后悔自己任性的撕裂了他的傷口。

  「這里——就是她所謂的安置,一座教堂,一座空寂的、常常只能聽到風聲的教堂,母親欣然接受,她說因為自己已經不愛那個男人,沒有愛也就沒有恨,所以她甘愿在這里平靜安詳的終老。」但他仍看出母親眼里不時流露的落寞神情,他不能原諒那個男人。

  「可你呢?」聖郁婕眼里透著無法想像的擔憂,即使他母親心有不甘又能怎樣,人已經遠在天涯,成為她人夫,所以唯有接受,可他呢?

  「我?我恨他,恨他為家人編織了美夢,最后卻叛逃,恨他已經死了,又何必要復活,恨他連自己來找我們的勇氣都沒有,還讓他的新妻子想辦法安置我們。」孫書云笑得很空洞、很空虛,見狀,她將他的手握得更緊,即使弄痛了自己也無所謂。

  「恨他恨到常坐在這,聽Pink Floyd The Wall,滿腦子想著要怎樣報復他!」低頭,湊近她被緊張浸染的眸子,他幽幽笑開,淡淡道:「小傻瓜,騙你的。」

  她緊了眉心,盯著他眼中几乎沒什么溫度的笑容。

  「結果我什么也沒能做,按部就班的讀書上學,母親在這里禱告安養,直到五年后地去世,我被接去英國——」

  「你愿意?」她直覺質疑,算算時間,那時他應該也成年了,怎么會愿意再度接受那個男人的恩惠?

  抿起冷笑,他的目光望向在風中飄忽的燭火。

  「以前我恨他,所以我要他送我進最好的設計學院,提供我最好的生活品質,因為這是他欠我的,而我接受了,從此以后各不相欠,我對他已經沒有愛也沒有恨,是陌生人了,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想說的原因,因為那個男人已經和我沒關系了。」

  燭光在這一剎那差點被風吹散,只見他伸手擋在蠟燭上方,光亮了,聖郁婕的心也疼了。

  她抓過他的手,一句話不說。最好的証據已寫在他掌心,被灼燒過的疼,不是不恨,而是刻意遺忘,如果非要找証據,他那些顛覆宗教的作品就是最好的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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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聖郁婕猶豫了一下,突然開口,「書云,事實上,這次的合展是受人委托的,那批皇家器皿的收藏家指名要和你的作品合展。」

  原本她是刻意隱瞞這一點的,通常藝朮家喜歡聽到的是展場想幫他們辦展,如果是被指名合展,大多有兩極化的反應,一是覺得對方看得起,二也有可能自覺屈於下位,所以為避免反彈,她通常是不說的。

  但這次的事她老覺得哪里怪怪的,其二是他已經對她坦白,她也不想有事瞞他,讓他有心理准備也好。

  孫書云輕輕揚眉,仿佛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問:「你見過那個委托人嗎?」

  她搖頭,「都是由邵總出面跟他接洽,我只負責企划。」現在想想,真的很不對勁,辦的是合展,照理說對方也應該會提出一些想法才是,可卻完全都沒有任何消息。

  「嗯,我知道了。」他沉思了一會,沒再提問,專注的開車。

  看著他的側臉,她忍不住輕嘆。「你非得這么矛盾的折磨自己嗎?」

  「什么?」孫書云分神看她,天邊已經隱隱現出魚肚白。

  「沒什么,說你的作品,說你明明傾注了感情,卻要讓它們像商品一樣賣出去,逼自己不眷戀。」她想說的其實是他對錢世昌的感情,明明在乎卻又逼自己把他當陌生人,不累嗎?

  她靠在座椅上側頭看他,眼睛被車燈的光映得明亮,可眉宇間卻有遮不住的疲倦。

  孫書云看著她,心頭突然暖暖的,他想雅云錯了,誰說她無法理解他,誰說她又沒經歷過真正的挫折,這個丫頭有時候比他成熟,比他看得通透。

  一夜折騰,想到几個小時后還要上班,聖郁婕揉揉眼睛,小聲嘟囔一句,「真不想上班。」

  「那就別去了。」他滿是心疼,這一夜,他們都累了。

  她搖頭,皺起眉,「我才不要讓爛番茄抓住把柄說我作威作福……」

  「爛番茄?是同事嗎?」他好笑的看著她孩子氣的氣憤表情。

  「嗯,一個有能力、有魄力,但沒EQ的女人。」她扁扁嘴。

  「哦?那不是——跟你有點像?」孫書云壞心眼的揶揄。

  「孫書云!」

  「所以你們才成了死對頭?」他繼續挑釁,笑聲將車里的清冷和沉寂一掃而空。

  「才不是!是她喜歡邵立年才把我當眼中釘——」急著替自己辯解,卻失口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她連忙噤聲,小心的看向身旁男人。

  「干么?你當我和你一樣是醋壇子啊!」他笑著回視,看她輕喘一口氣的表情,不由得再度笑出聲來。他們的感情更深了,他已經不會在乎邵立年。

  她也笑,搖搖頭靠在椅背上,看他專注開車的表情,看他的側臉線條被早晨的光照得柔和,越來越放松的,眨眨眼睛,最終閉上了。

  在陷入夢境的最后一秒,她似乎聽到他說:「郁婕,你放手做吧!我相信你能企划出最好的展覽。」

  孫書云小聲呢喃,望著她陷入夢鄉時嘴角的笑容,他柔柔一笑。

  經過今晚,她一定能想出很棒的點子,一定能做出讓雅云心服口服的企划,而他——

  望向天邊被朝陽染成瑰麗的白云,他的眼中完全沒有一絲疲倦,因為經過今晚,她已走進他心底最深處,他想,自己找到新的創作靈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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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組長,全公司都知道你在替自己男朋友做展覽企划,你壓力是不是很大啊!」

  午飯后,蘇玄玄閑來無事的趴在好友桌前八卦。

  聖郁婕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拿著鉛筆,埋頭在草圖上畫著什么,吃了一半的便當放在一旁,嘴角黏著小半顆飯粒也不曉得,沒好氣的抬頭看著她可愛的組員。

  「如果你現在爬回自己桌子上把范倩的案子搞定,我的壓力就減輕一半了!」

  蘇玄玄乍舌,傻呵呵的笑開,乖乖爬回自己桌上,不忘小聲狗腿,「有組長在,哪有什么值得擔心的?組長是女超人,遇妖斬妖、逢魔殺……啊!」

  一個文件夾拍在她的腦門上,打斷她惡心巴拉的馬屁經。

  「你什么時候也學來市場部那一套了?」

  提著購物袋走進來的邵玉湖不屑的調侃,將袋中的三杯咖啡拿出。

  蘇玄玄捧著自己的摩卡,享受的舔舔杯蓋上的巧克力泡沫。「我是說真的啊!你看組長這兩天像拚命三娘,連飯都沒時間吃,合展的企划親力親為不用說,連市場部隨便丟來的Case都照單全收,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到開展她就垮了!」

  邵玉湖蹺腳,盯著埋頭冥思苦想的聖郁婕打量,然后老神在在的開口,「放心,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戀愛中的人不用吃飯、不用睡覺都可以生龍活虎。」

