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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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27:00
該怎么說他這個新任同居人?純真、樂觀,個性跟他相比是熱情開朗得可以,每次被他氣到了,只會軟趴趴地罵一句“討厭鬼”,明明是生氣,卻有點小朋友在撒嬌的神態,讓他總是忍不住想多惹她一下,多看一眼她可愛的表情;他承認自己有點變態又壞心眼,可是因為她,生活里的一切都值得期待了……

  該怎么形容她這個異性室友?基本上,他可以說是好相處的人,要求合情合理,唯一的問題出在他那張嘴,需要重修說話的藝朮這門課;他習慣說實話,卻不習慣吐露真心,總是要拐彎抹角,她猜得有點辛苦,可是越猜,心里越是放不下他,很想對他很好很好,很想聽他說一句溫柔的真心話……

1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

  瞪著眼前個頭小小、笑意甜甜、臉蛋圓圓嫩嫩像顆紅蘋果,還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他的娃娃臉女孩,梁問忻完全說不出話來。

  “學長,我可不可以進去了?”對方好真誠地問。

  用力回想、再回想,好像是兩個月前,他那個沒什么交情的室友學弟畢了業,剛收到兵單,剛好鄰居要上台中來讀書,沒分配到學校宿舍,基于照顧同鄉的原則,便順口問了他一句:“讓鄰居來頂我的租約好不好?”

  他當時根本沒放心上,反正都是毛沒長齊的死小鬼,各付各的房租、各過各的生活就是了,管他要找誰來住。

  脫離死大學生的生涯太久了,早忘記暑假是什么東西,兩個月后,就見這個小不點提著家當上門了。

  他是有預期又是個死小鬼,但可沒預期會是個黃毛丫頭啊!

  那現在是怎樣?要叫他當奶爸嗎?沒門兒!

  “阿誠說,他有跟你商量過的。”

  可是阿誠沒說,你是女的啊!

  梁問忻一股悶氣無處發。

  這丫頭在想什么?和一個大男人同居,不怕他半夜獸性大發攻擊她?還是對自己太過放心?

  上下打量了一下,也對啦,他沒那么好的胃口,有大魚大肉,誰還會去啃發育都沒完全的嫩豆芽?

  他嫌棄地朝她稍嫌平板的胸前瞟了一眼。

  “學長──”充滿乞求的眼眸仰望著他。她可不可以進去了?行李好重,這里離公車站牌又有點遠,她走了好久,站得腿好酸了。

  “我不是你學長。”基本上也不是阿誠的,只是剛好八百年前讀過同一所國中而已,就被一路學長長、學長短地吃定他,半路認親是這些同鄉的癖好嗎?

  難怪那天阿誠那聲學長叫得特別心虛、特別諂媚。

  現在能怎么辦?就算要殺人,也先安頓好小豆芽的事。

  他嘆了口氣,懶懶地側過身讓她進屋,指了指盡頭最內側的那間房。

  “需要幫忙嗎?”說是那么說,雙手環胸、斜倚在鞋柜上的身子,一點移動的跡象都沒有,明擺著就是“我只是說客套話,你千萬別當真”的姿態。

  “不用了,謝謝。”沒接收到他缺乏誠意的電波,好有禮貌地道謝。

  看不出來嫩豆芽個頭小小的,力氣倒不小。

  他繞進廚房倒了杯水啜飲,朝放好行李的她勾勾手。“來,小不點,我們談談。”

  小不點

  她哪里小!

  不服氣地往前一站,愣愣地仰望他,正要抗辯的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你多高?”

  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一八四。”坐著都比她高。

  哇!這對她來講簡直是天文數字。

  她悻悻地閉上嘴,和他一比,一六○確實成了小不點。

  “學長,要怎樣才能長得像你這么高?”

  她嗎?重新投胎比較快。

  “我不是你學長。”再重申一遍。別侮辱他了,被這小不點叫學長,人家會以為他和她一樣乳臭未干好嗎?

  “你要住進來不是不可以,我只有几個要求。第一,你的作息我管不著,晨昏顛倒都隨便,只要求寧靜的住宅空間,我怕吵。第二,你的三餐我管不著,自己煮或外食都隨便,只要求干淨的住宅空間,我怕臟。第三,你的人際關系我管不著,狐朋狗友都隨便,只要求管好他們,別來騷擾我。最后一條,你的衣著打扮我管不著,不准衣衫不整在房間以外的任何地方走動,我不想長針眼。以上,有沒有問題?”

  這些都是很基本的要求嘛!聽起來,她這個新室友人還不難相處。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沒問題,學長。”

  “最后一次,別叫我學長!”小不點嚴重耳背。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她一臉無辜。

  “梁問忻。”他沒好氣回道。

  “問心?好詩意的名字喔!”他媽媽一定是瓊瑤的忠實書迷。

  從小到大,被誤會了二十八年,隨隨便便都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左右斤,忻然的忻。”

  “那我叫關梓容。”禮尚往來。“不是芙蓉的蓉喔,是婦德、婦容的那個容。因為啊,我爸很注重小孩的品行,所取的名字都是中國人特有的美德,像我大哥梓言,就是叮嚀他要謹言慎行的意思,二哥梓群是取自于敬業樂群的意思,三哥梓修和四哥梓齊是取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姊姊梓韻是清韻雅致的意思,還有小弟梓勤,是告訴他,勤能補拙……”她很熱情地自我介紹,只差沒翻出族譜來背,當然,也淋到他迎面潑來的那盆冷水──

  “我沒問你叫什么名字。”不用介紹得那么詳細。

  “那你就不要叫我小不點!”她反嗆一句。

  “沒問題,小豆芽。”無所謂,他多得是詞匯可用。

  “……”突然發現,這人嘴巴好像不怎么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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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怎么形容她這個新任同居人呢?

  基本上,他真的不難相處,就如他最初約法三章的那樣,只要不干擾到他的生活,他可以什么都隨便你。

  她與其他也是離家求學的同學交換過外宿經驗,發現比較起來,她這個什么都隨便她的室友真的是好相處到天邊去了。

  例如限定几點以后不可以洗澡、使用洗衣機──他沒說過,只要求別在浴室讓他看到她的貼身衣物。

  几點以后要熄大燈、電腦不可以挂網──他也沒要求,倒是家里有三個房間,一間是他的臥房,一間是他的工作室,另一間是她的,所以水電費他主動說要承擔三分之二。

  客廳等共用區域的家事分配──他依然沒提過,反正他很少出門,閑著沒事就會自己找些事情來做,他的生活習慣不差。

  這樣一比,他對她的約束真的是少得可憐,就連一開始他說怕吵,但其實只要不是被歸類在高分貝的噪音,其他像是音樂聲、走動聲、煮食聲等等正常音量,他也可以接受,唯一要小小給它雞蛋里挑骨頭的是,這人的說話藝朮有待改造。

  該怎么說呢?惡毒嗎?也不算啦,只是他習慣說實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懶得說應酬話,懶得和誰虛與委蛇,不在乎旁人如何評價他,活得很率性的那種人。

  尤其是他沒好感的人,更是百分之百會被他的毒舌利嘴刺得倒地不起,而她目前只到輕微內傷的地步,是不是表示他還不算太討厭她?

  關梓容苦中作樂地想。

  被一題微積分搞得心浮氣躁,不自覺又分神想到隔壁房那個率性到樹敵無數的男人。

  可能是因為她有一張會騙人的清甜娃娃臉,加上熱情隨和的個性,和誰都能打成一片,從小到大人緣一向極好,實在無法想像,有人人緣能差成這德行,一開口就讓人想扁他。

  電腦傳來小小的叮咚聲,她偏頭看向MSN傳來的訊息。

  是小慧傳來的求救訊號,不過很剛好,她們都卡在同一題。

  她迅速回了訊息,然后無意外的,三分鐘后話題自動由微積分離題。

  兩人都是離家到台中讀書,名字里都有個“容”,個性也都不難相處,很自然便走得比較近,然后好死不死,小慧在開學自我介紹時,對著全班說她叫詹慧容,有容乃大的容,于是害得她也被連累,大家叫她們不是大容小容,而是大乃小乃……

  這個不知道的人真的很容易想歪啊,尤其她是被分配到小的那一個,真想哭。

  話題一路由微積分岔題到晚餐吃了沒,再岔題到學校附近新開的自助餐,再再岔題到減肥及胖了几公斤,最后岔到學校有什么養眼帥哥;而說到養眼帥哥,連帶談到她那個近在咫尺的任性室友,就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

  撇開他那實在很不會做人的差勁口德,梁問忻真的是由上到下完全沒得挑的超養眼帥哥一個,連從小到大看習慣自家帥哥兄長的她,初見時也差點看直了眼。

  所以,她真的一點都不怪小慧第一次來時,直勾勾地瞅著人家瞧,只差沒流下口水,還要她死拖活拉進房間的丟人行徑。

  小慧迷死他了,一天到晚梁問忻長、梁問忻短的,逮到機會就想到她這里來看看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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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容乃大:你不覺得他那種我行我素的任性調調很有個性,超帥氣的嗎?

  她翻翻白眼,迅速回應──不覺得!

  只覺得他任性得很欠打,早晚有一天會被扁。

  有容乃大: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心動的感覺?他很帥耶!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你要是和他相處個几天,被他的毒舌凌虐個几回,包准你所有少女懷春的粉紅色夢幻泡泡全破光光,回歸現實。

  有容乃大:哼,不懂惜福的家伙,不然我跟你換好了,換我搬去那里和他同居。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克制點,我聽到你吸口水的聲音了。

  有容乃大:不是對他沒興趣嗎?這會兒又舍不得了?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要真讓你搬來,絕對當天晚上就跳上他的床享用他,豈非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亡?本人有義務保護台灣最后一個超過二十歲的處男。

  有容乃大:你又知道他是處男了?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目測及直覺。

  有容乃大:你太嫩了,孩子!我的目測及直覺告訴我,他絕對不是處男,而且性能力極佳。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你好色。

  有容乃大:最好你都沒有幻想過!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

  好吧,她確實有幻想過。

  不過……性能力?他?梁問忻?那個看起來很容易挂掉的病美男?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我還是覺得,他應該是處男。

  有容乃大:不然我們來賭!輸的人要請客。快,你去問他!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媽媽,容容對不起你,我交到壞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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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

  敲門聲傳來,關梓容停止咸濕的女人八卦話題,回頭應了聲:“請進。”

  梁問忻半倚靠門邊,問了聲:“還沒睡?”

  一見到他,立刻想起被放逐到邊疆去的微積分,連忙熱情召喚。“快進來,隨便坐坐,別客氣。”

  禮多必詐。梁問忻寸步不移,連眉毛都沒挑動一根。“說吧,什么事?”

  “那個……你大學時微積分修得怎樣?”

  原來如此。他似笑非笑。“小朋友加減乘除不會寫嗎?需不需要我背九九乘法表給你聽?”

  她表情立刻垮下來,噘嘴低噥:“不教就算了,干么損人,小器鬼。”

  梁問忻聽見了,斜睨她一眼,緩步走來,順手拎起桌上的筆記。“籠子里有三只雞,五只兔子,雞有兩只腳,兔子有四只腳,請問共有几只腳……”

  明明就不是那樣,他干么一副果然是小孩子的口氣。

  關梓容氣惱地搶回筆記,不讓他再用戲謔口吻漫天亂扯。“你到底要干么啦!”

  “客廳桌上多買了些咸酥雞,你吃不吃?”

  一聽到有美食,她立刻眼睛發亮,忘記被調侃的不悅。“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咸酥雞?”原來他也懂得敦親睦鄰嘛。

  “乖,喜歡就快去趁熱吃。”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他此刻的口氣過分輕柔到有點拐小孩的嫌疑……

  但是在那么溫柔又迷人的音色誘哄下,誰能抗拒?于是她乖乖來到客廳,乖乖吃掉桌上的食物──

  喔,對了,這當中她其實問過他:“你也喜歡吃咸酥雞啊!我們學校外面有一攤不錯吃喔,改天買回來給你吃吃看。”

  “不用了。”

  “不要跟我客氣啦,你也常常請我吃東西啊!像是前天那盒巧克力……”

  梁問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是朋友送的,苦得要死,很難吃。”

  “……”所以他是因為難吃,才會給她?

  關梓容當場臉上掉三條黑線。

  他一定得這么老實嗎?就算那是價格昂貴的知名品牌,國內想吃都買不到,她吃了也真的覺得很贊,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很難開心得起來。

  “那咸酥雞──”入口的熱狗忘記咬下去,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咦?我沒說嗎?那是學生買來巴結我的,那種回鍋油下的垃圾食物,笨蛋才吃。”

  “……”徹徹底底無言。

  所以她真的是笨蛋嗎?

  她終于明白,他剛剛溫柔到不行的口氣是要拐她什么了。

  浪費食物會被雷劈,而且廚余再處理也好麻煩,干脆往她肚子里塞……原來三天兩頭的食物是這樣來的,和敦親睦鄰什么的完全無關。

  那現在是怎樣?她完全是他的活動式廚余桶就是了?

  一夕之間,她從幻滅中努力成長了……

  雖然,她還是欲哭無淚地盡完她廚余桶的本分,吃光那包笨蛋才吃的垃圾食物。

  在她回房前,他突然冒出一句:“對了,記得請你同學。”

  “啥?”

  “我不是處男。”他順手拿起桌上的廣告宣傳單,低頭不曉得寫些什么,若無其事拋出一句。

  一瞬間,她臉色爆紅,張口、閉口了半晌,發不出聲音,結結巴巴指控。“你、你、你干么偷看人家的MSN!”

  “我有敲門。”自己不關螢幕,怪誰?“至于性能力,不是自己能拿來說嘴的,你得去問我的性伴侶。”

  關梓容簡直羞愧欲死!

  三兩下寫完,經過她時像張用過的衛生紙一樣隨手塞給她,頭也沒回地進房去。

  她低頭一看──這不是剛剛那題她解了半天解不出來的微積分嗎?他三兩下就解出來了,但過分的是最后面加注的那一句──

  PS:小朋友,九九乘法表真的要背熟。

  那到底和九九乘法表熟不熟有什么關系啦!這個討厭鬼!

  該怎么說他這個同居人呢?

  純真、樂觀、一股子傻勁的熱情,待人真誠到沒心眼的地步,性情極好,不太會跟人計較或生氣,就算真的不高興,一轉眼就忘了,不會有什么心結、陳年恩怨的放在心里發酸發臭。

  他知道自己這張嘴很差勁,最高記錄三秒鐘就能樹立一個敵人,這點他從不掩飾,也無所謂,就算哪天走在路上被蓋布袋都不會太意外,他歷屆的室友,不是一天到晚企圖爬到他身上,就是在背地里搞小動作惡整他,能夠和平共處的多半也是在某方面想利用他,例如那個攀親帶故、學長喊得肉麻兮兮的前室友,而她──坦白說,他還真不知道該將她歸類到哪里去。

  這株總是笑臉迎人的小豆芽,前一秒還氣呼呼的,后一秒就笑嘻嘻地跑來問他要不要吃水果,有時他都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神經。

  他承認,一開始是個性使然,從不修飾詞匯,到后來,發現她真的沒脾氣、不曾與他計較,真的被氣到時頂多說一句:“討厭鬼!”但是這就像幼幼班孩童在對父親說:“把拔好壞!”一樣,完全無意義。

  他留意過一陣子,她眼里真的沒有一絲絲“討厭”的訊息。

  一直到后來,反而演變成刻意去挑惹她,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會生氣?還是想試試被她討厭的感覺?

  這什么變態心理!

  不知不覺中,發現與她的互動,竟多過他之前任何一個室友,不若以往淡漠疏離、各自為政的相處模式。

  她有一顆無底洞般的胃,時時聽她在喊餓,卻吃不胖也長不高,個頭永遠這么小小一丁點兒,很像他小時候曾經養過的一只吉娃娃,食物不曉得都塞到哪里去了。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時的表情,眼眉笑得彎彎的,一臉滿足,不管任何食物到她嘴里,都像是人間美味一樣,比自己在享受美食還快樂。

  她很好討好,只要一杯珍珠奶茶、一盒泡芙、一碗鹵肉飯,甚至是一包只有笨蛋才吃的垃圾食物,她都會笑得很開心,仿佛幸福就是那么簡單的事。

  于是他找到新的人生樂趣──喂食她。

  一邊找各種名目喂食,也一邊逗逗她。

  而她明明受過那么多次教訓,依然學不乖。前天經過一家新開的甜甜圈專賣店,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順手買了回來,在她享受美食并道謝時,他想也沒想就冒出這句:“不用客氣,我只是不確定它過期了沒,你吃完有沒有拉肚子要記得告訴我。”

  她停下動作,兩頰還鼓著食物,瞪著他的表情傻眼又錯愕。

  他差點就笑出聲來,在那當下竟覺得她的表情好可愛。

  好吧,他承認他確實壞心眼又變態。

  他漸漸覺得,乳臭未干的死大學生,好像也不是個個都這么難以忍受,這段有限的同居生涯變得有趣、值得期待了起來。

show 於 2015-05-25 08:37:46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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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你說他過不過分!”氣呼呼地控訴完,用力喝了口媽媽泡的菊花茶,嗯——甘醇爽口,還是回家最好了,才不像某人,一定會在這時說:“因為快發霉了,泡給你喝。”

  “這個人口德怎么這么差。”向來注重教育及品行的關家老父皺眉,一面心疼他家的心肝寶貝成天讓人損著玩。

  “就是啊!”關梓容賴到父親身邊,撒嬌地抱住他手臂。“爸,我好可憐對不對,他嘴巴好壞,每次都欺負我。”

  趁著農歷年回家團圓,一家人難得齊聚一堂,她就告狀了,林林總總羅列了一長串室友的罪狀,控訴這半年的血淚同居史。

  “阿誠介紹的人怎么會這樣呢?”關母仍在納悶。當初就是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鄰居小孩全力保証這個室友是好人,才會放心讓她到台中去讀書的。

  關梓言托著下顎凝思。“可是據阿誠所說,這室友挺孤僻,不太與人打交道不是嗎?”現下聽來,他與小妹的互動倒是多得不可思議,哪里淡漠?哪里是一天說不上三句話的樣子?反倒是逗人逗得挺樂的。

  “一定是他特別不爽我啦!”她再呆都有被耍著玩的自覺好不好?

  回想半年前,剛搬進去時,發現是個男室友,她也嚇了好大一跳呢!都怪阿誠沒說清楚。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個人雖然一副對人愛理不搭的死樣子,但做人還不錯,怕家人知道一定會不放心地叫她搬出來,她瞞了兩個禮拜才東窗事發。

  后來父兄連番到台中來查看,覺得他眼神清篤,品行不差,再加上她的強力爭取和阿誠的保証,才勉強同意讓她住下來。

  現在她知道,為什么阿誠那么放心了。

  同住這半年以來,她完全沒見過他和任何一名異性往來親密,她曾經懷疑過他是Gay,但是也沒見他和哪個男人搞曖昧,不抽煙、不喝酒,沒見過一個男人私生活比和尚還要干淨。

  “既然如此,想搬出來另外找地方住嗎?”向來對妹妹有求必應的關梓群問道。

  “我不要。”未加思索,便出言否決。

  關梓齊聞言,挑起一邊眉毛斜睨她,那表情擺明了就是:嘖,女人!

  氣得要死又嫌得要命,真正叫她走人,她又舍不得。嘖,矛盾又龜毛的生物,你的名字叫女人!

  “厚,四哥,你干么這樣啊,人家難得不用被渾蛋室友說那種奇奇怪怪的話影響食欲,回來還要被你氣,我覺得自己好可憐。”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么初見時會對粱問忻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了,那惹人嫌的討打表情,和四哥有某種程度的異曲同工之妙。

  說抱怨,其實撒嬌成分居多,他們手足之間也一向是這么笑笑鬧鬧的。

  自始至終沉默的關梓修,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起身。

  “二哥,你去哪里?”

