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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05:00
他對她的第一印象,其實不是很好,應該說差到極致。有求于人,卻遲到一個小時,穿著不當,言行輕浮,神態滿不在乎,好像官司纏身的是他而不是她;看著他的時候,眼神總是含嗔帶媚,似有若無地挑逗,別有深意、曖曖昧昧地說:“我欣賞你這種成熟穩重、聰明有內涵的帥哥……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她不是不在乎,也非真的任性;她愛人的方式很獨特、隱微,卻轟轟烈烈,教人難忘;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們的相遇其實是一連串的錯誤,錯誤的時機、錯誤的相遇、錯誤的形式……錯誤注定他們無法相愛,但命運又安排他們要一再相遇,既然如此,注定要錯到底,那就一生將錯就錯─

1
 第一次見到邵娉婷,關梓群只能說印象差到極致。

  遲到一個小時,穿著不當,言行輕浮……不過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沒看過一個官司纏身的人,還能這樣談笑自若,仿佛沒事人那樣滿不在乎,還有閑情逸致來挑逗他。

  是的,挑逗。

  那雙含嗔帶媚的眼神,似有若無地挑動人心,卻又搔不到癢處,定力差些的毛頭小子,怕是早扑向她了。

  但他不是別人,他是關梓群,沉穩自持出了名的關梓群,脫衣舞娘在他面前跳過煽情艷舞,他連眉毛都沒挑動一根。

  直到她伸手招來餐廳服務生,點了瓶紅酒。

  捕捉到對方不經意流露出的不苟同眼神,邵娉婷臉上的笑容更為燦爛了。

  她不予理會,逕自悠閑淺酌。“要不要來一杯?”

  關梓群皺眉。“邵小姐,請回答我的問題。”

  他是來談正事,不是與她飲酒作樂的。

  一個女孩子家,在初見面的男人面前肆無忌憚地喝酒,怎么說都太隨便了點,她就不怕醉了出事?還是真有那么信任他的君子風范?

  碰了個不冷不熱的軟釘子,她也不介意,半托著香腮,水媚眼兒勾魂似地一挑,軟聲抱怨:“你這人真嚴肅,說話硬邦邦的,一點情趣都不懂……”輕噥軟語,活似情人撒嬌。

  不,他不嚴肅,面對女友時他可以很溫存多情,不過她不是他的誰,沒必要有情趣給她看。

  被她一再轉移話題、散漫輕佻的態度給惹惱,他沉下臉。“如果邵小姐無意配合,那么我恐怕得說,很抱歉,另請高明,這官司我愛莫能助了。”

  她自己的事她都不擔心了,他替人家急什么?被告的又不是他。

  像個傻瓜一樣,等候遲到的她一個小時,來了又不肯好好配合,淨做打情罵俏的輕浮行徑,把他最后一丁點的耐性都磨光了。

  這女子,打出道至今,一直緋聞不斷,皆以負面新聞居多,和她有牽扯的男性名單,都可以做成一本通訊錄了,連從不熱衷演藝界八卦的他,都略有耳聞,可見有多聲名狼藉。

  就算在這之前,他一直告訴自己,千萬不能以貌取人,輕率地驟下評斷,也早在這一個小時的枯等,以及短短半個小時的對談中,讓成見根深柢固成為定見!

  他無法不懊惱,若非礙于某人的面子,他一點都不想跟這個看起來很麻煩的女人有一丁點牽扯。

  正欲收拾桌面資料時,她輕笑著按住他的手。“剛剛說到哪里?我和章天浩有沒有實質的利益往來?如果不包含經紀公司為了新戲炒作,提升名氣及話題性的緋聞效益的話——”她頓了頓。“沒有。”

  關梓群面不改色,抽回被壓在軟嫩掌心下的右手,抽出鋼筆以便隨時紀錄關鍵要點。“那么,關于章先生聲稱你們曾是情侶,并曾收取他交往期間所贈的名牌珠寶及金援,價值高達上百萬一事呢?”

  “誰和他交往過?別開玩笑了,那種小白臉型的男人,不是我的菜好嗎?”她哪有這么不挑。

  “你說這句話,平均十八歲上下的女孩子,恐怕十個有八個會圍剿你。”挑食,人家可是當紅小生,外型俊俏,隨隨便便撥個頭發,都會令一群未成年少女尖叫失控。

  “搔首弄姿,拐拐几個未成年少女還可以罷了。”她眼睛沒那么瞎好嗎?

  食指點點桌面,引他抬頭后,免費奉送一記教男人為之傾倒失魂的絕媚笑靨。“我欣賞的,是像你這種成熟穩重、聰明、有內涵的智慧型帥哥喔!你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考慮一下我?”

  目前為止,活過了二十八個年頭又七個月,自然明白眼前的情況,就叫調戲。

  身為被調戲的對象,關梓群臉不紅氣不喘,完全當作沒聽見,冷靜地將話題拉回。“你確定,不曾收受任何為人所詬病的禮物?”

  “沒有,連吃飯都各付各的。”

  關梓群點頭。“那么,能談談他造謠生事的原因嗎?”

  “大概是覺得我很好上吧!但是很不巧本人心情欠佳,沒意愿當他少爺的充氣娃娃,他一時面子挂不住,就這樣了!”她輕諷。

  筆下頓了頓,他抬眸審視她。

  明明就是章天浩苦追她許久,屢屢遭拒,向來自視甚高,人生又一帆風順的天之驕子無法忍受被拒絕的難堪,進而惱羞成怒。好好的几句話,怎會由她口中講出來,完全變了調。

  無論本質如何,她真的不需要昭告世人,她是聖女還是浪女啊!如果她一直如此,就難怪她的風評會差成這副德行了。

  “我可以抽煙嗎?”她問,待他做出請便的手勢后,她點了根涼煙,徐徐吞吐。

  多數人欣賞的是男人抽煙的魅力,少有女性能將煙抽得如此具有美感。她有一雙標准的丹鳳眼,微翹的眼尾極媚,尤其半瞇起眼時,無論有意或無意,就是會散發出勾惑人心的韻味,搭配在那張細致無瑕的臉蛋上,確實夠美、夠艷。

  淡淡的煙霧繚繞下,絕美精巧的五官有些迷蒙,帶著優雅而撩人的嫵媚。

  他得承認,這是一幕賞心悅目的畫面。

  但,最多也就只有這樣了,以男人純欣賞的角度,她是無庸置疑的美女,可是就如她所說,她也不是他的菜。

  收回目光,接續下一個問題。

  “上個月十六號,他說你們整天都在一起,還送了你名貴珠寶?”

  她瞇眼想了一下。“是有見過一面,不過我沒收下他送的禮物,話說清楚就走人了,前后不超過十分鐘。”

  “當天的行程,能提供更詳細的說明嗎?”

  又花了半個小時詳談,將事先條列出的几個疑問和症結點一一厘清后,他大致有了方向。

  “我想我知道該往哪方面著手了,對方的指控漏洞百出,証據也不夠充分,這些都不是問題,你有空可以順便想想,是不是要控告他妨害名譽,其他的就交給我。”

  邵娉婷勾唇。“我從不懷疑。”

  是嗎?她那么信任他?

  所以是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能力,才會如此若無其事?

  “如果我要告他,你也一樣會幫我嗎?”

  “我會。”停了下,反問:“你要嗎?”

  “本來不要,現在可能得重新考慮了。”

  關梓群不解。“為什么?”

  “為了想再見到你呀!”她半真半假地調笑道。

  關梓群照例忽略,當冷笑話一則處理掉。“下禮拜三記得准時出庭。”

  “我是說真的。你不相信一見鐘情嗎?”再追加一句,仍是那副不正不經的笑謔調調,倒是也看出他的不以為然。

  “沒想過這種問題。”一見鐘情?或許有,但永遠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他太沉穩務實,未經相處、不知對方性情、思想,不知對方適不適合自己、更不知對方能否報以相同的心意,便盲目投下感情,這種事他做不來,血液里也沒有如此瘋狂的因子。

  她還想再說什么,關梓群口袋里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他低聲說了句抱歉,接起電話。

  隱隱約約,只聽見他壓低的嗓音傳來几句——“喂?”、“啊,我忘了!”、“對不起,寶貝,我馬上過去,你不要亂跑,在那里等我一下下喔——”

  雖然內容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口氣明顯就是不同,完全溫柔憐愛到不行,他也不是真的那么硬邦邦嘛!

  原來面對不同的人,他可以有不同的樣貌,她想,與他講電話的對象,一定是他很重視的人。

  “女朋友?”等他挂了電話,她挑眉詢問。

  “不是。”他有效率地收拾桌面資料。“今天就先這樣了,抱歉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

  邵娉婷攤攤手,示意他請便,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每一個動作。

  就算趕時間,動作也依然沉穩有條理,并且不失禮貌地道別。

  他是個好男人。

  隔著玻璃窗凝視那道遠去的背影,她在心底評論。十八歲就出道,什么樣的人情冷暖沒嘗過,對人性早已看透,尤其是男人,那一雙雙貪婪垂涎的眼神總是藏不住,久而久之,她都懷疑世上還有沒有所謂的正人君子。

  這男人,從第一眼就不喜歡她,她知道。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是總在不經意的皺眉間,透露出一抹不苟同,那不是刻意裝清高,他是真的對她沒好感。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這男人眼神沉定清篤,是那種自律自持,不輕易被誘惑的人。

  同樣地,這種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太重原則的男人,也很死腦筋。

  就像她明明看穿他很不愿意與她多有牽扯,但還是答應會幫她到底,足見是個重承諾的男人。

  他,是那種女人可以很放心將終身交托給他的那種好男人,只不過沒她遐想的分就是了。

  她心知肚明,人家是將她看成輕浮隨便、男人見一個勾一個的放蕩女子,也明白他壓根兒沒把她說的話當真,但其實……那并不完全是在逗他。

  只可惜,他對她無意。唉……她對他挺有好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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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一路行色匆匆趕來,望見枯坐在石階上等候許久的身影,一陣心虛強烈涌上關梓群心頭。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低姿態賠罪示好就對了。

  “不原諒。”細致臉兒別開,小巧秀氣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對不起嘛……工作耽擱了,下次不會了,我保証!”伸出食指,討好地勾勾她的小指,只可惜佳人不買帳。

  “寶貝,別這樣嘛……”

  “你前天也這樣說!回去寫悔過書。”

  “悔……過書”他被口水嗆了一下,誰教她的呀!

  “一百遍‘我下次不遲到’。”

  “喂!”這就有點太超過了喔。

  “還是你要晚上睡地板?”很大方地任君選擇。

  “……”忍無可忍,他嚷了出來:“關子悅,你太過分了喔,那是我家,我是你叔叔!”還睡地板、悔過書,當他是那個每天朝貢養樂多的小男友在管教啊!

  “那也沒關系啦,爺爺昨天有打電話問我說,你有沒有好好照顧我,我晚上再和他好好聊一下好了……”

  “……”死穴。他很久沒挨家法了,前陣子大哥被修理,老爸很明顯寶刀未老……

  關梓群吸了口氣。

  罷了,算整數都快三十歲的男人了,何苦和四、五歲的小孩計較,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在心里催眠自己。

  “不要啦,寫悔過書很難看,麥當勞兒童餐好不好?”試圖打商量。

  悅悅偏頭想了一下。“把拔現在不知道在哪里度蜜月,晚上應該也會打電話回來吧……”

  “……”又一個死穴。大哥和大嫂出國度蜜月時,他才打過包票會好好照顧悅悅的……

  “五十遍?”他努力討價還價。

  對方只是看著他,笑容很甜很甜……甜到他發毛。

  沒關系,都說了小孩子嘛,他是成熟又有風度的大人,年紀大上她六倍還有得找零,不要計較、不要計較……持續催眠。

  “好啦,一百遍就一百遍。”誰教他理虧。

  真可悲,辯才無礙的大律師,敗給了不足五歲的黃毛小丫頭……

  “關大美女,現在可以勞您移動大駕,賞小的一個榮幸請你吃晚餐嗎?”

  “可以。”滿意地點頭,送上一記可愛到讓人憐到心坎底的甜甜笑靨。

  “你喔!”張臂抱起嬌小身軀,報復地伸手捏她鼻子。這會兒她又很懂得撒嬌,笑呵呵地東躲西閃,直往他懷里鑽,嫩嫩的小臉蛋很討好地埋在他頸間摩蹭,一大一小開心地玩成一團。

  這機靈又討人歡心的小丫頭!難怪關家上下全疼她入骨,不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

  人哪,都是有潛在的父愛光輝的,要是他也有像悅悅這么可愛又貼心的女兒,也會想用盡一切心力,讓她幸福安穩地成長,寵小孩的程度比起大哥只怕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感覺懷中小人兒動作停頓住,視線越過他肩后不曉得在看什么。

  “怎么了?”他不解,順著她的視線往后看去。

  “那個姊姊……”悅悅喃喃自語。

  對街站了個女孩,一直朝他們這里看著,說要過馬路倒也不像,他剛剛趕到時就看到她了,沒想到還沒走。

  她在看什么?眼神那么專注。

  關梓群不懂,他們有什么好看的?那樣的目光……他一時間也很難用具體的詞句形容出來,很孤單的一雙眼眸,遙望著,還有一點點……他說不上來的感覺,讓人覺得心很酸。

  “二叔,我要下來。”悅悅小小聲說。

  關梓群放下懷中的悅悅,看著她一面留意左右來車,越過對街與女孩攀談。女孩似乎被她的舉動給嚇到,張大眼驚慌無措地瞧著她。

  這丫頭想干么?關梓群不解,隨后跟上去,沒想到女孩一見他靠近,竟嚇得轉身拔腿就跑。

  “欸——”他才張口,慌張的女孩已經迅速跑得不見人影。

  悅悅回過頭,鼓起腮幫子瞪他。“二叔,你把小姊姊嚇跑了啦!”

  小姊姊這么快就稱姊道妹了?女人的友情好奇怪呀……

  關梓群哭笑不得,連聲為自己缺乏慈眉善目的嘴臉致歉。

  上車后,才好奇問她:“你跟她說了什么?”

  “那個小姊姊是大班的,每次你來接我的時候,她都會遠遠地看很久。”

  關梓群瞥她一眼,前方號志燈轉綠,他踩下油門才接問:“所以呢?”

  她歪著頭思考。“我想了很久喔,然后我發現,小姊姊是不是很羨慕我啊?”

  “羨慕?”

  “嗯。”她用力點頭。“因為我看她每次都只有一個人,都沒有人來接她回家啊。每次把拔抱我都不抱媽媽的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看我的。”

  “……”那對夫妻都怎么教小孩的?

  “所以我剛剛就去問她,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

  這丫頭會不會熱心過頭了?

  “別太一廂情愿了,人家不一定愿意,笨悅悅。”誰會隨便跟一個陌生人走啊!又不是笨蛋。

  “可是、可是……她剛剛在看我們玩的時候,表情真的很可憐啊,好像都沒有人疼她的樣子。我有把拔、媽媽、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好多好多的人疼呢!”她都不敢想,要是大家都不喜歡她了,那會變成怎樣。

  關梓群微微笑了,在下一個紅燈伸手摸摸她的頭。

  大哥把她教得真好,有一顆那么善良的心、懂得體貼身邊的每一個人……如果沒有悔過書的話會更好。

  “那下次你再遇見她,就先自我介紹,說想和她當好朋友,看她愿不愿意,這是禮貌。”關梓群開口教她。

  “好。”

  “然后她要是想的話,你再介紹我們認識。還有,雖然你是好意,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話,就別勉強人家了,知道嗎?”

  悅悅很受教地點頭。

  過了一會兒,她又出聲:“二叔。”

  “干么?”

  “剛剛,那個悔過書是鬧你的啦!”她哪敢沒大沒小。

  關梓群笑而不語。

  他當然知道,只不過都年紀一把了,讓讓她、逗她開心而已,否則他會玩輸一個不足五歲的小孩嗎?何況她要是會恃寵而驕四處亂告狀,就不是大家疼之如命的小悅悅了。

  “悔過書是哪學來的?”

  “就上次啊,把拔生氣不理媽媽,然后我不小心看到媽媽半夜一直寫‘我下次不讓別人亂親亂抱’,把拔看到以后,表情呆呆的,然后就一直笑、一直笑。媽媽說這叫悔過書,把拔就說:‘被你打敗了!’……”

  他也被打敗了!

  原來繼電台求婚之后,還有后續發展,這對夫妻有沒有那么肉麻當有趣啊!

  “他們連這種事都讓你知道?”不怕教壞小孩?

  “媽媽說,做錯事就要承認啊,雖然把拔很大方原諒她,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不用受懲罰,人家不說自己也要自動一點。”

  “……”嘆上一口氣。“知道了,明天會准時交上一百遍。”


show 於 2015-05-25 08:37:46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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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叩叩!

  曹品婕端了兩杯咖啡進來,關梓群僅僅瞄了一眼,又將頭埋回桌面。

  “還在忙?”將其中一杯放在他觸手可及處,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短短一秒鐘,旋即失笑出聲。

  “很榮幸我娛樂了你。”他澀澀地回敬一句。

  “你忙、你忙,不、不、不打擾你……”聲音有些顫抖。

  我以后不遲到……天!她忍笑忍得快顏面神經失調了。

  “你看起來挺有空的,要不要分攤個五十遍?”被自己的女朋友嘲笑的感覺真差,好想拖她下水同甘共苦。

  “那怎么行?這是你的道歉誠意,說到就要做到,言而有信才能當小孩于的好榜樣。”拍拍他的肩,共勉之。“加油,你是個男子漢!”

  “……”為什么他的男子漢氣魄必須表現在罰寫“我以后不遲到”上?真悲哀。

  “話說回來,我好像從來沒有對你使性子、刁難過你什么耶……”曹品婕摸摸發尾,像在思考什么。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理智成熟的大人,理性多過感性,又不是關悅悅,還在上幼稚園中班!

  從學生時代就認識她,當了七年的朋友,這當中完全純友誼,沒有什么搞曖昧、戀人未滿的情愫,還見証過彼此的几場小戀愛。

  對兩人而言,對方是個老朋友,空閑時能約出來喝喝咖啡,聊聊生活的那一種。

  直到三年前,他逐漸有了點心動的感覺,正好那時她身邊也沒有人,天時,地利、人和的因素,讓他們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他們都太習慣對方,要發展成情侶關系并不困難。

  他喜歡她的個性,理智成熟、獨立自主,連對自己的男朋友,都不會任性、刁難、耍賴之類的。

  他們之間,一直都是溫淡如水的陪伴居多,少有狂濤駭浪的激情,為對方患得患失、狂悲狂喜的心情几乎不曾有過,以他們的個性,也談不來那種戀愛。

  “要不要也寫一百遍‘品婕我愛你’來瞧瞧?”她冷不防冒出一句。

  手上的鋼筆差點滑掉。“曹品婕!你是覺得最近生活太乏味,索性也來鬧鬧我調劑身心嗎?”

  “我看你為悅悅寫,還挺得心應手的。”

  “跟一個不滿五歲的小孩比?”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她只是笑,逕自品嘗咖啡。

  在他寫到第九十九遍時,她忽然冒出一句:“梓群,你想結婚嗎?”

  筆尖頓了頓,把最后的第一百遍完成,才抬起頭,反問她:“怎么突然問這個?”

  “沒什么,只是最近看你和悅悅的相處,我在想,你很適合當父親,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你一定會很寶貝她。”不然,誰會把小孩子的話當真,還寫足一百遍?

  他明明可以不必理會,卻還是言出必行。

  他應該就是那種有求必應、寵小孩寵到沒天沒良,搞不好最后還會作奸犯科,慈父多敗兒的那個慈父吧!

  她相信一旦走入婚姻,這男人絕對會是標准的居家好男人。

  “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話中的嘲笑意味。”他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看到那么可愛的笑容,他就是沒有任何招架能力,忍不住想把全世界都給她。

  關梓群起身,摟來女友吻了吻。“那你想結婚嗎?”

  “沒想過這個問題。”

  “所以嘍!”結婚是很神聖的事,只要任何一方有絲毫的不肯定,都不該輕易地走入婚姻。他們都還沒准備好,沒那樣的沖動想一輩子留住對方。

  “你不用想那么多,順其自然就好,等哪天你真的想結婚了,我們再來談。”

  曹品婕挑眉,斜睨他。“那一百遍的‘品婕我愛你’還寫不寫?”

  “……”沒聽到,他沒聽到。轉過身,若無其事地收拾桌面。

  佩服他鎮定自若、以不變應萬變的功夫,可她曹品婕也不是省油的燈。“關大律師,逃避不是辦法喔。”

  “我沒有逃避。”他一本正經。“只是我得去接關家小祖宗了,不然明天你會看到我寫兩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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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來講,關梓群接的多半都是民事訴訟的官司,而且都是離婚官司啦、爭監護權啦、財務糾紛啦這一類居多,那是他較為擅長的領域。

  所以這一次,接下邵娉婷的委托,對他來講其實游刃有余,對方說詞又太薄弱,所以雖然這種類似男女交往中的財務糾紛很難厘清,往往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而邵娉婷名聲也不佳,但他還是可以舉出一百種說法來証明男方說詞里頭的自相矛盾。

  他沒有意外地替她贏了這場官司。

  然后,她并不打算提出妨害名譽的告訴。

  “為什么?”

  “怕再和你接觸,我真的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啊!”她眨眨眼,仍是那半真半假的戲謔調調。

  “……”當他沒問。

  這件事情,應該就這樣落幕了,他和這名女子的交集也該到此告一段落,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也不打算與她再見面。

  這几天,娛樂新聞大幅報導此事,畢竟她是知名藝人,加上她新戲上映在即,不知是宣傳還是怎樣,話題炒得火熱,連帶委任律師的名字也時時上報。

  近來他光看到報紙就鬧頭疼,他并不想要出這種名啊!

  他摘下眼鏡,無力地嘆一口氣。

  曹品婕一進門,就見他黑著一張臉。

  “喏,你要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給你醒醒腦。”

  “謝謝。”他接過,還來不及啜飲,瞥見她另一手拿著的八卦雜志,他簡直想呻吟了。

  像要回應他視線的落點,她揚揚手中刊物。“這份很經典。我瞧瞧里頭寫了什么——”迅速翻到那一頁,正經八百地念了起來:“官司結緣,青年才俊,美艷紅星共譜戀曲,擦出愛的火花……”

  好俗爛的標題,哪個白痴寫的?

  關梓群迅速搶過來,不讓她再念下去,那不經意的一瞥,已經足夠讓他看清刊在上頭的照片。

  他知道里頭會怎么寫,這才是他最無力的地方。

  明明……就是離開法院時,一群記者在外面等著采訪,混亂推擠中她沒站穩,而剛好在身后的他順手扶了她一把而已,那是很本能的反應,為什么會被寫成護花舉動,末了還來個佳期不遠的臆測?

  有沒有那么冤啊!

  他最初的預感沒有錯,碰上她果然很麻煩。光是她的艷名遠播,桃色新聞就一長串,和她接觸過的男人很難不傳緋聞。

  想到這里,他頭都痛了,女友卻晾在一旁,明顯很悠哉。

  “你故意的?”明知道他最近被這些新聞煩透了,連老家那里父母都打電話來關切過,叫他做事要懂分寸,別傷了品婕的心……

  傷心?他看她根本就好得很!至少比他好很多。

  “你為什么不問?”報紙寫得繪聲繪影,如果他不是曾參,他都要懷疑真的有殺人這回事。

  “干么問?那一款美艷風情,不是你會看上的型。”基本上是連想都不會想,他沒興趣。

  他吐了口氣,總算覺得心情有好一點。

  “想開一點,這沒什么。新聞嘛,熱一陣子就過去了。”總算還有點良心,知道要出聲安慰郁卒的男友。

  “你說得倒輕松。”每天被八卦狗仔跟拍、在自家巷子口被堵的人又不是她。

  幫名人打官司就有這種壞處,不論是政商名人,還是演藝圈名人,反正都會被媒體大書特書,他生性低調,只想安安穩穩、一輩子沒沒無聞過日子,這樣有很難嗎?

  “好了,別想那么多,我先去忙了,晚上一起吃飯。”

  “嗯。”關梓群擺擺手。

  他的生活很規律,每天固定十二點上床,七點起床,八點吃早餐,八點半到九點這段時間用來閱讀刊物。

  晨間看報的興致被打壞,多出來的半小時,他對著粉白的牆發呆。

  手機鈴聲在左手邊響起,他伸手接來。“喂?”

  “二哥,我是容容。”

  “早安,今天沒課?”

  “晚一點再去。哥,我看到報紙了,沒造成你的困擾吧?”

  他無聲苦笑。“沒。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那曹姊有沒有誤會?要是她生氣的話,我可以幫你解釋……”

  “不用。品婕很明理,她知道這是工作,不會吃這種無聊的醋。”

  “我好像……不該拜托你這種事……”似乎造成二哥的困擾了。

  “丫頭,你想太多了。打官司的事你不來找我要找誰?”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二哥的生活嚴謹自律,娉婷的圈子又太復雜,明知道要他管這件事,一定會對他平靜規律的生活造成影響,她還是開口請他幫忙……

  “……容容,你聽到我的話沒有?”

  “啊?”她回過神來。“什么?”

  “我說,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在意,有事一定要說,知道嗎?”

  “二哥,你就是這樣……”只要是家人的要求,他一定會竭力滿足,就算那會令他為難也一樣。

  其實不只二哥,其他三個哥哥也一樣,都很重視家人,尤其對兩個妹妹,老是擔心她受了委屈不說,更是疼愛到不像話。

  不同于一般重男輕女的家庭,在他們家,女孩是寶,極度受寵,以前是她和姊姊,現在多了小悅悅。

  “容容,你怎么會認識邵娉婷?”雖然小妹活潑外向,愛交朋友,但是單純的大學生,應該不會和那種生活背景的人有交集才對。

  “她是……梁的朋友。”關梓容遲疑了下,才回答。

  他若有所悟。“又是舊情人?”那家伙到底還有几個舊情人?