  「呵呵……」

  蘇玄玄痴痴笑開,聖郁婕這時才終於從手稿中抬起頭,瞪向兩個吃飽了撐著調侃她的好友。

  「笑吧笑吧,等你們有這一天的時候,別怪我這個組長不通情理,一定把一年的工作量都一并交給你們,反正戀愛中的人生龍活虎。」

  「啊——」

  蘇玄玄第一個被嚇到。不是吧?如果那樣的話,她更不敢說出最近其實有一個男人就要打動她的心了……

  聖郁婕失笑,突然想起什么,搖搖頭看向邵玉湖,「知道洛可可案的委托人是誰嗎?」

  她搖頭,「好像一直都是越過市場部,直接和邵總聯系的,怎么了?」

  「沒什么。」聖郁婕微皺眉。

  叮鈐鈐……叮鈐鈐……桌上電話響起。

  「你好,我是聖郁婕。」

  「我是聖郁婕的男朋友。」

  「噗——」

  她的噴笑引來邵玉湖和蘇玄玄的側目,聖郁婕連忙低頭避開他們的注視。「我正想打電話給你呢!晚上有時間嗎?我想到一個不錯的點子,想聽聽你的意見。」

  「沒問題!我在家做好飯、放好洗澡水等著女皇駕到!」

  她倏地紅了臉,小聲嬌斥,「我是去談正事的,別胡鬧!晚上見。」

  不等他再說什么驚世駭俗的話,她挂上電話,抬頭就對上兩雙亮晶晶的好奇眼睛,她故意板起面孔。「干么?午休時間都過了,沒事做嗎?」

  「有啊!組長有說,對身邊的一切變化觀察入微,是一個企划人的首要工作啊!」

  「是啊!我發現戀愛中的人是真的反覆無常哦,剛才還濃情蜜意,現在居然就能板起面孔假正經,嘖嘖——」

  「討厭!」忍無可忍,毋需再忍!撈起一旁文件向兩個組員殺去,一時間,午后的企划組辦公室傳出陣陣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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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郁婕到的時候,看到孫書云果真正做飯,餐桌上已經擺了一些菜,但都是生的。

  「討厭,又下雨了!」她脫去被雨水沾濕的外套抱怨。

  端著一鍋湯從廚房里走出來,孫書云看著她微濕的亂發笑道:「這個季節你應該隨身帶傘的。」

  「我怎么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啊!呵呵,這是什么?」她湊過去看他手中的鍋子。

  「火鍋,最近總下雨,你的感冒也一直好不了,吃麻辣鍋幫你祛祛寒。」將鍋子放好,插好電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這么冰,要不要先進去沖個熱水澡?」

  聖郁婕搖頭,抓住他溫暖的大手包庄自己冰涼的臉蛋。「不用,我們還是先來看看我新想出來的企划吧!」

  她滿臉的迫不及待,讓孫書云寵溺的在她頰邊響吻一記,才將需要長時間煮的東西下鍋,然后調小火力,擦干淨手,跟著她坐到沙發旁。

  「我大致畫了個場景圖,你看一下。」

  「這是什么?」他拿著她給的草圖皺眉。

  「路線圖!」聖郁婕洋洋得意的看著他,隨即興奮的解說。

  「我打算做一個迷宮,找一個空間夠大夠空曠的展場,在晚上熄滅所有燈光,當人們拿著這份路線圖,按照地板上的熒光箭頭進入一個個展覽區域時,感應燈才會亮起來,用聚光燈將光線打在展覽品上,就像閃電,會在第一時間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當人們走過,燈光就會熄滅,你看到什么、記得什么,展品就是長得像什么——你能想像得出那種效果嗎?」

  她希望人們在迷宮里自己尋找出路、自己決定答案。

  她期待的望向他,希望先得到他的認可,因為這靈感就來自於他告訴她關於迷牆的事。

  她終於懂錢雅云說的,如果只是把孫書云的作品看成大膽創新、挑戰傳統,是不可能辦好展覽的,因為他不是刻意要標新立異,只是想在作品里尋找出路,因為對過去的迷惑,或者該說對人性的不信任,所以他無法相信彌勒佛就該笑,觀音就該慈悲。

  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他是希望作品完成后有人告訴他,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答案,而她想利用展場來告訴他,他相信的就是真的,應該自己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望著面前的女人,她滿眼期待的望著自己,一雙眼睛亮得猶如暗夜里燃起的光明,孫書云的心柔了,完全被征服,伸手將她攬進胸前,他笑得很幸福。「如果這樣的話,任誰都看得出你偏心。」

  聖郁婕頓時紅了臉,她的確偏心,本來是一場合展的,作為企划者,她應該充份考慮到雙方展品的差異,從而取其相融之處企划方案,但她偏心了,寫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孫書云的作品、孫書云的風格,一心想做出最能烘托他作品個性的展覽。

  「這么說——你是喜歡的嘍?」

  她有點緊張,雖然從業這么多年了,經驗和閱歷都算丰富,但她依舊非常在意他是否喜歡。

  孫書云點點頭,就看她傻呵呵的笑咧了嘴。

  「可如果這樣的話,你豈不是要專門去找場地,重新布置燈光和地板?」

  「嗯,應該是這樣的吧。」她點頭。工作量是有些大,但她更喜歡富有挑戰的創意。

  想了一下,盯著那份草圖良久,孫書云遲疑的說:「不如在我這辦好了。」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愿意。

  「你說的夠大、夠空曠的空間,不就是一間倉庫嗎?我的工作室似乎很符合要求。」

  他看著她,滿臉揶揄的笑容,事實上,他猜這個小家伙—開始就在打他的主意了。

  「你愿意?!真的愿意?!」

  顧不得再掩飾自己的意圖,事實上,當她腦袋里第一個蹦出空間的概念時,想到的就是他家,而且說實話,再也沒有比在他的工作室展出他的作品更合適的地方了。

  「你都愿意為我公私不分了,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笑著拉住差點跳起來的小女人,一把擁她進懷,他用火熱的吻溫柔的包圍她。

  良久——

  「……云……火鍋……火鍋還在煮……」

  「……煮爛了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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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角的咖啡館里,聖郁婕叼著一根吸管,一點一點的喝著杯中就要見底的奶茶。

  錢雅云已經將企划前前后后翻了三遍了,但她一點都不擔心,她這次很有自信。「錢小姐覺得還有什么地方需要改進嗎?」放下吸管,她開口。

  闔上文件夾,錢雅云抬頭對視她眼中藏也不藏的笑容,眉宇間閃過一絲不甘。「書云看過了吧,他怎么說?」

  她聳聳肩,也不避諱的直言,「他愿意提供場地。」

  事到如今,錢雅云已經無話可說。這份企划的確出色,她端起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一口氣喝下半杯才道:「那你還問我做什么?」

  聖郁婕笑了,其實如果沒有孫書云,她想自己或許會更喜歡錢雅云的性格,因為她們同樣直爽。

  「你是他的經紀人,這么多年的相處不是蓋的,你最了解他,所以他的意見僅供參考,可你的意見是決定展覽是否能成功的因素,我怎能不問你?」

  一句最了解,說得錢雅云的心瞬間酸楚,她垂下眼,盯著玻璃桌上聖郁婕的倒影,不甘,卻不得不心服口服,這個女人是真的愛書云,不然是設計不出這樣展場的,連她都沒有自信自己能做到。

  「現在說什么都沒用,等你把展場布置出來,達到這個效果才算數!」再抬頭時,她的表情再度恢復以往的高傲和冷淡。

  但聖郁婕一點也不介意,拚命點頭,知道她是認可的,讓她長吁一口氣,并曉得接下來就有得忙了。

  「對了!」錢雅云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批西方展覽品的委托人看過你的企划嗎?對方也同意了?」

  她挑眉,隨即道:「這個我會協調好,放心好了。」

  事實上,她還沒有把這份東西給一直單方面和邵立年聯系的委托人看,只是抱著一份僥幸心理,認為對方既然提出要和孫書云合展,那么也一定是欣賞他的作品風格,那么展覽以他的風格為基調,應該也不會太反對吧。