  正要越過門檻的腳一頓,回眸冷冷丟下一句:“不要把別人對你的付出都當成理所當然。”

  哪來那么多吃不完的食物?就算人家不說,她沒腦袋,自己不會想嗎?為什么一定要說漂亮話的關懷才叫關懷?其余就活該被當成一文不值嗎?

  隨著關梓修的離去,客廳陷入一片沉默。

  “我好像……說錯話了……”關梓容囁嚅道,一臉愧疚。

  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聽得出來,這當中蘊含他多深的痛。

  都一年多了,三哥至今,還走不出小夏姊離去的陰影,無法釋懷她的辜負嗎?

  當所有人,只覺得梁問忻口德差得不可思議,似乎以損她、捉弄她為人生樂趣時,只有三哥,看的是另外一個角度。

  也許關心的方式很隱晦,但梁問忻是真的對她不錯。

  雖然口頭上愛欺負她,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有數,那是不含惡意的。

  好吧,可能這樣的形容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不含惡意的欺負,還有不彰顯于外的照顧。

  她想,他一定是個很別扭的男人,但本質上卻不壞。

  在外求學就是這樣,一回到家里,一對是被當女皇般伺候,各式補品藥膳全端上來,就怕她在外頭沒好好照顧自己。

  本來這該是件極幸福的事,但被三哥那句話一說,就像有什么東西卡住一樣,老是想起那個身體也很虛的男人,連美食都享用得良心不安。

  今年開學得早,農歷年過完沒几天也差不多要准備回台中了,她索性搭二哥的便車提早回去。

  收拾行李那天,還特地將那鍋媽媽專程為她燉來補身的雞湯用保溫鍋裝好,順道帶上去。

  將近一個月不見,不曉得那個男人少了損人的對象,嘴巴會不會寂寞?還有東西又吃不完時,要往誰的肚子里塞?

  找鑰匙開門時,她忍不住這樣想。

  真悲哀,這居然是她唯一的存在價值。

  回到住處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正好是晚餐時間,屋子里頭闐黑一片,半點聲響都沒有。

  基本上梁問忻只要在家,屋子里一定有一盞小燈會亮著,也叮嚀過她,如果他還沒回來,只要她在家,天暗了家里務必留一盞燈,至于是不是怕黑,她沒問過,也不認為一個大男人會怕黑,不過認識至今,還真的沒遇過他在家而屋子里頭一片黑暗的情形。

  難道出去覓食了嗎?

  關梓容摸索著開了燈,看見玄關處有他的鑰匙,她皺眉,將行李隨意擺放,納悶地前去敲他房門。“梁問忻,你在嗎?”

  靜默一片。

  她不死心,又喊了几聲,還是沒有回應。

  真的不在嗎?還是睡了?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進浴室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

  回到房中,鞋柜上擺放的鑰匙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她愈想愈不對勁,愈想愈不安心,索性放下正在抹的乳液,再到他房門前敲一次。

  “梁問忻,你在的話應一聲好不好?”

  還是沒人理她。

  她想了一下,嘗試扭轉門把,一面告訴自己,只要房門鎖著,她就放棄回房去——

  不費吹灰之力,門開了。

  她探頭望去,里頭暗沈一片,緊緊拉上的窗帘連月光都透不進來,就著房門口透進的光亮,她看見床上弓著身子、動也不動蜷睡的身影。

  心房隱隱揪起,一瞬間涌起連她都無法解讀的心酸。這畫面,竟讓她覺得好孤獨憂傷。

  她來到床畔,輕喚:“梁問忻,你還好嗎?”

  同住半年,起碼也有基礎的認知,這男人對環境有高度敏感,不隨意讓人碰觸身體,平時也很淺眠,稍有動靜就會醒來,不會任人叫半天仍無知覺。

  伸手輕探他額溫,那樣的熱度令她瞬間抽回手。

  以往,只看到他不時輕咳,似乎腸胃也不佳,所以總是少量多餐,以清淡食物為主,怎么也吃不胖,天候一變,鼻子也會跟著過敏……她一直都知道他身體不是很好,可也沒料到會差成這樣啊!

  一旁放著藥包,日期是三天前,她趕緊倒來溫水,叫不醒他,只好將藥錠輾碎、膠囊剝開,混在一起強灌他服下。

  昏睡中,他皺了皺眉,抗議地低吟。

  這人,超級怕苦、怕辣、怕酸……反正所有刺激性、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她都算不清替他解決了多少他討厭的食物,真的是名副其實他個人專用的活動式廚余桶,不過這回,他可得自己吞了。

  “大男人的,這么怕吃苦,丟不丟人啊!”她笑斥,見他連昏睡中都抗拒,一股近似憐惜的柔軟情緒揪住胸房。

  不一會兒,熱度漸退,他開始冒汗。

  她到浴室擰了熱毛巾替他擦拭汗水,以免二度受寒,沿著額頭、臉龐、頸子,順手挑開几顆衣扣,擦拭間不經意瞥見胸前一道細白的痕跡。

  她不自覺伸手輕觸。看起來像是刀傷,疤痕已經有些淺淡,但卻極細長,由胸口直延伸到腰際,可以想像當時會有多痛……他怎么會受那樣的傷?

  “嗯……”他低低呻吟,推開她的手,像在抗拒什么,表情好痛苦。“走……開……”

  “梁問忻?”她擔憂地輕喚,嘗試地輕碰他臉頰,沒料到竟換來他強烈的掙扎。她嚇到了,本能地抓緊他,怕他誤傷自己。

  “別……碰我……走開……”他淺促喘息,如困獸般絕望,深蹙的眉心仿彿承載著難以忍受的屈辱,反胃地嘔吐起來。

  關梓容手忙腳亂,來不及應變,剛剛強灌進去的藥,全數孝敬回她身上。

  也不曉得他昏睡多久了,空空的胃除了胃酸根本什么都吐不出來,但他還是不斷地干嘔,自虐似的像要連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怎么也止不住那股揮之不去的惡心感。

  關梓容簡直被他嚇壞了,緊抱著他,任他在她身上干嘔,輕輕拍撫他的背。“梁問忻,你不要這樣……”再吐下去,怕他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有這么難以忍受嗎?了不起她連他一根手指都不碰就是了嘛,拜托別這樣好不好?

  不知道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他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將他安頓好,她才進浴室換下臟衣服,又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出來,發現他體溫又開始升高,只好再灌一次退燒藥。

  一個晚上,就在發燒、退燒之間反覆折騰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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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快累趴了!

  病人不是沒見過,像他這么難搞的病人,倒還是頭一遭。

  天剛亮時,她終于體力不支,趴在桌上睡著了。

  清晨陽光從窗口射入,床上沉睡的人本能地伸手去擋,即將回籠的意識隱約記得他明明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微瞇起眼,瞳孔在微光中逐漸適應亮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旁邊熟睡的身影,她眼下有淡淡的暗影,臉蛋掩不住倦累。

  几道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依稀記得纏繞在夢魘中難以脫身時,那輕柔溫暖的嗓音,以及她的緊密擁抱、包容與撫慰……

  思及此,他垂眸,凝視她沉睡的臉容。

  小丫頭必然是出自于家教極為良好的家庭,有禮貌、好脾氣、談吐得宜,絕不說粗話,連作息都正常得不像現下E世代的死小孩,簡直可以領乖寶寶模范獎。

  他曾經研究過,發現她真的只要超過十一點還沒上床就寢,眼睛就會泛血絲,超過十二點,眼睛開始撐不開,迷人的雙眼皮開始變三眼皮、多眼皮……他惡質地故意不讓她睡,抓著她東聊西扯,然后在時針邁入一字頭大關時,她開始胡言亂語、不知所云,這時就算問她:“賣了你好不好?”她都會點頭說好。

  能撐一晚不睡來照顧他,實在不能說不意外。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他已伸出手,指腹輕觸她柔嫩的臉頰。沒想到睡眠不足時七級地震都震不醒的關梓容微微一震,立刻醒過來,可見她極度挂心,睡都睡不沈。

  “啊,你醒了!”下意識要探他額溫,想起昨晚的慘痛待遇,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停住。還是不要隨便動手動腳好了。

  梁問聽沒避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呃……那個,你餓不餓?我去煮點粥讓你墊墊胃。很快喔,十分鐘就好!”

  不待他應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他開始計時,果然在九分半時,房門再度被推開。

  煮粥有這么快?

  十分鐘根本米還是生的吧?

  梁問忻質疑地瞄了眼她手中還冒著煙的熱粥。“吃了會死人嗎?”

  他腸胃已經夠差了,沒有那么偉大的情操去當小說中那個沒智商的愚蠢男主角,明明不能吃還要搞自殺,只為了安慰蠢到與白痴無異的女主角。

  關梓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是了!這就是標准的梁式風格,不該指望他生了病嘴巴就會善良到哪里去的。

  “不、會!”她咬牙回答。

  “快長虫的米?”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他有心理准備要接受她的反擊了。

  “至少還沒長!”虧她還擔心他醒來會餓,提前洗米將飯煮好,就等他醒來好熬粥暖暖他空空的胃,得到的居然是這種待遇!

  那就沒其他可能了——

  “昨天晚餐不小心煮壞了,自己不敢吃?”

  一一列舉自己說過的刻薄話。

  這回她結結實實賞了他一記大白眼。“我又不是你!”

  不爽被他那顆小人心度她的君子腹,她索性先舀一匙入口,試吃給他看。

  “行了吧?平日造太多孽厚,老在防別人報復。”可見他人格多爛!

  一邊碎碎念,舀了匙湊到他嘴邊。“快啦,你等一下還要吃藥。”

  梁問忻瞧了她一眼,沒異議地張嘴,入口的味道是出乎意料地美味,他挑了挑眉。“這其實是前一天去喝喜酒包回來的菜尾吧?”

  否則就憑她,怎么可能十分鐘做得出來?

  厚,這張嘴!

  她跺了跺腳。“對啦對啦,反正你就是看衰我就是了!”

  是啦,這不完全是出自她的手,湯頭是用家里帶上來的雞湯,可好歹她人在云林也惦著他這尾病貓需要補一補,有好康的可沒忘記他,哪有他講的那么沒誠意?

  吃完粥,張羅他吞了藥,一面交代:“鍋子里還有一些雞湯,晚一點想喝的話再跟我說。還有,自己多留意一下,萬一再發燒的話我就在隔壁,叫一聲我就過來了。”

  梁問忻不答,只是用帶了抹深沉的眼神瞧她。

  “你干么?”有哪里不對嗎?不然他怎么打一醒來,就一直用那種很復雜的表情看她?雖然嘴上仍是不變地以損她為樂,但她就是覺得有哪里不一樣,態度?眼神?還是氛圍?她也說不上來……

  “我以為,你不會那么早回來。”離開學還有一個禮拜,不是嗎?

  她慶幸她早回來了!否則任他一個人持續高燒不退地昏睡下去,后果她完全不敢想像。

  不知是否被三哥那句話擾亂心緒,她想起收拾行囊返家前,曾問過梁問忻過年回不回家,那時他面無表情應了她一句:“不回。”

  這一個月來,她在家總會不時想起他一個人待在台中,連過年都是一個人面對四面牆,吃冷冷清清的年夜飯,雖然他不一定怕孤單,說不定還很高興沒人聒聒噪噪在他耳邊說一堆言不及義的蠢話,耳根終于清靜了,但是聽到二哥要回台北,仍是毫不猶豫地搭了便車回來。

  這要說出來,他應該又要損她:“金子漲價了,別老往自己臉上貼。”

  她避重就輕,笑答:“想念台中的美食啊!我的鹵味、我的雞排、我的章魚燒……”

  “豬八戒!”他笑斥。那張清甜的笑臉在他眼里暈開,暖暖地驅走寒意,拂熱了房內溫度。

  她回來了——

  這樣的認知,讓心莫名地落實,慵懶笑意再度回到臉上。

  手邊的畫稿做了最后的修飾工作,完成后存檔,梁問忻按了按眼部周圍穴道,將干澀的眼移開電腦螢幕,打開保溫杯,發現里頭一滴水也不剩,只留下顆顆艷紅的枸杞和几朵泡開的菊花,圓圓胖胖、小小的好可愛,讓他想起那個笑臉女孩。

  本蘋綱目記載:菊花性甘、微寒,具有散風熱、平肝明目之功效,配合構杞飲用功效尤佳……

  想到她在他面前背書似地念出這串話,命令他要喝光,嘴角不自覺逸出淺笑。

  菊花是她專程由家里帶上來,枸杞是去中藥行買的,她說,他一天到晚盯著電腦,很傷眼睛。

  拎起空了的保溫瓶走出房間,客廳電視正停在Discovery頻道,觀賞的人早蜷臥在沙發上夢周公去了。

  他瞄了眼電話旁抄的那串聽過和沒聽過的中藥名,底下詳盡地抄錄了完整的燉煮過程。剛剛她打電話回家,講了半天就是在說這個嗎?

  他放輕腳步,蹲在懶骨頭搖椅邊凝視她。

  這學期她不曉得哪根筋搭錯線,說要學習自力更生,跑到書店去打工,再加上社團、課業,一開學就忙得不得了,成天不見人影。

  她看起來,好像真的累到了。

  不自覺中,凝視她恬靜的睡顏出了神。回過神來,他突然起身回房,取了素描本回來,隨意往地板上一坐,揮筆描繪她熟睡的臉容。

  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這樣臨摹人物畫了。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沒那樣的沖動,也缺乏飽滿的作畫情感。他發現,自己完全不需要思考,便能輕易地在腦海中勾勒出她的五官特色,不知由几時起,那張臉在他的記憶中獨特了起來——

  “唔……”關梓容伸了下懶腰,對上他的視線,揉揉眼看向電視螢幕。“咦?電視播完啦?”

  他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到同伴有沒有記得跟它們打招呼?”

  話說今天的Discovery頻道,播的是猩猩……

  “討厭鬼,你走開!”撇開頭,留意到他手里的素描本,一轉眼便忘記被調侃的不悅,湊上前去。“你在畫什么?我可以看嗎?”

  梁問忻聳聳肩,不置可否。

  第一眼接觸到的,便是嘴巴微張,一臉呆樣的睡相,于是她立刻暴走了。

  “梁問忻!你好過分——”她哇哇叫,扑上去掐他脖子。

  可惡!他就不能畫美一點嗎?那呆樣怎么看就怎么蠢,嘴角還挂著要滴不滴的口水,看到的人會怎么想啊,形象都被他破壞光光了啦!

  直覺當他又壞心眼地捉弄她,氣呼呼抗議的同時,并沒深入觀察,那當中幽微細致的情感,以著多溫柔的筆觸,去勾勒出每一分逗趣神韻……

  他只是笑,低低地笑,也不閃不躲不抵抗,任她去掐。

  她突然停下動作,愣愣地瞧著他的笑顏。

  原來他會笑耶,和平時那種慵懶、帶點嘲諷的欠扁笑意不同,是真正愉快的那種笑,而且笑起來好好看!

  “呆!”趁她發愣時,弓起的食指朝她額頭敲了一記,撥開她的手優雅起身,倒茶去。

show 於 2008-03-24 03:28: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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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下課十分鐘,她抓准了時間撥電話回去。

  “喂,你醒了嗎?還在睡?都快中午了!昨晚就叫你別熬夜了,你就不聽,再這樣晨昏顛倒下去,你那破身體連神仙都救不回來……”習慣性開了口就是一長串叨念。

  另一頭,梁問忻直到聽她嘮叨完,才懶懶地回上一句:“阿婆,你的裹腳布真的很長。”

  嫌她?!“反正電鍋里有藥膳,你晚點記得去舀來吃!”

  “可以不要嗎?”

  “為什么?”她燉得很辛苦耶,居然不領情!

  “苦死了,比農藥還難喝。”

  這男人都几歲了!一點當歸味就怕成這樣,像話嗎他!

  “你又沒喝過農藥,怎么知道它比農藥難喝?”她反嗆道。

  他沉默了一下。“那你也沒割過包皮,我說它和割雙眼皮一樣簡單,完全不會痛,當晚又可以勇猛奮戰到天亮你相信嗎?”

  “當然不相信!”唬小孩呀!想也知道不可能。

  “既然知道你還豬頭什么?”有些事情是常識,不用試也知道好嗎?

  她不服氣,反擊回去——“你割過?”不然怎么講得字字血淚?

  如果她以為,這樣他就會敗下陣來,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干么對我的性器官這么感興趣?你用不到,別妄想了。”跟他斗?她還太嫩。

  “……”真的會被他氣死!

  “梁問忻,我只是要你喝碗藥膳而已,沒有要上你,也沒有要奸殺誰,你給我扯一堆農藥、包皮、性器官的是怎樣?有沒有這么沒出息啊!是男人的話就給我喝光它!”被他氣得失去理智,罵完立刻發現略微失控的音量引來鄰座几個同學的側目。

  天,好想死——

  迅速切斷通話,她將臉埋進掌間,羞恥呻吟。

  坐在左手邊的詹慧容移靠過來,小小聲問:“你和你家那個同居病美男,最近發展得挺不錯的嘛!”

  爆紅的臉色仍退不下來,她掩著熱燙的頰。“不錯個鬼啦!”她回去要宰了他!

  “下課去你那里討論報告吧!我也好一陣子沒看看帥哥養眼了,最近心靈很干估。”詹慧容順口道,要在以前,好說話的她一定會同意的——

  “不行耶,梁問忻這几天常熬夜,睡眠品質比較不好,我怕一群人會吵到他,還是去圖書館好了。”

  詹慧容突然不說話了。審視她半晌,問道:“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

  誰?梁問聽?

  “哪有!”她想也沒想,立刻否認。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好嗎?他們的調性那么不搭。

  “你沒發現,你最近開口閉口都是梁問忻嗎?像是前天阿政生日約大家唱歌,你說要和梁問忻去看‘色戒’,校門口新開一家賣涼面的,你吃過覺得好吃,馬上就想到要買一份回去給他。你已經很習慣把他擺在第一位,什么都想到他了。”

  一般女孩子,誰會跟男人講那種近似愛侶調情的話題?誰會約對方單獨去看“色戒”?要對那人沒好感,一定會覺得尷尬或者被冒犯的。

  關梓容張口、閉口,找不到一句話反駁。“那是因為……因為……”同住一個屋檐下,互相關照不是應該的嗎?他也很照顧她啊,像是打工時間太晚、下課時下雨,他都會主動打電話問需不需要去接她……那,她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吧?

  而且,他身體那么不好,不多留意一點,看他生病真的很難過啊!他上次高燒不退的樣子真的嚇到她了。

  這樣,就算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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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她喜歡梁問忻?

  這個問題嚴重困擾了她,只要一有空閑,這句話就會自動從腦海里跳出來,反覆自問。

  都是慧容啦,沒事對她說那種話,害她變得好奇怪,現在見到梁問忻都超不自在的,像是有數萬只小螞蟻在爬,心房癢癢麻麻的,連不經意的指尖碰觸,都會讓她臉紅心跳一整天……

  可是,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從沒喜歡過誰,這感覺太陌生。

  “唉呀,不知道啦,好煩喔!”她煩躁地抓抓頭,趴在桌上裝死。

  煩心的還不只這些。

  好像從那天開始,慧容就對她愛理不理的,她原以為是錯覺,直到兩人爆發沖突,她才恍然驚覺,自己似乎傷到朋友了……

  小不點是怎么了?

  HBO播放完一支影片,梁問忻的目光由電視螢幕移向緊閉的房門。

  她從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里,一句話也沒說,到現在沒走出房門一步。

  這實在很反常,小不點完全靜不下來,就算趕報告,也會隔一段時間出來晃動一下,要是他正好閑著,就會巴過來扯一堆有的沒的,話多到讓人耳朵酸,想哭著求她閉嘴的地步。

  從她出現后,他的生命整個變得很熱鬧——好吧,換成吵鬧會貼切些。

  那么活力十足的一顆小太陽,現下如此文靜的形象實在不像她。

  她是預備改走氣質路線嗎?