  “不、不是啦……他說不是……”

  關梓群嘆了口氣。“坦白說,容容,我一直都不太贊成你和他交往——不,別誤會,我不是說他不好,我相信他有和你交往的誠意,只是這樣的男人,過去太復雜、心思也太復雜,連我都摸不透了,更不是單純的你可以應付的。我不逼你,因為逼了你一定會哭,所以只要你覺得好,那就是好,我不會干涉。”

  “哥,謝謝。”雖然兄長們愛她,可卻不會讓關愛成為她的壓力。

  “省省吧,叫那家伙以后說話客氣點,不要每次一開口就死傷無數。”

  關梓容悶悶地笑。“二哥,他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習慣說實話。”就因為不是故意的才令人吐血好不好?每次都一本正經地說出那種毒死人不償命的話,得罪人是他難以形容的天賦,平均三秒鐘可以樹立一個敵人,沒見過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種特立獨行的男人,不在乎全世界都來圍剿他的爛個性,會將他單純的小妹看在眼里,放進心里,連他都覺得意外。

  “只要他對你好,其他都無所謂。但是你記住,我雖然不崇尚暴力,揍個讓你傷心的臭男人几拳也還不成問題。”

  關梓容不答,只是笑。

  “你笑什么?”

  “前几天四哥也說:‘告訴那家伙,你兄弟很多。’”言下之意,是要去圍毆人家嗎?

  “也對。”梓齊干得好。“那你說了嗎?”

  “才不要。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是黑道大姊頭。”她是守法的善良老百姓好嗎?一點都不想進警局和管區杯杯泡茶啊。

  她懷疑哥哥們對梁問忻根本就是積怨已久,隨時隨地想找借口扁他一頓,和愛護妹妹什么的完全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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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嫂度完蜜月回來了,照理來說,他應該乖乖把人家女兒還回去,可是這一個多禮拜以來,和小家伙相處融洽,為他的生活帶來不少趣味,雖然工作時一邊要挂念小孩,不像從前那樣隨心所欲,但是有孩子陪伴的感覺,真的還不差,現在要還回去還真舍不得。

  于是,就很無恥地干起拐小孩的勾當來了。

  “悅悅,二叔跟你說,你爸媽現在在新婚期,你知道嗎,他們感情好,你才可以有弟弟陪你。”

  “可是……媽媽肚子里已經有弟弟了啊……”悅悅反駁。

  “呃……”大哥手腳真快!“我是說,新婚夫妻,需要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他們本來就住隔壁,從以前就有很多很多時間在一起了,現在只是結婚而已,有差嗎?”

  “有!我是大人,要相信大人的話。”他一臉誠懇地拐小孩。

  “喔。”一知半解地點頭。

  “所以,你是不打算把女兒還給我了?”當天晚上,在電話里頭聽完二弟的說詞,關梓言緩慢回應。

  “大哥,我是替你著想,新婚燕爾,有小孩在,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謝謝你的體貼。”

  “不用客氣。我已經和悅悅說好了,你和大嫂就安心過你們的兩人世界吧。”

  “……”

  閑話家常了几句,挂電話前,關梓言淡淡丟下一句:“這么喜歡小孩,自己生一個吧!我家悅悅只借你一個月。”

  拐小孩那套,在他身上是不管用的。

  遠遠走來,關梓群便看見并肩坐在秋千上的兩道嬌小身影,不時地交頭接耳,氣氛顯然很愉快。

  才兩個禮拜,悅悅已經和人家混得很熟了,這丫頭有收買人心的能耐。

  讓他想想這丫頭當時是怎么說的?

  “你好,我叫關子悅,我把拔叫關梓言,所以我姓關喔,你要記住!”想了一下,又補上她小叔叔的話加強誠意。“還有媽媽叫汪恬馨,爺爺叫關復興,奶奶叫關劉桂枝,我有四個叔叔、兩個姑姑,二叔叔叫……”

  他是叫她自我介紹,不是叫她背族譜好嗎?

  “……欸欸欸,你不要嚇到啦,我不是壞人,只是要跟你當朋友而已,真的沒有要做什么啦……”

  對于小孩子的友誼,他是沒有很懂,只知道兩個禮拜前還像受驚小兔的女孩,在兩個禮拜后的今天,已經可以和悅悅并肩坐在幼稚園的游戲區里分享餅干、玩賓果游戲了。

  “……不是啦,他不是我把拔,是二叔啦!”

  “真好。”女孩輕輕細細地低噥。話不多,但悅悅好像總是能神奇地理解她想表達什么。

  “不然我二叔分你好了,我叔叔很多了。”

  真大方!這丫頭很懂得慷他人之慨嘛!

  聽聽!這和“我牛奶糖好多,分你吃一顆”有什么差別?

  實在聽不下去,站在身后的關梓群涼涼出聲:“謝謝你喔,關小姐,原來我的價值比牛奶糖高不了多少。”分送得真隨意。

  女孩聞聲回頭,朝他綻開一抹羞怯的笑,似乎很開心看到他。

  這孩子好像很喜歡他。關梓群伸手摸摸她的頭,微笑打招呼:“嗨,瑞瑞,最近好嗎?”

  “……好。”仍是那輕輕細細的嗓音。

  這女孩真的很害羞內向,不像他們那個愛笑愛鬧的小悅悅,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一只,每天回家都有說不完的話,分享今天發生的趣事。

  孩子,不都該是這樣,天真活潑、無憂無慮的嗎?

  他曾經想過,是什么樣的成長環境,造成那樣的性情?也許是職業培養出的敏銳觀察力,他本能地會想得多,她也許不是不愛說話,而是小心翼翼,害怕說錯話,惹來旁人的不悅。

  這孩子有很嚴重的家庭問題,哪有小孩成天在外頭游蕩,家里的大人不聞不問的?不過才六歲多的孩子,卻非常不快樂。

  和悅悅在一起,也許是感染到那種純真快樂的氣息,女孩開朗得多,雖然不明顯,但是嘴角會有淺淺的笑,所以他才沒有阻止悅悅一廂情愿地接近她。

  “我昨天和悅悅約好要去逛夜市,瑞瑞要不要一起去?”他單手抱起侄女,開口邀約。

  “啊?”她似乎有些嚇到。

  “好啦,小姊姊,我們去逛夜市!”悅悅在一旁幫腔。

  女孩猶豫了會兒,仰起頭看他,然后又是那記怯怯的笑容,將小手放到他伸來的掌心上。

  “要不要先跟家人說一聲?我去拜訪他們,晚一點再送你回來。”

  “啊!不、不用……”

  不、用?他細細咀嚼這兩個字。果然是問題家庭嗎?

  最后,他還是問明瑞瑞家中地址,這種事不是小孩說不用就不用的。另外,他很想弄清楚這孩子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樣的環境中。

  只不過,他白走這一趟了,她家中空蕩蕩的,一屋子半個人都沒有。

  他留了紙條并附上自己的手機號碼在客廳桌上,并說明十點以前會送孩子回來,以免引起誤會。

  “其實……不用的……”瑞瑞一直看著他的動作,聲音小得恍如自言,但他還是聽見了。

  稍晚,在人潮擁擠的夜市里,他一手抱悅悅,一手牽著瑞瑞以免走散。

  “瑞瑞,你家里還有些什么人?”買了兩杯粉圓冰,一杯給她,一杯給悅悅,故作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

  “爸爸,兩個哥哥,一個姊姊,還有……表姊。”

  沒有媽媽,反而提表姊?一般人問起家人,不會提到表姊吧?畢竟那種會背族譜給全世界聽的,也只有某個寶貝蛋而已,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出來的。

  “他們都對你好嗎?”

  “……很好。”

  “那你手臂上的瘀青是怎么來的?”若不是剛剛活潑好動的悅悅伸手去拉她,他也不會發現藏在衣袖里的傷。

  瑞瑞張大眼,表情有些許驚慌。“那、那是因為……”

  離婚、監護權、家暴……這一類的案例處理多了,他不至于觀察不出異樣。

  孩子,是上天賜予人們最珍貴的寶貝,他一直都無法理解、也不能坐視有人存心傷害他們。

  悅悅喜歡吃蚵仔煎,他們在攤位旁坐下來。

  悅悅喜歡有草莓的發夾,他買下來給她。

  悅悅喜歡撈夜市小魚,但是小魚帶回去會養不活,所以她撈完又倒回去,喜歡不一定要得到,但她還是很開心。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但是對孩子而言,這些細微的滿足,就是他們全部的幸福。

  然后他問:“瑞瑞呢?你喜歡什么?”

  她想了好久,答不出來。

  “我喜歡……表姊,還有……和關叔叔逛夜市。”

  悅悅喜歡什么?她隨便都可以列出一長串,喜歡把拔煮的稀飯、喜歡媽媽睡前說的床邊故事、喜歡粉紅色的草莓發夾、喜歡和爺爺下跳棋、喜歡和小叔叔去溪邊抓小魚……一個喜歡,代表的是一分幸福。

  同樣是孩子,她們的幸福,相差如此懸殊。

  一瞬間,淡淡的心酸涌上關梓群心房。

  悅悅躺在汽車后座睡著了。

  送瑞瑞回到家門前,他拿出放在置物箱的面速力達姆,幫她推散手臂的瘀青,瑞瑞因那陣溫柔的力道而受寵若驚,呆呆看著他。

  “瑞瑞,家里如果有人對你不好,你說出來關叔叔一定會幫你,但是如果你不說,我想幫也不知道怎么幫,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不是……這是哥哥他們打架,然后、然后才會……”

  小孩子打架很平常,但是直覺告訴他,就是沒那么單純。“爸爸知道哥哥和姊姊會欺負你嗎?”

  “……知道。”

  知道,卻不理會,她活在不被關注、不被在乎的角落,仿佛不是那個家的一份子,所以她才會說,不需交代去處,因為根本沒人可以交代。

  關梓群懂了。

  憐惜地摸摸她的頭,將后座的紙袋撈來給她。“這是悅悅喜歡的,你也可以試試看。喜歡逛夜市的話,下次再一起去,除了夜市還可以去其他地方玩,說不定你會發現更多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的快樂太稀少,他想,至少他可以將多一點孩子該享有的寵愛塞進她心房,這女孩很教人心疼。

  瑞瑞接過紙袋,里頭全都是剛剛在夜市里買的東西,每一樣都買了兩份,里頭還有一只好可愛的小熊寶寶,只是她不知道這是要給她的。

  她靜靜看著,好半天不說話,然后伸手,將紙袋又塞回他手上。

  “不喜歡?”

  她搖頭。“會被哥哥弄壞,叔叔幫我保管。”

  一直都是這樣的,每次表姊買好看的衣服、玩具給她,哥哥姊姊羨慕她,都會搶去玩,不然就是故意弄壞。

  這孩子……關梓群嘆氣。“好,我替你保管。”

  “謝謝。”下車前,又回頭看他一眼,然后羞怯地迅速在他頰畔親了一下,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話,立刻跑開。

  關梓群微訝,反應過來后,望著那消失在大樓里的小小身影,笑了。

  我好喜歡叔叔……

  她剛剛,是說了這句話吧?

  這個小女孩,和他很投緣哪,讓他總是會忍不住憐惜她、想對她更好。

  想起悅悅早先的話……

  他發現,自己并不排斥多個干女兒來疼愛。或許,真該找個時間上門好好拜訪一下瑞瑞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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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本以為不再有交集的人,在人生的下一個轉彎處,又會不經意碰上。

  會產生這樣的感慨,是源于邵娉婷。

  那天,關梓群趕去接悅悅,兩人在幼稚園門外不經意碰見。

  “別來無恙啊,關律師。”

  “你是……”直到她過來打招呼,他都還沒認出她來。

  “真失禮,居然把我忘得一干二淨,虧我還那么愛慕你……”

  這說話的調調……“是你啊,邵小姐。”

  確實快忘得差不多了,尤其如今她素淨著一張臉,除了淡淡的唇膏,什么也沒抹,風情萬種的長發隨意扎成一束垂在胸前,他几乎要認不出來。

  原來素顏的她也可以如此秀致清雅,完全判若兩人,要說她是大學生都沒人會懷疑,那干么把自己的臉當調色盤,弄得世故冶艷?

  “好巧,你也來接小孩?這是不是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上下打量他一下,那眼神他已經很熟悉了,鐵定不會是什么美妙言詞。“看你一副正人君子樣,原來也學人家搞私生子。”

  果然!他無奈暗嘆,幸好從沒指望過她能說出什么金玉良言。

  “我沒有私生子,那是我大哥的女兒。”

  她聳聳肩。“無妨,這無損我對你的迷戀。”

  又來了,她就不能收斂一點?

  關梓群頗無奈。“邵娉婷小姐——”

  “噓,小聲點,我可不想又引來那群八卦狗仔跟拍,我好不容易才辟清謠言,還你清白,要是再被大作文章,我可真的沒轍了。”

  那你就不要老是說一些很曖昧的話來挑惹別人啊!

  關梓群真想回嗆一句。還有——

  “為什么是還我清白?”不也同樣是還她清白?

  他知道緋聞會那么快平息,是因為她及時出面澄清,并表示她很感謝關律師的幫忙,兩人之間真的沒什么,請各位記者大哥高抬貴手別去打擾他……這才還他平靜生活。

  可……名聲也有她一份吧?無端端被傳和哪個男人如何的,對一個女孩子來講也挺冤的,她都不介意嗎?

  她不答,笑笑地朝里頭望去,尋找她等待的身影。

  “二叔——”悅悅蹦蹦跳跳朝他奔來,他笑摟住。

  “寶貝,今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啊。”

  瞧她目光直往右側瞄,他索性扳過小臉讓她看個夠。“喊邵阿姨。”

  “邵阿姨——”又一抹收買人心的甜笑。“你好漂亮。”

  邵娉婷愣了愣,笑出聲來。“這孩子嘴巴好甜。”

  “我們家悅悅不會巴結那套,她只說實話。”

  這……算是贊美嗎?他也覺得她漂亮?

  明知他沒那意思,卻還是略略紅了臉,不經意的一句話,比那些男人刻意的討好吹捧還教她心動啊……

  傍晚有些起風,關梓群順手替悅悅穿上小外套,問道:“你小姊姊呢?”

  “咦?在后面啊——”

  順著悅悅指的方向,不遠處頓住步伐的人兒,裹足不前地看著他們,似在猶豫什么……

  他張口正要叫喚——

  “瑞瑞!”身旁揚起一道溫柔女音,朝她招手,他看著瑞瑞緩慢地移步而去。

  她們認識?

  瑞瑞吶吶地張口片刻,才低低喊出一聲:“表、表姊……”

  邵娉婷蹲身,長指撫過清秀的小小臉蛋,那神態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純然地、真誠的溫柔笑容。“才一個月不見,就忘記我啦!”

  “沒、沒有,我沒忘……”瑞瑞急急解釋。

  “那剛剛干么不過來?裝不熟啊!”

  “我、因為……”瑞瑞偷偷看了一旁的關梓群一眼。她可以讓人知道嗎?

  關梓群畢竟是關梓群,直覺敏銳、觀察力強的關梓群,很快便能將情況做基本的組合推敲。

  “悅悅,和你小姊姊去溜滑梯那里玩賓果,沒贏五場不許回來。”當叔叔的下達命令。

  “好。”

  眼看著表妹被光明正大劫走,邵娉婷搞不清狀況。“喂——”她們相處的時間很寶貴,別拆散骨肉啊!

  “我們談談。”

  “談——什么?”抗議咽回喉間,被他嚴肅凌厲的眼神給瞧得莫名其妙心虛起來,連她都不曉得她在心虛什么。

  “如果我說錯了什么,或是接下來的言論冒犯到你,那我先道歉。”

  “呃……沒、沒關系……”

  “好,那么邵小姐,我簡單地說,瑞瑞和我侄女是好朋友,這陣子我常與她接觸,我們很投緣,甚至有意要收她當干女兒。瑞瑞非常地纖細敏感,我想應該是和她的成長環境有關系,你知道她很不快樂嗎?”

  “我……你……怎么會對我說這個……”

  “當然,這種事應該跟瑞瑞的父母談才對,但是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問她喜歡什么,她只答得出表姊,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更不是那几個年紀與她相差甚多,常欺負她的兄姊。真奇怪,她在那個家好像外人似的,你是唯一對她好的人,難道不該跟你談?”

  “你……到底要說什么……”不該跟律師耍嘴皮子的,那種要說不說的調調,拿捏得完全恰到好處,不至于冒犯,卻會令人不安地想很多……他一定是在報復她之前那樣逗他!

  “瑞瑞是侗小美人胚子,長大一定很漂亮。”關梓群有意無意掃了她一眼。

  “你戀童癖啊!”

  “有沒有人說過你們長得很像?”冷不防追加一句。

  她呼吸一窒。

  他緩慢、一字字清晰地吐出話來。“你,真的只是瑞瑞的表姊而已嗎?”

  說完,已有心理准備要挨她的巴掌。

  如果只是表姊,瑞瑞不會不敢在外人面前認她,除非——是不能被知道的身分。

  氣氛一陣凝滯。

  她沒有任何動作,蒼白著臉,不說話。

  “對不起,我無意探人隱私,每個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過去與祕密,不管你竭力想隱藏的是什么,我只想提醒你,瑞瑞一天天在長大,她已經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自己會想、會思考,也會受傷,她比你以為的還要敏感。你以為她剛才為什么不敢過來?因為我在這里,因為她不知道能不能讓我知道你認識她,她怕造成你的困擾。

  “邵小姐,瑞瑞很重視你,在她心目中,你才是她的親人,可是連自己最親愛的人,都不能承認,不能讓人知道,這對小孩子是一種傷害,總有一天,那么深的愛,會變成怨恨。”

  轉頭望向游戲區,瑞瑞像是很不放心,賓果玩得心不在焉,頻頻朝他們這里觀望。

  “看,她那么不安,怕她的存在會被嫌棄,怕為你帶來太多的不便,你會不要她。她的個性已經變得小心翼翼、膽怯自卑了,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你真的應該好好思考該怎么做了,如果你還在意這名親人的話。”

  她不曉得聽進去了沒有,神情一片茫然。

  最后,他嘆了口氣。“需要幫忙的話,撥個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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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雨傾盆而下,全然沒有止歇的傾向。

  她很慌、很怕,雨勢大得看不清前方景象,媽媽身上的血一直在流,過往行人來來去去,沒有人愿意載她們一程,狂涌的血被雨水沖刷到地面,像流不完似的,一灘又一灘漾開,連計程車都不敢停下來。

  再這樣下去,媽媽會死掉!她扶著媽媽,一步、又一步、困難地走。

  吱!

  刺耳的煞車聲在耳邊響起,亮黃色的計程車就險險停在她左方一臂之遙,她扶不住媽媽,驚嚇地跌坐地面。

  “干,你是咽生目啁喔,要死嘛麥相害。”

  驚魂未定中,只聽見操著台語的粗俗咒罵聲,接著,后方車門打開,有人走向她,她以為對方是要找她理論,驚嚇地縮著肩,閉上眼。

  “小姐,你還好嗎?”

  很輕柔的嗓音,宇正腔圓的國語,沒有怒火,沒粗俗咒罵。她愣愣地仰首。

  男人判斷一下情勢,當下立即抱起婦人。

  “你……放開,你要對我媽媽做什么……”她慌張地驚喊。

  “我只是要送她去醫院。”男人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自己站起來嗎?快跟上。”

  是、是嗎?怕他反悔,她不敢耽擱片刻,踉踉蹌蹌地跟著他進計程車內。

  “郎客,啊你這是……”計程車司機一臉錯愕。

  “去醫院,快點。”

  “啊……啊要素她死在偶車上……”

  一條人命就掌握在他手上了,還在那里機機車車的。男人略略動了怒,低斥:“我會負全責行不行?快開車!”

  她很害怕、很無助,緊緊抓扯著他袖口,不敢放。

  到醫院后,男人瞥了她一眼,那單薄瘦小的身軀顫抖著,被雨淋濕打亂的長發狼狽地貼在臉頰上,那雙大大的眼睛里,只有驚惶與茫然。

  這女孩嚇壞了。她應該還未成年吧?大致判斷了下情勢,沉著不紊地替她處理住院事宜。

  “別怕,沒事了。”脫下外套覆在她單薄纖細的肩上,他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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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沒事了——

  夜半驚醒,邵娉婷急喘著坐起身,仿佛還感受得到那一夜的恐懼無助,心臟疼痛收縮。

  “別怕,沒事了……”她喃喃道,用著男人說過的話安慰自己。

  那一夜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那道帶著暖意的柔沉音律,好像在她耳邊問些什么,說了一些話,但是當時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什么也記不住、什么也回答不了。

  后來,媽媽經過搶救,情況穩定下來,等她比較能思考事情時,男人已然離去,并替她打點好住院事宜、繳清醫藥費。

  她伸手,拉開床頭邊抽屜,取出一枚陳舊的袖扣,緊緊握在掌心。

  那一天,她回過神來時,掌心一陣刺痛,才發現一直牢牢握著、緊到掌心發痛的袖扣,那是不經意從他袖口扯下來的。

  這男人,是她嘗盡人情冷暖、跌跌撞撞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暖陽,只有他,伸出手扶她一把,無預警地出現,再安安靜靜地離去,未曾索求一絲回報。

  所以這些年,她始終舍不得忘掉那道柔暖溫和的音色。

  她閉了下眼,將臉埋在膝上。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些事了,為什么今晚,又會夢到那些過往?

  是因為……關梓群吧?

  從他開口對她說第一句話時,她就覺得那道不疾不徐、淡定沉著的嗓音,好像與深埋記憶中的那個聲音重疊,他們的音色實在太像……

  所以她總是會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皺眉、看他困惑,就連不悅時,那略沈的嗓音聽起來都好迷人——

  瑞瑞一天天在長大,她已經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自己會想、會思考、也會受傷,她比你以為的還要敏感,你以為她剛才為什么不敢過來?因為我在這里,因為她不知道能不能讓我知道你認識她,她怕造成你的困擾。

  這男人,心思很細膩啊,她不知道瑞瑞原來是這樣想的。

  明明外表看起來一板一眼的,卻有一顆柔軟的心,讓她忍不住,又想起記憶中的那個人,那一雙溫暖的手。

  走道上預留的小燈,帶來一道暗影晃動,她抬頭望向虛掩的房門,瞧見此刻原本應該在床上安睡的小小身影。

  “瑞瑞嗎?進來啊。”

  女孩推開房門,遲疑了下才走向她。

  “睡不著?”每個月底的最后一個假日,是她們一月一聚的日子,她會排開所有的事情,就只有她們兩個,有時逛逛街,有時去游樂園玩,周末瑞瑞會住在她這里,禮拜天晚上才送她回去。

  “我聽見……你在哭……”瑞瑞偷瞧她眼角未干的殘淚。

  “不小心作惡夢而已。”知道孩子關心她,她掀開被子一角。“要不要一起睡?”

  瑞瑞揚起笑,很開心地鑽進被窩里,她蓋好被子,挪低身體將瑞瑞摟過來,這個舉動換來孩子好滿足的笑意。

  懷中人兒安適地閉上眼,她輕撫著那張與她肖似的小小臉蛋。那么相像、那么親密,她怎么可能怨恨得了……任誰都無法否認,她們骨血相連的事實,這孩子曾是她身體里的一塊肉……

  后來,她終于明白,原來,她很愛瑞瑞——她的女兒。

  瑞瑞也是,所以每次見到她,都好開心。

  她沒把握自己能否當個好媽媽,不教瑞瑞失望,只能維持現狀,一天拖過一天,等待每個月底兩天的短暫相聚。

  但是,這樣真的就夠了嗎?血緣親情,并不只是所謂的一月一聚而已。

  在她心目中,你才是她的親人,可是連自己最親愛的人,都不能承認,不能讓人知道,這對小孩子是一種傷害,總有一天,那么深的愛,會變成怨恨。

  她的個性已經變得小心翼翼、膽怯自卑了,這是你希望看到的嗎?你真的應該好好思考該怎么做了,如果你還在意這名親人的話。

  關梓群說的沒有錯,可是……她該怎么辦?怎么做,才能保護她的女兒?

  “表、表姊……”瑞瑞遲疑地喊了聲。

  她停下拍撫的手,低頭凝視她。“你想說什么?”

  “那個……關叔叔是好人,他對我很好,讓他知道……應該……應該沒關系吧?”瑞瑞語帶惶然,不安地確認。

  她就是因為這個而失眠?怕自己闖禍了?

  邵娉婷輕嘆。“沒關系,關叔叔是朋友,你不用擔心。”

  “喔。”瑞瑞這才安心,又窩回她懷中。

  她凝思了會兒,低喚:“瑞瑞,其實你是知道的吧,我們的關系……”

  知道,卻誰都沒說破。

  懷中的人兒僵直身軀,久久、久久才模糊地“唔”了一聲。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你拿錢給爸爸、媽媽,拜托他們好好照顧我……”所以她吃的用的,都是表姊負擔的。她不能跟哥哥姊姊爭,因為兄姊說,她不是那個家的小孩……

  沒有表姊會這么疼表妹,每個月都帶她出去玩,買玩具衣服給她,哥哥和姊姊他們都沒有,還會關心她過得好不好、一直問她有沒有受委屈,有時候看她的眼神會很難過,偷偷地哭。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表姊其實是媽媽。

  “那為什么,你從來不肯喊我一聲媽媽?”

  “可以嗎?”瑞瑞驚愕地抬頭。

  她知道表姊是很紅的電影明星,讓別人知道會很嚴重的,所以她不能說、不可以害她,而且要假裝不知道……

  “可以。除非你生氣,不想叫。”

  “沒有,沒有……”瑞瑞答得好快好急,有些別扭、結結巴巴地喊出聲:“媽……媽媽……”

  邵娉婷收緊雙臂,密密摟住。這是她的女兒長這么大,第一次喊她媽媽。

  她吸了吸氣,逼回眸底的淚光,稍稍松了力道。“瑞瑞,跟媽媽一起住好不好?”

  “啊?”今晚的驚嚇實在太多,瑞瑞已經無法負荷。

  “以前媽媽年紀也很小,沒有能力照顧你,但是現在可以了,所以我們住在一起。平常可以一起吃飯,假日去逛街、看電影,買几件你喜歡的衣服和拼圖——我知道你很喜歡玩拼圖喔!家里有三個房間,一間是我的,一間是你的,另外一間就放你的玩具和拼圖。如果你愿意的話,生日的時候還可以邀請你的好朋友到家里來,我會烤餅干和點心招待他們……喜歡這樣嗎?”