  而她也賭對了,當她把企划交給邵立年,希望他和委托人解釋的時候,對方的回答競寬容得令她吃驚。

  「沒問題,對方說只要能請動孫書云開展,其他的都由我們安排。」

  聖郁婕皺起眉頭,遲疑的盯著邵立年,「邵總難道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

  從文件中抬起頭,看向一臉懷疑的她,看了許久他才緩聲問:「難道你懷疑我會對他不利?」

  她一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說。

  「我沒這么說,我只是覺得——」

  「郁婕,雖然在感情上我輸給了他,但我不會拿職業道德當賭注,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很忙!」

  皺起眉頭,他的刻意冷漠和強硬讓她覺得陌生,或許她真的錯了,當不成情人,或許真的連朋友都當不了。

  她低頭,輕輕咬住嘴唇,隨后抬起頭看他。「好!我不越級過問,但我希望能和委托人談一次,畢竟就算再怎么隨便,我也有必要了解對方的想法,希望邵總替我約時間,如果您很忙,那告訴我對方的聯絡方式也可以。」

  邵立年的表情瞬時沉了下來,他盯著她,眼中又重新浮現再也無法遮掩的受傷和心痛,只見他重重的將筆甩在桌上,挫敗的啐了一聲。

  「Shit!」

  毋需多言,聖郁婕立刻轉身拉開門向外走去。她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在孫書云的展覽之后,她想她不可能再和邵立年留在同一個地方辦公了。

  「郁婕!郁婕你聽我解釋!」

  邵立年追出來,引得公司的人一陣側目,聖郁婕停下腳步,吸一口氣轉身。她知道有很多雙眼睛在看他們,但也知道這是最后一次了。

  「立年,我會寫遞辭呈。」

  「聖郁婕!」他目眦;盡裂地拉著她的手。

  「或許你會恨我,但過了這段時間,你會忘記我,甚至感謝我,我們現在做不成朋友,但我不希望做一輩子的敵人。」

  「你的辭呈我不會批,委托人的聯絡方式我會告訴玉湖。」

  抓住她胳膊的手重重滑落,在眾目睽睽中,邵立年腳步匆匆,甚至有些凌亂的沖回辦公室,緊緊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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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你要辭職了啊!」

  踩著七寸高跟鞋趕來落井下石的,除了死對頭還有誰?聖郁婕埋首整理展覽所需的材料目錄,連頭都不抬就能想像出范倩臉上得意的表情。

  「范經理有事嗎?」

  邵玉湖最看不過去的就是這種小人得志的表情,立即擋在好友身前。

  「呿!拽什么拽!」

  范倩小聲罵著聖郁婕,轉向邵玉湖的表情則全是阿諛,心上人的堂妹她當然不敢得罪。

  「玉湖啊!我是聽說你們聖組長要辭職了,所以過來慰問一下,我可是看好你的哦!新組長一定非你莫屬!」

  「噗——」

  一旁喝奶茶的蘇玄玄忍不住噴了出來。還沒見過有人拍馬屁拍得這么沒智商的,如果玉湖真的有心當官,又怎么會終日窩在小小的企划組里混日子?唉……

  邵玉湖瞪了她一眼,擺出少見的扑克臉,冷冰冰的回敬,「范經理多慮了,就算我們組長不想當,企划組人才濟濟,也根本輪不到我。」

  「噗——」蘇玄玄再度噴飯。人才濟濟?一共三個人,玉湖這個家伙到底在說誰呀!

  「玉湖太謙虛了——」

  「范經理如果沒事的話就請回吧,我們這很忙。」沒興趣聽她奉承,邵玉湖擺明了送客。

  范倩見落井下石不成反惹了一身灰,沒趣的扁扁嘴,「我來是想問市場部的 Case做好沒有,我的客戶等不及要看了!」

  啪!一個文件夾被甩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出手的聖郁婕連一個字都不屑跟她說。

  「你——」

  范倩氣得當場跺腳,但又礙於邵玉湖的面不好發飆,只能抓起文件,青著一張臉奔出去。

  「哈哈哈哈……」蘇玄玄當即笑彎了腰。

  「組長,你可以去拍武俠片了,剛才那一招簡直就是小李飛刀,氣死人不償命!」

  聖郁婕翻了個白眼,闔上文件夾,沒好氣的罵,「要笑就趁早,再過几天想笑都沒得笑了。」

  蘇玄玄收住笑,表情頓時很擔心,「組長,你真的要辭職啊?」

  抿抿嘴角,她看向邵玉湖,「又不是見不到了,我辛苦了這么久,也該你們挑大梁了。」

  「不要!」

  內線響起,邵玉湖接下,一邊回應一邊在紙上記下什么,挂了電話,她將字條遞給聖郁婕。「邵總說這是英國委托人的電話。」

  她接下來夾在記事本里,點點頭向門外走去。

  「我去聯絡工人買材料布置場地,不回來了。」

  等聖郁婕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蘇玄玄才轉向好友,「玉湖,組長真的要走啊?」

  邵玉湖聳聳肩,可她知道,這次死黨八成是走定了,對於堂哥,她也只能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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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戀愛中的女人很美,認真的女人很美,那么戀愛中又很認真的女人,是最美的了。

  看著他的小女人穿著牛伃;褲和他的大T恤,手拿設計圖,像個小工程師一樣指揮著工人搬東西、清場地,一會又指揮他們拉電線試燈,并教導他們地板的熒光指示怎么畫、隔板要多大尺寸等,孫書云站在工作室門外,插不上嘴也幫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欣賞。

  她像個精靈,從那個陽光斑駁的午后開始跳進他的生活,如同將活力注入他的生命,他發覺自己不一樣了,刻刀下的峰回路轉多了一絲溫柔,木雕上的一張張面孔不再猙獰,隱隱約約中,他刻的神似乎也有了傳說中的慈悲,他變了嗎?還是她讓他改變,她給他從黑暗中走出的希望?

  「在想什么?」

  從背后偷襲他,軟軟的將全身重量壓在他寬闊的背上,長長吁了一口氣。

  「累了嗎?」孫書云放下刻刀,改拉她的手。

  她點頭又搖頭道:「今天差不多了,我讓工人先走,剩下零碎的細節我自己弄就好了,明天我會叫玉湖和玄玄過來幫忙。」

  「我幫你好了。」不忍心看她太累,孫書云拉她坐到身前,打量她因為東奔西跑而泛紅的臉頰。

  聖郁婕轉動眼睛,隨后笑著答應。

  「我們先吃飯好了,吃飽了再弄?」

  「早准備好了,就等你肚子餓。」孫書云寵溺的伸手搔亂她的劉海。

  「早餓了!是什么?」

  一雙眼睛立刻變得亮晶晶,聖郁婕跳起來就往廚房沖去。

  「麻辣鍋,那天沒吃到的。」

  她臉馬上爆紅。那天他們的確沒吃到,因為一鍋東西都煮爛了,從火鍋變成菜粥。

  孫書云笑著將洗好的東西丟下鍋,不忘對她擠眉弄眼。「今天不許引誘我哦,否則再煮成一鍋粥可不能怪我。」

  「討厭!」她抄起筷子就追著他打,屋外不知什么時候又下起小雨,可房間卻不時傳出笑聲及尖叫聲……

  「嗯……好飽!」

  吃飽喝足,聖郁婕輕拍自己圓鼓鼓的肚皮,說實話,這火鍋真不是蓋的,她辣得鼻涕眼淚亂流,卻依舊吃得不亦樂乎。

  「吃飽了剛好有力氣干活,開始吧!」

  孫書云挽起袖子,大有上戰場的樣子,惹得她嬌笑連連,於是也加入。

  他們用粉筆在地板上分隔區域,像小時侯玩跳房子一樣,聖郁婕甚至玩性大發的脫了鞋,光腳在地板上沿著他畫下的箭頭一蹦一跳,不時被他抱起來打轉,尖叫著大笑……

  「呼……終於貼好了!」

  窗外的天空在不知不覺中暗了下來,沒有開燈的房間里,地板上的熒光箭頭立刻像路標一樣亮了起來。

  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看他將最后一個標記貼好,彎腰用手指將貼紙仔細撫平,然后習慣性的退后一小步欣賞,聖郁婕無聲輕笑,小口吞咽口水。