  他起身過去敲了兩下房門。“小不點,你在干么?”

  “唔……我在沉思,你不要吵我。”

  “在看小魚逆流而上嗎?要不要幫你刻精忠報國?”還沉思咧!

  “……”

  旋動門把,沒上鎖。“小鬼,我進去嘍!”

  沒聲音就是不反對,他推開房門,里頭的她趴臥在床上,臉埋在枕頭里看不清表情。

  “已經夠小了,別再凌虐它的發展空間。”伸手將她上半身撈起,發現她眼睛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神情像極了受盡委屈的小媳婦。他凝視片刻,沒放開手,收攏雙臂將她納入胸懷,輕輕拍撫。

  她趴在他肩上,悶悶地不發一語,而他也不問。

  不知過了多久,她低低說了句:“梁,我心情不好。”

  “我沒瞎。”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好嗎?

  “……”又一陣靜默。“梁,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樣的人?”

  “准備向我表白了嗎?”很標准的求愛開場白呀,這句。

  “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鬧!”

  梁問忻靜默了下。“你就是你,小不點。不要管別人怎么說。”

  就像他我行我素,活得極灑脫一樣嗎?她但愿自己能像他看得那么開。

  “我覺得自己好糟糕……”補上這一句,又理直氣壯地將臉埋回他肩膀,賴住他的懷抱。

  盡管她什么都沒說,他還是默默相陪,看出她很難過,一句廢話也不多問,只是用他的擁抱給予安慰。

  “我和小慧吵架了。”過了許久——應該有一個小時吧,他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地坐在這里陪她,有耐心得出乎她意料,不解釋點什么好像對不起他,于是她主動開口,同時也料准了他那張壞嘴必然會回上一句——喔,玩切八段啊?我大概二十年沒玩了吧,是養樂多沒分好嗎?

  反正她現在沮喪到快不行了,也不差他這几句刺激。

  沒想到,他這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好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

  她有些受寵若驚。怪了,他今天怎么這么善良?

  “她罵我虛偽,說我心里想的和實際做的根本是兩回事,像上次的微積分,她問的那題我是真的不會,后來你解出來,我回房間馬上要告訴她,但是她已經下線了,我傳簡訊把答案給她,我不曉得她沒看到……”

  除此之外,無法告訴他的是,她們吵架的真正導火線,是他。

  一開始,她是真的認為自己和他沒什么,會演變出如今隱晦的情愫,真的是當初沒料想到的啊,并不是說一套做一套。

  那時,小慧曾經開玩笑說要倒追他,因為小慧的作風本來就比較大膽,說話葷素不忌,她也就沒放在心上。有陣子老往她這里跑,到后來她發現,每次小慧來,他都剛好要出門,于是她想,他應該是刻意避開。

  她對他很不好意思,想起最初兩人的約法三章里,好像就有那么一條——別讓你的朋友騷擾我。

  于是,她漸漸避免讓同學來到住處,真有事情要討論,也都選在圖書館或學生餐廳,她真的不知道,小慧會那樣想她,覺得她在玩手段。

  她說——又沒人要跟你搶梁問忻,我是鬧著玩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是喜歡他就直說啊,我只是想幫你鑑定而已,不用防我防成這樣。

  她說——你成績好、人緣好,還擔心什么?我那么爛的課業又不會威脅到你,干么把每個人都當成假想敵。

  她說——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可是你根本沒當我是朋友,我對你很失望。

  小慧覺得她心機重。

  她是雙面人嗎?真的不是啊,成績怎么會比朋友重要,只要她說一聲,要她拿獎學金出來請客都可以,小慧從來沒開口要她幫忙,每次交報告她也都以為她沒問題。

  而梁問忻……她不知道找借口不讓她來,會造成小慧那么不舒服的感覺,可是她真的只是單純怕造成室友的困擾,沒其他的意思,何況人家又沒說喜歡她,她防什么?防了朋友,他依然不是她的啊,何必枉作小人?

  她覺得好難過、好挫折,如此重視的朋友,在她眼中她竟然是這樣的人……

  眼淚一顆顆,濡濕了他的肩膀。

  “小不點。”

  “干么?”她應了聲,鼻音濃重。

  “你是我見過最笨的笨蛋。”

  她吸吸鼻子。“隨便啦。”反正心情夠糟了,要損就讓他損。

  “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種人,一點心眼都沒有,剛開始被我欺負成這樣,也不曉得要反擊,好呆。”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早先的問題。

  原來……他老是挂在嘴邊的笨蛋,不是真的在罵她笨,而是覺得她單純沒心機的意思嗎?

  “不爽我的人很多,再多几個都無所謂,反正我就這副爛個性了,死也改不了,我早就習慣身邊的人,不是愛上我就是討厭我,再不然就是利用我,你是例外,小不點。第一次純粹的關心,沒摻多余雜質,這種感覺很好。”

  所以、所以……他會用擁抱安慰她,也容許她碰觸他,沒像生病那晚一樣反感排斥,是因為她對他太單純,沒有任何遐想嗎?

  那如果他發現,其實她也不純粹了,會不會厭惡地推開她,轉身就走?

  她突然惶恐起來。

  完蛋了,她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在乎他,失去他的可能性,光是想,心就隱隱抽痛起來……

  可是,她不能說啊,他都這樣講了,她再有什么都不能說了。

  她想,他以前一定受過感情創傷,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愛他。

  “所以小不點,不要改變自己,我覺得這樣很好,別人怎么誤解,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心干淨,看出去的世界才可能不染塵埃,而懂你的人,早晚會懂,不急于一時。”

  “你——在安慰我?”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樣。

  “不,我在念經。”面無表情回了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關心就關心嘛,承認又不會死。

  明明心情平復許多,她還是貪戀著難得的擁抱,不想離開。也許沒有下回了……

  “我眼睛好酸,這樣靠著好舒服,你不要動……”

  結果,他就真的不動,任她倚靠。

  再不久——

  他低頭,訝異地發現——她睡著了。

  “笨丫頭!”她就這么放心地窩在他懷里睡,真有那么信任他嗎?

  她蜷臥在他懷中安睡的臉容,好恬靜、好安穩,仿彿全心相信,他會將她守護得極好——

  她雖單純,卻總是能憑直覺判斷出誰是真正待她好的人,清楚他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她,才會如此安心地靠近他。

  “……就算這樣,還是笨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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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這種心情就叫暗戀。

  那是更早之前,和姊姊電話熱線的收獲。

  “嗯……姊,問你喔,我有一個朋友啊,她最近突然對一個本來相處得很自在的男生,產生一點點奇怪的感覺耶。”

  “有多奇怪?”

  “呃……就是,看到他會有點小害羞啊,還有指尖不小心碰到都會熱熱麻麻的,然后他在看她的時候,她都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了,有時候光是在同一個空間里有他的存在,就會心跳加快、臉熱熱的……她覺得好別扭喔!”

  “那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及時打住。“唉唷,不是啦!我說的是我朋友。”

  “喔,那他對你朋友好嗎?”

  “很好喔!雖然說話真的很顧人怨,但是她說的話他都會聽,我朋友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還會抱著安慰她,讓她靠在身上睡几個小時都沒嫌煩呢!”想到這個還很不好意思,她沒預料自己真的會睡著,幸好沒流口水。

  “那我想,你朋友應該是愛上他了吧,不愛的男人,是不會那么留戀他的懷抱。他知道你朋友喜歡他嗎?聽起來他對她也挺有情有義的,或許可以試著表白看看,有努力空間。”

  “可是……他好像不太想要愛情耶,這樣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你不試,就更沒機會,他以前不要愛情,是因為那些愛情不是你給的呀,你不問怎么知道他不要?我們家小容容可不是那種不戰而逃的膽小鬼。”

  “是嗎?真的要表——”表白?!反應過來,她羞窘不已,低嚷道:“唉唷,姊!都說不是我了,是我朋友、我朋友啦!”

  “好吧,你朋友。”關梓韻好笑地糾正。“喜歡又不敢說,我想你朋友這種情況,應該就叫暗戀吧!”

  是喔?這就是傳說中的暗戀?她暗戀梁問忻?

  “告訴‘你朋友’,我挺她,要是不幸真的被拒絕,大不了回家來,我讓‘你朋友’抱著哭一哭就是了。”

  “……”

  好吧,暗戀就暗戀,倒追就倒追,其實她早就接受自己對梁問忻動心的事實了,只是需要一點肯定的聲音,讓她有理由放手一搏而已。

  畢竟,她這輩子還沒倒追過哪個男人,這種喜歡的感覺是頭一遭,很陌生,帶點泛酸的甜意。

  暗戀哪……

  下課回來,經過梁問忻房門,聽到虛掩的門扉傳來的輕咳聲,她停步,輕敲門板。

  “梁,你還好嗎?”連下了几天的雨,支氣管不適應驟變的濕冷氣候,這几天老聽他在咳。

  “沒事。”輕咳聲伴著他淡淺的音律傳出,不一會兒,微倦面容出現在門后。“今天不用去打工?”

  “我排休。”他好像……又瘦了些。關梓容皺眉,伸手探他額溫,沒發燒,但是這几天沒睡好,氣色有點差。

  “你在忙什么?不是剛趕完圖稿嗎?怎么不多休息?”

  “晚點會再去補眠。”他避重就輕。

  “你這兩天好像咳得特別嚴重,我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粱問忻正要回話,張口又是一陣咳。

  “你等等,我去泡杯杏仁茶。”隨手將課本塞給他,轉身就往廚房去。

  身后電腦傳來—陣叮咚聲,他看了眼手中的課本,順手擱到一旁,回座快速敲打鍵盤回應。

  沖好熱杏仁茶回來,正好瞧見他關掉螢幕。

  “我放在保溫瓶里,你渴了再慢慢倒出來喝。”

  “嗯。”他不置可否淡應了聲。

  拿回課本,沒立刻回房,猶豫了下,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也玩MSN?”

  剛剛不小心瞄到一點畫面。

  “偶爾。”他倒出半杯杏仁茶啜飲,壓下輕微的咳意。

  “和女朋友熱訊?”

  “不是。”

  “一般朋友?”

  “不是。”

  “……總不會是‘那方面’的伴侶吧?”不然沒其他選項了。

  梁問忻懶懶挑眉瞥她一眼。“你問那么多做什么?”

  “……”好啦,她承認她是在打探軍情。

  “不說算了。”泄氣地垂下肩打道回府,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眼巴巴地繞回來。“既然你有MSN,那帳號給我好不好?”

  “要干么?”都住同一個屋檐下了還講不夠?

  “給個MSN而已,干么不干不脆的?”又不是逼他喝比農藥還難喝的藥膳。

  “也不是……”他慢吞吞地回話。“實在是某人真的很嘮叨。”他何必將自己逼入絕境,將最后一條活路給封死。

  “好嘛,我發誓不嘮叨你。”

  “有待商榷。”她的承諾就跟那些政客一樣,信她就蠢掉了。

  她表情更悶。“算了!”

  反正他可以和一堆人哈啦打屁,就是不想理她就是了!

  轉身之際,手腕被抓住,他單手在紙上迅速寫下一行字,塞給她。

  “沒事不准煩我。”

show 於 2008-03-24 03:29: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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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梁問忻將目光由雜志移向閑置的電腦螢幕——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你明天早餐要吃什么?

  Liang:目前中原標准時間,l3:05分。你時空錯亂了嗎?

  她從“午餐有沒有吃”、“晚餐要吃什么”,一路問到明天早餐去了。

  她到底要干么?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說嘛,我們聊聊啊!

  到底是誰說沒事不會騷擾他的?

  Liang:除非你要煮給我吃,否則閉嘴。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呵,我嘴巴本來就是閉的。

  hiang:……

  懶得理她。

  又過了半小時——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你在干么?

  Liang:現在嗎?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對呀。

  Liang:在想你到底無聊夠了沒?

  另一頭沉默了十分鐘,才回傳訊息。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哼,重色輕友。

  Liang:請問誰是色,誰是友?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和別人聊就那么主動,和我聊就心不甘情不愿。

  不然她還指望他對這種蠢到極點的行為報以多大的熱情?人就在隔壁房而已,耍什么白痴?

  嘆了口氣,決定將自己的智商勉強調降個70 %來配合她。

  Liang:那個倒楣鬼是誰?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啥?

  Liang:你的狀態。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什么倒楣鬼,被我喜歡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好嗎?不識貨。

  Liang:愛情很痛,你知道嗎?小不點。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不知道,在這之前,我沒有喜歡過誰,但是就算很痛,我知道一定會有快樂的地方,為了這些快樂,我想試。

  Liang: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笨蛋。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笨蛋就笨蛋,那又不一定是虎。

  Liang: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我很怕看見你哭。

  用MSN交談果然是對的,平時他才不會對她說這么溫情的話咧,一張嘴沒毒死人就算不錯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就算受傷也沒關系,你在我身邊啊,就像那天,借我抱著哭一哭就沒事了,我復原能力很好的。

  等了一下沒回應,卻聽到隔壁持續傳來的輕咳聲。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怎么咳成這樣,杏仁茶喝完沒?

  Liang:正在喝。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真的不需要去看醫生嗎?

  Liang:不用。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我員工旅游不去了。

  Liang:為什么?

  她打工的那家書店老板計划全家來一趟花東之旅,計划到最后,索性當員工旅游邀早晚班員工一起參加,他記得她告訴他時,心情挺愉快期待,她本來就是那種一點小事就能感到純然幸福與滿足的人。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你這兩天身體狀況那么差,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在家?

  心里老挂念著他,去了也玩不起來。

  Liang:你現在當我七歲還是七十歲?媽的,被羞辱了。

  關梓容完全無法想像,他那慵懶淡漠的口氣說“媽的”的樣子,忍不住笑趴在桌上。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梁,你好可愛。

  Liang:去你的。給我滾出去,我會非常感激你給我的耳朵四天好日子過。

  看來真是諸多怨言啊!

  她悶悶地敲下:哼,你就不要后悔,這四天你一定會很寂寞,懷念起有我在家時的好。

  Liang:作你的人頭白日夢!

  他后悔了沒?關梓容不知道,倒是知道,自己后悔斃了!

  旅游的第一天,她就開始想念他,每到一處,就用手機拍下當地的風景回傳,然后問他在做什么?有沒有按時吃藥?身體好一點沒有……

  他每次回應的內容一定會有那么一句:“阿婆,你真的好啰;嗦!”但是她傳的簡訊仍會每封必回……

  好啦,她真的是阿婆,可是,她就真的很不放心啊!出發的前一晚,几乎整晚聽到他的咳嗽聲,要不是連人帶行李被他攆出來,她真的打算不去了。

  這樣,再美的風景、再有趣的行程,她怎么開心得起來?

  “又在給男朋友傳簡訊啊?”晚餐前,她傳簡訊向他報備行程,順道提醒他吃飯,被老板娘調侃。

  她解釋過好多遍了,梁問忻真的只是她的室友,但都沒人相信,時時見他去接她下班,出發那天還是他載她到店里集合,難怪有理說不清,但愿他別以為是她厚臉皮亂放話。

  這四天到底玩了什么,她完全沒印象,一回到台中立刻直奔返家,連老板請吃燒烤都回絕了。

  拖著重重的行李打開大門,里頭又是黑壓壓一片,她的腦海立刻浮現上一回放完寒假回來時的景況……

  心一緊,她丟開行李立刻直奔他房前。“梁!你在不在?!”

  沒聽到任何聲響,她近乎粗魯地推開房門——

  沒有,他不在!

  放下高懸的心,她松了口氣,靠在門邊,開始思考他可能的去處。

  這男人很宅,除了每個禮拜在大學兼任一堂美朮系的指導講師外,若沒必要几乎是足不出戶,那他現在會去哪里呢?覓食?

  好像也只剩這個可能了。

  她打開客廳的大燈,到廚房去倒了杯水,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便留意到客廳桌上那張壓在遙控器下的紙條。

  梁問忻在仁心綜合醫院521號病房,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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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無法形容看到那張紙條時的心情,腦海一片空白,趕往醫院的途中,心慌得什么也無法多想。

  直到站在病房前,推開門看見那張沉睡的蒼白面容時,眼淚才無法遏止地掉下來。

  別問她為什么哭,她也說不上來,只是看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的畫面,就是好難過,心好痛。

  一顆顆溫熱的淚水,從被她緊握住貼在頰邊的指掌間流淌而下,驚醒了他。

  眼睫動了動,對上淚顏,他扯開一抹虛弱的笑。“回來了,花東好玩嗎?”

  “不、不知道……”她哭得氣息不穩。

  他輕嘆。“不是說十點過后才會到家嗎?”

  她吸吸鼻子。“老板請吃燒烤,我沒去,先回來。”

  “為什么不去?”

  他還敢問!“你住院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明明傳了那么多通簡訊,他任何一封都可以說的!

  他滿不在乎地笑。“告訴你要干么?”

  “我可以回來照顧你啊!”她答得毫不猶豫。他愈是表現得無所謂,好像只是不小心在醫院睡了一覺一樣,她看了就愈難過,眼淚掉得更急。

  “笨蛋,這有什么好哭的?”一手被她握住,伸出打點滴的那只手要替她拭淚,被她及時按住。

  “你不要亂動。”

  “那你不要哭。”他認真凝視她,總是帶著嘲諷笑看一切的眼眸,此刻專注得沒有一絲戲謔。

  “怎么可能不哭?你不知道我在內疚嗎?明知道你身體不舒服還丟下你不管,一個人開開心心跑去玩……”無論他怎么說,她都應該堅持不去才對的,她現在好氣自己!

  他失笑。“你又不是我的誰,沒那個義務保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吧?”

  她不是他的誰……

  對,她不是他的誰,是她自作多情,心里好在乎他,本能把他擺在第一位。

  梁問忻始終目不轉睛地凝視她,沒錯過她眼里的黯然,似有若無地低嘆,喃喃說了句:“果然是笨蛋啊……”

  “什——”沒等她意會過來,唇際一暖,他烙下屬于他的溫度,輾轉探吮。

  她震驚,瞪大了眼,本能要往后退,他似乎也料准了她的反應,掌心托在她腦后,將她壓向他,更深地加重這個吻。

  他接吻技巧極好,攪得她腦子一團亂,誘惑到無法再思考“他為什么要吻她”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完全沉醉在他綿密深纏的吮吻中,亂了呼吸、亂了心跳。

  “初吻。”結束這個吻,他直言道出,毫無疑問。這絕對是她的初吻,反應騙不了人。

  “……”她微喘,迷迷蒙蒙的大眼睛望住他,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呆。呆得——他冷硬冰封的心,被軟化得一場糊涂。

  “為什么……你……為什么……”她愣愣地,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你的表情要我吻你。”那么委屈可憐、像被遺棄的樣子。

  “啊!”她雙手捧著頰。有嗎?她有流露出太多的哀怨嗎?

  “小不點,你想倒追我嗎?”

  “呃……”這種事知道就好了,說出來多尷尬。“有、有很明顯嗎?”她以為她很含蓄了,都還沒出手耶,他怎么就知道了……

  “你太嫩了。”當她在幼稚園玩“我和你是一國的,你不可以跟別人玩”的游戲時,他已經不曉得和女人在床上滾几圈了,像她這種戀愛級數的嫩豆芽,心事怎可能瞞得過他的眼。

  “對啦,我就是嫩。”以為他又要嘲弄她,誰知他態度認真地問了聲——

  “追到之后呢?你想要什么?”

  “什么要什么?這樣問很奇怪耶,追你當然是要當男朋友啊,難不成當飯吃……”呃,這樣說好像更奇怪,忍不住想到很情色的地方去,她紅了頰。

  完了,他會更加嘲笑她到體無完膚……

  “好。”

  咦?准備好被那張毒嘴再凌虐一遍的關梓容,狠狠被他的回答給愣住。

  “好、好什么?”問清楚比較好,免得自作多情就糗大了。

  “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關系,都可以。只要你不哭。”

  他會不會……太好商量了一點?

  關梓容受寵若驚,忍不住懷疑自己在作夢。“真的……可以嗎?”