  “喜歡……”光聽就覺得好幸福,真的可以這樣嗎?“可是媽媽的工作……”

  “你不要擔心,大不了不演戲而已,反正我也討厭那個圈子,一直被當壞女人,瑞瑞也很沒面子。”從前是因為她沒有學歷,只有一張美麗的臉蛋,賺錢最快的方式也只能這樣,她無從選擇,并不是戀棧紙醉金迷的生活。

  她努力賺錢,是為了有一天能提供瑞瑞安穩無虞的生活,如果連她的女兒都與她漸行漸遠,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還來得及,不是嗎?她的女兒還愛她,她還來得及做點什么去挽救。關梓群的話如當頭棒喝,她不要到最后,女兒對她只剩下恨。

  瑞瑞想了想,終于腼;觍;地笑了。“那我想邀請悅悅,她對我很好喔!”什么都會跟她分享,還說要把關叔叔分給她……

  “嗯,先睡吧!”

  瑞瑞睡著了。

  她們母女從不曾如此親近過,她看著那張滿足的睡顏,一整夜沒有合眼。

  她想了很多,也下了某個程度破釜沉舟的決心。

  一旦決定要回女兒,勢必得放棄許多,包括她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包括應付姨丈那一關……但是能換來女兒無憂的童年,這些代價,很值得。

  “需要幫忙的話,撥個電話給我。”

  仿佛來自那個雨夜的溫暖,與關梓群的聲音重疊。

  莫名地,她就是相信他,沒有理由地相信。

  天色完全亮起,她悄悄挪開懷中的女兒,放輕動作下床,拿起手機離開房間

  “關律師,請你……幫幫我……”

show 於 2008-03-24 03:0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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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服務生的帶領下走入包廂,邵娉婷已然在座。這令他有些意外,本已做好准備要再等她一個小時的。

  “晚安,你來得真早,吃過了嗎?”關梓群率先打招呼。

  邵娉婷抬頭笑笑。“今天沒軋戲,送瑞瑞回去后,索性就早點來了。”

  所以先前她之所以遲到,是因為趕戲趕得昏天暗地,無法自主?

  各自點了餐,關梓群打量她。“這里沒有別人,你墨鏡要不要拿下來比較方便?”

  沒辦法,前陣子才傳得滿城風雨,得小心為上,連談事情都得選密閉式包廂,要再被逮到話柄,就真的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邵娉婷拿下墨鏡。今天的她仍是脂粉末施的素淨臉龐,她想,他應該會比較想看見這樣的她。

  “今天那么早打電話給你,希望沒打擾到你的睡眠。”

  “沒。我本來每天七點就要起床。”關梓群凝視她眼下的暗影。“昨晚沒睡好?”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

  “你誤會了,這是今年最流行的彩妝。”

  得了吧!他還不至于瞎到分不清是黑色眼影還是黑眼圈。

  懶得和她瞎扯淡,直接切入主題。“你說,要我幫什么忙?”

  邵娉婷靜默了下,斂去笑意。“正如你心里想的那樣,瑞瑞不是我的表妹。”頓了頓。“你不問嗎?”

  何必問?“能那么相像,不是母女就是姊妹。”

  她輕笑,雖然那抹笑看起來有點苦。“她是我的女兒,我生她的時候甚至還不滿十八歲,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告訴我,我要怎么去養另一個孩子?”

  關梓群不搭腔,無聲等著她往下說。

  “一個未婚生子的未成年少女,連自己的未來在哪里都很茫然,只好將她交給我阿姨。前兩年,阿姨過世,我曾經有想過要將瑞瑞接回身邊,但是我不敢,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不知道要怎么向瑞瑞解釋我們的關系,為什么表姊會變成媽媽,媽媽會變成姨婆……這樣的僵局,就像是棋盤上隔著楚河漢界對峙的兵卒,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害怕打破現有的平衡,直到你跟我說了那些話……”

  “我不知道瑞瑞那么不快樂,她每次與我見面,都表現得很開心——不,或許說我其實知道,只是不敢讓自己面對,那份對她的虧欠。”

  “昨晚我跟她把話說開了,才發現原來她那么早熟,接受度比我想象中還要來得高,很多事她其實都清楚,根本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釋,她只怕媽媽為難而已……你說的沒錯,瑞瑞很愛我,而我不希望,有一天她會恨我。”

  關梓群靜靜聆聽,一面思考:“你說,一部分是擔心瑞瑞無法接受,那另一部分呢?”

  侍者送上餐點,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過了一會兒,才又接續。“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重點。我已經決定要把瑞瑞接回身邊了,但是兩年前阿姨過世時,我就有找姨丈談過,他不肯放手。”

  “原因呢?”

  “為了錢吧!瑞瑞在他們那里,我交付的生活費、教育費并不少,但是我知道,他們其實沒有善盡照顧瑞瑞的責任。以前我阿姨在時,還有個人關心她,但是這兩年,我姨丈開的小吃店生意并不好,入不敷出,加上他三個孩子一個剛要上大學、兩個還在讀高中,這也是不小的負擔,得靠這些錢貼補。我提過要給他們一筆錢,但他們不要,他們只想把瑞瑞綁在身邊當活人質,保障他們往后的生活無虞。所以我才會找你,如果我想要得到瑞瑞的監護權,該怎么做?”

  關梓群凝思片刻,迅速將重點做歸納。“先從法律的層面來分析這件事。民法規定,旁系血親在六親等以內及旁系姻親在五親等以內,輩分不相當者,不得收為養子女,瑞瑞與你阿姨在六等親內,且輩分不相當,所以我想當初登記時,瑞瑞的身分應該是婚生子女。但是要証明你和瑞瑞直系血親的關系并不難,驗個DNA就行了。”

  “再來,瑞瑞在那里,并沒有得到妥善的照顧,雖無直接施虐,但疏于管教是事實。兒童及少年福利法第48條載明,若是監護人對兒童及少年疏于保護、照顧情節嚴重的話,那么孩子的最近尊親屬,得聲請法院宣告停止其親權或監護權之全部或一部,另行選定或改定監護人;對于養父母,并得聲請法院宣告終止其收養關系。我們能証明瑞瑞在你身邊可以得到更妥善的照顧,這些年,你與孩子有往來,同時也不曾間斷提供小孩成長所需,并不算遺棄,你如果真的要打官司,我可以告訴你,我有把握。”

  停了會兒,再接續。“但這是下下策,除非走到最后一步,否則我并不建議這么做。你是公眾人物,與一般人不一樣,事情鬧開來你的損失只會更大,光是輿論、媒體的追逐,你吃得消瑞瑞也未必能承受,甚至可能會賠上你的演藝事業。你姨丈也正是吃定你這一點,不是嗎?如果你不反對,告訴我你的底限在哪里,我以你的委任律師的身分出面和他談,盡可能談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結果。如果他夠聰明,會懂得權衡輕重,畢竟你是孩子的生母,真要鬧上法院,他完全沒有勝算,損人不利己,他何必?”

  分析完了,喝口茶,見她不發一語,只是托著腮笑望他,忍不住問:“你笑什么?”

  她還是笑笑地,回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我煩惱了一個晚上的事情,被你三言兩語一說,好像變得簡單很多。”

  “本來就沒有那么復雜。”

  “不,我覺得身邊還是要有個男人扛事情,有肩膀的男人很帥喔!糟糕……愈來愈欣賞你了,怎么辦?”

  “……”為什么那么嚴肅的話題讓她三兩句話一說,就又不三不四起來?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額頭。“邵小姐,我是因為答應瑞瑞要幫她,沒有其他的意思。”請別做不當聯想,OK?

  “你不是想瑞瑞當你的女兒?娶我就好啦!”

  “是干女兒!”和孩子的媽完全沒有關系。

  “干女兒也是女兒,所以我們是孩子的爸媽嘍?”

  “……”到底是他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她理解能力出狀況?為什么他們的話題永遠兜不起來?

  “邵小姐,你故意的吧?”一開始或許會被誤導,可他終究不笨,不會永遠將她誤判成胸大無腦、一見男人就發癲的花痴,相反地,他覺得她有很嚴重的故意成分。

  戲弄他,很好玩嗎?

  啊,被發現啦?邵娉婷有些惋惜。“你這人真難玩……”正經八百的,說說笑都不行?

  ……沒有人會很樂意被玩好嗎?

  關梓群忍不住檢討,自己到底是做過什么,引起她大小姐的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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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后,事情圓滿解決,一切都如關梓群所預料,甚至不需要打官司。

  今年九月瑞瑞就要正式上小學了,她希望趕在那之前處理完相關手續。對女兒而言,這是人生一個重要的階段,以往不能陪在她身邊,錯過了太多珍貴的成長紀錄,至少要親自牽著女兒的手上小學,幫她准備校服、書包文具等瑣事。

  她每天都好忙,忙著布置女兒的房間,打點生活用品。住進來的第一天,母女倆牽著手逛超市,買了好多的食物、餅干和飲料,慶祝母女團圓,瑞瑞堅持邀請關梓群和悅悅到家里來一起慶祝,她好感謝關叔叔的幫忙,還有第一個交到的好朋友悅悅。

  于是,關梓群再度干起劫匪勾當,到兄長家把人家的女兒劫走。

  再然后,一進門看到滿桌的食物和啤酒罐,他就暴走了!

  “邵娉婷,你在想什么?!居然給未成年幼童喝啤酒!”一把抄過瑞瑞手上的玻璃杯,將冒著氣泡的澄黃液體三兩口灌光……

  呃……愣住。是蘋果西打。

  “關叔叔,那是我喝過的,你很渴的話,桌上還有……”瑞瑞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不敢怒,更不敢言。

  一旁的邵娉婷已經笑倒在沙發上了。

  很窘……他沒看到地上的汽水瓶。

  “這……也是故意的吧?”她存心誤導他!

  那天晚上的氣氛很輕松,就因為太輕松、太愉快了,被孩子純然的快樂氣息所感染,在外頭向來滴酒不沾的關梓群也小喝了點。

  不多,真的就是一小杯,他向來節制,何況待會兒還得開車載悅悅。

  但邵娉婷就不一樣了,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啤酒一瓶喝過一瓶,喝不夠還拎出冰箱里的兩瓶梅酒。

  “你還要喝?”眼看著兩瓶梅酒也快陣亡了,她又在物色新目標。

  “怕什么?我又沒醉。”

  是啊,她是沒醉,說話條理分明也沒有大舌頭,只除了頰上被酒氣醺熱的淡淡嫣紅。

  “你酒量真好。”他現在知道,為什么她敢初見就在他面前喝酒,因為她根本就是千杯不醉!男人想灌醉她亂來,省省吧!

  “呵,怕了吧?”

  這有什么好得意的?女酒鬼。

  兩個小的已經吃飽喝足兼玩累了,窩在同一張沙發上睡得東倒西歪,他起身先將瑞瑞抱回房,邵娉婷在前頭幫他開門,替女兒蓋好被子,再將擺在床邊的小熊娃娃輕放進她懷中,凝視了一會兒,才輕巧地關上房門離開。

  小熊娃娃,是關梓群剛剛來時拿給她的,現在已經不會有人刻意弄壞屬于她的東西,不需要他代為保管了。

  她說,那是她最喜歡的布娃娃,要放在床邊,每天都看得到,每天都要抱它。

  她的女兒,很單純,誰對她好,她就會很珍惜那個人給的點點滴滴,終生不忘。這種個性,真像年輕時的她。

  回到客廳,看見那個男人脫下外套替侄女蓋上。他照顧小孩很細心,標准愛家、寵小孩的居家好男人。

  她也是后來留意他和瑞瑞、悅悅之間的互動,才慢慢發現,什么一絲不苟的嚴肅形象都是騙人的,這男人根本就是歐巴桑性格,一張嘴有夠會碎碎念,比女人還嘮叨。

  那一刻,她竟有那么一點嫉妒瑞瑞,他從來,不曾對她展現過那一面,只有他真心接納、在乎的人,才能見到他的牽挂叨念。

  難怪,瑞瑞會那么喜歡他。

  她無聲來到他身邊,順著沙發席地而坐,圈起手臂半趴在沙發邊緣,肘臂壓到他剛剛披在悅悅身上的西裝外套,上頭還有他殘留的余溫,這是他的氣息……

  醺紅發熱的嫣頰,不著痕跡輕蹭了下,流泄依戀。

  誰也沒開口說一句話,好半晌,她低低吐出一句:“……謝謝。”

  謝他,為她們母女做的一切。

  他側眸,瞥她一眼。“不客氣。”

  “梓……”她頓了會兒,遲疑道:“梓群,可以這樣喊你嗎?”

  他再看她一眼。“可以。”

  “那,我之前說過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都不算,那是鬧你的,現在開始才是真的。”她伸出手,很鄭重地自我介紹。“你好,我是邵娉婷。”

  凝思一秒,他伸手握住。“我是關梓群。”

  “朋友?”她問。

  “朋友。”他回應。“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

  “這么想當我的肩膀扛事情啊?”

  “……”又來了!才說要認真而已,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抽回手,照慣例當剛才是耳鳴。

  她笑了笑,又趴回原處,不急著找話題,只想在深寂夜里與他共處,安安靜靜、不說一句話也好。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例如呢?”

  “我是說……瑞瑞的父親……可以問嗎?”擔心觸碰人家的傷心往事,他問得格外猶豫。

  邵娉婷隨意瞄他一眼。“你的想法很有趣。”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還用說?你一定是在想,純情天真的十七歲少女,對愛情懷抱如詩如畫的憧憬,和豪門貴公子陷入無法自拔的熱戀中,但是平凡的身分被對方家庭嫌棄,接著棒打鴛鴦,含淚生下女兒交給姨媽撫養,又礙于演藝圈生態無法承認女兒,只能對外宣稱姊妹身分……這種媽媽是歌星的劇碼我小時候就看過了好嗎?不只說,我還可以唱給你聽咧!”她是演員耶,這種八股劇本都演過八百遍了!

  貧瘠的想象力被羞辱到體無完膚,他微窘。“那不然呢?”

  “你想太多了,沒有你以為的那么復雜,但也沒那么單純。”

  “真是個好答案。”他涼涼諷道。有說和沒說的差別在哪?

  “瑞瑞……”她垂下眼瞼,聲音低得聽不見。“不是愛情下的結晶。”

  “呃……”心臟一跳,他愕瞪著她。

  “你看起來很意外。”

  “這……也是鬧我的吧……”他愣愣地道。枕著手臂的邵娉婷偏頭瞧他,表情平靜得實在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

  “不是。如果你想知道,我會說。”

  “你不用說!”該死!問到不該問的東西了。

  任何不在以愛情為前提之下有的孩子,不管哪一種,都有一定程度的難堪,她干么要這么老實?這種事她可以不必告訴他的。

  她沒有意外地微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只要是人,都有好奇和八卦的本性,明明她愿意說了,這男人卻因為意識到會傷害她,反而比她還著急地阻止她。

  “你真的是好男人耶!”

  “這跟好男人無關。無論你過去經歷過什么,都沒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有差嗎?反正都聲名狼藉了,少這一樁也美化不到哪里去。”無所謂,她早就看得很開了,不夠堅強,根本熬不到現在。

  “那又是另一回事,別人怎么想你、怎么評斷,你無法阻止那些言論傷害你,但是你不必連自己都這么做,附和別人加諸在你身上的一切。”

  她的人生,到底經歷過什么?

  螢光幕前艷光四射,螢光幕后素淨清雅;人前八面玲瓏、嬌妍嫵媚,人后真誠純朴、孤單脆弱……那么多的保護色,其實說穿了,她也只是個二十四歲的年輕女子而已,卻已經遭遇父喪、母亡、未婚生子等一連串的打擊,十八歲就得被迫成長,面對人情冷暖及生活重擔,一般人用一輩子經歷的考驗,她似乎已經嘗盡了。

  也許是一份惻隱之心,讓他對她多了些許不忍與關注。

  “你這男人……”她笑嘆。大概也只有他,還會認為她的名聲重要,一般人只會覺得她很放蕩,殘花敗柳一株。

  關于她的傳聞,多不勝數,而且通常都是不堪入耳的。

  十八歲時進入演藝圈,年紀雖輕,卻有極傲人的身材,經紀公司建議她,清純玉女已經太多了,她雖然美,卻也未必能吃香到哪里。

  她得生活、她還有女兒要養,顧不了清高的風骨,她拍過寫真集、也與男演員演出過血脈賁張的激情鏡頭,只要不賣身,不傷風敗俗,她不稀罕玉女形象。

  于是,關于她很好上、與一線男星勾搭建立人脈、女主角的演出機會是靠睡導演而來……這類的傳聞甚囂塵上,沒人看見她的努力、她的演技以及歌聲。

  同一個鏡頭,不滿意,她可以頂著大太陽連續拍上一整天,同一首歌她可以在錄音室一唱再唱直到制作人說OK……經紀人為她叫屈,她紅,靠的是實力和敬業精神,而不是身體,可是有什么辦法?她走的是性感美艷路線,觀眾認識的、喜愛的、接受的,就是這樣的她,他們也無能為力,她也早已學會不去試圖解釋什么,不管她怎么說,別人也還是會那樣想。

  而這個男人,眼神沒有輕視,給了她一分尊重,還說,當她是朋友。

  朋友啊……她在心底無聲輕嘆。這樣一個讓人心動的男人,要想不愛上他,真的很難呢……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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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樣一個朋友的感覺,似乎還不賴。

  他們几乎不住來,畢竟有身分上的顧慮,不想又被大作文章,而偶爾通個電話,也多半是為了瑞瑞的事向他請教。

  不過她的嘴還是會不定時擺爛地調戲他,他一向是左耳進右耳出,反正她十句話里要是沒有一句鬧他,就會半夜睡不著,要是跟她認真,他就遜掉了。

  有一回,他也不曉得哪根神經搭錯線,居然很嚴肅地回她:“我有交往三年的女朋友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放聲大笑,笑到眼淚都快逼出來了。“哈哈哈——你還認真了啊?不用你說我也猜得到好不好?男人哪,十個有八個是渾蛋,一個是Gay,只能當姊妹淘或好哥兒們,最后的那個絕品呢,肯定也早就被手腳快的女人訂走了,留不到我來愛慕……難道你會是Gay嗎?”

  “……當然不是。”算她狠,連夸獎聽起來都像在損人。

  話又說回來,她這個人還算知恩圖報,知道先前很麻煩他,自從知道他有女友之后,偶爾有些不錯的舞台劇啦、音樂會什么的,人脈頗廣的她,都會弄個兩張票來“孝敬”他,叫他帶女朋友去看。

  這天晚上,正准備要就寢,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留意了一下,十一點五十分。他通常十二點左右就寢,知道他習性的人都不會在這時撥電話來,除非有急事。

  他一邊猜測來電者,一面下床接聽。“喂,我關梓群。”

  “我知道你是關梓群……”聲音小小的,支支吾吾。

  “我還知道你是邵娉婷。”他沒好氣道。哼,一副心虛樣,肯定又有什么麻煩事。這段時間以來,他算是摸透這女人的性子了。“發生什么事了?”

  “呃……呵呵,你好聰明喔……我怎么會那么崇拜你呢……真的,你是英雄,你是偉人,你生來注定是要讓人膜拜的……”

  “得了你!我還黃花岡七十二烈士!”還偉人?狗腿成這樣。“到底說不說?再鬼扯別怪我挂你電話。”

  “就……就……我現在在XX分局,拜托、拜托來保我啦……”

  走出警局,關梓群一直瞪著她,瞪到她頭皮發麻。

  “瑞瑞,孝順的乖女兒,幫媽媽擋一下……”可恥的母親,直接抱高女兒當擋箭牌。嗚嗚,他的眼神好嚇人……

  “還敢提瑞瑞!邵娉婷,你好樣的!”壓抑了兩個小時,終于隱忍不住爆發開來。

  聽到她人在警局,他嚇得一路飛車趕來,結果呢?妨害風化,真有她的!為了這種事被揪到警局,虧她還有臉向他求助。

  “我又不是故意要麻煩你的,我經紀人剛好出國了嘛……”律師本來就是要保人的嘛,小氣巴拉……

  “你還敢說!”他爆吼。“你沒事跑去看什么脫衣秀?她們有的你沒有嗎?還帶未成年兒童去!”

  幸好他和那個分局的員警有點交情,消息壓得下來,不然她就等著明天被八卦雜志大書特書吧!

  “影視紅星出入情色場所,夜半警局候保”——這要報出來能看嗎?自己什么身分,她到底有沒有自覺啊!

  “又不是那樣……”她不服。

  還有臉辯。“好,那不然是哪樣?”

  她最好有個不錯的解釋,說服他為什么會半夜不睡覺,拖著女兒跑去看脫衣秀!有人媽媽是這樣當的嗎?簡直火大!

  “我只是半夜肚子餓,帶瑞瑞一起出來覓食好不好……”

  “覓食?”他冷笑,覓到警局里?

  “是真的!每年中元普渡,那里都很熱鬧,搭好几個戲台子,還有不少流動攤販,我只是路過被吸引,進去買支熱狗配紅茶,順便站在台下看看歌仔戲而已……”然后條子杯杯就來了,抓不到對面那台妨害風化的,偏要逮在台下規規矩矩看歌仔戲、手里牽著小孩落跑速度比較慢的她來充數,她有什么辦法?不能因為她臉蛋好、身材佳,就懷疑她也是從台上逃到台下來魚目混珠,偽裝路人甲啊!

  “原來你還看歌仔戲。”被她一解釋,頓時哭笑不得。

  “是真的歌仔戲,衣服包很多層的那種傳統戲劇,沒有一邊唱身騎白馬過三關,身體一邊磨鋼管!”她很多余地解釋,以免他誤以為是挂羊頭賣狗肉。

  “夠了!你閉嘴。”什么跟什么啊?不倫不類。“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時尚大膽、性感美艷的影視紅星,嗜好是看歌仔戲,有沒有那么傳統?她還可以再更扯一點!

  “真的啊,你不信我還可以唱兩段給你聽。”她可是從小陪媽媽看歌仔戲長大的,以前還想過要進團學戲,當歌仔戲演員呢!唉……遙遠的志愿哪,想來真感傷。

  “少給我嘻皮笑臉。”

  “唉唷,你相信我啦,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對面那一台已經脫到精光了,往年尺度明明就沒有那么開放。”她很衰耶,規規矩矩站在台下看歌仔戲也有事,一根熱狗都還沒吃玩呢!

  “原來還有往年……”他已經完全無力,不知道該說她什么才好了。

  瑞瑞扯扯母親衣袖。“媽媽,我肚子餓。”

  “你看、你看,瑞瑞也餓了啊。”立刻理直氣壯地提出証明。

  廢話,半夜被你這樣拉著跑來跑去,折騰半天,不餓才有鬼。

  懶得陪她鬼扯,直接牽住瑞瑞的手往前走,輕聲問:“瑞瑞想吃啥?小籠包好不好?還是煎餃?蛋餅?燒餅油條?”

  態度差那么多!邵娉婷悶聲低噥,自己摸摸鼻子跟上去。

  拉了拉身上的外套——那是不久前關梓群臭著臉扔過來的——靜靜跟在身旁,兩人之間隔著瑞瑞,他依然板著臉沒理她。

  想起自出警局后,他叨念的每一句話,現在還在鬧別扭,愈想愈覺得這男人好可愛,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這人真的很有潛藏的歐巴桑性格啊!

  “你笑什么?”他臉色更臭了。還笑得出來,她的廉恥心呢?

  “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挺關心我的嘛!”會管她、念她了呢,呵!

  “邵娉婷,有時候我真想掐死你。”人都在不爽了還要白爛,她是太白目還是不識相?

  她才不是在鬧……

  會生氣表示關心,會念她表示有在重視……不笑難道要叫她哭嗎?

  “喂,你管東管西的,我又不是你女兒。”

  “這么有骨氣,剛剛求我去保你時怎么不說這句話?”他回嗆一句。

  這男人真的很小器……她再次肯定。

  “好啦好啦,下次不會了,大男人別那么愛生氣嘛。”她決定不告訴他,那種被他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

show 於 2008-03-24 03:08: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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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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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錯。

  印証在關梓群和邵娉婷身上,甚至不用三十年,三十天就夠。

  這件事的肇因,起源于關家最小的那一尾。同樣是夜半時分,同樣是關梓群准備就寢的時刻,他又接到電話。

  “喂,我關梓——”

  “啊,對不起,撥錯了,我是要打給四哥……”

  聽到背景吵雜的聲浪,他似乎還隱隱聽到了几聲粗話……小鬼在干么?

  “關梓勤,你敢給我挂電話試試看!”他立刻大吼,完全不同于對妹妹說話的輕聲細語。“這么晚了你在外面鬼混什么?闖禍了?”

  會在半夜急著找梓齊,很容易讓他聯想到某方面偏暴力的事情……

  “那個……嗯……”

  又是那種極度心虛的聲音,在邵娉婷身上學聰明了,他很快心里便有了底。“你在什么地方?我馬上過去。”

  “呃……二哥……”

  在趕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小弟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煩?

  一個人性情如何,從小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小鬼乖得跟什么似的,叫他喝ㄋㄟㄋㄟ就喝ㄋㄟㄋㄟ,叫他睡覺就睡覺,把自己討厭吃的食物偷渡到他碗里還命令他不可以挑食,他就乖乖吃光,簡直可以領好寶寶模范獎,除了偶爾耍笨、一根腸子通到底,還有學不會跟人家耍心眼之外,几乎沒什么好讓他們嫌棄的。

  他唯一做過最叛逆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三歲半那一年離家出走,因為關家重女輕男的怪異風俗,嚴重懷疑自己不是這個家的小孩,于是收拾家當,帶著他最心愛的咸蛋超人要去浪跡天涯。

  但是也只走到巷子底二嬸婆開的柑仔店肚子就餓了,于是進去吃了個剛用來拜拜完的紅龜粿。二嬸婆打電話通知爸媽這里有個逃家的笨小鬼,接著爸媽來拎他回家,為他生平僅有的逃家紀錄畫下句點,為時兩小時三十二分又十八秒。

  這樣的小孩,你能指望他闖出什么滔天大禍讓人刮目相看?

  一路趕到小弟說的那家Pub,一群人排排站,而小弟就坐在那當中,看見他來想起身,肩膀又被按坐回去。

  不會吧?真惹上黑道了?這群人看起來不太好商量的樣子,他開始考慮借用梓齊拳頭的可能性了……

  上前去了解狀況,才大致弄清事情的始末——

  他?關梓勤?玩弄人家女孩子?始亂終棄?還大肚子?!

  這說的真是他家那個牽女孩子的手都還會臉紅的在室男弟弟?他要真有那個才情弄大人家的肚子兼耍狠甩人,那他關梓群會跳起來替他拍拍手,傾家蕩產替他擺平這一攤他都甘心。

  “可是……我真的沒有啊。而且也不認識他們家的小姐,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關梓勤的表情好無辜。黑道大哥的女兒……光聽就很凶暴的感覺,他完全可以想象大姊頭蝴蝶刀耍得無比俐落,站三七步動不動就抖著腳問他要留左手還是右手的樣子……他真的沒有認識這種人啊!