  他的身材可真好啊!背部線條完美,腿長而筆直,腰和臀結實緊致,她甚至能隔著背心看到他腹部若隱若現的六塊腹肌,看見他轉身,四目接觸,她咯咯笑了。

  看她孩子氣的笑倒在地板上,紅紅的臉蛋、紅紅的嘴唇,眼睛亮晶晶的,而那些亮起來的箭頭在她身旁蔓延開,如同銀河中有個小仙女,孫書云的眼神黯了,輕巧的走向她。

  聖郁婕雙手撐在身后,腳丫子可愛的蜷起腳指頭,看他如同夜幕下非洲大草原上的黑豹般無聲靠近,她輕輕拍掌,他頭頂的感應燈立刻亮了,他走過,燈光又暗下來,如同他點燃了一把又一把火炬走到她身旁,她的心底暖暖的,如同激流溫存。

  「你好美!」

  孫書云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俯身欺近她上方,伸手輕輕碰觸她額前被汗水沾濕的發絲,盯著她如同琥珀般妖冶閃爍的眸子,溫柔的勾起嘴角。

  「是最美的嗎?」腼;覥;的笑,迎著他的目光柔聲撒嬌。

  他也笑了,湊近她可愛柔軟的耳垂,壞心的開口,「童話里,只有一個人這樣問魔鏡——嘶!」

  對於他的揶揄,她的回報是微微抬起腳,將冰涼的腳心貼在他暖暖的小腹上,刺激得他倒抽一口氣。

  她咯咯笑開,想逃跑卻已經晚了,連另一只腳丫子也被他俘虜,一同塞進他敞開的襯衫,貼在他身上。

  「不冰嗎?」她笑著問,腳心傳來他的體溫。

  孫書云搖頭,拉她顛倒著并列躺在地板上,稍稍轉頭就可以看到一閃一閃的箭頭,那些箭頭此刻彷佛印在他心上一樣,全都指向她的方向,幸福的方向。

  「孫書云,現在的你,幸福嗎?」

  偏頭看他,看他在夜色中依然如星辰般亮的眸子,聖郁婕的心底隱約浮動著一絲不安,是太幸福所以才害怕的嗎?她不知道。

  仿佛察覺到她的不安,孫書云含笑起身,湊近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緩緩說:「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幸福。」

  她欣慰的笑了,伸手交握在他頸后,獻上最甜蜜的吻。

  夜色中的倉庫,有一閃一閃的光亮穿透黑暗,如同閃電划過夜空,向一切宣告著華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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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展期逼近,聖郁婕終於和委托此次洛可可案的委托人敲定見面。

  「是聖小姐嗎?」

  古朴的茶樓里,聖郁婕抬頭,看向面前站著的兩個男子,起身對說話的那位年輕男子道:「您是吳先生吧,另一位是?」

  「這位就是這批展品的收藏者,我的委托人錢先生,錢先生是為了展覽的事特地從英國回來的。」

  她看向老人,Burberry的棕色格子西裝配米色休閑褲,米黃色的襯衫,襯衫扣子扣到喉結處,今季正流行的小翻領下,一條棕色的愛馬仕真絲絲巾使他看起來風度翩翩,純正的英國紳士也不過如此。

  但隨著目光的定格,聖郁婕愣住了,這個人——

  「聖郁婕小姐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您是——」盯著那張過份相似的臉,她几乎說不出話來。

  男人微笑點頭,「我想你大概已經猜到了,我是書云的父親。」

  書云的父親?!聖郁婕几乎忘了該說什么或做什么,大腦一片空白。

  「其實錢先生之所以委托我將那批展覽品交給貴中心展覽,最終目的是為了想借聖小姐之便,請書云參展。」

  聖郁婕瞪向開口的吳昊,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這個人就是書云的生父,那個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甚至偽裝自己已死的男人,現在竟借她的手再一次欺騙甚至傷害書云?!

  「聖小姐?」

  她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胡亂將桌上的文件收好,隨后看向一臉驚訝的錢世昌。「抱歉!這個展覽我們不能承接,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罷,她轉身就走,滿心被利用的憤怒,以及為男友的心痛。

  「聖小姐請留步!容我說句話可以嗎?」

  站住身子,她僵硬的轉身。

  錢世昌看著面前的女孩,她和照片上看起來不一樣,此刻的她滿臉憤怒和不滿,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寫滿了譴責,於是他知道了。

  「我想,書云已經把我們家的事情告訴聖小姐了吧。」

  她微皺眉頭,因為說這話時,錢世昌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讓她猶豫該不該站在這里繼續聽他說。

  「如果不趕時間,聖小姐可否坐下來聽我把故事說完整?」

  完整?難道書云說得不完整嗎?她挑眉,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重新坐下來。

  「聖小姐一定也認為,我是個為榮華富貴而拋妻棄子的大混蛋吧。」

  錢世昌苦笑,長長嘆出一口氣,雙手交握在身前,目光越過茶樓的竹帘望向遠處,良久才道:「當年我只身前往美國,我猜也是想有番事業,給書云母子倆好日子過,沒想到卻發生了意外,在英國領事館附近的巷子,我應該是遭人搶劫,反抗之后仍身中三槍。」

  聖郁婕沒有插話,但心里疑惑不斷。他為什么要用「猜」跟「應該」這種不確定的字眼?他說的不是自己的事嗎?

  錢世昌搖頭繼續道:「算我命大,讓當時英國駐美大使的女兒所救,但由於腦部受創而失去了記憶,能証明我身份的証件應該是被歹徒搶走了,為了不讓我被移民官遣送到難民收容所,她替我入了英國籍,請她父親安排我在英國大使館工作,隨后我們產生了感情,最終順利結婚,回到英國定居。

  「這期間她一直不遺余力的替我查找身份,直到五年后,終於查到我是誰,但卻隱瞞了我。」

  聖郁婕緊皺著眉頭,她想,她可以理解那位英國小姐為什么要隱瞞。

  「直到我們結婚的第十年,她不幸得了不治之症,才將一切寫在遺囑里,包括她派人回台灣和書云及他母親見面,聽說沛華是虔誠的基督徒,而宗教也是沛華最后的寄托,所以她照沛華所愿,幫他們母子找到能安身的教堂,甚至將自己名下的一半遺產留給了他們——我想那是因為這么多年,她一直都認為那是自己的罪過,甚至認為得病是上帝對她的懲罰,她要我原諒她的自私——

  聖郁婕咬緊嘴唇,她已經無法辨別這個故事是否真實,但是,她深深的被這個故事里的女主人感動了,她用短短的一生來贖罪,直到死都沒有赦免自己,而唯一的原因,僅僅是因為愛!

  她需要被原諒嗎?不!因為她根本沒有錯,在愛的世界里,又有誰是錯的呢?