  “可以。”

  “那……我可以抱你對不對?”

  “抱吧。”

  她小心翼翼將手放在他腰間,傾下身將臉輕輕枕靠在他肩膀。

  “那我以后不想出去玩,有立場說要留下來照顧男朋友了,你不會再嫌煩把我掃地出門對不對?”

  聽起來,真是滿腹委屈啊!他苦笑。“你不想走,那就不要走。”

  “那、那我再告訴你喔……”她小小聲,在他耳邊輕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喔……”

  他遲遲沒應聲,她不安地抬眼偷瞧他。“你——不要愛情對不對?”

  對。他并不想要愛情,但偏偏那人是她,他不要的愛情,是她想給他的……

  “你快樂就好。小不點,我很怕你哭。”他不知道,愛情會將他們帶往何處,未來有太多不可知的變數,這一刻,他只想著,不愿她眼中的光芒失色,不愿教她失望。

  “才不會。”頭一回,主動親近他,在他頰上迅速一啄,然后像做了壞事一樣,害羞地躲回他肩膀。“你別拒絕我,我就不會哭。”

  見識過成人世界里各種赤裸禁忌的情欲體驗,這種小家子氣的親吻,連調情都稱不上,卻意外暖了心。

  “嗯。”他輕應了聲。說了那么多話,體力有些透支,他疲倦地閉上眼。“讓我睡一下。”

  “好,你睡,我會在你身邊陪你。”

  雖然他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喜歡她,但是他那么在意她的感受,只要她開心,一切任她予取予求的態度,不就是喜歡的表現了嗎?

  她決定將那些聽起來沒什么情調的話,偷偷當成甜言蜜語來珍藏。

  臨入睡前,感覺唇際溫溫的碰觸,以及,五指牢牢纏握的堅定陪伴,他知道,這回的夢中,不會再有往昔夢魘。

  誰也沒心思去留意,病房門邊的身影,靜靜佇立良久,再無聲退開,沒去驚擾相依的兩人。

  她沒有食言,每回睜開眼,她從來不會讓他找不到她,像是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還附加永遠熱騰騰的美食。

  那食物到底是哪來的?

  她笑笑地說:“自己煮的啊!你生病需要補充營養,我不想隨隨便便用外食打發。對了,你明天想吃什么?”

  剛出爐的新任女友忙得不亦樂乎,又是喂食、又是削水果的,連點滴瓶都學會怎么換了。

  他問她:“學校呢?你好几天沒去上課了,獎學金不要了嗎?”

  “沒關系。”她讀書本來就不是為了獎學金。第一次,看見他一個人發著高燒,被遺棄在黑暗中;第二次,是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畫面,臉色蒼白如紙……那樣的心痛,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三次了,她要一直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再有機會被寂寞吞噬。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杏仁茶?還是吃葡萄?我幫你剝皮……”

  “別忙了,靠過來些。”升級為女友至今,為時三天又十八個小時四分零八秒,自從第一次傻傻地聽話湊上前,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后,她已經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用意,紅著臉害羞地迎向他,由著他在唇齒間放肆縱情。

  規律的敲門聲在身后響起,她急忙想退開,被他牢牢扣住,堅決享用完她唇腔內每一寸甜美。

  開門聲傳來,但后方始終靜默,等他終于愿意放過她,她已經臉紅到快腦充血,羞得抬不起頭見人了。

  尤其——來的人是據說與他有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

  她后來才知道,及時將梁問忻送到醫院的是他,桌上的字條也是他留的。

  梁問忻睡著時,他來過一次,見她在照顧他,沒說什么就靜靜地轉身離去。

  都還沒機會正式介紹彼此,就讓人見到這樣的畫面,她羞窘地想掙開他,讓他和老友好好聊聊,偏偏梁問忻五指緊扣,堅決將她留在身邊。

  袁孟禎直視他,神情復雜。“你來真的?”

  “如你所見。”梁問忻回應。

  “你希望我說什么?”

  “什么都不用說,只要祝福我就夠了。”

  “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好,我給你我的祝福。希望你這次的決定,是對的。”

  一來一往,這兩個男人的神情都深奧得耐人尋味,她自認慧根不足,參不透玄機,也不敢貿然開口。

  男人說完,靜靜地轉身離開,而梁問忻居然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沒留人。

  這是哪門子的老朋友啊?

  果然物以類聚,梁問忻交的朋友也不可能正常到哪里去。

  她趕緊追出去,在病房外喊住他。

  “那個——”開了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曉得對方的名字。“呃,我只是要說,謝謝你。”

  她感覺得出來,這人和梁問忻不是一般交情,無論是哪一種,她都衷心感激這個真心對梁問忻好的人。

  袁孟禎步伐停頓,回首注視她,沈聲道:“請好好對待他,他在愛情里受了很多苦。”

  她張口,正要回點什么,他已經轉身離去。

show 於 2008-03-24 03:30: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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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關梓容臉上時時挂著甜甜笑容,被梁問忻調侃:“干么笑得那么蠢?”

  她回他:“你不懂啦,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梁問忻出院了,她回學校上課,詹慧容主動來求和,向她道歉,說是一時沖動誤解了她。

  “可是……我真的和梁問忻在一起了耶……”她遲疑道。記得那時知道她喜歡梁問忻,小慧好生氣的,可是她真的沒有表里不一啊,那時還不知道嘛……

  詹慧容愣了一下,笑推她一記。“三八啦!這是好事啊,你緊張什么?”

  見小慧心無芥蒂的笑容,她這才安下心來。

  朋友挽回了,情場也如愿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好像什么事都對了,怎么可能不開心?根本是連作夢都會偷笑。

  同住一個屋檐下,少了一般情侶初相戀時的神祕感,但卻多了親人般相互關照的體貼及溫馨,感情加溫迅速。

  身分上成了情人,很多事都沒了禁忌,她可以在洗完澡后,彼此依偎著一同觀賞影片,可以牽著手到超級市場添購日常用品,可以討論晚餐食譜,共同嬉鬧地煮上一餐色香味不怎樣的食物,然后吃得很開心……

  他們似乎跳過了很長很長一段,像是約會、培養感情什么的交往期,直接就跳到同居的居家生活來了。

  雖然這樣說很羞人,但她心里其實一點也不排斥與他更進一步的親密關系,在她的感覺里,他們已經好熟悉了,不過……他好像沒什么動靜,最多吻吻她、抱抱她,沒再更進一步索求更多。

  也因為住在一起,許多情侶交往時不會知道的事,她都清楚,包括他的習性,包括他的生活,更包括——他夜里的惡夢頻頻。

  以前,偶爾也會如此,但不會這么頻繁,好像——自從與她交往后,他作惡夢的頻率增加了,夜里老是會聽到他夢囈驚醒的聲音。

  她暗地里憂心,卻不敢探問,怕那背后代表的是極不堪回首的過往,他不想讓她知道,她便故作無知。

  于是,她習慣了夜里睡覺不再鎖門,只是虛掩著,關切他的狀況。

  這種狀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某天夜里再次被他痛苦的夢囈聲驚醒時,她無法入睡,想了一整晚,然后在隔夜入睡前,抱著枕頭去敲他房門,笑意甜甜地提出要求:“親愛的男朋友,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他眸色轉深,挑眉譫笑。“終于懂得羞恥,知道當個二十歲的處女是多祖上無光的一件事了?”

  她臉色一紅。“誰在跟你說那個!我只是要睡覺、睡覺而已!懂沒?”

  他聳聳肩。“你想睡我,讓你睡就是了,不必那么激動。”

  他的標點符號好像下錯地方了,怪怪的,她哪有想睡他……

  一如往常,只要是她提出來的要求,他沒有否決過。

  她這個男朋友……好像比別人的還有求必應,到目前為止,他們不曾像一般情侶鬧過意見、吵嘴什么的,他根本什么都順著她,吵得起來才有鬼。

  被寵到天邊去的感覺是很幸福啦,但是日子一久,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他對她,似乎小心翼翼過了頭,竭盡所能滿足她,几乎沒了自己的情緒,這樣是對的嗎?

  這樣的交往,他壓力很大吧?所以,才會夜夜作惡夢嗎?

  有几次夜里醒來,發現他并未入睡,支肘默默凝視她,指尖輕觸她頰畔,見她醒來,低低問了句:“容,你快樂嗎?”

  他惶然的眸底,有一抹不確定,像是怕自己做得不夠,不足以呵護她。

  她不知道,他曾經遭遇過什么,對愛情如此戒慎恐懼。

  心疼他當時的神情,她沖動地便攬下他,主動吻他,獻上自己。

  他微訝。“你想要?”

  “嗯。”不因為情欲,而是這一夜,令她心房悸疼的男人,讓她想用全部的自己去憐惜他,以真實的體溫給予撫慰,熨暖他倉皇的靈魂。

  這是她的初夜,感覺屬于他的火熱入侵靈肉,也入侵她幽微纖細的情感,他溫柔得不可思議,小心翼翼不去弄痛她,給予她全然的呵護與快樂。

  她緊緊地抱住他,為那一瞬間極致親密的感動而淚眼迷蒙。

  她想,她能明白女人為何總對她的第一個男人有難以割舍的眷戀,她從沒有一刻,那么堅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愛他,好愛。

  原來愛一個人的心情是這樣的。他那么不安,她會想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安撫失措的靈魂,只求換他真心的笑容。

  于是,當他夜里又被惡夢驚醒,她會用自己的雙臂抱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吵醒你了嗎?”

  她搖頭,替他擦拭額際的冷汗,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可以一輩子都不問,卻沒有辦法坐視他受困痛苦的靈魂,他一定不知道,他睡夢中卸下偽裝時的破碎呢喃,有多絕望無助,任何一個愛他的女人,怎可能裝作沒這回事?

  話一問出口,感覺他身體僵了下,拉開她擁抱的雙臂,掀被下床。

  暈黃燈光下,他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孤絕而蒼涼,那是誰也拂不去的寂寥。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好遙遠,似乎,她從來不曾到過那個地方,碰觸到他的心——

  “你要不要……去看個心理醫生。”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心里的結解不開,夜里總是睡不好,他的身體已經夠差了,禁不起更多的精神折磨。

  他靜默了良久、良久,出口的卻是——

  “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吧。我不想影響你的睡眠品質。”

  這不是影不影響睡眠品質的問題!他以為她一開始為什么要過來陪著他睡?就是不要他一個人被困在夢魘中難以脫身,她想要擁抱他、給他安穩的力量,但是現在看來,她似乎做得很糟糕,他綁死的結,她解不開,他甚至什么也不愿意告訴她。

  今天分房,那下回呢?是不是要說分手?

  在他轉身拉開房門時,她的聲音低低地由身后傳來——

  “接受我的感情,讓你很為難吧?”

  他愕然,回首望她。“你怎會那樣想?”

  她苦笑。“你不要騙我,我有眼睛,也有感覺,你并不快樂。”

  她沒忘記,他原先是不要愛情的,她無法不覺得,和她交往對他而言,是極痛苦的決定,才會讓他壓力大到夜里惡夢頻頻。

  如果他沒有辦法克服這一點,他們怎么走下去?她給了他最恐懼的東西,他強迫自己接受,滿足她所希望的一切,但是,只有她一個人快樂是不夠的,她的美夢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這樣的縱容,又怎么會是幸福?

  他無言了。

  死寂般的沉默充斥彼此之間,他竟連一句反駁的說詞,都提不出來。

  事實,那么明顯。

  他,確實不快樂;他,確實在勉強自己。

  愛情,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的笑容,一日日沉寂。

  明明熱戀是全世界最甜蜜的事,她卻一點點幸福的滋味都感受不到。

  她的心事重重,詹慧容察覺到了,笑著調侃她:“嘿,全天下最幸運的小女人,在煩惱男朋友太疼你了,幸福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嗎?”

  她有氣無力地抬了下眼。“別取笑我了,我現在是迷惘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迷惘什么?梁問忻不是對你很好?”這就是傳說中戀愛女人最拿手的為賦新辭強說愁嗎?

  “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問他他又不告訴我。我覺得……我好像在強迫他跟我交往,讓他很為難。”

  詹慧容想了一下。“他有說過他愛你嗎?”

  她微愣。“沒有。”從來沒有。

  一開始,她是認為,感情并不一定要說出口,重要的是怎么做,如今回想起來,他不是不說,而是……自己或許也不清楚吧?

  存在而不說,和不確定存不存在,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你們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是不好多說什么啦,可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什么都順著你,順到有點不像在對待女朋友了,那真的是愛情嗎?我不能替你下判斷,感情是你在談的,他是不是真的愛你,你自己的感覺最准,我只能說,如果在一起兩個人都不快樂,那還不如分了痛快,何必互相折磨,起碼以前當朋友時都沒這些煩惱,有些人是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情人。”

  分手?!關梓容猛然一震。

  與梁問忻分手,這種事她想都沒想過!

  “我頭好痛,小慧,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詹慧容聳聳肩。“那好吧,你自己想清楚,我先回去了。”

  他是不是真的愛她?這句話,早在小慧說之前,她就已經重復問過自己千百回。

  他對她很好,寵到極點,但這難道就代表愛情了嗎?爸媽也寵她、兄姊也對她有求必應,寵溺與愛情,從來就不能畫上等號,感情的面貌有太多,除了愛情之外,還有親情、友情……許多許多,他對她的情感,又是哪一種?

  同住一年多,她多少也明白,這男人多寂寞,又多么害怕一個人的孤獨,因為那一天,她放完寒假回來,照顧生病的他,給了他渴望的溫暖及關懷,他的態度是從那一天起,產生微妙的變化。

  然后在醫院那一回,醒來時身邊的人是她,他很自然地便問她要的是什么?

  其實不管她那時的答案是什么,他都會答應吧?他只是順著她的心意在做,不一定真是他想要的。

  說穿了,那只是一種寂寞時的感情依賴和寄托,在他被無邊無際的孤獨吞噬時,不管伸出手的那個人是誰,他都會珍視萬般地握住。

  他只是,被寂寞迷惑了眼,貪戀她給的溫暖。

  那不是愛。

  可是因為她愛他,想給他的是愛情,所以他們成了這樣的關系。

  一個懼怕愛情的人,怎可能再去愛誰?她當初被喜悅沖昏了頭,竟忽略了這一點。

  這樣,和勒索有什么差別?因為她倒追他、主動表示好感,所以他強迫自己接受,當壓力大到無法再承載心靈負荷時,才會讓過去的愛情陰影纏上他,夜里惡夢頻頻。

  她好像,有些懂他的心情了。

  她的愛,竟造成他那么沉重的負累,她無法不覺得自己好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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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仰頭看牆上的鐘,十一點整。

  小不點去哪了?剛剛去她打工的書店接她,老板說她排休,根本沒上班,今天的課也只有半天,那她到底在哪里?

  她從沒那么晚回家過,就算晚歸,也一定會打通電話告訴他,剛剛他撥了好几通電話,都是關機狀態。

  梁問聽想想不妥,拿了鑰匙出門,想再到附近找找。

  一走出大樓,腳步頓住,那正欲按鈴的身影,怔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她沒搭公車,一個人緩慢地走,邊走,邊厘清思緒。

  她現在,腦海一團混亂。

  很多事情,沒想清楚時很迷惘,抽絲剝繭思考得愈清楚了,反而害怕得寧愿逃避,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必為難。

  如果,他真的不愛她,她要怎么辦?

  無知是一種幸福,一旦明白了,又怎么可能為了維持自己幸福的假象,無視他的勉強及痛苦?

  她,一直在強求,只是自己不曾看清罷了。

  接近家門,她低頭翻找鑰匙,拎起那串金屬物體抬頭的同時,也止住腳步,怔然望住前方相擁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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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真是所有連續劇中必備的老梗情節沖突。關梓容坐在房內,無奈地想。

  雖然梁問忻隨后抬起頭,看見前方的她,立刻撥開纏在他腰際的手,訝喊:“容——”

  她沒說什么,只平靜回了句:“你有朋友嗎?那我先上去。”

  明知道這是通用的誤會老梗,心里還是覺得好難過。不是她誤會了什么,而是悲哀地發現,她連誤會的立場都沒有。

  如果不是曾經很親密的人,對方連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那個女人——成熟大方、明艷動人的女人,必然與他曾經有過一段。

  那個人,可以讓他敞開心房,不去懼怕愛情地談一場戀愛,而她卻只能令他痛苦,她覺得,他們根本不是在談戀愛,只是她單方面、一廂情愿在愛他而已。

  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失敗到好挫折。

  忍不住,眼淚就掉下來。

  隨后進到房里來的梁問忻,見她坐在床沿默默落淚,他不發一語,異常靜默地退居角落。

  “干么不說話?你不是來解釋的嗎?”她吸吸鼻子。

  “你想聽什么?”

  “那個……是前女友吧?”

  “對。”

  “你喜歡過她?”

  “嗯。”不喜歡,怎會交往?

  她抹抹淚,硬是擠出笑容,想讓自己表現得雍容大度一點。“那后來為什么會分手?”

  “你所能想像最芭樂的那種劇情,她跟別的男人上床,被我撞個正著。我們很久沒聯絡了。”

  這么傷人的背叛,再有多深刻的感情都蕩然無存了吧?

  “那……我呢?”她遲疑了下,還是問了。

  “你什么?”

  “你愛我嗎?”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愛前女友,那么對她,他自己清不清楚那是什么樣的感情?

  這回,他沉默了,遲遲答不上話來。

  “要你這么說,很困難,是嗎?梁,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對我抱持的是什么心態。我要的,其實不是你無微不至的呵護,而是感情世界中,你的認定,你一個堅決的眼神,但是,從來沒有……你讓我很無所適從,你知道嗎?”

  他讓她,無所適從?

  “你希望……聽我說什么?”要怎么樣,讓她好過些?

  “不是我希望聽什么,而是你想告訴我什么?梁,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的家庭、你的過去、你的感情紀錄,所有屬于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他一震,眸底閃過乍現的痛楚。“……不要,那很臟,你不要知道……”

  一旦說了,他會不知道怎么面對她,她絕對無法接受那樣的他,他們真的……只能分手了。

  是了,就是那段過去,使得他再也不能愛、不敢愛。她望進他眸底那道受困痛楚的靈魂,心房疼痛,無聲地掉淚。

  “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用戒慎恐懼的心態面對我,我要怎么辦?每夜看著你作惡夢,我又是什么心情?我愛你的事實,竟然是造成你夜夜惡夢不斷的根源,我的感覺有多難堪?就算我抱你抱得再緊,你的心還是離我好遙遠,我從來就不曾碰觸過,那種走不進你心里的感覺,很痛苦你知道嗎?”

  他讓她……很痛苦?!

  梁問忻震驚,錯愕。“我……不知道……我并不想傷害你……”他很努力了,用盡了全力想守護她,還是不夠嗎?

  所以,她再也不笑了;所以,她在愛情中落淚。他還是錯了嗎?

  “梁,愛情不是這樣的。”不是將她當成琉璃娃娃,捧在手心里護著就可以,她也想分擔他的笑與淚,與他的生命一同脈動,他們必須同悲共喜,但是他們之間卻隔著深深的溝壑,心從來就沒有結合在一起。

  “你,不懂怎么愛一個人。”所以也……不曾愛過她吧?

  他一陣悄寂,動也不動地凝視她,几乎連心跳、呼吸都遺忘。

  好半晌,他有了動作,輕輕眨動眼睫,近乎無聲地喃喃自言:“還是沒有辦法嗎……”

  明知會是這樣,還是義無反顧去試,就因為她MSN上那一句:“就算很痛,我知道一定會有快樂的地方,為了這些快樂,我想試。”也因為不忍她失望的表情,他試了,單純只想留住那抹令人心暖、眷戀的甜甜笑容。

  然而事實証明,沒有用,他留不住她的笑。

  他,仍是傷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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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懂怎么愛一個人。”

  在她說出這句話后,他沒再多說什么,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后,接連三天,完全失去聯絡,沒有一丁點訊息。

  打他的手機,根本沒帶出去,連鑰匙都還放在鞋柜上。

  坐立難安了三天,他回來了。

  臉色有些蒼白、帶點倦意,口吻卻是無比堅定,開口第一句話便是——

  “容,我們分手吧!”