  關梓群嘆氣。“我想也是。”他沒那個鳥膽。

  男主角本人顯然比他還要狀況外,依這情況看來,應該是仙人跳的成分居多。

  “干!你是說我冤枉你?!”五十來歲,看起來像是老大的男人重重拍桌,一旁的小弟附和地順勢掀桌。

  “拎母卡赫咧!我甘有叫你掀!就甲你講鬼遍啊,偶現在從良了,流氓氣要卡收膽薄啊……”

  擺出這陣仗,您也沒多善良老百姓的嘴臉啊,大哥!關梓群在心里嘀咕。

  沒見過有人可以國語、台語外加台灣國語,將三種語言同時說出來,融合得如此出神入化,教人實在……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那叫金盆洗手,從良是形容煙花女子……”不知死活的關梓勤還敢小小聲糾正,完全無法坐視有人國語造詣爛成這副德行,孔老夫子會哭。

  “你閉嘴!”關梓群小聲低斥。笨小鬼是找死嗎?

  “有讀冊是了不起喔?拎杯這世郎熊切郎講我污賴伊,上一個這樣梭的倫,已經被偶剁作肥料了,給偶拿來!”老大伸長了手,一旁的小弟反應迅速,立刻掏出一把西瓜刀。

  關梓群一驚,本能將小弟拉到身后,警戒地盯著,也預期到剛剛才扶正的桌子又要再掀一次了——

  “哇咧干!誰叫你拿這!哇是講相片、相片!”老大一掌巴上對方后腦勺。“收收起來,麥驚著囡仔!”

  這些人就不能好好講話嗎?好像沒有用干當發語詞就不會說話了,滿天飛的粗話,聽得關梓群耳朵都痛了。

  這老大……沒那么可怕,看了一下還覺得有點搞笑,這種人要跟他講理……應該可行吧。

  冷靜觀察了一陣子后,評估過后,他試圖開口——

  “看到沒!就素她!”老大早他一步亮出相片,秀到兩人面前。

  關梓勤表情茫然,關梓群則一臉怪異。

  “這……好像是那個電影明星耶……可是我還是不認識她啊!”關梓勤吞吞吐吐,一臉為難。這樣講會不會太讓對方失望?

  老大狐疑地轉回相片——

  “干!這是偶的性感女神,答工暗瞑困攏要看一遍,你甲哇拿出來沖啥!”老大額上青筋跳動。“哇系要小姐欸相片!”

  “……老大,沒帶來。”

  “干,養你這無啥小路用!”又一掌巴去,不慎掉落地面的照片,弄得一片臟污。

  啊啊啊——老人簡直崩潰了。

  那是他的性感女神、他的精神糧食、他全心仰慕膜拜兼性幻想的對象啊!上頭還有簽名,是小姐好不容易幫他弄到手的,沒有它以后漫漫長夜要怎么過啊啊啊——

  眼看老大抓狂,這次真的掀桌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怕場面難以控制,關梓群急忙說:“照片我有!”

  “咦?”老大動作停頓。“有簽名?”

  “有。我待會兒請朋友拿過來,但是請你冷靜點聽我說可以嗎?”要打架他不是怕,但是如果可以好好講,他還是比較祟尚用文明人的方式溝通。

  老大揮揮手,心痛的眼神還停留在照片上。

  關梓群實在哭笑不得。沒想到連黑道老大都迷邵娉婷迷成這樣,看來她之前說她是民眾票選出的男人性幻想對象第一名不是純唬爛他的。

  他拿手機到外頭撥給邵娉婷,向她大致解釋了一下情況,請她發發慈悲賞他個几張簽名玉照過來救火。

  不到二十分鐘,她已飛車趕到。

  他在外頭等待,拿了照片千恩萬謝。“你先回去吧,我改天請你吃飯。”

  她不答,逕自往里頭走。

  “娉婷!”他捫住她手臂。“很危險。”里頭的場面不見得能控制,會發生什么事也無法預料,他不希望她為了他的事涉險。

  “你以為几張照片就能搞定嗎?”她笑笑地安撫。“這種場面我見多了,相信我,沒事的。”別忘了她待的是演藝圈,黑道鬧場的事件不是沒碰過,她懂得怎么應對。

  接下來的發展——

  他完全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他低估了邵娉婷喬事情的手腕,她是見過世面的女人,知道什么時候身段該軟、什么時候該豪氣、什么時候又該世故圓滑,完全把對方哄得服服貼貼。

  豪氣時,她可以和對方干掉一整瓶的烈酒,關梓群在一旁皺眉,想替她喝,她只是笑笑地拉開他的手。“你酒量沒我好。”喝光這一瓶,他絕對挂點。

  完全女中豪杰的氣魄,贏來老大的激賞與敬服。

  “你是伊七仔?這尼為伊!”說說笑笑中,一直在安撫對方,為關氏兄弟解圍,只要不是笨蛋都看得出來。

  “是啊,大哥就賣我一個面子,別為難我男人好不好?下一部戲首映會,我送張貴賓席的入場券給您。”這人簡直是她的超級戲迷,對她演過的戲如數家珍,有些她根本就忘光了。

  真是天大的誘惑啊……是小姐重要?還是入場券……完全陷入天人交戰中……

  “強叔!”一聲清脆的叫喊,令他寒毛整個豎起。

  “小小小……姐。”完全結巴,在年輕女孩的瞪視下,心虛地縮縮肩膀,老大氣勢蕩然無存。

  闖入的女孩插著腰,氣鼓鼓地瞪人。“我不是叫你別為難他?你騙我!”

  “小小小姐,口素他……”

  “沒有口素!”可惡,氣到連她都台灣國語了。

  另一頭,某人更加嚇掉下巴。“學學學姊……”怎么會是她?

  “學學學!學個屁啊,給我好好講。”這年頭流行結巴嗎?

  “啊、啊你……怎么會來……”

  “還敢講!你這豬頭,他們刁難你,你干么不打電話給我,不都說我老爸混黑道的了!”

  關梓勤愣愣地張嘴。“我以為……你開玩笑的……”

  “我、沒、開、玩、笑!”他那么笨,拐贏他既沒糖吃也沒成就感,唬他干么?

  “啊、啊所以……”關梓勤不敢講。

  “所以怎樣?”

  “也、也就是說……”還在結巴。

  “說什么?”

  “那、那個你……”

  “給我說清楚講明白!”耐性告罄,飆吼出聲。

  “啊所以也就是說那個你真的懷孕了孩子的爸是誰?”一氣呵成,流利順暢,從頭到尾沒有換氣、沒有標點符號。

  啪!

  一記紅紅的巴掌印,成為關梓勤在今晚事件中唯一受到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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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真是一整個荒腔走板的鬧劇。

  開場開得轟轟烈烈,過程也心驚膽跳,沒想到收尾……完全鳥掉。

  關梓群撫著額頭,哭笑不得地仰頭看看天空。忙了一個晚上,月亮還是月亮,好好挂在天上;路燈還是路燈,一盞都沒壞,而在室男……也依然是在室男,乖乖守著貞操沒開苞。

  他起先悶悶地、悶悶地低頭笑,最后終于忍不住,蹲下來放聲大笑。

  “哈哈哈……”怎會這么要寶。

  “二哥,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笑我。”關梓勤聲音很悶。

  對呀,就是在笑他,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不是嗎?

  “天……梓勤,你實在……”好天兵。

  “喂,你有點手足愛。”邵娉婷推了推他肩膀,要他節制點,沒看到人家小弟弟郁卒得都快哭出來了。

  這一動作,酒氣翻涌,她腦袋一陣昏沉,步伐虛浮,關梓群連忙伸手扶住她,她索性蹲在街旁干嘔。

  “你還好吧?”關梓群替她拍背,遞出手帕。

  “小意思。”感覺舒服一點了,她仰首,見他眉頭皺成一團,她呵呵輕笑,伸手去揉他眉心。“老頭子,不要又碎碎念。”

  “那你就不要做讓我碎碎念的事啊!你不是從不讓自己喝醉的嗎?明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知道不行了還硬撐!”看得出來,她這回已經是半醉了。

  “有什么關系?你在啊!”以前是因為她只有一個人,必須撐著,不能醉。但是今天他在,她知道就算她完全醉到不省人事,他也會保護她。

  而且那種狀況,為了他,她不能不喝。

  “二、二哥……”關梓動輕喊,疑惑地來回瞧著他們。二哥和她……什么關系?互動有種曖味氛圍,如果不是那種關系,人家干么大半夜冒著危險來幫他,把自己弄得醉醺醺。可是……二哥明明已經有曹姊了啊!

  “閉嘴!別亂說話。”這個活到快二十歲了依然“天真無邪”的大男生根本藏不住心事,關梓群一眼便看穿他想說什么。

  “我要先送她回家。你呢?”

  關梓勤表情好可憐。“二哥,你會收留我吧?”宿舍早關閉了,他不要露宿街頭啦!

  關梓群不說話,將鑰匙丟向他。“開我的車回去。”然后他伸手扶起邵娉婷。“來,走好。你車停哪里?”

  關梓勤一直看著他們消失在眼前。他們的感覺……真的怪怪的。是他想太多嗎?可是他明明就是公認想得最不多的人啊!

  二哥的道德觀是兄弟里面最重的,處事很注重原則,應該不會劈腿,對不起曹姊吧……所以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嗯,想太多。回家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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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真的醉了?還是特別信任他?

  問她車鑰匙,她很大方地伸出雙手將整個包包都給他,一上車整個人就睡得安安穩穩,一副被載去賣也無所謂的樣子。

  送到家門口,他伸手搖醒她。“娉婷,醒醒。”

  “不要吵,我頭好昏。”睡性堅強,說什么都不鳥他。

  關梓群喊了几聲沒回應,總不能把她丟在車里睡到天亮吧?

  沒辦法,只得問:“那,我抱你好嗎?”

  她很大方地張開手。

  “……”無言。認命替她解開安全帶,貢獻勞力。

  怕吵醒熟睡的瑞瑞,他沒按門鈐,手忙腳亂了半天,才把她弄進房。

  他打開廚房冰箱,看見里頭有瓶果汁,他倒了些進玻璃杯,端回房給她。

  “娉婷,等一下再睡,先把這個喝了。”含維他命C的果汁有助解酒,否則明天早上可有得她受了。

  “不要……”胃在翻攪,她將臉埋在枕頭里,不舒服地皺眉。

  “先喝再睡,會舒服一——”話還沒說完,她又是一陣反胃,事發突然,關梓群來不及找垃圾桶,就這樣全數孝敬到他身上。

  “沒關系,吐完會好一點。”他一手抱著她,安撫地輕拍她。等她吐完,他進浴室脫下臟污的上衣,擰了條熱毛巾替她擦臉,再灌她喝掉那杯果汁,才放她去睡,自己進浴室清洗衣服。

  幸好她家有烘衣機,只要再等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將衣服丟進烘衣機,不放心地繞回房間。她卷著被單整個人縮成一團小蝦球,緊皺著秀眉,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他坐在床邊,輕探她略微冰涼的額溫。“還是很不舒服嗎?”

  “唔……”她哼吟,喃喃說著什么,他沒聽清楚。

  “什么?”他側耳傾聽,懷疑她的清醒度有多少。

  原來她喝醉會那么不舒服,難怪她說她不會讓自己醉。那,又為什么要這樣幫他呢?這已經超出一般朋友的范疇了。

  “梓……群……”她在喊他的名字,很輕很淺,几乎聽不到。

  他怔然,神情復雜地凝視她。

  她今天,其實可以照片送到就轉身走人的,但是她沒有這么做,而是為了幫他,出面與對方斡旋。

  誠如他一開始所說,如果她無法成功掌握情況,如果那女孩沒及時出面,或者有更多的如果,那最糟糕的狀況會演變成怎樣,是誰都無法預料的,她何必冒那個險?就算他幫過她几次,也不需要回報到這樣的地步。

  “為什么——你要這樣做?”他,不懂她。

  “我……怕你出事……”她喃喃自語,垂著長長的睫毛,聲音竟透出一絲委屈。

  “我出不出事,很重要嗎?”

  “嗯,很重要。”她認真點頭。

  “為什么?”

  她掙扎著爬起身,雙手攀上他的肩,好不容易才坐穩,素手平貼在他頰上,帶著几分醉意、几分迷蒙的眼眸,極專注地注視著他。“你知道嗎?我看過很多很多的男人,我對男人很了解喔,但是好討厭,他們總是想欺負我、占我便宜……我知道我很漂亮,但是你從來不會把眼神放在不該放的地方,沒有意亂情迷過,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

  “因為我有女朋友了,不能隨便對其他女人有遐想。”

  “對,你有女朋友了……”她像是提醒自己,低低重復了一遍。“所以你幫我、對我好,不是因為貪圖我什么……你甚至什么都不要……”就算她想主動獻上自己,他都不會要……

  “我并沒有對你很好。”那些都是他做得到的,換作其他人也會那樣做的,不是嗎?

  “你有……”她差一點就要失去瑞瑞了,是他幫她要回女兒的監護權,也及時挽回女兒的心。這一生對她好的男人實在太少,她已經很久,沒有那種心暖暖的感覺了。

  那些男人,總想著怎么和她在床上滾,光是眼神就恨不得能扒光她的衣服,他卻會皺著眉問她:“這樣不冷嗎?”并且脫下外套給她穿。

  他還會在半夜,接到她的電話后,急急忙忙趕到警局,擺臭臉給她看,因為他關心她。

  他的聲音,真的很像記憶中的那個人,連沉定氣質都像。

  他們,同樣在她最無助時出現,幫了她好大的忙,這輩子,那樣不帶目的幫助她的人真的太少太少,她沒有辦法不惦記著,將他放在心中最特別的位置……

  “所以你很重要、很重要……”但是他有女朋友了,她要和他保持距離,不能為他做什么,她甚至,連表現關心的立場都沒有……

  “朋友啊……”自言自語完最后一句,雙臂一收,圈住他頸項,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輕緩規律的呼吸聲傳來,她枕在他肩上,睡著了。

  不同于方才臥不安枕的痛苦,此刻的她,安心依賴,睡容恬靜……

  關梓群放輕動作將她移回枕間,凝視安睡的她。

  嚴格說來,她從頭到尾几乎是自己在和自己對話,東抓一句,西湊一句,毫無章法,“因為……所以……然后”,沒了,中間的點點點全憑個人自行想象,說她在講夢話還比較實在。

  但他剛好是關梓群,既不笨,邏輯歸納也不差,她在想什么、她沒說出口的又是什么,他不至于摸不透几分。

  “很重要嗎……”他輕嘆,這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她竟是這樣的心思。

  不愧是演員啊,要沒喝醉,他恐怕永遠察覺不出。

  很不巧,他身邊有另一個人,不能成為她心里的很重要。

  烘衣機運作的聲響停止,他悄然起身,穿回已烘干的上衣,關上大門,無聲離開。

show 於 2008-03-24 03:08: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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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電話,邵娉婷呈持續發呆狀態。

  “抱歉,那天我和委托人有約,不過我會抽空帶悅悅過去,禮物也會先准備好,幫我跟瑞瑞說聲生日快樂。”

  拒絕得很得體,說法也合情合理,但她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

  這已經是第五次了,關梓群第五次拒絕她。

  三個月,被拒絕五次,看起來好像沒什么,他平常就很忙,時間不湊巧也是正常的,但是他們平日往來就不頻密,她這三個月也不過才打五通電話,五次邀約都被回絕,拒絕率百分百,就很不正常了。

  她不是笨蛋,不會感覺不出,關梓群刻意在與她保持距離。

  “媽媽,關叔叔有答應要來嗎?”寫完作業的瑞瑞出房門,搖搖發愣的母親手臂。

  她回神,摸摸女兒逐漸留長的頭發。“關叔叔那天有事,不能來陪你過生日耶。”

  “是喔。”小臉掩不住失望。“可是我很久沒見到關叔叔了耶,他怎么會突然變得那么忙?”

  她并不是貪心不知足,也不是不體諒大人,只是因為關叔叔是她除了媽媽以外,最最喜歡的人,生日這一天,她真的好希望那些很重要的人能陪在她身邊,那她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

  邵娉婷輕嘆。是啊,他忙得好突然,連瑞瑞的生日都約不來他。

  瑞瑞研究母親的表情,輕問:“媽媽,你和關叔叔吵架了嗎?”

  她微訝。“怎會這么想?”

  “不是這樣嗎?我以為……是我或媽媽做錯什么,讓關叔叔不高興……”

  連女兒都這么覺得?那真的不是她多心了?

  有嗎?她有說什么、或做什么,讓他必須做出疏遠的舉動?

  這陣子任憑她想破頭,就是怎么也想不出來,好像自從喝醉那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那晚的記憶其實很模糊,從Pub出來時還有些印象,可是一直到回家那段路,腦袋一點一滴被酒精蠶食鯨吞,真的不太想得起來,隱約記得她好像有吐……然后抓著他說了一些話發酒瘋……

  不會吧?他器量那么小?這樣就生氣了喔?還是……完蛋了,她不會真說了不該說的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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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以前關梓群不相信命運這回事,認識邵娉婷后,他想不信邪都不行。

  第一次相遇,對這名女子全無好感,替她打贏一場官司后,也篤信他們不會再有交集。

  未料,就在他几乎要忘掉這個人時,因為瑞瑞,又將他們牽扯在一起。這一回,他們成了朋友。

  然后,就在驚覺這名女子對他的態度并不尋常時,他當機立斷,很理智地拉開距離,用最溫和的方式,不著痕跡地拒絕她,不讓一切再發展下去。

  偏偏,他們之間永遠無法如他的愿,如此簡單地結束。

  這第三回,牽扯出太多無法用理智厘清的東西,他們又會變成什么?他已經無法預料……

  那一天,是他與曹品婕正式交往三周年的紀念日,他在飯店訂了位,約好兩人共度。

  然后一通電話,她臨時有事,不克前來。

  最近經常如此,但他還是要她去忙,沒關系。

  他懂品婕對工作的責任感,當她在忙時,他會體貼包容;而他投入工作時,她也能自行安排生活,沒一句怨言。

  也許就是因為相似的特質,讓他們十年來從朋友走到情人,如此契合。

  現在想想,他們好像不曾真正鬧到不可開交過,每當兩人意見分歧,雙方就會及時打住,分開各自冷靜一段時間,消化掉那些不愉快。

  這是他要的生活,不需要大風大浪、愛恨糾葛,平凡朴實就已足夠。

  挂了女友的電話后,他思考這一人獨處的夜晚該如何打發,是去看場電影?還是逛逛書店?或者,到大哥家坐一下,逗逗他可愛的小侄女……

  而后,上天替他做出了決定。

  邵娉婷與一名男子相偕走入,顯然她也看到他了,沒前來打招呼,只是隔了段距離給他一記微笑。

  這時走人,似乎有些失禮。

  他凝思了會兒,決定喝完這杯咖啡,坐上半小時再走。

  他們在談什么,他沒多留意,只是在心底默數時間,二十九分五十九秒時起身,正要結帳離去——

  “啊,梓群,你也在。”她起身朝他走來,給了一記擁抱,聲調略顯高亢,打招呼的動作熱情得夸張……

  關梓群皺眉。

  她平時雖然嘴上愛鬧他,卻僅止于耍耍嘴皮子而已,舉止很懂得分寸,不會如此輕浮。

  她很聰明,也很識相,要打招呼剛剛一進門就打了,何必現在才來多此一舉,她在作戲給誰看?

  僅僅思索三秒,他便意識到不對勁,正欲推拒的手碰觸到她偏高的肌膚熱度,旋即配合地摟住她,栘近她耳邊俏聲問:“怎么回事?”

  “那渾蛋……對我下藥……我快……不行了……”

  要命!他暗咒。

  無法多想,他低聲道:“再撐一下,我想辦法。”

  男人朝他們走來,他當下回應:“我女朋友好像有些不舒服,你們有事要談嗎?可能得改天了。”

  摟緊她的腰,一畢步,男人抓住他臂膀。“別來這套。”想坐收漁翁之利?

  我沒你那么齷齪!

  這一刻,關梓群真的很羞恥于自己與他同為男性。

  “請放手,如果你想進警局談,我奉陪。”本想給個下台階不讓大家太難看,不知為何,脾氣突然便失了控,從西裝口袋抽出名片塞去。“祈禱娉婷不告你!”

  很多事,她總是說得云淡風輕,直到他真正碰上,向來掌控得宜的情緒起了波動,頭一回他發了怒。

  憑什么!娉婷要一再受這些人渣欺凌?想起她遭受過的委屈,一把無名火冒了上來。

  難怪她對男人灰心失望,這世上真的有很多敗類!

  他用力甩開對方糾纏,輕聲道:“還好嗎?娉婷,我們走。”

  “別……”她一手揪扯著他胸前衣料。“別回……回去……我……”

  “好,我知道。”他向服務生詢問空房,帶著她搭電梯上樓,找到房號。

  一進門,邵娉婷立刻推開他,直奔浴室。

  不一會兒,里頭傳來流水聲。

  半個小時過去,水聲一直沒有停止。

  關梓群不放心,上前敲了敲門。“娉婷,你還好嗎?”

  “我……沒事了,你先回……回去……”

  她的聲音好虛弱。

  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先走?他只是要避嫌,不讓她產生更多錯誤遐想,并不是不關心她、不管她死活,他沒那么冷血。

  “娉婷,我進去嘍!”他不曉得她在里面發生什么事,等不到她回應,愈想愈心急,扭開門把,她穿著衣服蜷縮在地板上,蓮蓬頭的水柱灑在她身上,嘴唇已凍得發紫,整個人看起來好狼狽。

  那一瞬間,他心房抽緊,難解地產生痛覺。

  他倒吸了口氣,趕緊關掉冷水,將她由地面拉起。“你干什么啊你!”

  “你……走開,拜托……”不沖冷水降溫,她就快無法保持清醒了。

  早先他以為是迷藥之類,現在看來怕是過度樂觀了。他想……應該是很下流的那一類,難怪她不回家,她這個樣子會嚇壞瑞瑞。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娉婷,你身邊的人是我,我不會傷害你,用不著這樣虐待自己。”

  邵娉婷凝視他,眸心泛著淚。

  他不會傷害她,她知道!這男人有多溫柔,她知道!她其實什么都知道,她怕的不是他,而是……而是她自己。

  她怕會控制不了自己,她的人、她的心,一直很努力在壓抑著不飛奔向他,所以才會那么害怕解放的情欲,會飢渴失控地去強求不屬于她的擁抱,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丑態……

  關梓群迅速替她換掉濕透的衣服,抓來架上的女用浴袍套上,過程中目不斜視,不該停留的地方不會多瞄一眼。

  她一直目不轉睛地凝視他,這個男人,為什么不是她的……

  關梓群才剛綁好浴袍上的系帶,將她抱回床上,還沒來得及抽回手,她無預警地收緊雙臂,他沒防備,跌落她身上。

  “娉——”迎面湊上的唇,吻去余音。

  她的唇,柔軟、冰冷,帶著渴切的索求,吻得狂熱又炙烈……

  他驚喘,用力拉開她。“娉婷,不要這樣!”

  蠢動的身軀,熾熱而焦躁,本能地尋求慰藉。

  “娉婷,你是清醒的嗎?”問了也是白問,她眼神迷蒙,掌下碰觸到的肌膚熱度高得嚇人,眼前一切都是出于非自愿行為,要怎么溝通?

  “梓……群……”她無意識地喃喊。

  就算如此,她念的、喊的,還是他的名字。

  他聽在耳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對她,真有那么重要?

  他一面閃躲,避開了唇,卻避不掉被她又吮又咬的頸際,糾纏中,竟被挑起本能的生理反應。

  要命!他暗暗呻吟。

  她動手想扯開身上的浴泡,關梓群沒辦法,只能緊緊抱住她,伸腿壓制,不讓她再妄動。“娉婷,你乖一點!”

  被困鎖在他懷中動彈不得,她雙手揪扯著他的衣服,淚水無意識地掉,將臉埋在他胸膛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又無助。

  “乖,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我們不可以這樣,明天早上你會后悔。”

  她不斷、不斷地哭;他不停、不停地安撫……

  大半夜過去了。

  不知是他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她終于哭累了,沉沉地在他懷中睡著。

  關梓群松了口氣,看著天花板,無聲嘆息。

  奸好的交往三周年紀念日,這么特別的日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是他和品婕的情緣太淺,還是他與娉婷的緣分太深,避也避不掉?明明該是與女友共度的浪漫夜晚,為什么最后會弄成另一個女人睡在他懷里?

  這一切,都荒腔走板得離譜。

  他曾經試圖避免與她發生這方面的糾葛,但是現在看來,好像更加扯不清了。

  他從來不宿命,一直以來,他是最相信人定勝天的,自從遇到她后,他一直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有條無形的線在拉扯著他與她,每當他几乎要走遠時,又會不由自主地繞回她身邊。

  “這到底是什么孽緣哪……”他輕嘆,對著沉睡的她喃喃自語:“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之間注定的,究竟是笑還是淚?喜樂或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傷害?”

  他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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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七點,生理時鐘自然運作,讓關梓群由睡眠中醒來。

  被枕著的左臂仿佛不是自己的,麻得失去知覺。昨晚他几度試圖抽身,但是只要一有動作,她立刻不甚安穩地蹙眉,怕她醒來又沒完沒了,他不敢輕舉妄動,撐到最后竟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將右手自她腰間移開,打算以最不驚動她的方法起身,偏頭審視她的動靜,才發現她一直睜著眼注視前方,漾著薄淚的眸底,有一抹淒傷。

  “你還好吧?”他關心地探問。

  “沒事。”聲音平平。

  “呃……”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什么。“昨天……沒發生什么事,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還是輕得沒有起伏的聲調。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為什么我總是在相同的傷害中輪回?七年前如果我遇上的人是你,也不會發生那些無法彌補的遺憾與傷害,這些年也不用受那么多苦,更不會有瑞瑞。”

  心臟有那么零點零一秒,緊縮疼痛,他震驚地望著她。

  瑞瑞……是這樣來的?

  他無法呼吸、無法移動,無法言語。

  胸口很悶,像是以往經手那些家暴的案例,看見被虐待得傷痕累累的孩子時的心情,卻又不太一樣,多了點更深層的痛。

  那時的她,也不過才十七歲,是什么樣狼心狗肺的男人,竟做得出來!