  「芬妮去世后,我曾回來找過書云和他母親,可卻被拒絕了,沛華是了解我的,她知道我是出於自責和歉疚想彌補她們母子,她說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僅僅是歉疚?她曾是你的妻子啊!」她不能理解,如果僅僅只有自責和歉疚,未免也太輕了。

  「說實話,聖小姐,我到現在都沒有恢復以前的記憶。」

  她皺緊眉頭。難怪他話里有太多不肯定,想必很多都是那個芬妮當初派人調查的結果。

  「對他們母子,我能找回的僅僅是無法彌補的歉疚。我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萬幸,醫生說由於中樞神經受過傷,現在我年紀大了,隨時有可能因為供氧或供血不足而導致休克死亡,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死前能得到書云的原諒!」

  看著錢世昌眼中的坦然和期望,那是—種看破—切,隨時准備放手人世的豁達。

  她無聲喟嘆,分不清內心對這個老人的感覺,只怪造化弄人,在這個故事里,每個人都是受害者。

  「書云知道這些嗎?」

  他難過的搖頭。「沛華去世后,他寫了信給我,告知我他已改從母姓,要求送他進英國最好的學院學設計,說那是我欠他的,我照做了,可從此后他便拒絕和我見面。他很優秀,除了最初的學費,之后几年他都能拿到最高額度的獎學金——」

  聖郁婕看著他,他的眼睛里浮著溫暖的欣慰和自豪,她知道他對書云是有感情的,不僅僅是自責和歉疚,骨血的牽引是任何力量都無法分割的。

  「您沒有嘗試著把真相告訴他嗎?」

  「他對我避而不見,我想你也應該了解他的脾氣,固執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哈——」她笑了,想起在酒會上書云阻止她追邵立年的樣子,真的是像牛一樣的蠻橫固執——

  「呵,這一點他很像我!」錢世昌眼睛里濕潤潤的,讓聖郁婕心軟了。

  「我會試試看。」

  他霍地抬頭,一雙悄悄紅了的眼睛瞬間布滿期待。

  「但你也說他固執得和牛一樣,所以我沒有把握,只能試著讓他知道事實,至於決定,最終還是要他來做的。」

  「聖小姐如果能讓書云答應和老爺子見面,就算是一百場展覽我們也愿意贊助!」

  她輕輕搖搖頭。

  「我之所以答應幫忙,不是為了你們,而是為了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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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云——」

  孫書云從照片中抬頭看向女友,她說要篩選參展的作品,可從開始到現在,她根本就心不在焉。

  看著他,聖郁婕心中掙扎了許久,試探的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

  「怎么了?說話吞吞吐吐的?」孫書云好笑的說,湊近盯著她被燈光點亮的眸子。「不會——是想和我分手吧?」

  她輕輕皺眉,咬咬嘴唇,盯著他發笑的眼睛。「如果你父親當年那么做是有原因的,你會不會原諒他?」

  他皺眉,無聲退后,低下頭藉故翻照片,但隨后卻又不耐煩的將照片扔在一旁起身。「肚子餓了,我去看有什么可以吃。」

  「書云,」她抓住他的手,堅持得到答案。「這只是個假設,我只是想聽聽你的——」

  「沒必要。」

  他的語氣僵硬而冷漠,聖郁婕愣了一下。

  「這么無聊的假設,虧你想得出來。好了,不說這個,我去做晚餐。」

  盯著他的背影,她皺了眉心,她知道他一定會抗拒,但沒想到他居然連聽都不想聽,僅僅只是個假設就能讓他瞬間翻臉。

  頭好痛,她根本不該插手這件事的,但——錢世昌渴望的眼睛在她腦海中浮現,而男友冷漠的逃避更讓她心疼。

  孫書云煮了簡單的義大利面,當他從廚房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女友依舊坐在原地發呆,無意識地咬手指頭,這表示她在煩惱著什么。

  他挑眉,「好吧!現在告訴我你的假設,我或許會回答。」

  聖郁婕回神,就見他將食物放在一旁,坐在自己對面,她怯生生的說:「你要保証不生氣。」

  孫書云遲疑了片刻才點頭。

  思量再思量,掙扎再掙扎,盯著他的眼睛,她真希望能夠預知聽完她陳述后的他會是什么模樣。

  良久,久到他習慣性頻頻抬眉表示不耐煩時,她終於有勇氣開口了,「其實這個展覽的委托人,就是他。」

  孫書云沉默片刻。「這是假設?」

  她連忙搖頭,心虛得要命,連看他的眼睛都不敢,鴕鳥的將眼睛瞇成一條縫。

  「然后呢?他想做什么?」

  她驚訝,他沒有生氣、沒有咆哮,就只有冷冷的一句問話,她抬頭看向他,就見他雙手環胸,目光犀利。

  「他想……見你。」

  「不可能!」

  他拒絕得毫無余地,聖郁婕誠惶誠恐的勸道:「別拒絕得那么快!聽我把話說完好嗎?」

  孫書云的眉頭鎖得死緊,看向她身后鋪了一桌的照片,握緊的手選擇端起一旁的義大利面狼吞虎咽。

  說到這里,就算他不想聽她也得說了,何謂硬著頭皮,她現在感受到了。

  「他沒有別的要求,因為你一直對他避而不見,他唯有想出這個辦法。」

  「你該知道我為什么不見他!」重重放下盤子,一雙几乎要著火的眼犀利的瞪著她。

  聖郁婕倒抽一口氣。又是這種眼神,這種几乎失控的凌厲在警告她該住口,該從此閉口不談這件事,可是——

  「可是他活不了多少時間了!」

  她想起錢世昌說他將不久於人世的眼神,他說唯一的牽挂就是這個兒子……

  仿佛有—秒的停滯,孫書云看著她、盯著她,瞪著她,像根本不明白她在說什么。

  「當年他——」

  她的當年還沒開始,他轉身就往外走,不給她任何說下去的機會。

  聖郁婕連忙追上去抓住他的手,卻被他甩開,力道猛得讓她收不住腳,踉蹌了几步,直到抵上牆壁才穩住身子。

  她驚訝,盯著他僵硬的背影小口喘息,心跳得好快。

  孫書云僵在原地,雙臂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咬牙道:「如果他是我父親,二十年前就死了,所以,你說的那個人和我沒關系!」

  「你在逃避!」

  她不忍,沒有人能分得那么清楚,他的逃避,只意味著在意。

  孫書云重重喘息,良久,他轉身,盯著她的眼睛,「對!我或許是在逃避,可如果我這樣,你想怎么說?」

  「他有苦衷。」

  「他罪有應得!」

  他語氣冰冷得讓她心寒,聖郁婕心急的脫口而出,「當年他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他猛地走到她面前,滿臉猙獰,她驚悸的向后縮去,無奈卻被他抓住雙肩,痛得皺了五官。

  「他也配?!那我母親呢?成天流淚哭泣、傷心欲絕,還要求神禱告替他贖罪,我母親又算什么?!他給了你什么好處?你見過他了?所以替他說好話?」

  「書云,你冷靜點!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弄痛我了!」

  他霍地放手,平復自己激動的心。「什么都別說了,我不想聽。」急匆匆的甩門而去。

  被留下的聖郁婕只能無力的看著門外暗淡的天色,和她的感覺一樣,憂郁而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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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聖郁婕完全聯絡不到孫書云,手機關機,家里電話無人接聽,她上門找人,他根本不在家,在他的語音信箱里留了無數留言,他似乎—則都沒聽到,毫無回應。

  最后找上她的,反而是錢雅云。

  「你看起來很糟糕!」

  看著一臉蒼白,挂著兩個黑眼圈的聖郁婕,她淡淡挑眉。原因她當然知道,否則今天不會來找她。

  「他在哪?」

  聖郁婕沒轍了,事到如今,唯一可問的人就是錢雅云。

  她聳肩,淡淡道:「他在哪我不會告訴你,我今天只是來告訴你,展覽的事到此為止。」

  聞言,聖郁婕沉下臉。她想到他或許會抗拒,但沒想到他會做得這么絕,她生氣了,盯著錢雅云的眼睛冷聲說:「如果僅僅是為了這個,請轉告他,他要自己來跟我說,因為當初和我談的人是他不是你。」

  錢雅云有些吃驚,她想過她可能的反應,驚訝、傷心、失落……卻唯獨沒有這一種,她強硬而理智,不卑不亢得甚至讓她有點欣賞。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很忙,錢小姐請——」

  「你知道我和書云的關系嗎?」

  她突然冒出一句,讓聖郁婕有些不安。關系?曖昧的暗戀者?藝朮家和經紀人?除此之外還有什么?