  她足足呆愣了三分鐘,完全不曉得如何回應。

  “你……還是什么都不愿說?”寧愿分手,也不愿說出那段過去,讓她陪他面對、克服嗎?

  他沉默了下。“對不起。”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他放棄得好輕易,但是她做不到那樣,心好痛。

  “我想了很久,也許你說的對,我無法再愛誰,執意要當情人,只會傷害你,所以,我們回到最初,好嗎?”

  這就是——他失蹤了三天的結論?冷靜下來思考之后,厘清了自己其實不愛她,那只是習慣,只是依賴,只是太貪戀她給的溫暖?

  所以,才會提分手……

  任何問題,都能解決,只有一點是無法挽回的死棋——他不愛她。

  他不愛她,就什么都沒得談了。

  “好,我們分手。”她忍著,這一回沒讓淚流下。

  “容……”他望住她,欲言又止。

  她強撐著不讓笑容垮掉,推他一把。“你那什么表情?安啦,沒事的!雖然現在還愛你,但我會讓它一點一點慢慢淡掉,你別不相信,我復原能力很好的,不用多久,你就會看見我白目搞笑的樣子了。倒是你,我要是交第二個男朋友,你就不要吃醋。”

  “嗯,我不會。”能再見到她的笑容,怎么樣都沒關系。

  笑容僵了僵,聲音滲出一絲苦意。“不用答得這么瀟灑吧?”

  他身形一晃,站立不穩地扶住桌緣。關梓容察覺到他的下適,憂心探問:“梁,你還好吧?臉色很難看。”

  那張臉,蒼白得跟鬼沒兩樣。

  “沒事。只是認床,在外面沒睡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房門在他身后關上,她這才放棄死死撐住的笑容。

  好難過,好想哭……

  真悲慘,生平頭一回,那么喜歡一個人,一頭熱地去愛,到頭來才發現,對方并沒有真正愛上她。

  她的初戀,開始得意外,也結束得突然,前后僅僅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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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沒有自己說的那么堅強。

  剛分手時,她每夜躲在被子里哭,但是人前,她沒表現出一丁點的失意,仍是笑笑地與他拌嘴斗氣,仿彿那一段戀情不曾存在過,云淡風輕。

  分手后,漸漸不再聽到他掙扎于夢魘中的痛苦呢喃,果然——真是來自于她的壓力嗎?

  他不再夜里驚醒,反而是她睡不著了。

  她無法適應不能枕著他的肩入睡的床,聽慣了熟悉的心跳聲,不能再抱著他睡,身畔的空寂冰涼,常常讓她夜里驚醒過來。

  頭一個月,她常常醒來后,抱膝坐在床上,對著窗口發呆到天亮。

  后來,她慢慢學會將那些酸酸的、茫然的痛覺往心靈最深處藏,久了慢慢就會淡掉,也或許遺忘,再也記不起,曾經愛他的感覺。

  她做得很好,因為她是關梓容,那個愛笑愛鬧、樂天開朗的關梓容,不會為任何事低落太久。

  雖然,初戀有點小受創,但是人生總有無限可能,她相信,在生命的另一個轉角處,會有更適合她的男人,以及幸福。

  將畫稿做最后的修潤,E-mail寄出后的十分鐘,出版社打來電話。

  “你這一年……筆觸好像有點不同。”

  “哪里有問題嗎?”

  “也不是……”主編遲疑了下,凝思道:“你以前的筆觸,比較冷調,現在好像……比較暖色系,漸漸有一定的規律可尋。你是不是……那個……”

  “哪個?”

  “談戀愛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戀愛和他的畫有什么關系?如果不是畫稿有問題,那主編到底想說什么?

  “你……唉呀,你去研究你近來這几個月的畫稿就知道了啦。”

  挂了電話后,梁問忻點開近几個月以人物為主的圖稿檔案。

  暖色系……有跡可尋……

  他懂了,懂它的規律在哪里。

  這些圖稿,正面、側面、或笑、或顰眉,神韻皆像極了一個人。

  他苦笑,關掉所有的檔案,仰靠椅背,輕輕嘆息。

  分手快一年了,她看起來適應得很好,面對他完全沒有什么愛恨難解的心結,對他不改關心嘮叨的阿婆性子,勉強要說點什么,那就是她燉的藥膳一次比一次更苦了,他很小心眼地質疑她是報復在這里。

  很淡,真的很淡了,除了朋友式的關懷,再沒有其他。

  想起她前一晚的交代,梁問忻趕緊跳起來,找到壓在客廳桌上的清單。

  “又有當歸……”他再嘆一次氣,左手撈皮夾,右手拎鑰匙,謹遵懿旨,相當認命地執行采買工作。

  她快回來了,他動作得快點,否則阿婆又要嘮叨了。

  他無法不質疑,現在的大學生愈來愈好混了,不然怎么才升大三,她看起來就一副很閑的樣子,成天不是社團就是在家里晃,還有閑功夫研究食補來荼毒他。

  走出大樓,正好看見她由機車后座跳下來,脫下安全帽交還,對機車騎士說了些什么,揮手道別。

  一轉身,見他站在大樓階梯上,三兩步快跑過來。

  “你要出門?”

  他揚了揚手中的采買清單,那是太后老佛爺昨晚頒的懿旨。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

  他聳聳肩,沒說什么地率先邁出步伐。

  “你這樣就想出門?”她指了指他“不當”的穿著。

  不然呢?“我沒有穿燕尾服倒垃圾的習慣。”

  “被你打敗了。”她沒好氣地動手替他翻好領口,扣齊襯衫扣子,再將袖口整齊往上折兩折,并且讓自己暫時忽略他底下踩的夾腳拖鞋。

  雖然他率性浪蕩的死樣子迷倒左鄰右舍一群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覺得那樣的他好性感帥氣,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那哪是什么輕狂帥氣?根本就是懶好不好!同住三年,她太了解這男人什么鬼德行了!

  偏偏人長得帥就是這點吃香,連散漫隨興都有型得沒天良。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他好笑地瞟她一眼,馬路都被她踩出坑來了。

  “沒事!”她悶悶地回了句。

  一前一后靜默地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開口。“那家伙想追你?”

  “誰?”她愣了愣。

  “剛剛載你回來那個。”看到好多次了,居心可議。擺明是火山孝子才做得出來的事,一般朋友不會那么殷勤,還風雨無阻。

  “喔,社團的學長啦。我還在考慮。”

  “考慮什么?條件太遜不喜歡?還是孝心還不夠打動你?”

  “不是啦!他人很好,我有認真在想交往的可能性,可是還差一點沖動,你知道的,這種事是需要一些些熱情的。”

  “你指的可是淋著雨,抱一束花在你家樓下大喊我愛你,然后你感動得沖出來抱住他,又哭又笑罵笨蛋的那種熱血嗎?”恕他不予置評。

  他淡淡的諷刺口吻,聽得她直發笑。“你說得好灑狗血。”

  “不然你在顧慮什么女性矜持?不必在你沒有的東西上頭掙扎太久,杞人憂天。”

  “梁問忻!”她不爽地捶了他一記。什么嘛!這男人非得一開口就損人嗎?她哪里沒有女性矜持了!

  梁問忻不理會她的氣悶和白眼,伸手揉揉她的發,惡質地弄亂她綁好的馬尾,她正要開口罵人,他笑笑地、聲音無比溫柔地道:“如果真的心動,就要好好把握住,不要錯過任何可以讓自己快樂的可能。”

  聲音卡在喉嚨里,她愣愣地瞧他。

  有沒有這種前男友?還會和她討論新戀情,鼓勵她放開胸懷去擁抱愛情,會不會太大方了一點?

  “呆!”他弓起食指關節,敲她額頭一記,率先往前走。

  “什么嘛……”她摸摸額頭,低噥著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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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那個孝子嗎?

  下樓來拿報紙,看見在門口徘徊張望的身影,有人從大樓里出來,就別開頭假裝不經意地看過去。

  “啊,好巧,你要去上課嗎——”聲音卡住,出來的是身形與梓容相像的女孩,還遭了一記白眼。

  粱問忻差點大笑出聲。

  這蠢蛋想干么?制造不期而遇?

  照他這種追法,追一百年都追不到容容。

  沒見過有人能笨成這德行,連把妹都不會!實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懶懶拋去一句:“你要是凍露水凍到得肺炎,說不定心腸軟的梓容會同情你,拎個三牲素果去醫院看你。”

  “啊!”大男生一聽,果然陷入沉思。“真的嗎?”

  “……”損人靠天分,被損靠慧根。頭一回遇到這么沒慧根的,損得好沒成就感。

  “你的志氣就這么一丁點大?”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要就靠實力把人追到手,不然立刻滾。我不跟只要得到同情就滿足的廢材說話。”

  “可是……我不太會追啊……”

  “那遜字怎么寫你會不會?”人家女方都開放名額讓他去追了,還追不到手,怪誰?

  “……”這個人講話好狠,一開口就刺得人見血。

  梁問忻嘆氣。這人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居然生這家伙出來拉低台灣人的平均智商水平。

  “梓容不喜歡被緊迫盯人地纏,放棄你丟人現眼的演技,不用再制造什么不期而遇的假象了,她每個禮拜三第一節有課,時間很趕,常常來不及吃早餐,識相的自己知道該怎么做了?”

  “知道、知道!”啊,真是絕望谷底的一道曙光。

  “下個月八號梓容生日,約看看她要不要跟你出去,萬一老天不長眼被你蒙到了,別送什么貴重的禮物,有本原文書她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我把書名和店址抄給你,拿那個當生日禮物就行了。還有,別搞一堆鮮花燭光的浪漫花招,她不吃那一套,陪她看場電影,她手肯給你牽的話,就牽著她逢甲夜市吃一輪,這樣她就會很開心了。”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這男人看起來不太善良的樣子,很怕被坑。

  “不然你就繼續凍露水,等她去醫院看你。”懶得理他,轉身要進去。

  “啊,沒有、沒有,我相信你,謝謝關大哥!”

  梁問忻冷冷白他一眼。“我不是她哥哥。”

  咦?他們不是住在一起嗎?看過他們同進同出好几次了,原來……不是兄妹?

  瞧他那愣頭愣腦的呆樣,梁問忻嘆氣。就憑他?要想追到容容,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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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但并非不可能。

  為什么幫他?也許因為,他有一顆赤誠的心,很純淨,不拐彎地在愛梓容,雖然在外人看來很呆、很傻氣,卻是難能可貴的一分真心。

  梓容生日過后的一個月,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了。從朋友到猶豫、考慮,再到感動,最后點頭接受追求的過程,梁問忻是清楚的,由梓容口中,知道她完整的心路,看著她心動,開始一段全新的感情。

  大三即將結束的最后兩個禮拜,關梓容期末考完,提早回家,出電梯時梁問忻正好送房東到門口。

  打了招呼,關門進到屋里來,她倒了杯水,喝兩口解渴才問:“房東來做什么?”

  總不會是收房租吧?那時簽約是簽一年,簽的時候就把一年份的房租預繳完了。房東夫婦人也很親切,聽說他們的孩子在國外讀書,所以相當體諒這些人在外地的學子,當自己的小孩在看待,那個荼毒粱問忻的藥膳有一半都是向房東太太學來的。

  “沒什么,來關心一下我們的住宿品質。”

  “喔。”將買來當午餐的炒飯塞到他手中,又鑽進廚房里去,迅速煎了條魚,再炒一盤豆芽菜出來,他還捧著紙餐盒在恍神。

  “梁,你發什么呆?我在問你話。”

  “啊?你剛剛說什么?”

  “我在問你,鍋子里的人參香菇雞湯,你怎么沒有喝?我弄好久的耶!”這次可沒什么亂七八糟的苦味了,弄得甘甜美味,他還是不賞臉。

  “對不起,我忘了。”

  正在挑魚刺,忙著把魚肉撥進他餐盒里的關梓容,驚訝地挑眉回望他。

  他在說“對不起”耶!這張壞嘴基本上是不道歉的,除了分手那一回。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梁,你還好吧?”他整個人看起來失神失神的,說話都不經大腦了。

  “還好啊。今天怎么那么早回來?沒陪你家愚公?”

  這張壞嘴!

  之前余書賢在追她的時候,他取笑人家寓言讀很熟,有身體力行,后來更惡劣,直接當著人家的面叫:“余公書賢,又來移山了嗎?真是孝感動天。”

  什么余公書賢,又不是念訃文,我還家屬答禮咧!余書賢每次都被他損得答不出話來。

  不是她在說,他那張嘴再不積點德,死后一定會下地獄。

  不過今天她沒心情糾正他。

  見她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道理,炒飯吃得心不在焉,他放下餐盒,坐到她身邊來。“吵架了?”

  “沒有啦,你這烏鴉嘴。”想了下,她一臉認真地問他:“欸,梁,我問你喔,情侶是不是一定要做‘那種事’?不做會很奇怪嗎?”

  哪種事?目光隨她瞥一眼炒飯,他點頭表示了解。

  “不奇怪,但做了也不意外。怎么突然問這個?”

  “和社團的學妹突然聊起的,問小慧,小慧一直叫我試試看,大家都覺得,交往一年多,連上床都沒有很奇怪。”

  這種事是感覺問題,和時間一點關系都沒有好嗎?他們交往一個半月上床,不代表每段戀情都得比照辦理。

  “那余書賢的態度如何?”

  “書賢是沒說什么啦,他從來不會勉強我什么,可是……總覺得好對不起他。看別人男女朋友甜甜蜜蜜,不知道他會不會心理不平衡。”

  梁問忻僅是挑起一邊眉毛斜瞥她,一臉無聊地坐回原位吃他的炒飯。

  “喂,你那什么態度啊!”

  “要跟你做愛的又不是我,問我干么?”他怎么知道她和余書賢有多欲火難耐?“以后少拿這么無聊的問題來浪費我的腦容量。”

  她哪有煩他?明明就是他自己過來問的。

  吃完午餐,她把自己關在房里一個下午,梁問忻難得耳根子清靜,看看雜志打發時間。

  這模特兒笑容挺甜的,神韻有几分像某人,他認真研究起臉上明暗的光源角度、五官比例……

  叮咚!閑置的電腦傳來熱情召喚。

  他瞄了眼跳出來的MSN視窗。八成又要扯些五四三的沒營養廢料。他裝作沒看到,繼續研究雜志上的俏麗甜姊兒。

  叮咚、叮咚、叮咚……

  連續視窗震動了几次,他大老爺總算賞臉瞧一眼。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啦……

  Liang:你到底想干么?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沒什么,我們聊聊嘛。

  又來了。他就知道,一回她就沒完沒了。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梁,我跟你說喔,我們學校前面那家賣涼面的關門了耶。

  Liang:喔。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可是又開了一家賣小吃的,他們的炒米粉和魚丸湯不錯吃喔!

  Liang:你還想吃倒几家?

  每次被她說不錯吃的店,最后都是倒店收場。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呵……不跟你計較。對了,你要不要吃焗烤,隔壁還有一家賣焗烤的。

  Liang:……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啊,還是小籠包?鍋貼?再再隔壁有。

  他只知道,再讓她說下去,她整條街都要背給他聽了。最后索性不理她,她一個人還是能自問自答,樂在其中。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梁,我問你喔!你知道為什么蜈蚣每次出門都要很久嗎?因為它腳多嘛,要穿很久的鞋。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那你知道牙簽走在路上,為什么就折斷了嗎?因為它想彎腰綁鞋帶。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還有、還有,有一個人啊,他叫做小蔡,然后有一天,他就被端走了。

  接下來是不是還有個人叫小湯,然后他就被喝掉了?

  她的冷笑話他都會背了!

  每次只要她有心事,又難以啟齒時,就會開始言不及義、不著邊際地扯些冷到極點的冷笑話,而且還是八百年前過時的超冷笑話。忍無可忍,他萬般無奈地打斷還在耍冷的她——

  Liang:你到底有什么冤情?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冤情?沒有啊,你怎么會這樣問?

  Liang:如果不是比竇蛾還冤,你為什么堅持非得搞個六月雪來冷死人?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

  Liang:別點了,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說!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呃……沒有啊……

  Liang:沒、有?!你啦咧了一堆屁話,結果居然告訴我,沒、重、點?!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重、重點喔?其實有、有啦……就是……我考慮好了。

  Liang:什么東西?

  明天要吃哪一家?娛蚣到底要買几雙鞋?這有很人生抉擇嗎?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就是……“那件事”嘛。

  他愣了愣,領悟到是“哪件事”。

  Liang:那所以呢?

  人生總定充滿煩惱:所以……借個保險套來用用好不好?

  Liang:……

  她跟他扯了半天,就是要說這句?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是什么意思?

  Liang:意思就是,你的重點比八十歲阿婆的G點還難找。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那到底是借不借嘛!

  Liang。這種東西沒人在借的!便利商店一堆,不會自己去買嗎?你未成年少女啊!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啊、啊我就是不敢咩!

  Liang:叫你家愚公去買!這種東西還要女朋友來准備,像話嗎?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我想說……給他一個驚喜咩,他老實人,平時不會准備那種東西啦。

  Liang:所以我就是淫虫,一伸進口袋就能掏出大把保險套嗎?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到底要不要給啦,小氣鬼。

  Liang:沒有的東西我怎么給?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沒有?!怎么可能?別說你平時都用保鮮膜。

  Liang:真是個不錯的Idea,我個人比較建議你用看看。

  另一頭靜默了一陣,他聽到開門的聲音,拖鞋聲急匆匆往他房里來,驚訝得連敲門禮儀都忘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沒有?”

  梁問忻沒好氣地白她一眼。“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們最后一次做愛是多久以前的事?”分手都快兩年了,准備保險套要干么?吹氣球嗎?

  沒料到他會說得這么直接,她整個呆愣,困窘得答不上話來。

  “我、我以為你至少……”有固定性伴侶什么的,不然一夜情也很流行啊,和她交往時,熟練高超的做愛技巧,足見過去經驗丰富,她從沒想過他會是什么貞潔烈男。

  人真的很奇怪,以往懵懂無知時,就不會特別渴望,可一旦開啟了欲望之門,就算不想,感官也由不得自己作主。是他教她認識了男女間的情欲,雖然分開快兩年,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不期然想起他,仍會覺得身體發熱,她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還記得他進入時的顫栗狂喜。

  她都尚且如此,何況是身經百戰的他?

  “你……難道都沒有需求嗎?”

  梁問忻懶懶瞥她一眼。“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扑上來。”

  “不要開這么無聊的玩笑!”一股怒氣涌上心房,她不悅地斥道。

  平時怎么調侃她都算了,這種事可以拿來說笑的嗎?

  他老是這樣,分不清輕重,明明不愛,說話、動作、態度卻曖昧得讓人充滿遐想,有好几次她几乎要以為他是深愛她的,結果搞到最后,根本就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知不知道他這樣很過分?這樣耍人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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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生氣了。

  梁問忻再沒神經也知道自己惹毛了她,自從怒氣沖沖離開他房間后,她整晚鬧別扭,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隔天,她准備出門考最后兩科的期末考,被他叫住,塞來一樣物品進她掌心。

  “收好!別傻傻的沒准備就去做。”

  她愣愣地,瞧著掌心的保險套,再抬眸看他。“你不是沒有?”