  迷奸未成年少女?這男人,比昨天那個更禽獸!

  “為什么你不早點出現……”她喃喃埋怨,淚水滑落眼眶。

  他已經無法思考,本能地張手,將她擁入懷中。

  “我曾經好恨。十七歲那年的傷害,几乎毀了我的一生,我一直不愿意再去回想,諷刺的是,瑞瑞卻是那一年留下來的,無法抹滅。因此,我曾經連瑞瑞都一并恨了下去。她出生時,我連抱都沒有抱過她,我怕我會失控地掐死她……很可怕吧?我竟然會這么想。”

  “我將她丟給阿姨,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真的會做出傷害她的事。偏偏,她又是我拋不掉的責任,這種矛盾的心情,一直到瑞瑞學走路那時候,我送生活費過去,看見她跌倒哭得好可憐,忍不住過去扶她,然后她就緊抱著我不放,哭著喊媽媽。”

  “是那一聲媽媽,讓我整個人醒過來。我問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這是我的女兒,無論她的父親是誰,無論她的父親做了多可惡的事,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知道什么?我卻在怨恨自己的女兒……”

  “那個男人,我依然恨他,如果再見到他,我還是想狠狠甩他一巴掌,但瑞瑞,我會將她和這件事情分開來看,我努力在過我的生活、愛我的女兒,不讓過去再來影響我,但是為什么……為什么那些男人要這樣對我?我沒有傷害過誰,他們卻一直在傷害我……”說到最后,她語帶哽咽,泣不成聲。

  從頭到尾,他安靜聆聽,不說一句安慰,他知道她要的,也不是安慰,只需要有一只臂膀,在她哭泣時,供她依靠,收納她的淚水……

  然后,哭過之后,她依然是那個堅強的邵娉婷,對所有人綻放美麗笑容。

  他認識的,就是那樣一個她,脆弱時也能佯裝堅強、想哭時還是笑得出來、對討厭的人也可以談笑風生、面對喜歡的人反而愛得毫無痕跡,若無其事當朋友的那種人。

  倔強、勇敢,卻教人格外憐惜的她。

show 於 2008-03-24 03:09: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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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有心理准備,情勢的發展仍是完全出乎關梓群意料。

  隔天各大報的娛樂版頭條,淨是邵娉婷大名。

  后來,邵娉婷告訴他,那天晚上與她吃飯的那個男人是知名導演,本來是要談新戲合作的可能性。

  他說:“我那晚對他說話不太客氣,不要緊嗎?”當時真的是太生氣,都忘了留后路,這種錯誤他還從沒犯過。

  她搖搖頭。“弄成這樣,擺明是要我拿身體去換取演出機會,得不得罪已經沒差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聽她這樣說,他才稍微釋懷。

  不過,顯然他放心得太早。

  某家八卦雜志,拍到她與某黃姓導演親密共進晚餐,隔天早上好死不死,又被拍到他與邵娉婷一同離開飯店的背影,兩相組合起來,她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事情一傳開,連日來各大報皆大幅報導此事,而要命的是,黃姓導演是個有婦之夫!

  這簡直是雪上加霜,她原本就已經聲名狼藉,如今再和有婦之夫牽扯不清,根本就不必做人了。

  台灣媒體生態向來如此,哪里有丑聞就往哪里挖,報導中有几分真相不必探究,只要讀者愛看就行。邵娉婷事件愈演愈烈,過往與她傳過紼聞的男人被一一挖出來做個評比大特輯,在媒體成天緊迫盯人下,一向被嚴密保護的瑞瑞意外曝了光,接著,又是一連串的穿鑿附會……

  “私生女”、“勾搭有婦之夫”、“私生活淫亂”……更多不堪入耳的負面消息一再涌向她,他每天買來所有的報紙,讀完后心情總是沉重許久。

  問她預備怎么處理這件事?

  她只是笑笑地回答他:“不用擔心啦,媒體生態不就這樣嘛,炒作一陣子,熱潮過去就沒事了。”

  是嗎?他沒有這么樂觀,這一回鬧得很大,不同于以往,連黃姓導演的妻子都出面,形容憔悴、聲淚俱下說要控告她妨害家庭了,事情怎么可能善了?

  每天看這些垃圾新聞,連他都心情惡劣,他不相信她會毫不在乎。

  “娉婷,記住我的話,無論你預備怎么做,告訴我一聲,我會配合你。”

  為避免再滋生事端,讓記者再有機會捕風捉影,他們沒再見面,只有靠每天一通電話與她聯系,關心最新進展,她也總是每次都笑笑地告訴他沒事。

  直到那一天,他在外頭與人談完事回事務所途中,等紅燈的空檔,不經意瞥見大型電視牆上播出的重點新聞——

  “經歷‘未婚生子’、‘婚外情’等傳言,最近備受關注的緋聞風波女主角邵娉婷,于今天早上十點召開記者會,首度為她與黃姓導演之間的負面傳聞做公開說明……”

  接著,是片片段段剪接的記者會實況。

  她低調沈緩地念出經紀公司准備的聲明稿,嚴正強調自身清白,并否認以身體換取演出機會的荒謬說法。

  “那天,我確實與黃導演吃過飯,談雙方合作的可能性,但因理念不合,并不會接拍該戲,吃完飯便各自離去,并沒有一起共度春宵。”

  “那相偕離去的照片又如何解釋?”有人接問。

  她說,那張照片僅是模糊背影,應是有心人士移花接木,并不能証實是她與黃姓導演。

  記者問她,有誰能証實她的說法?

  她回答得堅定,毫不遲疑。“沒有,我吃完飯就直接回家了。”

  這笨蛋!關梓群為之氣結。

  他就是最有力的人証啊,她為什么不說?誰都知道那樣的說法有多薄弱,連七歲幼童都不會相信!

  昨晚,他們還通過電話,她卻絕口不提記者會的事。

  她明知道,請他出面為她的清白澄清,比她念再多聲明稿都還有用,只要他一句話,所有于她不利的謠言都會不攻自破,何況,那晚她確實和他在一起!

  而他,卻是一直到新聞播出,才知道有記者會這回事。

  當被問到私生女一事時,她突然一陣沉默。

  而后,出乎意料地丟開公司為她准備的聲明稿,深吸一口氣。“對,她是我的女兒。我可以否認,全世界也都建議我否認,但是我不想,有個人告訴我,不能被承認、不能站在陽光底下,對孩子的心靈是一大傷害,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想為了我自己的演藝生涯,去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就算會因此而賠上我的演藝事業,我也不能辜負女兒對我的信任,還有那個人一直以來幫助我們母女的心意。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的女兒也沒有,我們問心無愧。”

  她的義無反顧,令他有些許意外,為她的勇氣而激賞,也為她即將面臨演藝事業有史以來最嚴峻的考驗與沖擊而感到憂心。

  她很傻,開記者會,內容一向真真假假,誰不是挑對自己最有利的說詞?唯有她,該說的不說,一心只想到要保護別人,連睜眼說瞎話都不會。

  他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撥打,試了几次,全轉進語音信箱。

  這几天,她怕是被那些記者給煩透了,手機時常撥不通。

  他改撥她家中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她現在情況究竟如何?

  關梓群不得不承認,他極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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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點,邵娉婷讓經紀人送回來。

  “我很抱歉,我的任性造成公司很大的困擾,接下來不管公司方面做任何決定,我都欣然接受。”

  “話都說出去了,就靜觀其變吧!別想太多,今晚好好睡個覺。”經紀人安慰她。

  “嗯,陳姊,謝謝。一直以來都只有你最懂我。”她關上車門,揮手道別,直到車身在眼前駛離,才低頭找鑰匙。

  “娉婷!”停在家門旁的另一輛車降下車窗,朝她喊。

  關梓群?

  她左右張望了下,確認沒有任何狗仔在四周埋伏,才舉步走向他。

  “你怎么會來?”

  “我不放心你。”關梓群步下駕駛座,定定凝視她。“還好吧?”

  “很好啊!”她聳聳肩,倚靠車身,神情灑脫。

  他輕嘆。問了也是白問,她哪次跟他說過不好?

  邵娉婷失笑,推他肩膀一記。“擺那什么表情,你便祕啊!真的沒事啦!”

  他不為所動,仍是注視著她。“你為什么不說?我可以出面替你作証。”

  “作什么証啊!”她干笑。“說出來頂多明天的標題由黃導演變成我和你徹夜狂歡,你很愛跟我在床上滾嗎?”

  關梓群沒被她刻意佯裝輕佻的言詞影響。“至少我沒有老婆,沒人會告你妨害家庭。”

  “你有女朋友!”還有他的名聲、他的工作!因為她,連他的聲譽都會弄臭,他不曉得嗎?

  “這是兩回事。”事實就是事實,他不怕承認,要她一個人承受所有,他的擔當在哪里?

  “你以為每個人都住柳下,名惠嗎?”她哼笑。別人會怎么看待他們?這種事根本說不清,有誰會相信他們共處一夜,什么事都沒發生?女朋友不翻臉才有鬼!

  她不想他為了她的事,賠上戀情,還有律師最重視的聲譽,和她扯在一起,沒有好下場的。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堅強給誰看?”他莫名動了怒。

  “喂,我這是在稱贊你坐懷不亂耶!表情請愉悅一點好嗎?”難伺候的家伙。

  “邵娉婷,你——”徹底被她的嘻皮笑臉給惹毛。

  “我真的沒事,你快回去啦,最近沒事少聯絡,就這樣,不送!”她擺擺手,很瀟灑地轉身走人。

  他追上去,抓住她手腕,張口還想再說什么——

  所有事情全都發生在一瞬間,暗處一道身影由他后頭冒出來,舉高一瓶不知名液體便往他們的方向潑來,速度快得令人完全來不及思考,她下意識用力推開關梓群,同時一陣異味嗆進鼻翼——

  要命,是汽油!

  腦海才剛頓悟什么,打火機屢點不著的女人惱羞成怒,瘋狂扑向她。

  “賤女人!我划爛你這張臉,看你還怎么勾引男人——”

  踉蹌了几步,才剛站定步伐的關梓群,來不及分析眼前的景況,見兩個女人在一把水果刀之間揪扯,他及時在刀鋒逼近她臉龐時攔下。

  女人力氣畢竟不敵男人,關梓群奪下刀的同時,也看清對方面貌。

  那張臉,他見過,在前几天的新聞上……

  女人掙開他,匆匆忙忙轉身就跑,他正要舉步追上——

  “別……追了……先送我去醫院……”邵娉婷忍痛,皺眉喊他。

  關梓群回眸,頓時呼吸一窒。

  微弱街燈下,她左頰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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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送醫及時處理,暫時已無大礙。

  關梓群憂心地詢問醫生:“會留下疤痕嗎?她是演員,那張臉不能有損傷。”

  “我知道她是邵娉婷,還看過她主演的電影。”醫生想了想,回道:“目前還不能保証,得后續再觀察看看,不過我盡量,或者你們可以考慮未來再做些美容手朮去補救。”

  “我懂了,謝謝醫生。”談完回到病房,她已安然入睡。

  螢光幕前的濃妝,看不出她眼下那么深的黑眼圈,就像她從不在人前展現真實的自己。這段時間,她該受夠了,根本沒法好好睡上一覺吧?但她還是在他面前談笑風生,不讓他擔心。

  他靜靜坐在一旁,凝視她的睡容。

  直到能靜下心來思考后,今晚的畫面一直在腦海里反復播放,他從沒見過比她更傻的女人,一般人在那種情況下,第一反應應該是自己先避開,不然也是躲到他懷中,不是自私,而是人類的求生本能本就是如此,這個笨蛋卻是先顧慮他,來不及保全自己,就像一直以來,她對待他的方式。

  好笨,真的好笨。

  臉對一名演員有多重要,她不會不知道,更別提她如今的演藝事業几乎亮起紅燈,美麗的臉蛋再出差錯,根本是直接玩完了。

  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毫不猶豫地先推開他,因為她是真的,打心底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這輩子,第一次有個女人,將他擺在自身安危之前,他從來不知道,她所謂的“很重要”是這樣的重要法。

  “笨蛋。”他對著安睡的她,喃喃輕斥。“你真的是笨蛋……”

  笨得讓人——好心痛。

  他一夜未眠。

  坐在病床邊,看著她的睡容一晚,也思考一晚,想了很多,也有了決定。

  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不管,是笑是淚、喜樂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傷害,我陪你。

  離開醫院后,他直接來到曹品婕住處,在樓下撥電話給她。

  “你醒了嗎?”

  “正要吃早餐。這么早,有事?”另一頭,是他交往三年女友的聲音。

  “我在你家樓下。”

  “咦?”

  下一秒,大門開啟,他搭電梯上樓,她已在門邊等待。

  應邀入內,她倒了杯鮮奶遞去。“一起吃早餐吧!”

  關梓群沒接過,定定凝視她。“不了,我有事跟你說。”

  曹品婕瞥了眼他少有的凝重神情。“什么事?表情這么嚴肅。”

  他靜默了下,無比堅定地開了口——“我們分手吧,品婕。”

  放下鮮奶的曹品婕動作頓住,狐疑地回眸。“你在開玩笑?”

  “沒有。”他是深思熟慮才下的決定。

  “原因呢?”

  “我愛上別人了。”

  好八股的連續劇台詞。

  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很樂意接受這種台詞出現在她身上。她無法控制憤怒涌上心頭。“你現在是在告訴我,你劈腿?!”

  劈腿嗎?關梓群無法回答。

  行為上,沒有。他一直認定那是朋友情誼,但是心的叛離是事實,在他毫無自覺的時候……

  于是,他沉默。

  曹品婕吸氣,再吸氣,努力克制自己別賞他巴掌,她不要做這種缺乏EQ的潑婦行為……

  “什么時候開始的?”她竟渾然未覺……

  什么時候?飯店共處的那一晚?邵娉婷喝醉、意外得知她心意時?還是更早,其實在幼稚園外再度與她相遇,就注定會有今天了?他無法定義。

  “半年。”也許初遇時,他們就已經扯不清了。

  半、年?!他的意思是,另一個女人介入她的愛情,已有半年之久?“是誰?”

  這一回,他靜默了許久,遲遲不答。

  “說話!我有權知道,是誰毀了我的愛情,搶走我的男人!”

  “不是那樣,她沒有搶,我和她甚至沒有在一起……”

  沒有在一起,就已經讓他不顧一切與交往三年的她分手了,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傷人?

  “我不懂……”是什么,讓他這樣義無反顧?這根本不是他的個性,真有那么愛嗎?她真的不懂,自己究竟是輸在哪里……

  “我只是想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已經動了的感情,假裝它沒有發生,對你和她都不公平,她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我不能讓她連愛一個人都要委屈。而你,值得擁有一個全心全意深愛你的男人,我已經失去那樣的資格了,所以,我選擇結束。”不管未來,他和娉婷會如何,又是否會在一起,他都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瘋狂與任性,為了邵娉婷。

  “到底是誰!”她堅持追問,輸也要輸得明明白白。

  心知她沒得到答案是不會放棄了,他為難啟口:“……邵娉婷。”

  這一回,她巴掌賞得結結實實,毫不遲疑。

  不為他的感情出軌,而是他給的難堪。

  任何人,她都可以接受,但,為什么是邵娉婷?她完全信任他,緋聞鬧到他老家雙親來電關切時,她都不曾質疑過,連一句解釋都不用他給,因為她相信,他是個有分寸的男人,把持得了自己。

  然而事實卻証明,一個劣跡斑斑的女人,仍是令關梓群變了心,狠狠嘲弄她的自以為是。

  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

  “關梓群,你真的很渾帳!”她恨恨地吐出聲,她輸得好羞辱,好不甘心……

  “對不起,品婕,真的對不起,辜負了你的感情和信任,除了道歉,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

  “出去!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任何一個字!”一個背叛她的男人,他的歉意,她不稀罕!

  從頭到尾,她倔強得連一滴淚都不愿掉。

  關梓群張口欲言,又沉默,輕嘆口氣,靜靜退開。

  對她,他真的愛過,只是遺憾,愛得太保留、太理智,激不起太深刻的浪花,無論他對她,還是她對他,都一樣。

  他一直以為,他的愛情觀便是如此,淺淺的情,溫溫的愛,直到遇到那個人,他才知道,沒遇對人。

  他從來,不曾為一個女人,感覺心痛到無法呼吸,連交往三年的她都不曾有過,那樣的對比太鮮明,強烈到他想忽略都沒有辦法。

  此刻他無法多說什么,但有一天,她若遇到那個讓倔強的她想忍淚都忍不住的人,她會懂的。

  懂那種不夠愛的遺憾。

  懂那種太過愛,無法再甩理智去談論感情,心緊緊發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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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怪,情況真的很怪異。

  邵娉婷第無數次偷偷打量他。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專注的男人也很帥,就算只是一個專注削蘋果的男人。他削蘋果的技巧很好,皮削得又薄又快,還一刀到底沒斷過,這位大叔肯定有偷練過……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干么跑來這里秀他的削果皮絕技?

  “你最近……很閑?”研究半晌,她慢吞吞地問出口。

  “還好。嘴張開。”關梓群淡淡回答,體貼地將蘋果切成薄片,以免她過度牽動到受傷的臉部傷口。

  就是這里怪呀!“你都不用和女朋友約會嗎?”哪有閑情天天往這里跑?還餐點外加水果,將她伺候得服服貼貼。“你最近好像有點忽略她耶,不要說我沒提醒你,女人心思是很纖細的,你小心她翻臉給你苦頭吃!”

  “自己事情都多到煩不完了,還替我操什么心,不知死活。”關梓群低哼。他要不來,她以為她身邊還有哪些親人可以照顧她?還有空替他著想咧!

  “又不是什么絕症,几天就出院了啦,你去陪女朋友,我不會抱怨你不講道義的。”人家朋友來個一、兩趟就算仁至義盡了好不好,哪像他。

  關梓群完全不為所動。“吃你的蘋果,話那么多!”

  怪的還不只這些,再隔天,他竟破天荒帶著一臉的青紫出現在她面前。

  “哇靠,你是跌進臭水溝里去了嗎?”她驚呼,那身傷光看都覺得好慘。

  關梓群白她一眼。“你沒有更好的問候詞了嗎?”虧他這身的傷還是為她挨的,現在連呼吸胸口都在痛呢,梓齊扁人真的好狠。

  看穿她藏在戲謔下的擔憂,他主動開口:“只是和弟弟打架,你不用擔心。”

  “你几歲啦,還和弟弟打架,幼不幼稚!”

  關梓群只是笑,不答。

  直到后來,他才慢慢懂得,因為沒有牽挂的立場,她就連關心都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小心翼翼把持著不超出朋友尺度。

  護士進來換藥,她順口指了指他。“把那家伙拖下去,有礙觀瞻,看得我眼睛都痛了。”

  知道她擔心,他沒反駁。“有事跟你說,等我搽個藥再回來。”

  “干么呀你,十八相送啊,梁兄?”她會唱的是歌仔戲,可不是黃梅調。

  念歸念,末了仍對著快關上的門追加一句。“喂,記得照個X光,你呼吸怪怪的。不用太早回來,你最近很不美麗。”

  盡管被嫌棄不太養眼美麗,關梓群依然在一個小時后回來。

  嘖!她搖頭皺眉。那張臉現在比上妝后的她更像調色盤。

  “現在有破相危機的人不是我,你沒有資格嫌棄。”他笑斥,很順手地又秀起削果皮絕技來,一邊問:“黃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那晚,他就已經認出企圖將她毀容的女人是黃導演的太太,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在將她送醫后,他第一時間報警,做了筆錄,提供殘余指紋的水果刀,為的就是怕相同的事件再度發生。

  “要處理什么?”她反問。

  關梓群覺得不可思議。“你被潑的是汽油,不是白開水,如果那天打火機沒壞,又或者她潑的是硫酸呢?低級的是她丈夫,不是你,平白蒙受無妄之災,這口氣你忍得下去?”那對夫妻簡直絕配,一個人面獸心,一個不明事理。

  這件事可大可小,單看她臉上的傷,了不起只是告訴乃論,看她要不要追究而已,若要放大到四處潑汽油的行為上頭,構不成公共危險罪也是殺人未遂,現在回想起來,他都還是忍不住捏把冷汗。

  做筆錄時,他沒有提到黃太太的名字,是想先聽聽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愿再做打算,她若要追究,那他就會替她受的屈辱討回公道。

  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她的血沾染在他掌心的熱燙溫度,是那一瞬間,胸口劇烈的痛覺讓他明白,他有多痛恨傷害她的人,也是那樣的痛,讓他下定決心不讓她再任人恣意欺凌,今后她受的委屈,都有他代為出頭。

  “啊不然呢?關先生,這筆律師費你賺不到啦!”

  誰要賺她的律師費了?關梓群沒好氣地塞了塊水梨進她嘴里。“本人友情贊助行不行?”

  “吃飽撐著啊!你嫌我鬧的新聞還不夠多嗎?”從娛樂版直接鬧到社會版。

  聽出端倪,關梓群淡瞥她一眼。“我不擔心和你鬧緋聞,也沒有誰會誤會。當然,如果你介意那就另當別論。”

  “你女朋友上輩子一定是當宰相的……”何止撐船,簡直可撐戰艦了。她喃喃自語。“算了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你不想追究,我尊重你。不過黃太太那里,我還是會去找她談談。”

  目前,他還無法對她說太多,每天面對品婕,心中有太濃的負疚與虧欠,畢竟他們交往整整三年,他需要一點時間調適,無法在傷了這個女人后,轉個身又若無其事開始另一段。

  他唯一能做的,是維持原狀,現在的他,只想從守護她做起。

  暫時,只能如此。

show 於 2008-03-24 03:10: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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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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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暫時,一等就是一年。

  晚上十一點,拍完戲的邵娉婷回到家,客廳的燈還亮著。

  “回來了。今天有點晚。”沙發上的男人溫溫地打招呼。

  “別提了,有個鏡頭一直拍不好。”她在玄關脫鞋,瞥了眼蜷靠在他懷中的女兒,放輕聲音。“瑞瑞睡著了?”

  “剛陪她看完卡通就睡著了,我抱她回房。”關梓群動作輕巧熟練,抱瑞瑞進房前,回身問她:“你很累嗎?”

  “還好。怎樣?”

  “那等等我有事跟你說。”

  “喔,好啊。”她已經學會不訝異了。不知從几時起,每當她分身乏朮時,他總會替她照顧女兒,這一年以來,進出她家里的次數,頻繁得仿佛是他第二個家。

  一年前,她的演藝事業几乎面臨停擺危機,出院之后他積極打聽,替她找了個不錯的醫生,做了几次的美容手朮,細致無瑕的臉蛋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還有緋聞事件,他不知怎么辦到的,黃太太主動出面,仍是聲淚俱下,但這一回,是公開向她道歉。

  至于黃導演,也在那場記者會里澄清,表明兩人之間絕無不可告人的私情,也為對她造成的困擾與傷害致歉。

  一場風風雨雨至此告一段落,殘留下的余韻,也只是供人飯后閑嗑牙。

  當然,后續也曾延伸出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經紀公司方面刻意操弄與炒作,主導這場戲,為的也不過就是提升邵娉婷的人氣與知名度之類的小攻訐。

  不過,最大的致命傷已經過去,這些小余波對她而言,已經不具殺傷力了。

  她知道,關梓群一定做了什么,問他,他只是一貫淺笑應對,什么也不說。

  每當她感到脆弱、身心俱疲時,那一記笑容,總是在她回首時,從不吝惜地給予,熨暖她的心。每個無助時刻,他總是在,有時她常會產生錯覺,他一直在她身后守著她、護著她……

  直到一段時日后,他一些反常的言行,讓她愈想愈不對勁,問他:“你這陣子跟我走那么近,女朋友真的不會說什么?”

  他回答她:“我們分手了。”

  她怔然。“是因為我?”

  “不是。”凝視她自責自厭的表情,當下他未經思索,謊言已說出口。“我們只是個性不合,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他選擇對她隱瞞。辜負品婕,是他該承擔的心靈負疚,錯的是他,不該讓她陪他承受。

  “不合?某人不是說,你們個性合得不得了?”她質疑地斜睨他。

  “有時候太合,也是一種不合。”面對這個人,永遠像在照鏡子,能給的愛、能付出什么,永遠在預期中,一份談來過于理智的戀愛,或許能免于傷害,卻難免有些許空泛。

  邵娉婷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他有事瞞著沒告訴她,但她從不追問。他想說,就會說,不想說時,她一句都不會問。

  這一年來,演藝圈盛傳她有祕密交往的情人,卻因為她保密工夫到家,因而引起各方臆測,還有一家八卦雜志羅列出歷年來與她傳過緋聞的異性,其中涵括了商界名人、企業家第二代、社會菁英以及同圈子的導演、男藝人,一一分析評比,連關梓群都名列其中,亂槍打鳥總會打中一只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史如此精彩呢!那篇報導他也看到了,并沒太大反應。

  有時候她都會想,他們真的只是朋友嗎?

  這一年以來,他為她做的,早就超出一個朋友該做的,無論是基于同情或什么的,都多出太多、太多了,他對她已經好到不像話。

  身體不舒服,他在身邊照顧她。

  到外地拍戲,他將瑞瑞接到他住處,替她照顧女兒。

  合約有問題,他出面替她談,代她爭取該有的權益。

  分手后,他始終沒再談新的感情,除了工作之外,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關心她與瑞瑞上頭,這樣,是朋友嗎?

  但是若要說有什么,他又一直將朋友該有的分際掌握得極好,除了在她生病或心情不好時,少之又少的擁抱之外,他不曾有過任何逾越朋友的舉動,連她的手都不會亂碰,話題中,從不涉及男女曖昧。

  關梓群由瑞瑞房里出來,繞到廚房,她正在煮咖啡。

  他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盯著咖啡壺上沸滾的氣泡。“今天和瑞瑞聊了一下,她說你有一陣子沒陪她好好說話了。最近很忙嗎?找個時間和女兒聯絡一下感情,她好像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像是隔壁班的男生送情書給她之類的。”

  邵娉婷斜睨他。“她都跟你說了嘛!”

  他輕笑。“沒。是去接她下課,不小心看到的,這種女孩子家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說。”

  “嗯,這部戲快殺青了,過一陣子就會比較有空。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賞你的,快快謝恩吧!”將煮好的咖啡倒了杯給他。

  “謝老佛爺恩典。”側眸瞧她,這才留意到她紅腫的唇,伸手指了指。“你嘴怎么回事?”