  「我也姓錢,難道聖小姐聯想不到什么嗎?」

  經她這么一說,聖郁婕驚訝得張大嘴巴。不會吧?她的意思是——

  「我算是他的妹妹,哼,如果他承認的話。」

  「可是、可是……」她張口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錢世昌和他的英國老婆沒有子嗣,我母親當年是芬妮夫人的看護,在夫人死后一年,老爺接納了她。」

  「那么你和書云——」是同父異母?她驚訝的瞪大眼睛,但轉瞬又發覺不對。「不對不對,年齡不對!」

  「我和他沒有血緣關系,我是家母帶入錢家的。」

  故事怎么會這么復雜?錢世昌遺忘了台灣的妻子,愛上了英國小姐,隨后又娶了小姐身旁的看護,看護的孩子又愛上了正牌少爺,而少爺又不愿認祖歸宗……她使勁搖頭,覺得關系復雜得讓她混亂,她抬頭看錢雅云,想在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但是——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不希望他們父子和解?」

  錢雅云失笑,頻頻搖頭,「我愛他!如果他們和解,我就真是他的妹妹了,敢問天下有哪個哥哥會接受妹妹的?」

  聖郁婕屏息,但她接下來的話更讓她吃驚。

  「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書云,他如果想認錢世昌,不會這么多年都沒有動作,他根本當他是陌生人,你現在費盡心機想讓他們合好,我才要懷疑你的動機?」

  「你錯了,他之所以置之不理,正是因為他還在意,因為介意過去,所以刻意遺忘,他如果真當錢先生是陌生人,為什么每每提起就會大發雷霆?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那道傷口一直埋在他身體里碰都不讓人碰,而你就是幫凶,你為了自己,幫他自欺甚至欺人,但你想過沒有,最痛苦的那個人是誰?難道不是他嗎?!」

  她好生氣,她氣書云的懦弱逃避,也氣錢雅云自私狹隘的愛情,更氣自己只能坐在這里無謂的說教,他們都一樣,在舊傷口面前一樣軟弱無力!

  錢雅云沉默,她說得她啞口無言,原本讓她理直氣壯的愛,此刻在聖郁婕的面前,卻變得蒼白無力。

  「或許他可以選擇一輩子這樣,但是總有一天他會后悔的;我也可以選擇什么都不說不做,但是我不想他后悔。」她目光灼灼,面露堅定,「請轉告他,我會在他家等他,直到他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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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在無奈中停頓,錢雅云自動打開門走進房間,果然看到孫書云在里面。

  三天前他住進飯店就一步都沒踏出過,他要她去找吳昊,証明了聖郁婕的展覽果然是受錢世昌所托,所以他又要她去找聖郁婕,說展覽的事情到此為止。

  這三天,他過得像與世無爭的隱居者,除了雕刻就是雕刻,

  踏過地板上層層木屑,她走到他身旁,孫書云卻像是根本無法察覺她的靠近,刻刀在木槌下鑿出一道又一道犀利的刻痕,木料很硬,每一刀的力道都仿佛能激起電光石火。

  「她說展覽的事,要你自己去談。」

  孫書云手中的力道不減,刀鋒與木料的摩擦聲讓錢雅云蹙眉,不忍的問:「你要這樣到什么時候?」

  「我沒怎樣。」孫書云盯著木雕雛形,懶懶回答,聲音沙啞,像在沙漠中徘徊的人。

  「那為什么有家不回,把自己搞得這么失魂落魄,是為了給我看嗎?」

  錢雅云生氣,氣他也氣自己,更氣聖郁婕說對了,他一直在逃避,就算恨,他也從沒有正面面對過,而她,就是幫凶!

  「她說會在你家等你,直到你出現。」

  「叫她回去。」

  「你自己去說!」

  他皺眉,抬頭看她,良久,沙啞的重申,「叫她回去,我想清楚了自然會去找她。」

  錢雅云皺眉,半晌沒好氣的一哼,「哼,真不知道這么多年我是怎么忍受你的!」

  孫書云挑眉。

  「難道不是嗎?你從來都這么霸道,說什么都用命令的口吻,如果不是喜歡你,一定早就不管你了!」她笑得很苦,「我想,聖郁婕一定也一樣,她有說過你霸道嗎?」

  腦海里立刻出現曾經許多次的爭執,想起她戳著他的胸口數落——

  你霸道!你狠心!你傷人毫不留情!生起氣來六親不認!昨天的你害我傷心,今天的你害我生氣!

  他笑,眼神溫柔。

  錢雅云看了,無聲嘆息,心口雖然酸得苦澀,可終究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去吧,她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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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郁婕等在孫書云家門口,開始后悔自己說了大話要等到他出現為止,因為她忘記了,自己根本沒有他家的鑰匙,只能蜷縮在門外的台階上瑟瑟發抖。

  「該死的!」

  又下雨了!她跳上最高的台階,盡量將整個身子都縮在倉庫高高的屋檐下,小小的雨絲迅速將空曠的視線織滿,白茫茫一片,她開始后悔自己沒有叫載她來的計程車某個時候再回來接她,她不住搓著手、跺著腳,對於孫書云到底會不會回來心里一點底都沒有。

  或許錢雅云根本不會告訴他她在等,又或許他知道了,但還在生氣,的確,他生氣了,氣她明明知道他的心結還偏偏撕開他的傷疤,氣她居然背地里和錢世昌見面……他或許會氣一輩子都不理她也說不定。

  盯著那扇緊閉的藍色小門,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到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他站在她身后問她擦了什么,卻不知那只是她偷懶塞的樟腦丸的味道。她無聲抿笑,又想到他在酒會上的霸道不講理,還有他氣沖沖跑去公司抱住她就吻……

  她伸出手接住屋檐下低落的雨滴,抬頭看那灰蒙蒙的天色,她知道自己或許該回去,打電話給他另約時間,或許發電子郵件給他把整件事情解釋清楚……可是她想見他!三天六十多個小時,几千萬個分秒,短短的分別,將她的思念無限拉長,好想他……

  孫書云搭著計程車在市區里繞了不知多久,最后連司機都不耐煩了,他才下車,低頭走路,滿腦子想的都是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想念她身上奇怪的香味,想念她說道理時頭頭是道、理直氣壯的模樣,想念她穿著他的衣服,光著腳丫子在他的地板上跳格子……他不生她的氣,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逃避是他唯一的選擇,雖然懦弱,但他別無選擇。

  多少次他也想放下一切,心平氣和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和錢世昌見面,可他辦不到。

  他無法跨越的,始終只有自己,她說對了,他的確在逃避。

  脖子上突然濕濕的,他抬頭,雨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淅瀝瀝的落了下來,淋濕他的臉。

  她在等你,直到你出現!他突然想起錢雅云說的話,猛地一驚,跑上街攔下一輛計程車向郊外駛去。

show 於 2008-04-17 17:0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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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

  聖郁婕蜷縮成一團,卻依舊冷得全身酸痛,她知道自己早該走了,可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小聲說再等等、再等等,他會來的、他會來的!