  “沒有不會買嗎?”他伸手揉揉她的發,聲音是難得的溫柔。“他有能力愛你、不會讓你哭,這不就是你要的嗎?自己開心最重要,有什么事,回家來告訴我一聲。”

  關梓容凝視他,在他眼中讀不出一丁點情緒,她默默點頭。

  她出門后,他坐在客廳里,什么事也不做,清空的腦子也什么都沒想,臉上表情全無。

  他曾經,難以定義她的存在,但卻真切地肯定一件事——這女孩對他而言是不同的,一直都肯定。

  有好長一段時間,生命麻木得什么也感受不到,直到她的出現,才漸漸感覺到心的跳動,感覺到他仍有呼吸。

  她的體溫、她的笑靨、她的關懷,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眷戀得不舍得放手。

  于是他不計代價想將她留在他的生命中,即使她要的是愛情,那個他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去碰觸的東西。

  明明不敢愛、不能愛、也——無法再愛,他還是答應了她。

  然后,眼睜睜看著一個原本那么開朗愛笑的女孩,漸漸不再笑了,無憂的眼底染上愁緒,他再也看不見,他最喜愛的清甜笑靨。

  除了結束,他沒有其他選擇,盡管那代表她會與他漸行漸遠,總有一天會徹底走出他的生命,再也不會有人,用柔柔嫩嫩的嗓音對他噓寒問暖,擁抱深陷在往昔夢魘中的他,在他生病時那樣包容、徹夜守候……

  從此,又是一片荒涼冷寂。

show 於 2008-03-24 03:3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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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吧?

  放空的腦海,讓思緒一點一滴滲入,這才移動僵麻的四肢,目光移向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

  十點半了。

  干澀的眼再次移回MSN名單,空蕩蕩的聯絡人清單中,只有兩筆紀錄,一個封鎖,一個離線。

  本來就是為她而挂網,今晚她不可能還有空上線。

  大多時候,他會覺得她行為無厘頭,常常讓他無言到一個絕境,但是更多時候,她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小舉動,卻讓人直暖到心坎底。

  就像明明沒重點,硬要拖著他扯一個晚上來練打字速度,連她學校的校狗生了几胎都可以扯兩個小時。好吧,真要聊天也可以過來他房里聊啊,忍無可忍罵她到底無聊夠了沒時,她又會別別扭扭地說:“唉唷,有些話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面說咩!”

  “是你學校的狗懷孕又不是你懷孕,你在不好意思個鬼?”

  后來才知道,她拖著他扯了三、四個小時,只是要說一句:“梁,我愛你……”

  她從來,不曾當著他的面說那句話。

  每晚抱著枕頭來陪他睡時,總是等到他入睡了,才悄悄在他耳邊,溫柔傾訴那句話。

  她不知道,其實他都聽進去了,每一聲都重重敲在他的心房。

  這女孩看似爽朗大方,其實骨子里對感情事卻是含蓄婉約,從不曾大膽示愛,可是一旦愛上了,卻會用她的全部,為對方奉獻犧牲,她就是那樣的人。

  看著她挖心掏肺,那么真誠地付出,每一分感情都壓他的胸口,沉甸甸的,他真的好害怕,怕會辜負那么純情的她。她愈是在意他,那樣沉重的感情愈是壓得胸口透不過氣來,存在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敏感張力,在她的眼淚下,崩潰。

  共行的路走到絕境,她沒有一絲怨恨,每晚的MSN,從“我愛你”,換成了“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那是她最真誠的關懷,因為她真的希望,他能夠安安穩穩的有一夜好眠,所以放棄了她的愛情。

  不能再愛,她選擇祝福。

  這樣純善真誠的女孩,他這輩子也只能遇到這么一個了。

  下了線,關掉電腦走出房間,經過她房門,里頭透出的光亮令他感到些許意外。他以為她今晚不會回來。

  房門并未關牢,他嘗試地輕推,由半掩門扉看見蜷坐在床上發愣的關梓容。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許呆滯。

  移步來到床邊,他輕輕喚了聲:“容?”

  她眨了眨眼,半茫然的神情顯示還未完全回過神。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約會還好嗎?”

  “約會……喔,還好。”前半段還好。

  “你不會做完就回來了吧?”不過夜,不溫存地擁抱入眠,做完拍拍屁股各自走人,這樣感覺不大好。

  “做什——啊,我們沒做。”保險套都拆了,就是沒做。

  他挑眉。“為什么?”

  說到這個……她表情浮現一絲困窘,小小聲低嚅了一句。

  “什么?”他沒聽清楚。

  “……”再重復一次。

  “到底是什么?給我音量正常一點,不要用叫床聲呻吟。”

  關梓容豁出去了。“我說,我好像性冷感啦!”說完,她羞愧地以雙手掩住瞼。討厭,這么丟臉的事還要她講那么大聲……

  粱問忻盯視她足足有三分鐘,然后拉下她的手,不說一句話便迎面吻住她的唇。

  “啊!”她的驚呼聲被吞沒,他先是輕吻,并不躁進,緩慢地吮嚙下唇,在她逐漸急促的呼吸聲中,密密貼吮嫩紅的唇,細細品嘗她唇腔內每一處柔軟、敏感的地帶。

  他松開她的手腕,改環住她腰際,右掌滑過她柔軟的身體曲線,停在胸前的丰盈,隔著衣物撫弄撩逗。

  得了自由的手,完全忘了要抗拒這不台宜的碰觸,混亂的腦子無法思考更多,只能憑著本能貼近他、擁抱他,隨著他急喘顫悸,感受他所給予的歡愉。

  凌亂的枕被間,兩具身體火熱糾纏,修長的五指游走在年輕光滑的肌膚之間,往下探掬溫軟潤潮,他停住,仰眸問:“要我再繼續嗎?”

  她瞬間清醒過來,拾回理智,慌慌張張地推開他,抓起被子掩住几乎光裸的身體。

  “這樣,你還會覺得自己性冷感?”她在他身下的反應很熱烈,他熟知她身體的每一寸敏感地帶,清楚怎么做能帶給她歡愉,讓她在高潮中顫抖,他甚至覺得,再也沒有比她更敏感的女人了,這樣叫性冷感?

  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淋下,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已經一巴掌甩向他臉頰了。

  他就為了証明這一點,任意地吻她、抱她、碰她?!

  這次的玩笑,真的開得太過分了,她不能原諒。

  他動也不動,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不是左頰迅速泛紅的掌印,几乎要以為那巴掌只是幻覺。

  他口氣平穩,接著說:“我是你目前唯一有過的男人,你正不正常我最清楚,如果你剛剛點頭,我現在已經進入你了。所以,問題不在你,而是出在余書賢身上。”

  他……沒在開玩笑?剛剛,他是真的想和她做愛?

  “我……可是……我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害余書賢好尷尬,兩個人僵持在那里,她對他抱歉得要命,又對自己沮喪得要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哪里出了問題,沒臉再面對他。

  可是到頭來,卻輕易在梁問忻的撩撥之下欲火高漲,她覺得自己像極了蕩婦……剛剛那巴掌,其實有一點點惱羞成怒的成分,氣自己意志不堅,輕易被引誘,完全忘了自己還有男朋友……

  “或許這樣說比較貼切。你不是沒有情欲,而是余書賢沒能挑起你的欲求。”他伸手,憐惜地輕觸她茫然的臉容。“如果和余書賢真的沒有辦法,那就來找我,無所謂。”

  她疑惑地仰眸。“你想復合?”是那個意思嗎?

  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不愛了,另有寄托,那為什么心還會揪緊,難以言喻地一陣怦動?

  “不是。”梁問忻搖頭。他沒有后悔過,也不會再走回頭路。

  為什么乍聽他否認,她竟覺得失望?難道潛意識里對他還抱著期待?

  “不然你到底什么意思?”吻她、抱她、與她上床,卻沒打算復合?

  “你不必與他分手,他有你要的愛情。我什么都不需要,除了性,也沒有什么能給你,哪天你想離開時,說一聲讓我知道就好。”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可以愛著別人沒關系,和別人交往也沒關系,他容許她劈腿,一面在別的男人身上索求愛情,一面又在他身上索求身體的歡快,他只當滿足她性需求的伴侶就可以了?

  為什么如此羞辱的事,他可以說得毫不考慮?

  “為、為什么……”她錯愣到結巴。

  不懂,怎么也不懂他的心態。

  他微笑。“這種事情很正常,是你待人太真誠,想都沒想過而已。”

  “那你又為何愿意任我利用?”

  他收緊雙臂,將她護在懷里,好溫柔地輕撫她的發。“你開心就好。”

  真的,他只想讓她開心,其他,無所謂。

  淡淡的一句話,竟讓她聽得心好酸……

  他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

  為什么都對她那么好了,偏偏不愛她?讓她陷入不能留、又走不開的局面?

  他讓她,好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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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不做那么低級的事咧!”最后,她說了這一句。

  別說做,光聽都替他覺得心痛,她怎么可能用這么惡劣的方式糟蹋他?

  她與他,仍是維持一貫的模式,相互關心,卻絕不會逾越那條朋友與情人之間的界限,但是經過那一夜,她心里其實知道,他們從來就不只是朋友。

  她,從來沒有放下過他。

  一旦有了認知,就再也無法坦然面對余書賢。也許就像梁問忻曾說過的,她太真,說白了就是蠢,從來學不會作戲,所以在大學的最后一年,她與余書賢逐漸疏遠了。

  分手時,兩人都沒有太大的意外,分手過程相當平和,也許早領悟到,沒有太深刻的感情基礎,終究是難以長久走下去。

  大學即將畢業前,梁問忻愈來愈沉默,連笑都顯得牽強。

  她不是笨蛋,心里多少有几分明白,他的壞心情是源自于她。

  每次聽她和家里通電話,談畢業后的打算,他就一天比一天更沉寂。

  父母希望她回家去,兄姊全都居住在外,工作上各有發展,連最小尾的梓勤都飛奔到台北去求學,她想待在家里陪伴父母,反正她的個性也是那種居家恬淡的性情,沒有太大的野心。

  但是,她還在等著梁問忻。

  心里,還抱著一絲絲微小的希望,等著他表示些什么。

  她試過各種方式,軟的、硬的,甚至下猛藥告訴他:“我媽要我畢業証書拿到就快回去耶,她要幫我安排相親。”

  “相親?你才几歲?”又不是七老八十拉警報了。

  “因為我本來就是那種很傳統的女人咩,結婚、生小孩,有一個疼我愛我的丈夫,找個平凡的工作,過平凡的婚姻生活就很滿足了。畢了業總要另外找個生活重心,不然像我這種不長進的廢材還能干么?”

  “廢材?”他挑挑眉。“據說某人是以全系第二名的成績畢業。”

  厚!那不是重點好嗎?“(我的心靈本來就很廢,沒什么遠大目標啊!一輩子所追求的就是這個小小,小小的幸福而已。”

  他突然長長一陣靜默,再開口時卻是問她——

  “什么時候走?”

  “……”他不留她!她都暗示成這樣了,他還是不留她,寧愿看著她去相親、結婚、生子,永遠離開他!

  她不想走,但是他不開口,她要怎么留?

  她沒有身分、沒有立場,也沒有借口再待在他身邊了,他會不曉得嗎?

  一直以來,永遠只有她一頭熱,自作多情了三、四年,她也會累啊!

  課程結束后,她開始打包行李,待了四年,屬于她的物品不算少。

  屋子里的物品一天天減少,一天比一天空曠,她用的茶杯不見了,浴室里她慣放清潔用品的位置空了下來,她放在玄關的几雙鞋也收好了,就連她放在客廳沙發上常抱著的、一開始讓他嫌幼稚又占空間的布偶,都打包封箱了……屬于她存在的痕跡,正一點一點地消失,一點一點地被抹去,會不會到最后,連存在他生命中的痕跡,都會淡去,徹徹底底離他而去,因為她而開始感覺到有重量的生命,再次荒涼空曠……

  關梓容裝好一箱書籍,出來巡視有無遺漏,看見他正站在飲水機旁倒熱水,目光卻是停在原本放她茶杯、如今空下來的杯架上,眼神一陣恍惚。

  有時,她真的好氣他!明明看起來就那么舍不得,明明知道開個口,她就會為他留下來,他不會不懂她的心意,卻只會問她什么時候走,然后一個人在那里悶,在那里沉默,每天發呆恍神搞自閉,就是死不說!

  “喂,你的水!”她驚呼,還是來不及,溢出來的熱水燙上掌背,他才驚醒,手背迅速紅成一片。

  她立刻沖上前,抓住他手往水龍頭底下沖冷水,打開冰箱將制冰器的冰塊全往水盆里倒,命令他乖乖將手泡在里頭不許動。

  他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凝視她。那樣的眼神,讓她想起最初,她徹夜照顧生病的他,隔日他醒來凝視她的模樣,很專注,卻沉晦得讓人摸不透。

  “明天嗎?”輕得探不著重量的音律,開口問,他昨天聽到她在講手機。

  “嗯。我三哥要回云林,順道過來幫我打包家當。”原本想再多拖個几天,珍惜最后和他同住的這几天,突然來這種變化,她完全沒得選擇了。

  “……好,我知道了。”他說過,要走時,說一聲讓他知道,這樣……就可以了。

  “梁……”她欲言又止。“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那么差,就不要常熬夜了,不舒服就要去看醫生,別每次都拖到不行了,才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吊點滴。藥膳的話,做法我都寫在筆記本,放在你桌上了,你自己有空要弄來吃,還有、還有……”

  她眼眶一紅,哽咽的泣音才剛出現,人就被他狠狠抱進懷中。

  “不要說了。”能活多久,他從來就不介意,也從沒奢望過自己能長命百歲,這世上也只剩這傻瓜,那么堅持要為他挽回健康,堅持了四年……

  關梓修在約莫中午的時候到達,三人合力將她整理好的紙箱全搬上車,離去前,她將住處的鑰匙由鎖圈中分開,交還給他。

  “房東夫婦出國還沒回來,就麻煩你交給新任室友,還有……替我跟他們說一聲謝謝。”

  梁問忻接過鑰匙,沒收下,又將它套回她的鑰匙圈里。“你留著,想回來時,隨時可以進來,那個房間會永遠為你保留。”

  “可是……房東先生……”他說了算嗎?也得問問房東有沒有其他打算吧?

  “我會一起租下它,你不用擔心那個問題。”他已經沒有辦法,容忍任何人入侵屬于她的空間了。

  會說這種話、做這種事的人,真的無心于她嗎?

  走出大門,她不死心,又回過頭,最后一次追問:“梁,你還是……不愛我嗎?”

  他靜默著,凝視她片刻。

  “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但是——”他閉了下眼,語氣沉重而憂傷——

  “對不起,我無法愛你。”

  “好,我知道了。”她點頭,吸了口氣。“再見。”

  凝在眼眶的淚掉下來以前,她轉身走出大樓,匆匆開了車門進入,眼淚才一顆顆掉下來。

  坐在車內等待的關梓修沒說什么,踩下油門上路后,才緩緩開口:“那男人很愛你。”

  她只是哭,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兮兮地告狀。“才不是,他不愛我,我問了好多遍,每次都一樣……”

  關梓修索性靠邊停車,像她小時候被學校男同學欺負時那樣,將她摟進懷里輕輕拍撫。“容容,三哥抱著你時,你感覺得到這其中的感情嗎?”

  “嗯……”那是親情,是疼惜,不舍得妹妹傷心。

  “那梁問忻抱你時,你又感受到什么?每一種擁抱,背后的感情都不盡然相同,你一定感覺到他的心意了,不然不會一次又一次追問,我小妹不是那么白目不識相的人。”

  語言可以扭曲作假,感覺卻是最真實的,但人類通常會在第一時間相信不可靠的語言,而不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真矛盾。

  “三哥,你不知道啦……”他要是知道,她和梁問忻從交往到分手的真相,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么心結,但我是男人,認得出男人全心愛一個女人時,看她的眼神。梁問忻非常地在乎你。”

  “可是……可是他說他無法愛我。”她的口氣,像是幼稚園大班時,回家投訴坐隔壁的大男生搶她棒棒糖吃,委屈、不滿,卻沒有怨恨。

  “傻瓜!”關梓修溫柔笑斥。“不愛,就只有一種答案,‘無法愛’的可議空間卻很廣,他并不曾篤定地告訴過你,他不愛,不是嗎?”無法愛,卻真實存在著愛,也是答案的一種。

  “……沒有。”他從來只說無法愛她,她卻不曾深思過這當中的語病。他拒絕讓她走進他心底,連努力的空間都不給她,她還能如何?

  他不要她,甚至寧可只當她的性伴侶,都不要她。

  關梓修重新開車上路,放她安靜思考,不再出聲驚擾。

  小妹雖然看起來隨和樂觀,凡事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對感情的事情卻異常執著,完全不受旁人影響。最初,家里得知她和梁問忻交往時,二哥是第一個勸退的,原因是梁問忻是他大學學長,一個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校園風云人物。

  也許是他几近絕色的相貌,也或許是他那股如罌粟般引人沉淪的特質,總之瘋狂迷戀他的女人很多,像著了魔般前仆后繼,不曾斷過,學妹、學姊、助教甚至是年輕女教授,都有過與他曖昧的傳聞,有一陣子還盛傳學妹為他割腕自殺的八卦。

  這男人,感情世界太復雜、人生歷練也太復雜,整個人心思更是復雜到難以捉摸,他們不認為單純的小妹應付得了。

  可容容還是堅定不移地要走這條感情路,短短三個月。

  分手后,怕家人知道會氣憤地逼她搬離原處,別與那個辜負她的男人再有任何牽扯,她足足瞞了三年,直到近几日母親問起畢業后與梁問忻有何打算,她才吐實。

  他們家小容容,要固執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呢!

  手機鈴聲響起,前方正好紅燈,他踩下煞車,她接起手機。

  “方便出來一下嗎?”

  “啊?你是?”

  車內很安靜,隱約聽得見另一頭男人的聲音。

  “是袁大哥啊……可是……我現在要回云林了耶……”

  “還沒上高速公路的話,請務必過來一趟,有些事我想和你談談——”停了下,補充:“是關于梁的,很重要。”

  她為難地看了左側的兄長一眼。

  關梓修立刻懂了——她想去。她依然放不下梁問忻。

  他點了一下頭。“問地點,我送你過去。”

show 於 2008-03-24 03:3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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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與袁孟禎約好的簡餐店,關梓修留在車上等她,要她好好去厘清心里的疑問,就算要放棄,也得結束得清清楚楚,了無遺憾。

  袁孟禎說,他其實很早就想約她出來談談了,只是梁問忻防得很,直到前兩天,他情緒實在太糟糕,躲到他這里來,被他從手機里偷偷記下她的號碼。

  “他心情不好……都會去找你?”她口氣微微酸澀。這就是所謂的Men’’s Talk嗎?明知吃這種醋很無聊,但就是忍不住會想,他從不對她說什么,一顆心緊密嚴防,卻那么無防備地對另一個人吐露心事,流泄脆弱……

  “對,因為除了我那里,他沒地方可去了。”

  “那……我和他分手前,他全無音訊的那三天,也是去找你?”不是滋味得更明顯。

  “對。”袁孟禎答得干脆。“這几年,我已經沒再見過他那么痛苦的樣子了,能把他逼到必須狂灌几乎不碰的酒來麻痺知覺,你真行啊,關梓容。”

  “我……不是……他看起來……”沒那么槽啊!

  “因為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他不會表現出什么!他來的時候,那副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絕望氣息,我不讓他喝還能怎樣?下場就是胃痙攣送醫,躺了兩天一夜的病床,還死也不准我通知你,才稍微好一點,就急著離開醫院。你知道他說什么嗎?他說你一個人在家!在那種情況之下,他都還挂念著你,急著回到你身邊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對你的。從你們還沒交往前,你去花東旅游,他躺在醫院里,從沒讓手機離開過他身邊,時時等著你的簡訊,一邊吊點滴,一手還握著手機回你簡訊。”

  可是,他卻每封訊息都嫌她啰;嗦,不說他有多在乎、多重視她傳給他的只字片語……

  “他為什么不坦白說?我們會分手,是他提的啊!”從來都不是她主動想離開他,是他堅決將她推開,她沒有忘記過,他說分手時的堅決,一丁點挽回的余地都不留給她。

  “那是因為,他對愛情已經沒有信心了,在他的潛意識里,早就將愛情與傷害划上等號,一旦愛了,總要有一個人遍體鱗傷,他不希望那個人會是你。”

  “這是什么謬論?”在乎一個人,哪有不沖突、不受傷的,重要的是,兩個人相愛,快樂一定會比傷心多啊!