  “這個喔?今天拍吻戲,那個男演員笨死了,給我NG了十八次,真懷疑他是怎么當上男主角的……”她剛剛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刷牙,把口腔每個角落別個干干淨淨。

  關梓群一陣靜默。他倒覺得,她是讓人免費豆腐吃了十足。

  “剛剛拿到臨時修改的劇本,說明天要再補一場床戲。當我是剛出道的新人啊!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搞的鬼,那家伙手腳超不安分……”拍得她今天一肚子火。

  “晚了,我要回去了。”他突然起身,放下杯子。

  盯著他一口都沒沾的咖啡,她怔愣了會兒,趕緊追到門口。“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現在不想說。”

  “梓群!”她喊住他。“你在生氣是不是?”只是極細微的變化,但她就是察覺到了。剛剛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沒。”

  沒?口氣明明就是很悶!“那你就看著我,說清楚啊!”

  關梓群瞥她一眼,無法忽視瀲灩朱唇上的紅腫,面無表情地別開臉。“我弟弟和品婕在一起了。”

  “就這樣?”他只是要跟她說這個?

  “是這樣。我說完了,晚安。”門把下壓,拉開,再關上。

  砰!

  嚴格說來,關梓群的動作算不上粗魯,但以他平日無聲輕巧的關門法,失控弄出聲響來,已是動怒的証明。

  他真的生氣了……脾氣那么好的他,生氣了。

  他這個人,生氣從來不會大吼大叫,但是如果讓他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冷冷地轉身走開,讓人完全死不瞑目,就表示他極度抓狂,沒得談了。

  邵娉婷一瞬間亂了方寸。怎么辦?沒得談了,他不理她了!

  想追上去道歉,卻沒弄明白,是什么惹毛他,她到底做錯什么?

  蹲在地上,她抱著頭,努力回想、再回想,把最近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回溯,再一件件反省……

  叮咚!

  門鈴短促響了一聲。這種體貼不制造噪音的按法,只有一個人!

  她沒多浪費一秒,驚跳起來,拉門的力道一時沒掌控好,踉蹌地倒退几步。

  “小心。”他一個跨步,伸臂扶住她。“我回來是要告訴你,剛剛情緒有些失控,對不起。”

  “你到底……在氣什么?”努力回想,再回想,剛剛好像是說到吻戲和床戲,他才變臉的……

  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仍硬邦邦的臉色。“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他不吭聲。

  本意只是嘴賤鬧鬧他,打破沉凝氣氛。某人目前還處于感情空窗期,她尺度上也比較沒顧忌。

  以前她就曾經問過他:“你一天到晚關注我的事,這么想賺我的律師費啊?經濟有困難嗎?”

  “經你個頭!”好心被當驢肝肺。替她看合約、處理糾紛,是防她吃虧,几時收過她半毛錢?有個免費律師保障她的權益,她還嫌呢!

  “精……什么頭?唉呀,好害羞喔,人家是淑女耶,怎么跟我說這個!”她擺出含羞答答的死樣子。

  他微窘,臉紅笑斥她:“邵娉婷,你腦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啊!”

  居然會臉紅耶,以前說這些他都面無表情,還以為他八風吹不動呢,怪了,他最近真人性化。

  這讓她愈來愈愛在口頭上調戲他,吃他一點小豆腐。

  沒想到,今天這招失靈了。

  “關梓群,你再不說話,我就當你真的是在吃醋喔!”

  他一逕沉默。

  “所以你是真的很愛很愛我厚,看我和別人拍親熱戲,妒火中燒了?”下了最重的猛藥,要在以前,他早回嘴:“根據本人觀察,你極度自戀。”今天卻只是安靜地偏開頭。

  她泄氣地垂下肩。“好吧,我放棄了,到底什么事?”

  “……”她都說完了,他要說什么?

  “前女友和你弟弟在一起,你心情很不好嗎?”她試圖推敲。這也難怪,身分多尷尬,再加上如果他還余情未了的話……

  “不是!”告訴她這件事,根本不是那個用意。“我和品婕好得很,現在只是朋友,她心里的人也不是我了,你不要多心。”朋友當了七年,情人只有三年,不會因為分手,舍棄前七年的友情,這就是他認識的曹品婕。

  他在跟她解釋?“我、我哪有多心……”

  沒等她心虛地辯解完,他一張手,密密抱住她,只覺唇際一暖,貼吮而來的深吻,驚得她忘了呼吸。

  他……他……做什么?!

  “好吧,我是吃醋。”吻完,頰貼著頰,低低淺淺的嘆息拂熱她耳根。“明知道這是你的工作,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無法不介意。”

  感覺她渾身輕顫,耳際、頸畔紅熱成一片,他啜吮,留下一記吻痕。“原來你這里這么敏感。”只要輕輕一撩逗,就會渾身酥軟。“那些與你拍戲的男演員,也會這么碰你,而我不想讓別人發現這些……”

  她倏地推開他。“那不一樣!你以為那些拍A片的女星有几次是真正的高潮?”

  他微愕,而后笑開。“不知道,沒研究過。但是你敢去拍,我掐死你。”

  “誰拍A片了,只是舉例!我的意思……”

  “我懂,你別解釋。”不是誰碰她都會這樣,因為是他,才會心神蕩漾,她的身體、她本能的反應,甚至是簡單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分分秒秒都看得見對他的眷戀。

  他輕嘆。“娉婷,我心里一直有你。今晚告訴你品婕和梓齊交往的事,不是因為我介意,而是想讓你知道,我和她過去了,你不要一直苛責自己。”

  她訝然。他……原來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心里并不好過。即使他與曹品婕已分手,下意識仍困縛住自己的心,不敢釋放對他的情感,不敢讓他知道,她其實……很愛他。

  “你的個性,敢愛敢恨,一旦愛了,可以全心全意去付出,從不害怕掏空了心的自己是否會一無所有。今天如果沒有品婕,我相信你一點都不會介意主動追求我,你的勇敢,是我望塵莫及的。”

  “對你,我真的很抱歉,讓你成為第三者,承擔那么重的心靈壓力,所以這一年,我選擇保持現狀,什么都不說,不是不愛你,而是不想讓你在第三者的陰影下,與我在一起。”

  “品婕有個很愛她的男人,梓齊給的全心全意,才能令她幸福。從今天起,我想去追求那個令我全心全意的女人,你再也不用擔心和我在一起,會造成誰的傷害。”

  他張臂。“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嗎?”

  下一刻,柔軟馨香填滿胸臆,她緊緊環抱他腰際,臉埋在他胸口笑斥:“笨蛋!”原來……他真的對她有心……那么久了,卻什么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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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他沒回家,首度在她家、她的床上過夜。

  洗完澡出來,看見靠坐在床頭看雜志等她的關梓群,不知不覺又擺出欠打的黃花閨秀樣。“唉唷,這樣會不會太快了?”

  睡覺而已,她是在快什么?

  關梓群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你又沒試過,怎么知道我快還慢。”

  “……”哇咧!她有沒有聽錯?嚴謹的關大律師在開她黃腔?尺度整個大躍進了。

  “我說的是進展!”這次換她一本正經地教訓他,跪坐在床上,食指戳戳他額頭。“你、在、想、什、么!”

  他愉快低笑,伸手摟她,塞進溫暖的被窩。

  將床頭燈調暗,她偎靠在他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喂,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耶。”

  “你喜歡我的事?”他想了想。“很久了吧。”

  很、很久?原來她演技沒自己以為的那么好,要檢討了。

  “有多久?這一年當中?”

  “不是。”

  “我住院那段時間?”

  “不是。”

  “那是黃導演下藥那一晚?請你幫我爭取瑞瑞監護權時?幼稚園遇上的時候?”不管怎么問,總是換來相同的那兩個字,她意外地挑高秀眉。“不會是第一次見面你就看穿了吧?”

  關梓群學她挑眉。“原來你暗戀我的歷史這么長。”

  “靠!”邵娉婷忍不住低咒。他在套話!

  “干么說臟話。”食指不苟同地輕彈她額頭。

  “你這種天生理智的人,當然不以為然。算了,不跟你講了,反正一見鐘情這種事說了你也不懂,沒情趣的機器人。”

  好窩心的一見鐘情。關梓群心房一陣暖甜。“你和梓齊,真像。”

  難怪品婕招架不住,也難怪他會投降啊,理智遇上這兩個愛得很任性、也很心酸的傻瓜,一點用都沒有。是她讓他明白連被愛都會心痛的感覺,憐惜那個愛人的呆子,一個人埋頭傻氣地愛著,忘記多顧慮自己一點。

  “我其實很意外,梓齊會愛得那么深,在那之前,他甚至沒給過品婕好臉色,那張嘴一說話,毒到連空氣里的細菌都無法存活,有品婕在的地方,他一定避得很遠,誰會料得到,他其實也是一見鐘情……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訝異?”

  有什么好訝異的?他不都說他們是同一類人了嗎?

  她清了清喉嚨,逕自哼起歌來。“你說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實你不懂我的心……你說我像謎,總是看不清,其實我用不在乎掩藏真心。怕自己不能負擔對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你說要遠行,暗地里傷心,不讓你看到哭紅的眼睛……”

  關梓群細細聆聽,咀嚼其中深意。“你唱歌很好聽。”她唱的,其實也是她的心情吧?所以她懂梓齊。

  “那還用說,我可是歌唱比賽出身的。”

  他失笑。“邵小姐,你要不要謙虛點?”

  “不要扯開話題,你到底什么時候知道的?”她相當介意自己的演技是哪里露出破綻。

  “你喝醉那晚。”

  “……難怪你開始躲我。”她低噥,把玩他的衣領。

  “錯了,我不是躲你,是躲自己。”見她露出不解的目光,他苦笑接續。“我異性朋友不算少,你以為這當中從來不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嗎?一被暗戀就嚇得逃之夭夭,你認識的我有這么沒風度?”

  以往就算察覺什么,他也不會因此拒絕對方的邀約,但是會在第一時間告訴當時的女友,請她陪同出席,完全杜絕對方的遐想空間。

  很殘忍,但卻是理智且正確的做法。

  如果心中坦然,什么人對他抱持什么心態,他都會淡然處之。但是她的擁抱、她那句“很重要”,那當下居然會令他心弦震動,想要伸手擁抱她。

  就因為驚覺自己的心態也不單純,才會逃避,顧不得什么理智正確的做法。

  他選擇讓雙方回到各自的軌道,以為時間會淡去當時淺淺的心動痕跡,他有女友,他想全心全意去對待他該對待的人,他的感情很淺,承擔不了她的濃烈熾熱。

  他以為回得去,以為可以忘掉那時不該產生的迷亂和悸動,直到再相遇的那一晚。

  她被欺負、她受委屈,甚至是她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都令他心痛不已,從沒有一個女人能那樣直接強烈地影響他,牽動他的情緒。

  也許是前女友在他心中刻划的痕跡太淺,感情的事,一旦偏離軌跡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抓不回那時相愛的感覺,怎么努力都是徒勞,滿滿占據他的心的,是另一名女子,無法再自欺欺人。

  看見她受傷,他才意識到,就算會傷害到品婕,他都要陪在她身邊,自私地只想顧全她。

  “可是梓群,你不覺得……我們的條件相差太懸殊……”衣領已經不能滿足她,挑開一顆扣子,順著鎖骨輕輕碰觸。

  “你指哪方面?”

  “我只有高中畢業。”嗯,他線條挺優美的,再挑開一顆。

  “嗯,然后?”不意外。那時的環境,瑞瑞又剛出生,生活的重擔都快喘不過氣了,如何繼續求學。

  “我的職業、生活圈,和你很不相襯,名聲又很糟糕,你真的不介意外在眼光嗎?”他肌膚的觸感也不錯。

  “我倒是比較介意NG十八次的部分……”他低噥。感情是自己在談的,她是什么樣的人,他知道就好,不必由旁人評斷。

  原來這個人的醋勁也很大。斜覷他不是滋味的模樣,她聲音隱約有了笑意。“我還有個小拖油瓶喔!”

  “剛好這個拖油瓶很討我歡心——你手忙完了沒有!”他低斥,抓住在他胸前放肆到不像話的小手。

  “這樣好像真的太快了一點,可是活色生香躺在男人身邊,整晚什么事都沒發生,對一個女人來講,面子挺傷的……真為難……”她接近自語般地喃喃說道。

  他吸了口氣,決定搬出八百年沒用的老方式,充耳不聞,閉眼睡他的。

  懷中嬌軀挪了下角度,舒舒服服枕著他的肩,頑皮的腳趾沿著他的小腿肚來回輕畫,他在心中從一數到十,要自己別理會……但是當她得寸進尺地將腿介入他雙腿之間,膝蓋直蹭到他大腿時……

  忍無可忍,他伸腿壓制住她不安分的雙腳,她還在喃喃自語:“好像太快了……”

  “嫌太快就安分一點,乖乖睡覺。”

  “可是梓群……”

  “干么?”

  “你那里頂著我。”

  “……閉上你的嘴,睡覺。”他又不是性無能,一直在那里說太快,又一邊挑惹他,是要他怎樣?!渾蛋!

  她想了下。“其實我不太介意耶。”

  這次換他靜默了——

  “這句話你應該一開始就說的!”他咬牙,翻身狠狠吻住她。

  耍他啊?別說她不知道他忍得滿身大汗了!果然是渾蛋!

  她在心底偷笑到不行。這男人啊,明明渴望得渾身緊繃,她一句“太快了”,他居然就真的尊重她,只敢“輕舉”不敢“妄動”,真的好可愛呀……

  “嗯……人家有女性矜持的嘛……唔……”被狠狠吻到喘不過氣。

  矜個頭啦!那剛剛直蹭到他腿心的人是誰?活見鬼嗎?

  雙手迫不及待剝除雙方衣物,熱吻、糾纏,不浪費一秒。

  “唔……”她低吟,嬌嗔抱怨。“你好急。”

  “你試著被挑逗一個晚上看看!”看她急不急。

  在他胸前挑逗碰觸的纖指,逐漸往下移,大膽碰觸他火熱欲望的中心。

  “娉婷,你別……”他要命地呻吟,來不及阻止,酥麻快慰竄上脊骨,只覺腦海暈眩——

  掌心一陣暖潮,令她瞬間錯愕。“會不會……真的……太快了?”

  “這回又是指什么?”

  兩人同時看了下床邊的小鬧鐘,他立即將臉埋進她頸間,羞恥地自行回答:“時間!”

  完了,一世英名全毀在她手中。

  她忍住笑,好同情地拍拍他,安撫他受挫的男性尊嚴。

  “這樣算快嗎?沒關系,改天還有機會上訴。”

  她真的很不了解男人。被她這樣鬧,誰持久得了!

  虧她還是男人性幻想對象第一名,艷名遠播,對兩性歡愛的了解卻那么少,所有大膽勾挑的行止,其實是為了掩飾底下的緊張無措,看穿這一點,愛與憐的情緒,暖暖由四肢百骸蔓延。

  “不用改天,現在!”絕對要把剛剛的恥辱記錄從她腦海里洗掉。

  這次,他放慢了步調,從親吻、愛撫,到真正與她結合,做足前戲,讓她除了酥軟、喘息、呻吟,再也記不得其他。

  關梓群凝視她暈紅帶媚的嬌容,稍微退開,再深深挺進。

  “就這樣?”她輕喘,挑眉回視,雙腿纏上他腰際,更深地迎入他。

  就、這、樣?!多挑釁的一句話。

  原本還想溫柔的關梓群,也在這主動熱情的舉止中灰飛煙滅,理智炸了個片甲不留——

  接下來,她完全體會到,什么叫自食惡果!

  完全錯估了挑釁男人的后果,是讓斯文男化身野獸派,激狂熱烈的情欲糾纏下,后半夜她完全只有投降討饒的分——

show 於 2008-03-24 03:1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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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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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片首映會 邵娉婷語出驚人

  將為愛息影 究竟花落誰家?

  從出道以來便緋聞不斷的話題女星邵娉婷,新片首映會上語出驚人,當眾宣布本片將為告別影壇代表作,往后將不再拍攝親密鏡頭。記者追問之下,邵娉婷表情甜蜜,坦言:“我家那口子醋勁很大。”証實謠傳已久的祕密情人一說。

  這是邵娉婷出道七年以來,首度承認戀情,究竟誰是那個真命天子,擄獲佳人芳心?是過往緋聞男主角之一?還是拍片期間親熱戲引人遐想、盛傳假戲真做的新片男主角?抑或另有他人?女主角三緘其口,笑而不答。

  問她擔不擔心影響星路,這段戀情代價太大?邵娉婷本人相當灑脫。“每段戀情都有它該付出的代價,重要的是自己認為值得,就行了。”


  翻了几份報紙,各大娛樂版頭條,皆是同一個名字,各報所持態度不一,但都有個共通點:美艷紅星情關難過,為愛犧牲一切,只為討男友歡心。

  這么大的版面,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看完每日固定要看的兩份報紙,折好疊放在茶几下,邵娉婷正好打開房門,撥撥長發,帶著初醒時的嬌慵媚態。

  關梓群朝她伸手,等她走來,偎進臂彎,他吻了吻,輕問:“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那要怪你呀!”誰教他生活習慣這么好,准七點起床,一分鐘也不多賴床,少了枕靠的臂彎,她哪還睡得著?

  只要兩人共眠,隔天他若沒比她早起,她都會是枕在他臂彎里醒來,她一直到交往后的一個月,才發現他夜里醒來,若她不是睡在他懷里,便會輕輕將她移回臂彎,一次又一次……

  有一回,她終于忍不住,問了他這件事。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這樣你比較好睡。”

  也許與她過去遭遇的傷害有關,她夜里常會睡不安穩,就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總要有人時時哄著、抱著,撫慰她。

  他一定不知道,這句話感動她有多深,有個男人,躺在她的床上、擁抱著她,為的不是與她做愛,而是溫柔守護。

  這個男人,不會做太多浪漫舉動,像是送花、燭光晚餐、制造特別驚喜什么的來討好她,大多時候連約會看個電影,都還帶著瑞瑞,但是在生活中很多細微處,都能看見他深濃的體貼及呵護。

  “你會把我寵壞……”將臉埋在他懷中,她軟聲撒嬌。

  看吧,他一起床,她就不能睡了,往后要是沒有他,真無法想象她一個人要怎么過。

  他微笑,輕撫她的發。“你也很寵我啊。”會留意到他每天早上的看報習慣,為他訂來他固定看的那兩份報紙,會因為他暗自郁悶而顧及他的心情,二話不說退出影壇——

  “傻瓜,事前怎么不先跟我說?辛苦經營了七年的影壇地位,竟然說放棄就放棄,你會后悔。”

  她雙臂攀上他肩膀,直起身跨坐在他腰間,重重吻了他一下。“才不會,你才是最重要的。”

  “謝謝,你也很重要。可是你想干么?大白天的,瑞瑞要起床了。”

  正要摸進他上衣里頭的小手停住,她噘嘴埋怨:“你真掃興。”

  他沉沉地笑,輕咬她耳垂。“晚上再說。我已經答應瑞瑞,周休要陪她去動物園了。”眼角余光瞄到房門開啟,趕緊拍拍嬌臀。“還不快起來!”

  言教不如身教,他相當奉行這一點,不該給小孩子看見的,他做得比她更徹底。

  初醒的瑞瑞揉了揉眼,兩人同時默契地分開,正要張口道早安,她就“咚”地一聲趴跌在地。

  兩人同時臉色一變,快步上前,關梓群抱起她察看。“有沒有受傷?”

  瑞瑞搖頭。“關叔叔,我不想去動物園了。”

  “怎么了?不舒服嗎?是不是感冒了?”大掌探了探額溫,還好,沒發燒。

  “不是,我頭痛。”

  “沒關系,那我們改天再去,先吃早餐好不好?吃完再回去睡一下。”邵娉婷牽起她的手走向廚房,桌上已有關梓群准備好的愛心早餐。

  “發什么呆?梓群,過來呀。”

  他哼應了聲,坐在瑞瑞對面,緩慢吃著早餐,一面審視瑞瑞,沉靜神情似在凝思著什么。

  陪瑞瑞回房,一直等到她睡著后,邵娉婷走出房門,見他安安靜靜不說話,開口問:“你在想什么?”

  “瑞瑞最近是不是常跌倒?”

  “小孩子,難免的吧!”

  他不這么想。又不是活潑好動的悅悅,那么文靜內向的小女生,平平路讓她走都會莫名跌跤,哪里正常?“我記得她有說過手腳沒力什么的。”

  經他這一提,她回想起來好像真有這回事,那時以為是小孩子沒睡好或營養不均衡,那陣子還特別注意她的飲食起居,不准她挑食……

  “她前一陣子,情緒起伏很大,還因為一題數學不會而難過地猛哭;剛剛我觀察,她吃東西變得很慢,像是吞咽困難的樣子……我覺得這些狀況不太尋常。找個時間,我們帶瑞瑞到醫院檢查一下。”確認真的沒事的話,也比較安心。

  邵娉婷被他說得莫名不安,原本覺得很正常的事,加在一起都變得詭異起來,她決定晚些等瑞瑞睡醒,就立刻帶她上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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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ilSon\’’s Disease?”坐在診療室內聆聽檢查報告,邵娉婷一臉茫然,側首看身邊的男友,他神情怔忡。

  “看來你知道?”

  “好像……知道一點。”家里剛好有個外科醫生,這學名曾經在梓修的書里看到過。

  他的表情讓她產生不太妙的感覺。“不會……怎樣吧?”

  他甩甩頭。“聽醫生怎么說,也許是我記錯了。”

  “中文名字是威爾森氏症,簡單來說,是染色體異常,造成銅離子代謝異常,而過多的銅離子在肝、腦、角膜、心臟處沉澱,進而造成全身性的症狀。一般多在四歲到四十歲之間發病。最明顯的症狀有頭痛、倦怠、發音困難、吞咽困難、四肢無力、步伐不穩,甚至在精神方面情緒不穩、躁郁、心性改變等等,這些都可能發生。”醫生盡可能用淺顯易懂的方式解釋給他們聽。

  每聽一句,她心便往下沉一分。“那……會有什么后果?”

  “這種病症,每三萬人當中就會有一人發生,因為初期症狀太尋常,往往容易被忽略,如果沒有及早發現,會演變成慢性肝炎,肝硬化,甚至肝衰竭……死亡率相當高。”

  死亡率相當高……這句話在腦海里炸開,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結論。

  “怎么……可能?會不會……檢查錯了……”瑞瑞還那么小……怎么……怎么會……

  “娉婷,冷靜一點,不要慌。”關梓群伸臂攬緊她的肩,低聲安慰。“學校那里,我們先幫瑞瑞請假,安排她入院做更精密的檢查,配合治療,情況或許不會那么糟。”

  她已經亂了方寸,只能恍惚地點頭,聽他安排。

  “醫生,拜托你了。”關梓群鄭重囑托,從頭到尾,以無比的鎮定與沉著,陪著她處理一切瑣事,也因為有他在身邊,才不致令她慌了手腳。

  安排入院那天,瑞瑞問她:“媽媽,我為什么要住醫院?”

  “瑞瑞最近不是當頭痛嗎?檢查一下身體而已,沒事的。”

  “那我很快就可以回去上課了嗎?”

  “當然啊,寶貝。”

  原本關梓群極擔心她是否承受得住,但顯然他是多慮了,他心愛的女人比他預料得還要堅強,她沒在瑞瑞面前掉過一滴淚。他們與醫生商量過,評估狀況后暫時以藥物控制,服用銅螫合劑來減少銅在全身各組織異常的堆積,先別讓她住院。

  在家里,他們小心翼翼照顧這個脆弱的小生命,留意她的飲食起居。學校方面,他們也與班導師溝通懇談過,班導答應多加留心。瑞瑞喜歡上學,他們希望她每一天都能過得快快樂樂,生病已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實,但他們至少能盡最大的力量,讓這件事對她生活造成的影響減到最低。

  只是,藥物治療的狀況并不好,最后一次住院,比之前的時間都長,每當瑞瑞又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回去學校?”時,她已經不知該怎么回答……

  在病房長廊盡頭的樓梯間找到蹲靠在牆邊的她,關梓群無聲上前,輕摟住她。“在病房沒看到你,就知道你又跑到這里來偷偷掉眼淚了。”

  她不說話,將臉埋在膝間無聲落淚。

  “我曾經怨恨過她,因為她不受歡迎地出現,讓我吃了好多苦,是不是因為我有過那么可惡的念頭,老天爺才會決定收回她?可是我后悔了啊,瑞瑞對我好重要,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關梓群張臂摟住她。“瑞瑞也知道,不然她不會那么愛媽媽。”

  “可是、可是……”像個溺水的人,無助地揪緊他衣擺。“剛剛醫生說……

  “我知道,引發猛爆性肝炎,最新的檢驗報告,醫生都跟我說了。”

  她泄氣地松了手,眼神茫然。

  “來,把眼淚擦干,我們一起去抽血檢驗,如果吻合還可以活體肝臟移植,我記得我和瑞瑞血型相同,瑞瑞不是沒有任何希望的。”

  她愕然。“可是你……”

  “五等親嗎?”他是學法律的,怎么會不清楚法律規定?“剛剛遇到梓修聊了一下,問我要不要一起抽血檢驗,我想他會這么說一定有他的用意。再說,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會沒有通融余地。”反正聽醫生的就是了,比對要是符合,親等的問題可以再想辦法,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適合瑞瑞移植的肝臟。

  聽報告的那天,邵娉婷提早到了。

  主治醫生問她:“要不要等關先生來?”

  “不用,先告訴我。”她想先聽聽結果再做決定。畢竟活體捐肝要冒的風險太大,于法也不合,關梓群為她們母女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他沒那個義務的。

  醫生見她態度堅持,于是點點頭。“那好吧。這是你的檢驗報告,很遺憾,你的比對結果并不符合,無法進行肝臟移植的手朮。”

  她伸手接過報告,閉了下眼,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謝謝醫生。”

  起身拉開門把,外頭的人及時頓住欲敲下去的指關節,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低聲說了句:“請再等一下。”

  邵娉婷不解,側首見那人低聲對主治醫生說了什么,遞出一份文件。

  她認得這個人,是關梓群的三弟,見過几次,態度總是冷冷的,話也不多,以為這人哪里看她不爽,但是梓群告訴她:“別想太多,梓修這些年對誰都沉默寡言,不是針對你。”

  五分鐘后,關梓修回過頭。“邵小姐,請坐。”

  她一臉困惑,坐回椅中。

  “這是那一天,我要二哥順道一起做的檢驗報告,還有另一份報告我剛剛去血液檢驗科取來,交給林醫師了,剩下的結果,他會告訴你。”

  “欸——”她才張口,關梓修已關上門離去。

  林醫生清了清喉嚨。“剛剛想請你稍等一會兒,就是在等這份報告出爐。”停頓了會兒——“關梓群先生的比對符合,我們也評占過邵小妹目前的狀況,如果關先生同意,盡快進行肝臟移植手朮吧!”