  「……郁婕……聖郁婕……」

  意識外似乎傳來他的聲音,她想回應,卻怎么也醒不過來,仿佛沉在異樣的夢里。

  昏沉中,似乎有人在搖晃她,接著她像云彩一樣,身體被托起來,碰到一具溫暖的身體,她悄悄勾起嘴角,耳畔的心跳聲,熟悉而激烈。

  終於——讓她等到了!

  孫書云抱著全身冰冷得直哆嗦的小女人,拍也拍不醒、喚也喚不應,頓時急出他一身冷汗,他抱起人進門,放熱水,三兩下脫掉她被雨浸濕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將她放進浴缸,盯著她漸漸被熱氣熏紅的瞼蛋心疼的罵——

  「傻瓜!下雨了為什么還不回去?」

  恍惚中聽到他在罵自己傻瓜,聖郁婕抿笑。她的確是傻瓜,可他不也是嗎?下雨了,但最終還是趕來了。

  身體漸漸暖和了,意識慢慢回來,她睜開眼睛,任他將自己抱出浴缸,用浴袍包得一絲不露,直接塞進烘得暖暖的被窩,小聲嘆息,沙啞道:「終於還是肯見我了?」

  孫書云瞪著眼睛看她,又氣又心疼。「這算什么?威脅我嗎?還是想看我有几個膽夠被你嚇?」

  聖郁婕虛弱的搖頭,輕聲回答,「只是想你了,但不確定你一定會來。」

  「那你還等?」

  孫書云驚訝。這個傻瓜,如果雅云沒有告訴他,如果他不回來,那她豈不是要凍死在這?!

  「但我知道一定等得到,今天不來,明天來;明天不來——」

  他伸手撫上她冰涼的嘴唇,心疼和憐惜不掩於色。這個傻瓜,總是能扯動他心頭最脆弱的弦。

  握住他的手指,輕輕摸索他溫暖的掌心,聖郁婕小聲問:「不生氣了嗎?愿意聽我說嗎?」

  唇再次被堵住,她盯著他的眼睛,輕輕皺了眉頭,聽他湊近她耳朵說:「我去見他。」

  「真的?!」她驚訝的叫出聲,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一切如此容易。

  看著她眼中的驚喜,孫書云扯動嘴角,「我會去見他,但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你。」

  她無聲詢問。

  「因為你想要我去,所以我去。」

  「書云——」

  「噓。」

  伸出手指擋住她的話,他翻身上床抱住她?「什么都不要說了,我去見他,但你要答應我,僅此一次,不要讓他再影響我們。」

  聖郁婕遲疑,在他懷中抬頭,昏暗中,他的眼睛漆黑而深邃,她猜他只是為了她才去的,但那又如何,最終錢老先生的心愿達到就好了,至於事情的真相,她會再另選合適的時機告訴他。

  想到此,她輕笑,點點頭,湊近他的唇又親又咬,在他熱烈的回應中斷斷續續的說:「我答應你。」

  「以后不再提!」

  「答應你……」

  「嫁給我!」

  「答……嗄?」

  她驚訝的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抬頭就見他眼中閃動著算計的笑容。

  「郁婕,嫁給我吧!」

  她皺起眉頭。嫁給他?這個驚喜未免也太突然,她確定自己此時因為感冒腦袋有些渾沌,可——

  「經過這几天,我發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怎樣?」她糾結眉心,盯著他几乎孩子氣的表情。

  「不能再讓你離開我或者不見我,我知道自己該把你綁在身邊!」

  孫書云熱烈的盯著她,他知道這樣求婚有多莽撞、多倉卒,他知道她的小腦袋瓜里此刻一定有很多問題要考慮,可他知道她最終一定會答應的,因為她愛他!

  「不,我不答應。」

  「不?!」他怪叫起來。她居然拒絕他的求婚?!

  聖郁婕仰起下巴,驕傲的表示自己的確拒絕他了,雖然她很想說Yes,雖然她很想和他共度余生,雖然她很愛他,可是——這樣霸道、毫不浪漫且毫無情調的求婚,甚至連理由都是如此專橫,她才不想答應!

  「為什么?」

  孫書云的眉頭打著無數個死結。她不是很愛他嗎?剛才那些動人的話難道都是假的?她一定是說錯了!她怎會不想嫁他?

  對上他眼中的困惑和質疑,她勾起嘴角,神祕的笑。

  「這個為什么,要你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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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組長,你真的要辭職嗎?」

  「你已經問了不下五遍了!」

  邵玉湖不屑的瞪著蘇玄玄,隨即看向一直忐忑不安的聖郁婕。「干么,這么緊張?男朋友的展覽這么重要?」

  她抿嘴搖頭,她緊張的不是這個,展覽在里面舉辦,反應似乎很好,來了很多業界的人,剛才的開幕儀式几乎把她圍得水泄不通,因為東西方的委托人都沒到場,他們在哪里?在談判。

  對,今天是孫書云決定要見面的日子,身在展覽的她心早就不知飛到哪邊去了。

  她擔心他是否又會大發雷霆把一切弄糟,也擔心他是否會相信錢先生說的真相,更擔心他會不會已經生氣激動的做出什么事情……這些擔心,讓她坐立不安,偏偏展覽讓她無法脫身。

  「邵總似乎無意批你的辭呈,你打算怎么辦?」

  邵玉湖皺眉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

  「不知道!」她苦笑,這也是讓她為難的地方,辭職信呈上去半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懷疑邵立年是否想清楚了,他們是沒有可能的,如果能做朋友是最好,可如果——

  「邵總,你也來了。」

  順著蘇玄玄的聲音看過去,她看到向她走過來的他。

  「邵總。」

  她客氣的打招呼,強硬的拉住想要離開的邵玉湖,這種時候,她可不想和他單獨相處。

  看到她身后的小動作,邵立年苦笑。「抱歉,這段時間我失態了。」

  她頓覺尷尬,連忙松手。「別這么說,我們——還是朋友。」

  邵玉湖無聲嘆息,頻頻搖頭,拉了看戲的蘇玄玄走人。

  「你的辭呈我批了。」待閑雜人等走后,邵立年主動說。

  聖郁婕輕抿嘴角,心中多有無奈。

  「但我同時也向總公司發了推荐信。」

  「推荐信?」

  「我想去國外重新深造,總部要我推荐接任的合適人選,我推荐了你。」

  「你沒必要——」

  「不是因為你,是我自己。」

  她皺眉。

  「這么多年,說出來或許你不相信,是因為你我才進公司的,但現在似乎沒必要了,所以我想出國重新深造,或許在其他領域會有更好的發展也說不定,總之,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看著他,聖郁婕心中頓時涌上愧疚和難過。她常說愛情里沒有對錯,可那或許只是她自私的狡辯,總而言之,是她欠他。

  「展覽很成功,應該歸功你真正了解他。」

  「想好要去哪了嗎?」她扯笑。

  他搖頭,「總之我會先辭職,等升遷通知下來,別忘了謝我。」

  「當然!」

  朋友,似乎就是這么奇妙的關系,比情人淡、比親人遠,但卻有那么一絲牽挂,在心頭縈繞。

  「祝福你們。」

  她愣了一下,看見他眼底的真誠,緩緩笑開,點頭說謝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知道并沒有失去這個朋友。