  “如果你知道愛情這條路他是怎么走過來的,就不會說‘謬論’了。”袁孟禎嘆了口氣,接道:“你看不出來吧?他其實出身豪門——應該這樣說,他母親是別人的小老婆,元配還生了兩個兒子,但是他父親最疼愛的是他這個小兒子。七歲那一年,父親移情別戀,他母親一時悲憤,沖動地逼著小兒子喝農藥陪她自殺,要他父親一輩子后悔。”

  關梓容錯愕地微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自己還曾經對他說:“你又沒喝過農藥,怎么知道有多難喝……”

  原來,他真的喝過。

  淚水彌漫眼眶,她心好痛。“那……后來呢?”

  “他母親死了,他被搶救回來,但是傷了腸胃,身體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健康。他父親將他接回去由元配老婆照顧,大媽放他自生自滅,他兩個兄長以欺凌他為樂,到后來愛上他,演變成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不必再說更多,她當下領悟未競之語。

  性侵……是這樣的意思嗎?

  “那兩個男人的愛情太狂暴,十六歲那年,他無法忍受更多心靈與身體上的羞辱,離家后從此沒再回去過。我是在同一年,遇上了他,如果你問我為什么會那么清楚他過去的事,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是他的初戀情人。”

  桌上水杯被打翻,淋得她一身濕。

  她狼狽地擦拭,手忙腳亂,愈慌,就愈混亂……

  “冷靜一點,關梓容!”袁孟禎抓住她的乎,發現它冰冷得厲害。

  “你,你在開玩笑……”顫抖虛弱的聲音,几乎無法完成句子。

  她的前男友是同性戀……開什么玩笑?!難怪他說無法愛她……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只是太寂寞,從來沒有人真心對待過他,剛好我在那時出現了,給了他想要的溫暖,所以他就以為那是愛情。事實上,是我先愛上他,利用了他的脆弱,這輩子沒有人對他這么好,所以他接受我。”

  “后來會分手,是因為……那時我太年輕,心性不定,瞞著他和別的女孩子交往,我當時真的只是玩玩而已,直到有一次玩過頭,玩出了火。那個女孩子認真了,我想分手,她知道了梁的存在,跑去找他鬧,罵他變態,要他把我還給她,像發了瘋一樣失去理智,拿刀傷害他。”

  “是……他胸前那道長長的疤痕嗎?”她神情恍惚地問。一路下來的沖擊實在太多,她已經無法再表達更多的錯愕。

  “對。”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邊,是因為愧疚?”

  “不是。因為他真的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但是,來不及了。后來那几年,他交往的對象全是異性,但下場都很糟糕,我一直在他身后守候,親眼看著他在愛情里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很奇怪,這不曉得是詛咒還是他的宿命,他交往過的女人,總是以傷害為手段來留住他,一旦愛情走到絕境,不是傷害自己,就是傷害他,學妹為他割腕、學姊將安眠藥摻在食物里想與他同歸于盡……”

  “真正讓他對愛情絕望,是認識你的前三年,他懷有身孕的女朋友,與他發生爭執。詳細情形我并不清楚,只隱約知曉他過去的感情紀錄讓她很介意,始終沒有辦法真正信任他。男女之間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很容易扼殺掉愛情,惡性循環下,最后那一次的沖突,女方一時在情緒上頭,威脅他要帶著孩子跳樓,失足跌下花台,流掉了孩子。

  “在醫院病床上,她臉色蒼白,流著眼淚對他說:‘梁,你根本不懂得怎么愛一個人,你不配擁有我的愛情。’……”

  她還能再承受多少?眼淚流了再流,干澀的眸底,已經空洞得擠不出一丁點淚水與情緒了。

  光是聆聽,心靈就快無法負荷,那一路走過來的他怎么辦?

  難怪他會如此恐懼愛情,難怪他不要她愛他,愛情能給他什么?不是傷人便是自傷,而最該死的是,她居然也對他說了那句:“你不懂怎么愛一個人……”

  這句話對他來講,簡直就是惡夢,她這樣告訴他,他怎么可能不分手?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因為他無法預計,下一個躺在醫院、身心俱傷的人會不會是她!

  “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在心靈上完全封閉自己,麻木地過日子,直到你出現,我隱約感覺到,過去的他好像回來,有了生命的躍動,情緒的起伏,我很意外他居然還肯再碰觸愛情,我從來沒看過他這么在乎一個人,怕我對你說太多,會傷害到你,從不敢讓我跟你有所接觸。我其實早就無所謂了,只要他過得好就好,當他凝視著微笑的你時,我感覺到他是真的幸福。”

  “這一生,他領受過的溫暖并不多,他以為愛情可以為他帶來溫暖,但是一次又一次,愛情給他的只是更重的傷害,久而久之,他習慣孤獨,習慣不再期待。你能理解這是多悲哀的事情嗎?最渴望愛的人,卻不能接受愛,甚至懼怕愛……”

  她懂,她真的懂了!

  許多次,那么接近死亡,甚至親眼目睹死亡,而那些消殯的生命,全是為了愛情,他又不是木頭人,怎么可能不受影響?沒瘋掉她都覺得是萬幸了。

  所以,當時要接受她的他,得具備多大的勇氣?

  接受她的感情時,他說:“什么關系都好,只要你不哭。”

  還說:“只要你快樂。小不點,我很怕你哭。”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對她說——我希望你快樂!

  因為舍不得她難過,才會接受她的感情,交往期間,將她呵護得滴水不漏,怕她在愛情里受傷,他是用這樣的心情在保護她,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在他面前落淚了。

  他最怕的,就是看見她哭,他早就說過了啊!這么重要的一句話,她怎么可以忘了!

  她覺得自己好該死!

  在這段感情中,他受的傷絕對比她重上許多,可是……怎么辦?她已經沒有辦法挽救了……

  凝視泣不成聲的她,袁孟禎低低嘆息。“有件事,我猜你絕對不知道。去年暑假前你們的房東夫妻,打算處理掉名下的不動產,到美國去與兒子同住,粱連考慮都沒有,便要求房東將房子轉賣給他。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么。”

  因為一旦房子賣了,他們就得各自搬離,那時已分手又另有男友的她,與他唯一的聯系只剩下室友了,他買下房子,是為了留住她,保住他們最后的牽系,就算只能留她一年、就算那時她還預備獻身給男友……

  好傻,真的好傻啊,這男人!

  “我想,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雙性戀,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徹徹底底只愛女人、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只不過因為太貪戀那種被愛、被珍惜的感覺,只要有人愿意伸手擁抱他,他都會珍視莫名,而我,便卑劣地利用了他想被愛的渴望。”

  “過去談過的戀情,有几段是真正的動心,几段是因為寂寞,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不是真愛,最終結束是必然,只是他比較糟糕,每結束一次就受一次傷害,到最后,什么是愛情,他已經無法分辨了。和你的這一段,到底是寂寞還是真心,我不想評斷,只告訴你,與你交往,他確實承受極大的壓力,在那之前,他已經許久沒去看心理醫生了,但是與你交往后,過去的陰影沉重地壓在心上,他不只一次夢見過往那些傷害的場面。只是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中,對象換成了你,他又得回去找他的心理醫師。用那么大的代價留住你的笑容,不讓你失望,想想他為你做的一切,你認為他對你會是什么感情?”他甚至覺得,梁問忻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根本就只有她!

  能為梁做的,他真的盡全力了,值不值得這個男人全心全意待她,就看她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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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問忻對她,是什么感情?

  與袁孟禎談完,她一路心神恍惚到回家,至今,回來有一個禮拜了,思緒仍未自當時的沖擊中平復。

  她依然無法肯定,這男人是不是真的愛她,但是比起他愛不愛她的問題,她更在意的是,一個人待在那間空蕩蕩屋子里,那么害怕寂寞的他該怎么辦?

  —天又—天,她慢慢地想,愈想,就愈明白。如果他有能力買下房子,不會沒能力獨居,為什么要與人合租?初見到她時,明明那么不情愿,還是接受她成為室友的事實,那時的表情欠扁得仿佛“只要你別半夜爬到我身上來,一切好談”。

  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過于死寂的空間里吧?只要屋內有點聲響,什么都好。

  因為這樣,他總是在寂寞時,掉入愛情陷阱,就連他們之間的轉折,也是在他病后,她的關懷與照拂使他另眼相待,難說一切不是寂寞作祟。

  這男人讓她太心疼,只要一想起他承受過什么,心就疼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她想留在他身邊,用她的全部去憐惜他,不在乎他是寂寞還是真愛她。

  一個在愛情里受過那么重的傷的人,要求他再去愛,未免太殘忍。

  下意識里,目光又望向桌上的手機。

  它不響,瞪穿了它還是不會響。

  明知道如果她不主動,他根本不會打電話給她,這男人,可以一手打點滴,一手回她簡訊,就是絕對、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打擾她——

  打擾?!對了,MSN!

  她扑到電腦桌,迅速開機,登入。他果然挂在線上!

  梁,你在不在?

  等了將近十分鐘,他那頭沒有回應。

  不理她嗎?沒關系,這是常有的事,她別的沒有,盧人的功力特別深厚,尤其是盧他!

  粱,理我理我理我理我一下下啦……

  還是沒回應。每次她最多只要纏他個三分鐘,他就會回她的,難道真的不在?

  逮不到他,反倒是另一個人送上門來。

  工作好難找:梓容,你畢業要干么?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小慧嗎?我回云林了,還在想。

  工作好難找:咦?那梁問忻怎么辦?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什么怎么辦?我們分手了,你不是知道嗎?

  工作好難找:我知道啊,可是我以為你們會復合。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從哪里以為的?

  工作好難找:梁問忻對你很好啊!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不是說,對我好不等于愛情嗎?對親人、對朋友、對寵物都可以好。

  工作好難找:……向你坦承一件事,不可以生氣喔!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說吧!我現在被磨得心臟很強了,沒什么能再讓我驚訝了。

  工作好難找:其實……我倒追過梁問忻啦!那時是因為嫉妒你,才會拚命慫恿你們分手。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喔。所以你那時和我鬧別扭,說的那些都是借口,最主要其實是爭風吃醋。

  一點都不意外。她只是單純,不是笨蛋,小慧在想什么她多少有個底,只是故作無知維持朋友情誼而已。

  工作好難找:還有……呃……梁問忻在MSN上找我聊過啦。那時你們還沒在一起,我瞞著你偷偷塞MSN帳號給他。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聊什么?

  工作好難找:你呀。他幫你解釋,還告訴我,吵架的事讓你很難過,所以我才會主動去找你求和啦,不過那時還沒看開,想試試自己和梁問忻有沒有可能,才會那么別扭。后來我真的知道了,他說他從不用MSN的,那天是為了你才會去申請一個新帳號,我只和他聊過几次,每次都談你,我發現在他眼中的你,真的是很美好呢。你們開始交往后,就再也沒見他上線過了。

  沒上線?關梓容目光移向那個顯示“上線”的狀態,不敢吭聲告訴她——朋友,你被封鎖了。

  現在回想,他每次都一副好煩的口氣,嫌她太無聊,但是她每次上線,他好像几乎都挂在上面。

  如果他從不用MSN,那挂網還會為了誰?

  和小慧聊過之后,下線前她不死心地再試最后一次。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梁,你真的不想理我嗎?唉……人家現在是真的有重點,不是無聊亂鬧你了……算了,不理人我走了,自己蹲到角落去數螞蟻好了。

  因為阿娘在吆喝她吃點心了,她打算吃完再回來繼續奮斗。

  嗑了兩口蔥油餅,喳呼聲由遠而近。“小姑姑、小姑姑,你的電話一直響——”

  她趕緊張手,抱住熱情飛扑而來的小小身影。“謝謝你,悅悅小甜心。”親親愛愛地在蘋果頰上啾兩口。

  “我有幫你接起來,還有叫他等一下喔!”呵呵笑地鑽到她懷里撒嬌,順便邀功。

  “好,等一下賞你一盒牛奶糖。”抱牢懷中的小人兒,安坐在她腿上,才接來電話。“喂?”

  “几只?”

  另一方,沒頭沒腦地丟來這個問句。認出是那道日思夜想的聲音,她呼吸一窒。“什么……几只?”

  “你不是去數螞蟻嗎?好難過又好沮喪的小小容。”

  原來他在!“你在干么不回人家啊!”

  “剛剛趴在桌上睡著了。”

  “想睡就去睡啊,挂什么網……”她停住,頓悟他是在等她,撐著倦意,等待她上線。

  心房一酸,她眼眶發熱,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個笨蛋,寧可在電腦前苦苦等她上線,明明那么想念她,就是不肯放任自己撥電話打擾她的生活……

  “為什么難過又沮喪?”他問。

  “就……相親對象又老又禿又矮,不然就是中年發福啤酒肚,找不到一個合意的,嫁不出去……”她胡亂抓了個借口,像從前一樣,巴著他瞎扯一通,其實只是想要他陪陪她,聽聽他的聲音。

  “就這樣?沒別的了?”

  “想念台中的美食算不算?”

  另一端似乎松了口氣,因為他聲音又輕松了起來,開始有削人的興致。“對你來說,或許算吧!”畢竟“某動物”的人生哲學里,吃占了生命中絕大部分。

  相處了四年,她很快領悟言下之意,哇哇大叫:“梁問忻!你暗喻我是豬!”

  “你確定是暗喻?”不明顯的事才需要暗喻,事實就不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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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小姑姑好奇怪。”

  “哪里奇怪?”

  “小姑姑那天講電話一直大聲罵人,討厭才會大吼大叫,像我很討厭坐隔壁的小胖,每次都不高興地罵他,才不想和他講電話呢!可是那個人不打來了,小姑姑就每天都對著電話嘆氣,昨天還跟我猜拳,說如果她猜輸了就打電話。我不小心猜輸了,她好像很失望,害人家覺得沒贏她很不好意思……”

  “悅悅,奶奶告訴你,這就叫餓鬼假細利,想吃又不敢拿,還裝說不餓的意思。”

  “喔。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很流利冒出這一句,當場聽傻了當奶奶的。

  “這誰教你的?”

  “不小心聽到把拔和媽媽說的。”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關梓言,你皮在癢了!”敢教壞她的小孫女!

  一旁的關梓容更無奈。

  “媽,你們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假裝說悄悄話。”這對祖孫的悄悄話會不會說得太大聲了點?估計從街頭到巷尾都聽見了。

  “那你就不要在那里裝頹廢!叫你相親你不要,一天到晚在那里唉唉唉。”

  “別的男人我不要嘛!”干么把她講得像是花痴在叫春一樣?她是有選擇性、寧缺勿濫的好嗎?

  “那就去找你要的那個啊!”

  “我也知道,問題是他不要愛情啊!”就算她想回到他身邊,他也絕對不會接受,何況,他那么恐懼愛情,她怎么忍心再把痛苦加諸在他身上?

  她真的,不想再看他從惡夢中驚醒,痛苦著慌的模樣了,試過一次就很夠了,同樣的錯何必再犯第二次?他再也禁不起心靈的折磨了。

  只是……好不甘心,這男人明明就那么重視她,為什么她非放棄不可?就因為他恐懼愛情,而她正好深愛他嗎?

  關母挑挑眉,突然說:“你小時候很討厭吃紅蘿卜,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吃了就是會吐,看到一定要挑掉。后來我想了個辦法,將紅蘿卜剁成碎泥,攪在你最愛的紅燒獅子頭、魚丸、水餃等等食物里,你很喜歡吃,吃了好几年都沒發現,后來還是我主動告訴你的。”

  “關劉桂枝女士,您現在要開始講古了嗎?”聽說人老了的征兆之一就是開始會話當年。她是很想當孝女啦,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機啊,她沒心情聽老人家講古啦……

  關母白她一眼。“你后來知道那是你每次吃都想吐的紅蘿卜,有什么太大反應嗎?沒有,吃習慣之后,發現它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往后就算大塊紅蘿卜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刻意排斥。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會害怕、抗拒,有時候是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是懼怕事物本身。”

  關梓容皺眉,有些明白母親忽然提起往事的用意了。“所以呢?”梁問忻懼怕的是愛情隨之而來的那些事,而不是愛情本身,媽是想說這個吧?

  關母斜眼瞧她,像是突然驚覺這么笨的人真的是她生的嗎?“所以你只要別讓他知道,這是他懼怕的那樣東西就可以了!”

  “咦?”她像是突然茅塞頓開。

  對呀!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說開?

  情呀愛呀這種東西,他若心存陰影,她別讓他知道不就好了?沒有愛情,她就可以留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產生本能的心理排斥了,就像她每次吃紅蘿卜都會吐,可是不知道它是紅蘿卜時,不也吃了十几年嗎?

  是這樣吧?可以這樣嗎?

  “媽,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和他只同居,永遠不結婚,也不當情侶,這樣,你和爸……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她不是自甘墮落,只是太愛這個男人,無法放棄他,爸那么注重品行,從小就教導他們道德廉恥,會不會氣得不想承認她這個女兒?

  “前提是,你們對彼此都是認真的,認定對方了嗎?”

  “我想……是吧!”她的心意,她很確定,但是梁問忻……她不曉得,她只知道,這男人寧愿自己受苦都不會讓她哭,光是這樣的心意就很夠了。

  “好,如果真的非他不行,那你去吧!我只有一個條件,一旦真的認定他,就不准再隨隨便便說要分開,至于你爸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沒問題的。”他們雖然是觀念傳統的家庭,但也并非真那么死板不知變通,如果小倆口心意相通,有沒有那紙婚書,倒在其次了,女兒能包容,當父母的還能說什么?

  回來這几天,女兒的郁郁寡歡當父母的都看在眼里,她的心是失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了,他們不睜只眼閉只眼,又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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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梓容沒料到父母真的會妥協,受寵若驚之余,開心地給了他們好几個吻和擁抱。

  老爸看起來臉很臭,妥協得心不甘情不愿,但還是口氣酷酷地交代她要好好照顧自己。

  沒辦法了,見女兒又露出笑容,他還能怎么辦?這是她回家以來,首度笑得那么開心,就當是欠了那男人的吧!委屈他的心肝寶貝了……

  取得父母的諒解后,她立刻動手收拾行李,迫不及待想飛奔回他的身邊。

  她是真的很不放心他啊!離開將近一個月,除了思念,更多的是擔憂,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寂不寂寞?順不順心?有沒有……想念她?

  起了個大早,父親載她去坐火車,買了最快的一班自強號列車回到台中,用他留給她的鑰匙開了門,等不及放下行李便直奔他房間,放輕步伐推開虛掩的門扉——

  電腦開著,人趴在桌上,旁邊素描本攤開的頁面,是她睡到差點流口水被他隨手畫下的那一張。

  她從沒認真看過這本畫冊,一頁又一頁,她輕輕翻著,心房泛酸,眼眶發熱。

  在那之后,他又畫了好多,滿滿的全是她,捕捉她一閃而逝的各式風情,逗趣的、俏皮的、溫柔的、羞怯的、深情的……這當中透露出多深多重、連瞎子都看得見的濃烈情感,她竟從沒發現……

  目光移向電腦螢幕,MSN聯絡人清單上,只有孤零零一筆紀錄。

  放任胸口熱浪沖激,她張手牢牢抱緊他。

  淺眠的梁問忻被驚動,她不管,手臂抱得更緊,面頰貼上他的。

  “容?”他試探地輕喊,驚疑不定。無法轉身一探究竟,但那擁抱的觸覺,他一輩子都不會錯認。

  “嗯。”她吸吸鼻子,怕透出哭意,不敢貿然發聲。

  但他不管,硬是將她抓到面前專注審視。“你怎么來了?”

  “你不是說我想回來隨時可以進來嗎?才一個月就反悔了?”

  “不是……”瞥見她擱在腳邊的行李。“來台中游玩?”

  台中她住四年了,都熟到不能再熱了,還有什么好玩的?