  “可是,他只是我男朋友而已……親等問題……”他們甚至沒有結婚,別說五等親,他和瑞瑞連姻親都構不著邊。

  對方似乎比她更困惑。“你不知道嗎?關先生與邵小妹,是父女關系,一等直系血親。”

  “你說什么?”五顆原子彈在眼前爆炸,都不至于令她如此震撼,她抓著椅子扶手,忍住腦海的暈眩感。

  怎么……可能?!關梓群是瑞瑞的生父?!這玩笑開大了!

  她呼吸困難,胸腔緊窒得几乎無法發聲。“你……確定?沒有驗錯?”

  專業素養一再遭人質疑,連醫生都板起臉。“這種事情錯不了。就算同血親要捐肝也要經過精密檢測評估,才能進行手朮,我們不會連最基本的血親鑑定都出錯,如果你還有疑問,這是報告結果,回去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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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醫院長廊上,她渾身發冷,抽出紙袋里的報告。里頭的文字,一字字在眼前跳躍,空白的腦子什么也無法思考。

  關梓群是瑞瑞的生父,所以……所以那年傷害她的人,是他!那個毀了她一生、讓她這些年吃盡苦頭的男人,是他……

  她以為,他是最好的男人,以為終于找到溫暖可靠的港灣,她曾經多么感激他的憐惜、感激他包容她一切,包括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誰知到頭來,造成這一切的根本就是他!

  難怪他會一同做檢驗,難怪他愿意為瑞瑞挨刀承受風險,她根本就不需內疚,這是他欠她的!她的感動、她的感激、她全心全意的愛情,一瞬間都成了天大的笑話!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她最愛的男人,同時也是傷她最深的男人;她最信任的男人,其實才是害慘了她一生的男人……

  這世上,還有什么是她能相信的?

  緊緊捏住手里的紙張,麻麻木木,她已經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了。

  走道轉角處,她撞上迎面而來的男人,對方及時扶住她,耳邊響起熟悉又陌生的柔沈嗓音。“怎么了?這么恍神。檢驗結果不理想嗎?”

  她仰眸,干澀的眼,甚至無法將他看清楚。或許一直以來,她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

  “你早就知道了吧?”冷冷地,沒有情緒起伏的嗓音,問著他。

  “什么?”關梓群不解。“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你這樣我很擔心。”

  她定定地注視他,想由那當中找出一絲絲心虛、一絲絲愧疚,但是——沒有,他臉上只有滿滿的焦灼與憂慮。

  她已經不懂他了……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男人?能在毀了一個女孩的人生后,還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扮演溫柔憐惜的守護者角色。

  他隱瞞了她那么久,就連女兒出事了,都還能瞞著不說……

  他真的——好可怕。

  用力掙開扶在肩上的手,她恨恨地,一巴掌揮向他。“你到底還要騙我多久!”

  他一臉錯愕,頰上疼痛挨得莫名其妙。“我做錯什么了?”

  她咬牙,將緊捏在手中的物品用力擲向他。“衣冠禽獸!”

  關梓群沒來得及拉住轉身離去的她,只好彎身撿拾落地的紙張,迅速瀏覽過几個關鍵字——“DNA親子鑑定”、“關梓群”、“邵心瑞”、“98.99符合”,以及……

  “父女”二字,瞬間奪走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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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梓修巡房回來,看了眼呆坐在里頭等他的兄長,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看到報告了?”

  關梓群抬眸,尚未自劇烈的沖擊中平復。“你那天要我做的檢驗,就是因為這樣?”換句話說,梓修早預料到了?

  關梓修不置可否。“知道自己有個八歲大的女兒,為什么你看起來一點愉快的樣子都沒有?”

  見鬼了!他怎么可能愉快得起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有這個女兒。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瑞瑞長得并不像我,你怎么會知道?”

  關梓修反問:“像的定義是什么?神韻?五官?胎記?還是身材?其實她眼眉間的神韻很像你,當然,那可以是長期相處,耳濡目染,可是如果是連睡覺蓋被子都要蒙過頭頂的習慣呢?我記得小時候你睡覺就是習慣這樣,被爸媽糾正很多遍,一來不好看,二來怕你把自己悶死。”

  瑞瑞也有這樣的習慣,他知道,只是從來沒有多想……連外人都看得出來,當事人卻因為習慣性認定某件事,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如果……梓修,如果我在無心之中,犯了個不能原諒的錯誤,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該怎么辦?”他慌了,一向最有計划、無時無刻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的關梓群,生平頭一回失去方寸,惶然失措。

  怎么辦?關梓修無法回答,他心中也有深到無法弭平的傷,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了。

  “那個人……你不小心傷害了的那個人,如果真有你說的那么在乎她,那就好好想想,她要的是什么,用你的所有,去修補那道傷。”他能說的,只有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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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

  這兩個字對他造成的沖擊,絕非言語所能形容,直到現在,他都還是懷疑檢驗報告是哪里出了差錯,他完全想不起來,為什么在八年后的今天冒出一個他完全沒有印象的女兒,偏偏,血緣是鐵錚錚無法反駁的實証……

  想起邵娉婷曾指控過的那些話……他渾身一陣惡寒。

  娉婷不會騙他,但是沒道理他做過那么可惡的事,自己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想啊!用力想!八年前他到底做過什么?他欠娉婷一個交代,若找不出合理的解釋,他這輩子哪來的臉面對她!

  他閉了下眼,徹夜苦思,將這輩子做過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回想。

  八年前,他二十二歲,大學畢業那一年,如果再由瑞瑞的生日往前推算十個月,應該是九、十月左右,那時他在做什么?好像是剛要入伍當兵,手氣很背地抽到金馬獎,大學死黨一半是同情、一半是幸災樂禍,說要替他辦個“歡送會”,整晚很不像話地淨講一些告別式里才會聽見的訃文類台詞……

  他記得那晚一伙人鬧得很瘋……然后呢?然后就聊到他那個劈腿、三個月前剛分手的初戀女友,由同學口中才知道,女友在與他談分手前,就已經背叛他了,許多人都知道,但大家都不曉得該怎么告訴他。

  同學說他就是太講仁義道德了,哪像那個第三者,兩個月就把人家弄上手了,不能怪人家女友不選他。

  話題演變到最后很不像話,不曉得誰起的頭,說是知道哪家的小姐素質還不錯,作勢要打電話替他叫一個。

  他叫他們別鬧了,敢玩女人,回家應該會被老爸罰跪……

  他們反嗆他裝什么純情處男,到時入伍想要都沒得要,好好享受“最后一夜”吧!

  那時的他已有八分醉意,再加上一群人在耳邊鼓噪,他連思考能力都糊掉了,或許是酒意壯膽,生平第一次,他和一名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女子上了床……

  想到這里,他震驚地完全醒晤過來。

  是……那一晚!

  酒精侵蝕掉他大半神智,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做過什么了,但是隔天清晨,他身邊確實躺了一個女人……不,應該說女孩,他沒刻意去察看那張埋在枕間的容顏,但起碼判斷得出,她相當年輕,而且還是她的初夜,是他讓她由女孩變成女人。

  那時他唯一想到的是,她應該有不得已的理由吧?那么年輕的女孩子,何必走這一條路毀掉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昨晚醉得太離譜,他根本就不會碰她,也因為這件事,致使他往后無論任何場合,絕不讓自己喝醉。

  本想與她好好談談,但宿醉的腦袋昏昏沉沈,痛得要命,只好先行離去。臨走前,他在桌上留了張支票,那是當時,他唯一能做的……

  思及此,他一顆心完全沉入寒不見底的冰窖。

  如果事實不是他當時以為的那樣,那……他到底是犯了多該死的錯誤?強暴未成年少女,用錢打發她,還自以為那是在幫她……天!難怪她恨之入骨,連他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他由沙發上驚跳起來,抓起電話急忙撥打。

  鈴聲響了五聲被接起,另一頭傳來男人明顯不悅的聲音,不爽、卻仍記得壓低音量。“閣下家里的鐘壞了嗎?要不要我送你一個?”

  送……鐘(終)?!語帶雙關的諷語,理虧心虛的他完全不敢回嘴,只能連聲道歉。“對不起梓齊,我找品婕。”

  知道是自己的二哥,另一頭更加不客氣。“她睡了!”而且在他懷里睡得很香。

  “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梓齊。”

  “……誰啊?”模糊的女音傳來,接著電話被接來,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哪位?”

  “對不起品婕,打擾你睡眠。我想問你几個人的電話,你現在還有和他們聯絡嗎?”他憑記憶念出當時在場的几個人,因為有十多年的交情,有許多几乎都是他們共同的朋友。

  “等等,我找找看,晚點打給你。”

  他在另一頭等了十來分鐘,終于要來几名故友的電話。也顧不得凌晨三點鐘打去,會有几個人問候他家的鐘,連打了數通,有些搬家,有些換電話,最后才終于聯絡到當時較為關鍵的人。

  “小傅,你還記不記得我入伍前你們幫我送行那一夜的事?”

  “咦?你八百年才打通電話來,就是要問我這種快爛掉的往事?不會先問我好不好喔?有沒有一點情義啊!”顯然故友有起床氣。

  “沒心思寒暄了,這件事對我很重要,拜托你用力回想。”

  “有多重要?”

  “關乎到我一輩子的幸福,重不重要!”他快吼人了。“我記得那時第一個起哄要找酒店小姐的人是你,電話也是你打的,你真的確定對方是酒店小姐嗎?”

  “咦?不是嗎?”都八百年前的事,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吧?

  “還咦?原來你也不確定?!”他几乎捏碎話筒。

  “那個女孩子拿著一張紙條過來問我,要找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字條上面有我的名字、電話、那家溫泉飯店的地址,是我打電話時報的資料,所以我就把她帶去你房間了,應該……不會錯吧……”

  “這種事沒有應該!”原來是這樣認人的!這樣的草率和錯誤,會害死一個女孩子,他們知不知道啊!關梓群終于壓抑不住,爆吼出聲。

  “你干么火氣那么大?”小傅被凶得莫名其妙。

  “因為她不是酒店小姐!我們錯得很離譜!”

  “咦——啊!”對方突然驚叫一聲。“完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呃……”

  “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語氣,令他當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因為啊,她那時看起來很緊張,又生嫩放不開的樣子,我們以為她才剛出來做這一行沒多久,你又那么正經八百的,大家想說幫你們增加一點情趣,就……那個……會比較high一點……”零零落落,愈說愈小聲,但也足夠關梓群理解話中深意。

  “你們真的給她下藥?!”渾帳,真的是……渾帳到無可救藥!他絕望地閉上眼,原來還有這道內幕,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他的罪孽了……

  終于弄清始末,他挂了電話,再也無力多說一句話。

  她的控訴,一句都沒有冤枉他,他們確實是對她下藥、確實讓她在非自愿下失去童貞,也確實讓她備受屈辱地生下了他的女兒。好荒唐啊,關梓群!你竟讓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強暴犯……

  他虧欠她好多,這八年,她所受的苦,他要怎么還?又有何面目,再去爭取守護她的資格?誰會稀罕一個強暴她的男人來守護她?

  如果,娉婷一輩子都不原諒他,他也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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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天剛亮,街燈一盞盞熄掉,早起的麻雀啾啾聲此起彼落。

  大門推開,邵娉婷正要前往醫院,看見靠在街燈下動也不動、神情麻木的關梓群,她動作一頓,目光與他相接。

  “娉婷……”他吶吶地開口。

  “進來再說。”她側身讓開,等他進屋,才關上大門。

  “那件事……我想起來了……”

  她面無表情,雙拳不自覺緊握。“所以呢?你想解釋什么?”

  “我沒什么好解釋的,對不起。”錯就是錯了,他確實做了那些事,雖然不是他蓄意所為,但造成傷害是事實,他無法脫罪。

  他現在是當面向她承認,他確實是那種迷奸女人的敗類?!

  “關梓群,你再說一遍!”她等了他一晚,沒有辦法睡,一直在說服自己,她認識的關梓群不是那種人,等著他來向她解釋,結果呢?她等到了什么?

  “藥,不是我下的,我只否認這一點,其余的,我脫不了責任。”

  “責任?”他以為,他要負的責任只有這些嗎?“那錢呢?為什么要在事后留下那張支票來羞辱我?你以為錢能解決事情嗎?還是你根本就把我當妓女了!”

  “……”他當時,確實是這么以為的。

  “你說話,關梓群!”她忍無可忍,一巴掌揮去。“你怎么不問,我后來怎么處理那筆錢?你問哪!”

  “你怎么……處理那筆錢?”除了順從她的話回應,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么。

  她低低地笑,笑聲滄涼。“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發現自己懷孕的?那時我媽住院,接連發生那么多事,我整個人已經心力交瘁,根本沒發現身體上的變化,是我媽媽發現的,連同支票一起。生活圈那么單純,連個親密一點的異性朋友都沒有的女兒,突然間懷孕了,你以為她會怎么想?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我,當晚就由醫院頂樓跳下去!留下的遺書只有一句話——她不要拖累我!”

  關梓群倒吸了一口氣,臉色慘白。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最后,我萬不得已,還是得用那筆錢——拿它來辦我媽媽的后事。多諷刺,用一筆害死媽媽的錢來處理她的后事……”

  “娉婷……”他輕喊,想抱住她單薄的身軀,伸了手卻僵在半空中,他不知道,現在的他還有什么資格再碰她,他把她,害得好慘。

  “其實說穿了,你也不需要解釋什么,反正你做了,錢我也確實收了,銀貨兩訖,何需交代……有時候,我常會這樣想……”她終于哽咽失聲,背靠著門板無聲痛哭。“你讓我真的……成了十足十的妓女……”

  “不是,娉婷,別這樣想……”他這才知道,他傷她的,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深!“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現在再說多少對不起,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徑,該擔的責任,我不會推諉。”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怎么償還他犯的錯……

  “責任?你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嗎?你能還我這八年的青春嗎?如果不能,你憑什么說要擔責任?”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他做得到,無論如何他都會答應她。

  她閉上眼,淚水靜靜泛流。“離開我的視線,永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渾身一震,驚痛地望住她。“這,真的是你希望的嗎?”

  “是。”

  “即使,我這個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真的很愛你,你還是不愿意讓我留在你身邊,用后半輩子來補償你嗎?”

  “看見你,會讓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記憶。”那段灰暗傷痛的十七歲,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愿回想的慘澹歲月,她不要已經結痂的傷口,一再地碰觸、一再地流血,無法復原。

  “好,我懂了。”他點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再給我一點的時間,等瑞瑞沒事了,我再也不會來打擾你的生活。”

  他走出她的視線,沒再回頭。

  邵娉婷蹲坐地面,將臉埋在臂彎里,欲哭無淚。

  她真的很想忘掉那一切,為什么要讓她又遇上那個划下這道傷的男人,還為他動心?

  錯了,她不該遇上他、不該與他往來,更不該愛上他,他們之間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天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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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連串的評估,確認兩人身體處于最佳狀態,簽署同意書后,排定了開刀日期。

  手朮之后,家人在醫院輪流照顧他,他的復原狀況不錯,由醫生口中得知,瑞瑞也很好,他放下心來。

  “這么擔心,怎么不自己去看?”也有一手削蘋果絕技的關梓言,邊削果皮邊問他。

  他只是無聲嘆氣,撫著傷口皺眉。

  “還是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

  “不用了,只是開刀的傷口有點發炎。”

  關梓言無奈搖頭。“真不知道你們有什么解不開的心結要弄成這樣,小孩的命是你救回來的,鬼門關繞上一圈,于情于理,她總要讓你見女兒一面好安心吧?”

  他搖頭。“錯在于我,不是她。”他答應過,絕不會再打擾她。娉婷沒同意,他再怎么挂念,都不能去。

  坐起身想請兄長為他倒杯水,不經意瞥見門口佇立的身影,他訝喊:“娉婷——”

  她張了張口,停頓几秒,語調平寂地說:“瑞瑞想見你。”

  “我可以去看她嗎?”她愿意讓他去看?

  “可以。”她轉身,從頭到尾不看他。

  腳步停了會兒,補上一句:“謝謝你救我的女兒。”

  她說的是“我的女兒”。

  他懂她的意思,孩子是她的,所以她來表達謝意,關系划分得清清楚楚。

  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在兄長的扶持下來到瑞瑞病房,他輕聲要求:“可以讓我——和她獨處几分鐘嗎?”

  邵娉婷瞥了他一眼,不說話,靜默地轉身離開,關梓言尾隨在后,順手帶上房門。

  關梓群坐在床邊,凝視瑞瑞恬然安穩的睡容,整個病房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她看起來,好多了,不像前陣子,蒼白瘦弱得令人心疼,連睡覺都痛苦得不得安寧。

  他小心翼翼,伸手撫觸她小巧的臉蛋,動作輕得怕驚醒了她。

  這是他的女兒,在她身邊陪伴了這么久,卻從來不知道,他們有那么深、那么親密的血緣牽絆。從她出生的第一天,他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曾為她泡過一次牛奶、換過尿片,跌倒受傷時不曾在身旁給予憐惜,寄人籬下受盡委屈時,他沒有盡過一天為人父的責任……

  目光瞥見擺在床邊的小熊娃娃,他記得每回住院,她一定交代媽媽,要記得把她心愛的小熊帶來,沒看見它,她會睡不著。

  眼眶一陣發熱,酸意涌上鼻骨。他給她的,如此有限,一只小熊娃娃,一個草莓造型的發夾,屈指可數的擁抱……天底下有哪一個父親,當得比他更渾帳?

  但是盡管他給的少之又少,她還是每一項都視若珍寶地收藏著,這貼心又善良的女兒……

  回想從初識到現在的點點滴滴,每回想一件事,心就多痛一遍。

  他記得,她曾經好羨慕悅悅,有那么多的家人疼愛她、圍繞在她身邊,連他抱著悅悅、嘻笑玩鬧的模樣她都露出好向往的神情……但其實,這些家人本來也都該是她的,她應該要和悅悅一樣,被包圍在數不盡的關愛中,無憂無慮地長大,變成第二只背族譜的小麻雀,大聲告訴所有人,她的爸爸叫關梓群,所以她姓關!可是她卻一天都不曾擁有過,他真的……好心疼,好舍不得……

  止不住涌上眼眶的熱浪,他俯身將臉埋進她小小的肩膀,無聲落淚。

  “爸、爸爸……”好輕、好虛弱的聲音,喊了聲。

  關梓群錯愕地抬頭,望住不知何時醒來的瑞瑞。“你、你喊我什么?”

  “爸爸。”她再喊,帶著小小的、羞怯的幸福。

  “你……是媽媽告訴你的?”

  她搖頭。“沒有。”媽媽、醫生叔叔、還有那些姓關的叔叔,他們講的事情,她都有聽到。大人都以為她聽不懂,但是很多事情,她已經可以理解了。

  因為她是關叔叔的親生女兒,所以他可以捐肝臟來救她。

  “你不會怪我嗎?我這個父親當得很差勁——”他害她受那么多苦,從出生就沒有被疼惜過,為什么她還肯喊他一聲爸爸?連他都覺得羞愧,受不起那么神聖的一句稱呼。

  “誰說你不好!”

  他苦笑。“任何人都會這樣說。”

  “你是我的爸爸,又不是別人的,我覺得很好就行了!”

  從以前,還不知道他們是父女的時候,他就對她很好了,她常常在心里偷偷期待,媽媽如果和他結婚,他是不是就可以變成她的爸爸了?現在知道自己是他真正的女兒,她開心都來不及了,為什么要怪?

  “老師說,我們的生命是父母給的,要心存感恩,你以前給了我一次,現在我生病快死掉了,又給第二次,把肝分給我,讓我活下去。”給了她兩次生命,這世上有哪個父親會比他更好?人的器官是很重要的,如果要從身體里面切一塊東西出去,她光想就覺得好恐怖。

  關梓群不語,默默抱住她。這是他的女兒,生平第一次喊他……

  “爸爸,你和媽媽……怎么了嗎?”

  他動作一頓,半晌才松開她,凝視她憂慮的臉龐。

  “這件事早晚要讓你明白的,我們——不會在一起了,對不起,又要讓你失望。”他覺得自己好糟糕,總是讓愛他的人傷心。

  “是——媽媽的關系嗎?”

  “不完全是這樣。應該說——當你做錯一件事,就必須要為它付出代價,這是我要付出的代價。”失去這一生最深愛的女人。

  她聽得不是很懂,但至少明白一件事——

  “那我們以后,也不能再見面了嗎?”

  他答不出口,只能難過地沉默,不忍看女兒傷心不舍的表情。

  “你還有媽媽啊!”他強撐起笑容,溫柔地喊:“寶貝,答應爸爸一件事好嗎?”

  “什么事?”她好喜歡聽他這樣喊她,像自己被他好疼愛、好疼惜的感覺。

  “替我照顧好媽媽。媽媽睡覺的時候,常常睡不好,你偶爾去陪陪她,抱抱她。要是媽媽心情不好,你就到巷子口那家店買巧克力給她吃,她喜歡核果口味的;她討厭吃紅蘿卜,你就委屈一點幫她吃掉,她如果忘記繳帳單,你要記得提醒她……”說到最后,他沒了聲音。那么多心事、那么多牽挂,怎么說得完?

  “瑞瑞,我知道你很聰明懂事,很多事情,你以后慢慢會知道,我很抱歉自己是個失職的父親,什么也不能為你做,我把媽媽交給你,讓你替我照顧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虛掩門扉外,關梓言無聲審視著倚靠牆面,不言不語的邵娉婷。

  聽到這些話,她都沒什么感覺嗎?她看不出來,梓群其實割舍得心痛難當?是什么錯誤得付出那么慘痛的代價,同時失去女兒和最心愛的女人?

  “我真不懂你們。”

  明明可以很幸福的一家子,是什么心結過不去,要弄得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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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灰灰蒙蒙的,傍晚應該會下雨吧?

  坐在醫院附設的餐廳里,邵娉婷將目光由玻璃窗外收回,無意識把玩掌心上的袖扣。

  每當這種天氣、或是心情彷徨的時候,她總會緊握著這枚袖扣,尋找撐下去的力量。

  曾經有個人,幫過她,用說服人心的沉定力量告訴她:“別怕,過去了。”

  握著袖扣,她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會過去。

  這么多年來,一次又一次,她都熬過來了,但是這一次,好難……

  桌面讓人輕敲了兩下,她仰首,對方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可以坐下嗎?”

  看了看周遭,不是用餐時間,空桌還有不少,但她仍是點頭。“請坐。我們認識嗎?”

  “先自我介紹,曹品婕。”

  “啊!”她低呼了聲。關梓群的……前女友?

  “別那么驚訝,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晃晃提袋里的壽司以茲証明。“我家那口子在喊餓,下來找點東西給他喂食。”

  邵娉婷定定凝視她。連提到“那口子”聲音都會不自覺放柔,眼眉淨是溫柔,她現在應該很幸福吧?那就好了。

  “干么用那種良心不安的眼神看我?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動過搶人的念頭,不是嗎?就算有,那也是男人的問題,感情不夠堅定,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不必放在心上。”

  “……謝謝。”原來,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怪過她。

  “我看你一個人坐在這里發呆,表情很茫然的樣子,在掙扎要不要原諒梓群那家伙嗎?”

  邵娉婷奇怪地回望她。“你是來當他的說客的?”

  “誰要當他的說客,他這個人一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用不著別人插手,最起碼不用到處問人車子需不需要維修。”

  邵娉婷一聽,忍不住失笑出聲。

  這事她知道。

  前陣子梓群突然問她車子有沒有問題,有人要免費幫她維修。剛好她煞車有點問題,細問之下才知道,“某人”把男友給惹毛了,正苦無借口去賠罪,只好每天到處問誰的車需要維修,說穿了就是提籃子假燒香,修車是假,求和是真。

  真無法想象,眼前這個看起來自信獨立的女子,好像隨時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卻在愛情面前,表現出笨拙慌亂的模樣。

  “不要笑我,你家那口子也沒好到哪里去。認識他一輩子也沒見他被整得那么慘過,坦白講,還挺大快人心的。”報應果然來得很快。眼角余光瞄到她手心里的物品,順口問:“不是在冷戰,干么還睹物思人?想他就直接上樓去啊!”

  “什么?”她不解。

  曹品婕指了指那枚袖扣。“拿著梓群的東西,不想他想誰?”

  “咦?”她錯愕,怔怔然問:“你確定這是他的?”

  “背面有沒有刻字?”