  一轉身,就見錢雅云雙手環胸靠在不遠處,臉上帶著三分譏誚七分笑。

  「嘖嘖!放走追求者,你就不害怕被書云放鴿子?」

  她皺眉,左右張望沒見到男友的身影,緊張道:「他們談完了?結果怎樣?」

  她嗤笑,習慣性的抬高下巴。「你想要怎樣的結果?行同陌路二十多年的父子,難道還期望見一面就熱絡寒喧?」

  她難掩憂心。「難道他又發脾氣了?還是出了什么亂子,他到底有沒有聽錢先生解釋?」

  看她急得團團轉,錢雅云釋懷的笑了。「你真的愛慘他了,也難怪他向你求婚。」

  愣住一秒,她遲疑的看她,「你也知道了?」

  「也知道他被拒絕了!」錢雅云點頭,笑著接話。

  聖郁婕尷尬抿嘴,隨即又仿佛想起什么般的澄清,「你別想歪了,我只是拒絕他那種沒格調的求婚方式,并不是拒絕他的人,所以你別以為自己還有希望!」

  這次錢雅云毫不客氣的笑出聲來,這個聖郁婕,還真是直腸子。

  「他們現在在哪?你來了,代表見面是成功的嗎?他們到底有沒有化干戈為玉帛啊!」

  「有啊!」

  「有?」

  她答得這么爽快,她反而不敢信了。

  「不但化干戈為玉帛,還恨不得把從前的時光都補回來呢,書云甚至為了滿足老頭的心愿,決定隨便抓個女人結婚。」

  「什么什么?!結婚!和誰?」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都還沒同意他的求婚呢!

  「反正不是和你,因為你已經拒絕他的求婚了啊!」

  「等等!你是說,因為他覺得自己誤會錢先生,所以想要用結婚來滿足錢先生最后的心愿,又因為我拒絕他的求婚,所以他決定隨便抓個女人結婚?」

  忍笑點頭,相當佩服在這種時候她還能條理清晰的重復。

  瞇起眼睛,聖郁婕盯著—臉幸災樂禍的眼前人。「不可能!如果真那樣的話,你該是第—個追著他的人,為什么還站在這?」

  「你忘了,他們冰釋前嫌,我和書云就得以兄妹相稱,他不可能接受哥哥娶妹妹的。」

  「可是你們沒有血緣關系!」

  她還是不相信,不相信書云會那么沖動,更不相信他會想找別人結婚,不可能!

  「你還要再問下去嗎?」

  她抬頭,一臉狐疑。

  錢雅云故意抬抬手表看時間,然后對她說:「因為老頭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所以他決定迅速舉行婚禮速成——還有半個小時,時間就到了!」

  什么時間?她現在腦袋亂烘烘的,感冒都還沒好,怎么能分析出這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婚禮的時間,孫書云要成為她人丈夫的時間。」錢雅云好心提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聖郁婕仿佛像裝了彈簧般跳起來街出門,她笑,果然看她又像火車頭一樣的沖回來抓著她。

  「帶我去,我要是眼睜睜任他娶別人,我就不姓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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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該想到的,地點就在書云媽媽的教堂,他的家!

  當她一路狂飆到達的時候,果真看到神壇前站著神父,前排的長椅上坐著一些人,接著就看到錢世昌和吳昊。

  她立刻氣炸了,錢雅云沒有騙她,看這架式,那男人是真的要結婚!

  「孫書云!你給我——」

  質問還沒完全脫口而出,就感到腰身被一股力道挾持,下一秒,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如果你不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証供,用來証明你愿意——」

  「你在搞什么把戲!」

  她生氣得想尖叫,卻被制止了。

  「郁婕。」

  「……媽?!」

  她驚訝的回頭,瞪著最前排剛才被她忽視的那几個人,原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雙親,還有小弟,連花花也——

  她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們是我請來的証婚人。」

  「証婚人?」

  她呆呆的抬頭,看見孫書云穿著考究的白西裝,黑色小領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帥得無可救藥,可、可他不是要隨便找個別人結婚嗎?

  「來見証你嫁給我。」

  「我?!」她驚訝得當下張大嘴巴。

  孫書云忍住笑,雖然她可以吞下整個鴕鳥蛋的表情相當好笑,但此時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就見他突然單膝跪地,驚得聖郁婕几乎向后跳一小步,看著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西裝里取出裝戒指的小盒子,看著他像王子—樣的抬頭注視她,她屏息,腦袋混沌得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能聽他說。

  「嫁給我吧郁婕!雖然我真的想把你一輩子綁在身邊,但,那其實是因為我愛你,愛到無法想像沒有你,愛到即使你比我更霸道、比我更強硬、比我更狠心,也想娶你做老婆,這個理由,夠不夠?」

  她知道自己被騙了,他們聯合起來騙地,他的說詞依舊不夠浪漫溫柔,依舊毫無道理可尋,可是——她抬頭,看到所有人都緊張的注視著自己,她吸吸鼻子,良久道:「有沒有衛生紙,我想擤鼻涕!」

  「老天!」一旁的錢雅云差點滑倒,這么關鍵的時刻,這個聖郁婕未龜也太、太沒情調了吧!

  所有人都翻白眼,連同小狗花花,聖郁婕更是聽到自家小弟在嚷著說不認識她,只有孫書云笑了。

  她低頭,看他拿著盒子,一手從胸前口袋抽出折疊好的真絲手帕遞給她,她不好意思的接過來,按在鼻尖使勁擦了几下,隨后看著他小聲說:「你和錢先生談清楚了嗎?」

  他點頭,輕聲回答,「我會試著接受他。」

  她輕吁一口氣,抬頭看向不遠處一臉欣慰的錢世昌,輕輕微笑,卻沒想到身前的人突然又說:「除非你嫁給我,否則我會出爾反爾!」

  她皺眉,剛想伸手錘他,卻見他眉心一攏,可憐兮兮的露出小狗臉。「老大,我腿麻了!」

  看他皺了五官卻跪在原地不敢動,她愣了一秒,破涕為笑,隨即矜持的點頭,於是聽到所有人松一口氣的聲音。

  當莫名其妙就要成為丈夫的人打開戒指盒的時候,她呆住了。

  不是鑽石、不是瑪瑙,不是金、不是銀,而是一枚木指環,紅色的,靜靜透著光,從他指間到她指間。

  她驚嘆的看向他,眼淚再度冒出來。

  「這是至今為止,我雕得最用心也最享受的作品,這里面刻了孫書云三個字,你要一輩子戴著他,不離不棄。」

  他的眼神炙熱而纏綿,如火如荼。

  她的淚水滾燙不絕,如水般情深綿延。

  愛,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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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中正機場——

  「前往巴黎的乘客請做好登機准備……」

  「哎呀!」

  機艙里,坐走廊邊座位的邵立年被人撞了一下,抬頭就是—個手提箱危險的懸空在自己腦袋上方,他伸手撐住,干脆起身幫忙將行李塞上去,忍不住說:「小姐,你的行李應該托運的。」

  錢雅云松口氣,回眸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時,有些驚訝的挑眉。

  邵立年關好行李艙,低頭便對上一雙打量的眼,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相當漂亮,但他覺得這雙眼睛里投射出的卻是熟悉,他皺眉,「不說謝謝嗎?」

  她失笑,搖搖頭,「留著下次吧!」

  下次?他驚訝的瞪著眼,看她坐在他旁邊的位置。

  錢雅云拍拍一旁的座位,示意他落座,才笑著開口,「我叫錢雅云,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在失戀的第一時刻,會碰到一個和她有得拚的痴情種,這一次,或許她也能得到想了很久的幸福。


  【全書完】

show 於 2008-04-17 17:0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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