  “有。”指腹撫過那道几乎被磨平的字痕,這些年來,她來來回回撫過無數回,每個角落都再清楚不過。

  “T.C。”曹品婕道出答案。“Tzu Chun,是梓群中文名字的譯音,他二十二歲生日時我送他的,還特地請人刻了他名字的縮寫。”

  邵娉婷無意識地緊握袖扣,緊到雙手顫抖仍不自覺。

  是他……一直都是他……

  十七歲那年,她最想忘的晦澀片段,與她最溫暖珍貴的記憶,竟然都是同一個人。原來,他們早在相戀以前,就已經相遇那么多回,一次,又一次,像是一個無止盡的回圈,重復著相遇分離,誰也沒逃開過誰……

  “你還好嗎?臉色看起來很蒼白。”曹品婕審視她,問了句。

  “沒、沒事。”她用力呼吸,平復情緒。

  怎會沒料到呢?一直到現在,她才恍然想通。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母親騎機車出門去接剛下課的她,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車主肇事逃逸,雨中的她好無助,路過的人看見媽媽一身的血,全都不敢停留,只有他,肯下車來幫她,替她罵司機,有魄力地說要負全責,送她們到醫院,還幫她處理好所有的事情,而她因為一整晚的驚嚇,回下了神,竟連句謝謝也沒對他說。

  她好過意不去,后來從他披在她肩上讓她保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一張紙條,上面有人名、日期,還有一家店的店名和地址。

  她反復想了几天,覺得自己應該當面向他道謝,更何況非親非故,他代付的醫療費用,她一定得想辦法還。最后她循著那張紙條的線索去打聽……她閉上眼,打住思緒,不愿再往下想。

  所以,她那天并沒有找錯人……一直以來,都是他。

  她的怨恨、她的感激、她的愛情,竟攪成一氣,全在同一個男人身上,這是什么孽緣啊……

  曹品婕見她恍惚失神,也不打擾她,識相地起身。“梓齊大概快餓壞了,我先走了——啊,對了,梓群今天出院,你真的不來看看他嗎?”差點忘了,剛剛走過來就是要講這個的。

  “不了,請替我轉達一聲,我祝他一切安好。還有這個,幫我還給他。”她交出袖扣,讓一切到此為止。

  就這樣吧,太復雜的愛恨情仇,她已經理不清了,她想埋葬十七歲那年,所有相關的人、事、物,重新過自己的日子。

  也許有一天,她再回想起那些事情時,已經不會有今天的傷痛和眼淚,那她或許還能坐下來和他喝杯咖啡,問候對方的生活,但是現在的她,真的沒有辦法釋懷,他的無心之過對她人生造成的沖擊與傷害……

show 於 2008-03-24 03:1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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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一年后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來,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室的黑暗與冷清。

  輕輕嘆了口氣,丟開鑰匙將身體丟進沙發里,就再也不想動。

  他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餐,但是他不想吃,也什么事都沒興趣做。

  茶几上還放著今早的報紙,里頭有她最新的消息。

  近一年來,有關她的一切,只能從片段的報導中得知,當初宣布退出影壇后,她便專心在唱片界發展,倒也闖出不錯的佳績。

  當記者問她,后不后悔為愛情放棄影壇一姊的地位時,她只有堅定地一句——從來沒有后悔過。

  是嗎?她不后悔?即使看清她為的是那么渾蛋的他?

  直到近期,被問到什么時候請大家喝喜酒,她從一開始的笑而不語,到正面回應:快了!

  這是她親口承認的,應該不會是記者捕風捉影,近來的影劇新聞,都在大幅報導此事。

  原來她已經有新的對象,還論及婚嫁了嗎?也對,都一年了,她一直想拋開過去,重新過日子,只要那個男人會疼她、珍惜她就好,他無法再奢求更多了。

  勉強打起精神,先進浴室沖個澡讓腦袋清醒些,然后打開電腦,進入個人信箱。

  爸爸:

  我出院了,身體都很好,你不要擔心喔。

  我請老師教我打電腦,以后就可以跟你通信了。

  這是第一封,打了一個小時,好累喔!

  這是他女兒寄給他的第一封電子郵件。他還記得收到那時的驚喜與感動,隨信還附了張她的近照。后來他才知道,她回醫院復診時,瞞著娉婷悄悄去向梓修要他的E-mail帳號。

  爸,這個禮拜運動會,我接力賽跑第二名喔,這是獎杯。

  這次附的照片是一張丑丑的獎杯。他回信時寫下:“你們學校真小氣,獎杯那么小,怎么足以歌頌我女兒的英勇過人。還有,是獎杯,不是獎杯。”

  把拔~~惡,好怪。聽悅悅這樣叫,想說也來叫叫看。

  把拔、把拔、把拔……

  新年快樂喔,紅包拿來!

  附上的照片是一張刻意扮出來的逗趣鬼臉。他回信寫道:“女兒,我非常確定你在裝可愛。不過無論你多可愛,要紅包還是沒有,我會把它并在你的嫁妝里,到時一起給你。放心,只要你嫁得出去,我不會賴帳的。”

  爸,媽媽答應我,如果這學期有考到前三名,可以向她要一樣禮物。

  我很用功讀書喔,因為我想要一台數位相機,拍美美的照片給你看。

  我知道你也很想媽媽,所以今天的照片就換人吧!

  那是媽媽睡覺時,我跑去偷拍的。

  我這樣有沒有很孝順?

  他對著點開來的居家照看了好久,指尖輕觸螢幕上依舊美麗的輪廓,流泄深濃思念,然后才回信。“女兒,我必須說,你絕對是孝女,如果有第二十五孝,我想我會替你報名,不過你媽會不會認為你是叛徒,我就不保証了。”

  一封又一封,寫的全是生活瑣事,從最初的正經八百,到后來的頑皮逗趣,一年下來竟也有三百多封,平均一天一封,整個信箱滿滿都是她,他都小心收藏著,那是女兒對他的愛,他一封也舍不得刪。

  雖然沒有見面,但是透過電子郵件,他們父女的感情沒有隨著時間生疏淡薄,反而益發親密貼心,每天晚上坐在電腦前收她的郵件,已經成了他每日的精神糧食,他用這種方式,分享女兒的成長。

  把拔~~

  聽到我肉麻的叫法,就知道我又有要求了吧?

  把拔、把拔、把拔……(重復一百遍)

  我的生日快到了耶,禮物咧?

  紅包已經并在嫁妝里了,不要連生日禮物都并進去啦!你比學校還小氣耶!

  我都九歲了,你才送過兩次生日禮物,而且那兩次還不是以爸爸的身分送的。

  爸,你可不可以來看看我?我想聽你說生日快樂……

  這是昨天的郵件,他在電腦前發了好久的呆,不知道要怎么回這封信,直到酸酸熱熱的感覺由眼眶溢出,才發現自己落淚了。

  第一次,他什么也沒回,安安靜靜地關了電腦,躺在床上整晚無法入睡。

  爸,你是不是很忙?昨天沒有回我信喔!

  我不是真的在討生日禮物啦,其實沒有禮物也沒關系,我真的很想你……

  爸,你生氣了嗎?

  附上的相片,是女兒扁著嘴,委屈兮兮的小臉。

  他深深吸了口氣,緩慢敲下——

  干么要哭不哭的?想讓我愧疚啊?

  對啦,你爹我就是小氣,你罵吧!生日禮物繼續并在嫁妝里,所以你最好想辦法把自己嫁掉,否則什么都拿不到!

  信寄出去之后,他又一動也不動,對著螢幕發了好久的呆,想象女兒失望難過的表情,最后還是隱忍不住,寄出第二封——

  對不起,寶貝,把拔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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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晚餐時間,整個律師事務所又空蕩蕩的了,隔天是周休又碰上中秋節,四天的連假,連負責打字、整理資料的助理小妹都下班了。

  關梓群揉了揉酸澀的眼,往后仰靠椅背。

  稍早前梓齊來接品婕下班,說是要到山上去看夜景,順便培養情趣好“做人”,似乎存心說來刺激他的。

  反正他也早習慣了,這兩個人三天兩頭地剌他一下,要不夠堅強,不是早殺了他們就是自己燒炭自殺了。

  半年前,他們結婚了,據說是品婕求的婚,但女主角堅決對外宣稱是她悶騷的老公先送鑽戒求婚的,因此這件事到現在仍列為家族懸案一樁。

  記得他們結婚當天,梓齊問他:“你們兩個還要ㄍ一ㄥ多久?”

  “我也不知道……”主控權從來就不在他手上。

  “如果真的不可能了,干么不重新開始?說不定她也早就有別人了。”

  “也許吧,她有尋找幸福的自由。”可是他沒有啊,他所有幸福的可能,只在一個人身上,他要怎么重新開始?

  她從來就沒有要他等她,結束時說得清清楚楚,最后還借品婕的口傳來她的祝福,祝他一切安好。感情路上早就沒有交集了,是他自己忘不掉,只能一天又一天,沒有目的、沒有盡頭地等下去,也許等她的釋懷,也許等她另有歸宿的結果。

  聽到她喜事將近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沒有太多的驚訝,或許一年當中早做好心理准備會是這樣的結果,在情緒深埋的隱隱痛楚里,平靜地接受。

  再看一次桌上的電子鐘,快八點了。他拎起外套,准備起身返家。他答應父母,中秋節會回去一趟。

  搭電梯來到地下室,才發現手機遺忘在辦公室里,猶豫了三十秒,還是決定再上去一趟。走到門口時,隱約聽見響鈴聲,在他開門那一刻靜止。

  拿起手機察看,上頭有三通未接來電。

  點開,都是同一個人。他在看見名字的瞬間,揪緊呼吸。

  ——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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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久沒有經過這條路,每每開車總會刻意繞遠路避開,這是他答應過她的——永遠從她眼前消失。

  他沒有想到,她還會再打電話給他。按下回撥鍵時,他一度遲疑,也許是不小心撥錯了,也或許電話不是她打的,他冒失回撥,會不會造成她的困擾?

  就在他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后悔時,電話被接起,一時之間,他腦中空白,張口無言。

  “干么電話打了又不出聲?”

  “……你找我?”他干澀地擠出聲音。

  “如果不是呢?”

  “我看見手機里有你的來電,以為……是我誤會了,對不起,打擾你……”

  “關梓群,你敢挂?!”

  急忙要切斷通話的手,在這一聲驚吼中,又怔怔地移回耳邊。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的?你沒把我的號碼刪掉?”

  心太亂的他,早就失去了清晰明快的思考能力,壓根兒就忘了回過頭來想,她不也沒刪除他的號碼,才會連出聲都沒有就知道是他。

  “……非得這么做嗎?”他艱困地問,真的不想斷得那么干淨,可以單方面保留的,他都想留住,包括手機號碼,包括記憶。

  “你已經在這么做了,今天你女兒生日都不聞不問,天底下有哪個父親當得比你更輕松?”

  “……”這不是她要的嗎?他以為,她不允許他過問。“我沒有忘。娉婷,我……能去嗎?”

  另一頭,似乎傳來極輕的嘆息。“瑞瑞想你。”

  他不敢相信,她會說這句話,這對她來說,已經是難以想象的讓步了。

  站在她家門外,按鈴的手,竟微微顫抖。

  “把拔!”門一開,一道身影熱情飛扑到他懷里,他及時反應過來,用力摟住。

  “寶貝,生日快樂。”接著補上一句:“但是沒有禮物喔!”

  “沒關系。”還是摟得好緊。“把拔,我好想你——”

  耳邊,聽見這樣一句話。他有些鼻酸,怕自己會丟臉地掉淚,趕緊打趣道:“丫頭,你已經老得不適合再撒嬌裝可愛了!”

  “哪有,我才九歲!”瑞瑞不服地反駁。

  關梓群稍稍松手打量她。一年不見,她長高了些,臉色紅潤,人也開朗不少,會俏皮撒嬌了。

  雖然不在她身邊,但是他無時無刻,一直都在告訴她、讓她感受到他很愛她、關心她,他喜歡女兒甜甜的笑臉,因為有人愛著,讓她可以幸福地笑。

  他揉揉女兒嫩頰。“我有沒有來得太晚?蛋糕有我的分嗎?”

  “不會晚,還沒吹蠟燭。我跟媽媽說要等你。”

  “女兒,我發誓我真的會幫你提名第二十五孝。”

  瑞瑞呵呵輕笑,愉快地拉著他進屋。

  客廳燈已經關了,只有桌上燃燒的九根蠟燭帶來微弱光線,被拉著走的他一時煞不住步伐,撞上一道柔軟軀體,完全出于本能地伸手穩住她,熟悉的馥柔馨香飄進鼻翼,才恍然意會過來。

  “對、對下起——”他微慌地道歉。

  被抱了滿懷的人,意外地沒有掙扎,靜靜停留在他懷里,他一時不知該松手還是繼續抱下去。

  “往左一點點,那里多了一個置物柜,會撞到。”她輕輕開口指示。

  “好。”娉婷沒拒絕,他便卑劣地假裝疏忽,指掌眷戀著她腰間的溫度,舍不得移開。

  他真的……好想她。

  那種會讓心疼痛的想念,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黑暗中,他可以流泄思念,放不開的雙臂,緊緊圈抱住她。

  他們一起替瑞瑞唱生日快樂歌,不能免俗地國、英語各唱了一遍。瑞瑞許完愿,跑去開燈,他趕緊松手退開。

  她不看他,他也不敢去研究她臉上的表情。

  瑞瑞切完蛋糕,看氣氛有點怪,于是找話題告狀:“媽媽,爸爸好小氣,都沒有准備禮物。”

  “喂,少冤枉好人。”他由西裝口袋拎出一只包裝好的小紙盒。“別再搞丟了,小迷糊!”因為前几天,她E-mail說她手表在學校不見了,隔天他就很沖動地出門,逛了三條街才買到一款可愛的卡通表,原本不預期能送出去的……

  他勾勾手指頭,示意瑞瑞跟他到外頭來,從車子后座拎出一個又一個的紙盒。

  “送女兒八歲的生日禮物,一盒拼圖。你不是一直抱怨你爹都不傳照片給你嗎?自已慢慢拼。”

  拎出第二個龐然大物——和她一樣高的賤兔布偶。“這是七歲的。”

  再來是成套的兒童百科全書:“六歲。”、“五歲。”、“四歲。”、“三歲。”、“兩歲。”、“一歲。”……每送出一份禮物,就補上一聲“生日快樂。”

  “好多喔!”她懷中滿滿、滿滿全是禮物,抱不動,就塞到隨后跟來的媽媽手上,有的疊在地上,禮物收到開心得合不攏嘴。

  “謝謝爸爸。”賞一記甜甜的頰吻。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再說我小氣。”食指彈了她額頭,接著帶她到后車廂。

  “這個,是奶奶補送的滿月禮,祝福你健康如意的金鎖片。”

  “這是爺爺送的,他幫你買了一筆基金,說要當你的嫁妝,聽說起碼六位數起跳,你現在不用知道基金是什么東西,媽媽會幫你處理。”不愧是關氏大家長,出手就是不一樣,好大的手筆。

  “這是你大伯父的。一整套的迪士尼卡通,聽說悅悅也很喜歡。”

  “這是你三叔叔的。我有暗示他我家瑞瑞很想要一台數位相機,并且規定要六百萬畫素以上,才能把我女兒可愛的樣子拍出來。不過你不用不好意思,三叔當醫生很有錢,所以我敲得比較大筆。”

  “小叔叔很小器,只送一套衣服。他說他手頭緊,心意比較重要,不過他有說下次你回去的話,他會帶你和悅悅去溪邊抓小魚喔!還有很多,你自己慢慢看。”

  女兒開心尋寶去了,站在他后頭的邵娉婷指了指滿滿一車廂的禮物。“哪來這么多?”九歲生日而已,有必要搞得像七十大壽嗎?

  “我電話一通通打去幫她要的。”九年的分一次補足,算便宜他們了,總要盡點為人長輩疼愛小輩的心意吧,這些年,關家每一個人,都不曾為她做過什么。

  邵娉婷偏頭瞧他,他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嗎?”

  她搖頭,不答。

  這個人哪……明明為女兒做了那么多,如果她電話一直不打,他是不是預備一年堆過一年,傻氣地一再准備送不出去的生日禮物?

  花了一番工夫,總算合力將所有的禮物搬進瑞瑞房里,他們從沒見她這么開心,整晚笑容沒有斷過。

  那晚,躺在父親懷中即將入睡前,她輕聲問:“爸,我明天起床還可以看見你嗎?”

  輕撫女兒背脊的掌心頓了頓。“不要講得好像你爹快挂掉了好不好?有沒有那么悲情!”

  “我就知道。每次你不能答應我的時候,就會用這種口氣開玩笑混過去,因為怕我難過,所以不能直接拒絕。”

  “……”他沒料到,瑞瑞把他的行為模式都摸熟了,這孩子心思好敏感。“你要禮物,我也送來了,都收到那么多禮物了還不滿足啊?”

  “我寧愿不要禮物,換爸爸陪我就好……”呢喃聲漸輕。“其實,媽媽也很想你。”

  一直到她睡沉了,他才動作輕緩地將懷中人兒移回枕間,下床替她拉好被子,關了燈悄悄退出房外。

  門外,邵娉婷背靠牆面,不知在想什么,關梓群乍見門外的她有些許意外。

  “出去再說。”她率先轉身,關梓群隨后來到客廳,她已經收拾妥當,桌上擺了兩杯剛煮好的咖啡,就像從前一樣……

  心房一痛。從前……他們還回得去嗎?

  為掩飾心緒,他輕聲道了謝,心不在焉地啜飲咖啡。

  “你有急事嗎?”

  他微愕。“沒。怎會這樣問?”

  “因為你一副很急著離開的樣子。”她一針見血地指出。

  “不是……”他是怕她介意,怕勾起她任何傷心難堪的回憶。

  無法解釋,只好匆匆轉移話題。“他對你好嗎?”

  “誰?”她反問。

  “你說佳期將屆的那個。”關梓群澀澀地道。“瑞瑞和他相處還好吧?”

  “他——”邵娉婷反應過來。“很好。”

  “嗯,那就好。”他點點頭,輕輕重復,像在說服自己。

  “晚了,不打擾你,我回去了。”他放下杯子,起身道別。

  坐進駕駛座,他沒馬上離開,靠在椅背上,透過擋風玻璃仰望天空,神情空茫。

  真奇怪,明明是早有准備、也接受了的事實,為什么心還會空得發慌,無所適從?

  車窗讓人輕敲了下,他側首,見她站在外頭,連忙降下車窗。“還有什么事嗎?”

  “剛剛,忘了問你一件事。”

  “什么?”

  “你現在結婚了嗎?”

  “當然沒有。”雖然不懂她為什么這么問,仍是本能否認。

  “女朋友呢?還是預備交往的對象?”

  “沒有,都沒有。”他目前的感情世界,干干淨淨,一片空白,除了她,已經沒人走得進那塊區域了。

  她點頭,突然告訴他:“我是單親家庭,從小就很渴望有個屬于自己的家,不用大,不必奢華,溫暖就好,有個男人真心地對待我、疼惜我。年輕時很單純,以為這個愿望好簡單,但是一路跌跌撞撞走來,才明白,這個最平凡的愿望,對女人來講是多奢侈的幸福。”

  “第一次遇見你,記住了你給的溫情,好可惜分開得太急,我當時應該要緊緊抓住不放手的。”

  “第二次遇見你,用了錯誤的形式產生交集,才會讓我們都那么痛。”

  “第三次遇見你,明明心動了,你卻已經是別人的,我不能爭取,不能將我渴望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

  “我們之間,總是有那么多的錯誤。所以這一次,我想問清楚。你能不能停留?你要不要愛我?你是不是別人的?你可不可以給我,我要的幸福?我不想一錯再錯……”

  沒預料到她會這樣說,關梓群有一瞬間的驚愕,而后靜靜地、認真地聽完最后一句話,他開了車門,在她面前站定,回以同樣的專注。“我可以為你停留、我一直都愛你、只要你點頭,我會是你的、你要的幸福,我不能保証我一定能做到最好,但我一直盡全力在這么做……可是你呢?你是不是還愛我?你忘不忘得了我的無心之過?你做不做得到將過去釋懷,和我重新開始?”

  這一回,她靜默了下,認真思考。

  “我曾經以為我不能,所以一年前我選擇結束,不再彼此折磨。但是好奇怪,前半年的沖擊過去后,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每次想起你,涌上腦海的不是難堪屈辱,而是和你相處那一年多的點點滴滴,是你的溫柔和呵護。”

  “其實不必任何人說,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表里不一的偽君子,不會蓄意傷害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你不解釋,是因為已經做了的事情,它確實是錯的,用再多的借口將它合理化,只會讓你更覺得自己卑劣,所以你不為自己辯解什么。”

  “然后我開始問自己,如果再面對你,我會是什么心情?剛剛,瑞瑞說對了一件事,其實……我一直很想你。”

  她可以不怨、不恨、不怪,沉澱了所有的心情,獨獨就是無法不愛他,面對這個男人,她永遠做不到云淡風輕。

  一天,又一天,淡化傷口,蒸發淚水,益發深植在心底的,只剩下思念。

  她想見他,很想很想。一直以來,她都只想在他身邊停留,不曾改變過,也許一開始的相遇就錯得離譜,但因為那個人是他,她情愿將錯就錯。

  所以她今晚,早就已經打算好要問他這句話——

  “我想結婚了,你要不要娶我?”

  他定定凝視她,而后張手,密密地、牢牢地抱緊她,語調顫抖——

  “我娶你,給你一個家。”

show 於 2008-03-24 03:1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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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15:00
12
  晚上八點鐘,進到房里來,習慣性先上網收取郵件。

  點開第一封,就看見氣呼呼的控訴。

  關先生,請管好你家的黃臉婆,我生氣了!

  附圖是一張氣得紅嫩嫩的蘋果臉,可愛得讓人想捏一把。他迅速回信。“本人的賤內哪里惹到你了,關小姐?”

  約莫過了十分鐘,又有新郵件進來。

  她居然說我年紀還小,不可以現在談戀愛!

  你聽、你聽!多八股的一句話。女人老了都這么會碎碎念嗎?

  要知道,就算是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就可以嫁人了!

  難怪今晚餐桌上,某人小嘴嘟得可以吊三斤豬肉,賭氣不幫媽媽吃紅蘿卜了,原來是這么回事。

  關梓群摸摸下巴沉吟。

  基本上,他也覺得她現在談戀愛真的早了一點,不過某人現在正在氣頭上,他可不想掃台風尾。

  關小姐,現在是西元2007年,再說,就算你活在古代——要我提醒你嗎?你、才、十、二、歲!離及笄也還有半個長城的距離,請先把這半個長城爬完。

  回完這封郵件,他拿起老婆替他准備好、疊在床邊的換洗衣物進浴室,洗完澡出來,擦擦滴水的頭發回電腦前,順手按一下“重新整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向著媽媽,妻奴!

  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在這個家都沒有人聽我說話,沒有人了解我的想法。

  反正你現在有妹妹了,我已經不重要了,哼!

  關梓群失笑出聲。

  這是哪一出鄉土劇的對白呀?

  請恕你爹我孤陋寡聞,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叛逆期?

  最好我都沒有向著你啦,上個禮拜為了答應你去穿耳洞的事,被你媽念到臭頭,差點沒趕我去睡客廳,小鬼,請感恩一點好嗎?

  還有,我當然不會說什么十八歲以前不准談戀愛的八股台詞,但是坦白說,我個人真的覺得那個追我女兒的家伙……有點鳥,我們家一朵美美的鮮花,可不是要養出來插在……某動物的排泄物上的。

  送出這封郵件,靠在床頭看雜志的關太太終于看不下去,出聲道:“喂,你們父女有完沒完?人就在對面房門而已,不會直接過去說嗎?一整晚傳來傳去是怎樣?”

  還在她眼皮底下非議她咧!誰借他們的膽?

  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沒好氣地拎來吹風機替他吹頭發。

  “你不了解,那是我們獨特的感情交流方式。”婦道人家不會懂的。

  “是喔!那MSN不是更迅速方便?”

  “那又太直接了,缺乏神祕感和等待的趣味。”

  邵娉婷輕哼一聲,關掉吹風機,不予置評。

  他笑笑地回身,摟來嬌妻,另一手輕撫她圓滾滾的肚子。“寶寶今天還好嗎?”

  “還好,她滿乖的。”

  相偕回到床上,依偎著談些夫妻間的貼心話。

  “你覺不覺得,瑞瑞好像太早熟了。”她皺眉。

  “嗯,難免吧,她成長過程和別人不太一樣,心智年齡早熟很多。”有時常常會覺得對她很虧欠,不自覺就什么都想順著她了。

  “你太寵她了,關先生。”食指戳戳他胸瞠。可是說也奇怪,瑞瑞對她說的話,不一定每句都順從,但是只要她爹開的口,她還真沒一次反駁過。

  他輕笑,俯身吻了吻她。“我們家瑞瑞好像你,愈大愈漂亮,才十二歲就一堆蒼蠅追在后頭跑,你十二歲時也這樣嗎?”

  “那還用說,不看看她是誰生的!”

  “要是肚子里這個也是這樣——”他嘆上一口氣。到時不知道又要為她們姊妹煩惱到白多少頭發了。

  女兒長得美,真的很教當爹的操心啊,怕她們太早談戀愛、怕她們識人不清、怕她們感情路不順、怕她們進職場就算有能力也會被當花瓶……

  “你想太多喔!睡覺了啦!”邵娉婷推推他。

  “你先睡吧!”扶她躺平,順便調整枕頭高度,將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最后給她一記晚安吻。

  想到什么,他輕喊:“娉婷?”

  “嗯?”

  “你——有后悔過這個決定嗎?”重新在一起后,她絕口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了,還是假裝遺忘?因為太愛他,不得不勉強自己接納一切。

  心知他指的是什么,她笑斥:“笨蛋!你真的想太多,該睡了!”

  他也笑了。“再給我十分鐘。”

  進浴室刷完牙出來,最后一次收郵件,女兒的回復是——

  媽還不是十八歲就生我了!

  我這是向她看齊。如果我現在開始談戀愛,到十八歲剛剛好。

  而且爸,我很委屈耶,和媽媽出去,人家以為她是我姊姊,你來學校接我,人家以為我喜歡成熟穩重的類型,說你是我爸還沒人相信,害人家暗戀的那個男生吃醋誤會了啦!

  你下次不要來學校接我了,我怕把追我的人都嚇到跑光光。

  看完,他訝然失笑。

  三十出頭有個十几歲的女兒,一起出門他也很無奈呀,別人還不是以為他老牛吃嫩草?她以為只有她委屈喔?娉婷從二十几歲就被她叫媽,沒老也差不多快被喊老了。

  以后別來學校接我……真感傷的一句話。你確定你要這樣傷你爹年邁蒼老的心?

  果然女兒翅膀硬了就是別人的了。啊,真懷念那個不要禮物,只要爸爸的貼心丫頭……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寶貝,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不想那么快把你分給別人,你真的不愿意成全一個和女兒聚少離多,想多擁有女兒一陣子的老父心情嗎?

  他想,這封信傳出去,今晚的親子溝通大致可以作個Ending了,三年之內,家里都不會再聽到任何關于談戀愛的字眼。

  果然,几分鐘后傳來這么一句話——

  厚!爸,你又用這招。

  好啦,國中畢業總行了吧?

  差強人意,反正到時他還是有辦法和她拗。

  正要送几個孝感動天、感激涕零之類的字眼給她歌功頌德一番,妻子涼涼的聲音傳來。“關梓群,你手再給我敲敲看,再不上來,今晚就給我睡地板。”

  老婆大人懿旨,不敢拂逆,只好在心里悄悄對女兒說聲抱歉,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躺平。

  一會兒過后,另一端接收到的回傳訊息是——

  再敢傳一個字過來打擾你爸休息,我打斷你的手,還不快去睡覺!

show 於 2008-03-24 03:1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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