  “我無家可歸了。”她可憐兮兮地噘嘴訴苦。

  他挑眉詢問,她接著解釋:“老媽一直叫人家相親、相親、相親,所以我就逃到這里來了,你要不要借我避難?”

  “我以為你很樂意。”相親、結婚、生子,過最平凡的小夫妻生活,那不是她最渴望的人生嗎?所以他成全,從不敢放任自己去打擾她的生活。

  “我現在發現,那好像不怎么有趣。”彎身說話腰好酸,又不想放開挂在他頸上的手臂,索性大大方方跨坐在他腿上,將臉枕在他肩上繼續抱怨。“那些家伙條件又不優,有的約會才三次就問我對結婚的看法,換作是你嚇不嚇死?我是想結婚啦,但可沒那么猴急,我還想再多自由几年呢!所以就逃到你這里來喘口氣啦!”

  接吻、愛撫,甚至連床都上過了,他也不會再矯情地考慮這樣的姿勢合不合宜,雙臂很自然環抱她纖細的腰身,珍視萬般地輕嗅這陣深刻思念的淡淺馨香。“預備待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頓了頓,她輕問:“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么話?”

  “就是、就是……關于那個……就是那種事……你知道的嘛……”

  由她臉紅別扭的神情,他試圖猜測她的意思。“你說性伴侶?你有需要?”

  哪有人這樣問的,害羞死了!“對、對啦!”

  他凝視她,不說話。

  “先說好,那只是很單純的生理需求,你知道的嘛,我比較習慣和你做,沒別的意思,你、你別亂想喔,如果有適合的人,我、我還是會考慮的,所以、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啦!”面皮薄的小姑娘臉紅到快腦充血,惱羞成怒,瞪人了。

  是這樣嗎?不談情,她要的只是單純的身體渴求,在她感情的空窗期,陪她一段,滿足她想要的一切。

  “好。”他未加思索,應允她。

  無論這一回,她能停留多久,都無妨,他依然會在她想走時,笑著放手,讓她去追求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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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室內,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肉體激蕩糾纏的曖昧聲響,交織著濃濃的情欲氣味,持續蔓延。

  “停!梁,真的夠了,別……我不行了……”

  “你想要。”低語一句,直接駁回她的討饒請求,更深地迎入她,帶她領略更極致的歡愉。

  她的身體明明很歡迎他,并且期待更深一層的勾挑,他比她更熟悉她的身體,她還可以承受更多,他知道她可以。

  “可、可是……”天!她暈眩得無法喘息。

  現在才知道,從前他對她,簡直是溫柔紳士到天邊去了。前兩年,她初經人事,二十歲的大女孩,對欲望懵懵懂懂,心靈上的渴求多過身體,他用溫存憐惜來對待;而現在,懂了男女欲求后的身體,他用狂熱激情來挑起女性知覺的蘇醒,讓她在欲望中得到最強烈的歡快。

  這男人,總是知道她要什么,在最適當的時機,給予她最大的快樂。

  原來欲望是如此迷人、又如此教人墮落沉淪的東西,教人愿意在那極致的痛苦與快樂的瞬間死去……

  他教她品嘗了屬于女人的性感與快樂,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浪女……

  誰教她一開始要拿這種借口留在他身邊,他就真的竭盡所能在身體上滿足她……

  她簡直是自作孽。

  當一切靜止下來,他離開她的身體,抱她進浴室清洗。

  打理好一切,替她拉上被子,轉身離開。

  倦極欲眠的她,感覺到他的遠雕,撐開眼皮。“梁,你去哪里?”

  “回房間。”在事后擁抱她、溫存入眠是情人該索求的權利,他沒有。

  昏昏欲睡的腦袋思考不了更多,她伸出手,巴住他的腰不讓他走。“陪我睡一下,我好冷。”

  他凝視她困倦的臉龐,張臂將她摟進懷中,輕問:“可以嗎?”他可以擁著她入睡,再一同醒來嗎?

  “嗯。”已經聽不清楚他說了什么,自動自發在他懷中調整好位置,安穩入眠。

  她攀附著他,睡得如此香甜,他貪看著此刻恬然安睡的美麗容顏,無法移開視線。

  欲望饜足后的此刻,她肌膚透著誘人的粉紅色澤,漂亮的臉蛋上挂著淺淺,淺淺的微笑。

  她是個標致的女孩,初識時還帶著鄰家女孩稚氣的純真氣息,如今在情欲的洗禮下,多了分嫵媚的成熟女子風韻,那種揉合了純真與性感的特質,會吸引許多異性的目光。

  他心里明白,她的停留是暫時的,這美好的女孩不屬于他,要不了多久,她會再度飛離他的世界,尋找她的天空。

  但是這一刻,她在他懷中棲息。

  “晚安。”珍視萬般地親吻她的唇,用他的懷抱呵護她,給她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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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暫時”,一待就是三年。

  關梓容在台中找了個幼教老師的工作,每天和一群小毛頭混在一起,原本就有點長不大的稚氣性子,讓他覺得她愈活愈回去。

  她每天回來,都有說不完的話,與他分享那群笨小鬼又做了什么搞笑的舉動娛樂她。

  “你很喜歡小孩?”他凝視她容光煥發的表情,輕問。每次提到孩子,她都愉快得不得了,仿佛那是她生的。

  他一直都記得,她說過最大的愿望是組個小家庭,生几個可愛的小孩。

  以前,是才大學畢業,年紀尚輕,不急著定下來,現在,她二十五歲了,沒考慮這方面的事嗎?

  “喜歡啊!”她答得毫不猶豫。小孩那么純真可愛,有什么理由不喜歡?

  “那……你有什么打算?”這段時間,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他不曉得問題究竟是出在哪里,也從來沒想過她可以留在他身邊這么久,三年……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想到她終會離去,心房揪緊得無法呼吸。

  “打算?”愣愣地重復了一遍,才理解他的意思。“不急,沒遇到合意的。”每當不經意又提及這類話題,她總是用這句敷衍過去。

  她的父母偶爾會上台中來探望女兒,關母還算親切,關家老爹就從沒給過他什么好臉色,他始終沒搞清楚過自己是哪里得罪到他。

  每個月,她也會不定時回家個一、兩趟,待個兩天一夜,禮拜天再趕回台中,但從來都是一個人回去,一個人回來,從未開口要他接送或陪同。

  那年夏天,他身體不適,持續性地發燒、咳嗽、昏昏欲睡,強押他去看醫生的結果,說是濾過性病毒引發的肺炎,她不放心,請假在家成天盯著他吃藥。

  “阿婆,你真的好啰;嗦。”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功力有加深的趨勢。

  關梓容才不理他,由著他抱怨,不時伸手探他額溫,往下撫摸他疲倦蒼白的病容,好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頰。

  梁問忻偏頭瞧她一眼,順勢摟住她,指掌滑上她柔軟胸前,被她一掌拍下來。“都生病了我就不信你還有性致!”

  “你不想嗎?”算算,他們將近一個月沒做了,前兩個禮拜搞園游會,帶小朋友又是帶動唱,又是籌划家長會,回來已經累得半死,后來是他生病。普遍上來說,相較他們這三年和諧的性生活,這已經算是久了。

  關梓容白他一眼。“我們又不是只剩這檔子事可談。干么說得像是你只有這方面的利用價值?”

  那么,除此之外呢?

  她答得太順口,沒留意他深刻的凝注目光。

  他這副破身體,讓她操了很多心,他不是不知道,原本好吃又好睡的她,變得淺眠,習慣在半夜醒來時探探他額溫,確認他安好,漸漸地夜里總是睡不沈,逢人也總問養生食補,費心為他張羅,這些年要不是有她,這身體也許會更糟。

  病好后的一個禮拜,關梓容在打掃家里時,不經意發現一份文件,她驚訝地拿去問他。“什么時候的事?”

  他隨意瞥了眼她手中的保單。“半年前。”保單上的受益人名字是她,這應該就是她錯愕的原因了。

  “為、為什么?”

  他聳聳肩。“我這副破身體,什么時候玩完也不曉得。”

  她扑上前,用力抱住他。“別亂講。”

  “沒差,反正我也從沒指望過長命百歲。”

  她用力吻了他一下。“還說!”

  “這是實話,我能給你的保障不多。”半年前,因為小孩子在游戲時不慎受傷,怒氣沖沖的家長怪罪她未善盡職責,她滿腹委屈,回來對他吐了几句苦水,說:“好想辭職,你養我好不好?”

  那只是充滿撒嬌意味的一句話,沒想到他會認真看待。

  保險受益人那欄所填的名字,代表的是最親密的關系,她是他,唯一放心不下,最想保護的人。

  領悟了這點,她不再爭論,笑著吻他,挑起一場久違的激情,徹夜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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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假期,梁問忻坐在陽台上,左手邊擱了杯嘮叨老太婆泡的熱參茶,悠閑午后,半瞇著眼邊喝茶邊作日光浴。

  他最好晒黑一點,否則臉色稍微蒼白一點,某人又要大驚小怪了。

  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碎碎念這點很不可取,嘖!

  門鈴聲響起,他連根手指都懶得動,里頭的管家婆也很清楚他什么德行,快步由廚房里趕來應門。

  “師母好!”外頭很有禮貌地先鞠躬。

  “呃,你好。”認出來人是梁問忻在學校里兼的那堂課的美朮系學生,關梓容回頭看一眼閉目養神的某人,語帶為難地回應:“那個——你們老師在休息耶,要叫醒他嗎?他被吵醒的話脾氣會不太好喔。”

  真的,良心建議,她領教過了,被某人的利嘴毒舌修理得很慘,像個孩子似的,睡眠不足脾氣壞得跟什么一樣,還鬧別扭呢!

  “啊,那師母不用麻煩了,真的真的!別打擾老師休息。”那男同學連忙道。

  “那有什么要我幫你轉告的嗎?”

  “師母,您人美心善,拜托拜托幫我跟老師求情,千萬不要當掉我,我會很慘的……”

  “呃……這個……我不能保証……”誰曉得他犯了梁問忻哪條忌諱,別說梁問忻不見得賣她面子,她也不打算求這種情。

  “拜托啦師母,只要你開口,老師一定會答應的……”

  “與其求她,不如回去把你的期末作業畫好比較實在,我只寬限到下禮拜天,交不出來,等著明年重修。”涼涼的聲音傳來,他端起參茶啜了口。

  這已經是他的底限了,再來煩他或容容,下場自己看著辦!

  “啊,謝謝、謝謝老師,我一定准時交!”

  大門再度關上,關梓容來到他身邊,輕撫他被溫煦日光晒得有些發熱的臉。“我們吵醒你了嗎?”

  他張手,極自然地將她抱坐到腿上。“下次不必理他們。”

  “沒關系啦!”她很習慣了,每次到學期末,就有一堆學生上門求情。

  枕在他肩上,雙手環住他腰際,那觸感令她皺了皺眉。“為什么都幫你補成這樣了,你還是不長肉?”清瘦的腰身,抱起來很心痛啊!

  一直到后來,她開始有些明白,他那么怕苦、怕辣,所有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是不是小時候,被母親強灌農藥的陰影仍根深柢固留在腦海,他怕死了所有刺激性的味道?所以后來,她都盡可能將藥膳弄得美味可口些來哄騙他吞下腹,為了讓他心理平衡,還陪著他吃。

  結果咧?沒養壯他,肉反而全長到她身上來了,腰身寬了好几吋。

  “梁,我最近是不是胖了點?”她相當有自覺,連牛仔褲穿起來都變緊了。

  粱問忻雙掌扶住她腰身約略量了一下。“一寸半。”極其神准兼誠實,連善意的謊言都懶了。

  “那你會不會嫌棄我的身材?”

  “您在說笑吧?大嬸。這種事你五年前就該擔心了。”他表情極度不可思議。好身材?她曾經有過嗎?

  “梁問忻!”她氣惱地咬他下唇報復。

  被他這么一刺激,她決定節食減肥,以扳回顏面。

  不曉得是年紀大了還是怎樣,自制力愈來愈差,相當不耐餓,堅持沒几天,又大吃大喝起來,還變本加厲。

  那個禮拜回云林,向阿娘控訴那個嫌棄她大嬸身材的沒心肝男人,一面吃阿娘料理的美食。

  瞧瞧差異有多大?在台中是替人做牛做馬,還得三請四求拜托他大爺賞臉吃兩口,回到家則像女皇,被爹娘捧在掌心,美食連番上桌,碗都不用她洗。

  關母看向桌上掃空大半的食物,再看看還在奮戰中的女兒,愣得更徹底。

  驚疑不定的眼神掃向她肚腹。“你……容、容容……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一口蝦球咬在嘴里,忘了后續動作,任它失寵地咚咚咚——滾回碗里。

  懷孕?!她想都沒想過!

  “我、我們有避孕,而且、而且……沒有孕吐啊!”懷孕初期,不是說都會孕吐,而且瘦個几公斤嗎?她明明就沒有,胃口還好得很,可恨地重了三公斤!

  “沒有一種避孕方法是百分之百的,再說,每個人懷孕過程的狀況都不盡然相同,我在懷你的初期,胃口也是好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被阿娘這一說,她回到台中時,就緊張兮兮地翻行事歷算生理期。

  兩個多月沒來了……

  約略估算一下時間,他小病初愈后的那几天,熱情解放,他們做得很激烈,雖然一直都有避孕,可是這種事很難說……

  她心好慌,萬一真的如媽媽猜測的那樣,怎么辦?

  心慌意亂地找出西藥房買來的驗孕棒檢測,結果呈陽性反應。

  所以、所以就是說……她真的懷孕了嗎?

  千頭萬緒閃過腦海,最擔心的莫過于梁問忻的反應。

  他會怎么做?說好不要承諾,沒有負擔地在一起,她卻先違約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早就已經決定為他放掉心底的想望與冀求,永遠陪在他身邊,孩子來得太意外,他會不會因為往昔夢魘,承受不了恐懼,又再次退卻了呢?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有好几次,真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他的心了,她不要、也不甘心放棄……

  可是、可是……這是他們的孩子,她怎么可以不要?

  心神不寧了几天,粱問忻察覺到她的異樣。

  她盯著碗里的魚,遲遲沒有入口。

  說胃口好,其實有些習性還是有改變的,像是太腥的魚入不了口,平常會幫他解決掉的苦瓜,也不吃了。

  回到房里,看到她坐在梳妝台前發呆,雙手無意識地撫著肚腹,連他在門口站了許久都沒發現。

  終于,他神色復雜,音律微沈地出聲。“有了嗎?”

  “啊!”她一時受到驚嚇,慌張地打翻一瓶乳液,急忙彎身要收拾,他先一步阻止,單手探向她腹間,然后便不動了。

  他是她最親密的枕邊人,她身體的變化他不可能不清楚。

  MC超過兩個月沒來了、最胖時也從沒超過四十七公斤的體重,突然暴增三公斤、飲食習慣的改變、突然心事重重、笑不由衷……他不會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

  “你、干干干……什么……”她嚇得結巴。

  “別動。”他皺眉。全身都摸遍了,摸個肚子裝什么小家碧玉?“還沒滿三個月吧?”

  “沒……”他知道了!那……他會有什么反應?

  小心翼翼偷瞧他的表情,由他沉晦的眸底看不出所以然來,反而被他逮著偷窺行徑。

  “你想生我的孩子?”

  想……但是她不敢說,怕說了,他會推開她。

  “你知道……這樣一來,情況會變得很復雜,你再遇到其他人時……怎么辦?”要怎么走?怎么去追求她的幸福?她都沒想過嗎?

  “沒關系……”無法告訴他,她早就沒其他可能了,這輩子唯一的幸福,全系在他身上。

  梁問忻不發一語,靜靜凝視她。

  問了也是白問。他沒忘記,她有多愛孩子,每次提及幼稚園那群小鬼頭,臉上的笑容與光采有多美麗,更何況是自己的親骨肉,那么善良的笨蛋,做得到謀殺親骨肉的行為才有鬼。

  “要的話,就生下來,我養。”哪天她遇到更適合的對象,依然可以去追求她想過的人生,孩子他來承擔教養責任。

  一直提心吊膽,不敢吭聲的她,這才吐出憋在胸間的一口氣,驚疑交織地問:“你——說真的嗎?”

  “真的。可以笑一笑了嗎?”

  陰霾盡掃,她驚喜交加地扑進他懷中,用力摟住。“謝謝,梁,我好高興!”

  直到看見她久違的笑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這几天,她心情沉重得連嘴角都飛揚不起來,為了這一抹笑,什么都值得。

  惶然,依然有,但是他更確切地知道,若不留下孩子,她會一輩子承受謀殺親骨肉的罪惡感,無法再有真正的快樂,他不要她的心蒙上任何陰影。

  所以,無論如何,他必須留下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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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孕婦神經兮兮?依她看,准孕夫才神經兮兮!

  雖然他表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死樣子,但其實暗地里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彎個腰擦地板,抹布被他搶走,不准她跑步或爬樓梯,走路超過十五分鐘就強迫她休息,提袋超過一公斤就會從她手里消失……

  可關梓容一點幸福的感覺也沒有,她覺得,他根本就是緊張過頭,自己在嚇自己了。

  雖然初次產檢時,醫生交代初期要多留意,但并不需要如此矯枉過正,他壓力大到夜里的睡眠品質又開始變差了。

  她知道,他很怕她出任何意外,但是孕婦真的沒他想像的那么脆弱,他心里的陰影很深,唯恐失去她,但是再這樣下去,他們可能又會走回頭路……

  與他在一起,她希望能更丰盈他的生命,而不是只造成他的壓力與不快樂。

  為此,她暗地里煩惱了几天,苦思不出對策,直到那天下午——

  午憩醒來,沒見到枕邊人,梁問忻伸了伸腰杆,下床尋人。一路來到客廳,由半開的落地窗,看見令他心跳驟停的畫面。

  他完全無法思考,用盡畢生所能發揮的極限速度沖上前,攔住她的腰,死命抱住。

  “啊!”關梓容驚呼,要不是他抱得太緊,險些由花台栽落地面。

  “梁?”他的手在抖,指尖完全冰涼,她甚至聽得見疾速跳動的心律——他怎么了?

  確定她在懷中,沒有墜落、生命的律動清清楚楚,他心臟逐漸回歸定位,而后便是一陣暴吼:“你在做什么?!”

  她嚇到他了。很快地,她領悟到這點,并且迅速從腦海里歸納、推敲出原因來。

  懷孕、孩子、陽台……他剛剛以為,她會做和他前女友一樣的事?難怪他恐懼得面色蒼白。

  悄悄藏起對他的心痛與不舍,她回身答:“搭個花台啊!我想種几盆綠色植物,讓陽台熱鬧一點,看起來比較有家的感覺。”

  只是……想種花嗎?他松了口氣。

  “不過既然你醒了,這任務就交給你了。”她淺笑,撒嬌地伸出雙臂搭在他肩上。“抱我下來吧!”

  他一個使勁,輕而易舉抱下她。“以后別爬這么高,跌下來怎么辦?”

  “不會了。”撫撫他逐漸回復血色的面容,她既抱歉、又憐惜地輕道。

  回到客廳,他仍緊緊抱著她,纏摟住的雙手怎么也不肯放。

  “容……”他模糊的呼喚由她胸前傳出。

  “嗯?”纖掌一下又一下,柔柔輕撫他的發,安撫他惶然的靈魂。

  她知道他不安,也知道腹中孩子帶給他的煩惱多過于快樂,根本來不及去感受當父親的喜悅。

  但是他妥協了,沒有遲疑地要她生下孩子,接受新生命到來的事實,擔起他再沒預料到這輩子會承擔的父親職責,如果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敢要這個孩子。

  “我知道,我不是個能讓人十足信任的男人,但是……不管發生多大的爭執、多深的誤解,都別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威脅我……至少……至少聽聽我怎么說,給我一點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才不會!”關梓容捧起他的臉,重重親了一記。“我這個人啊,話最多了,我會用力在你耳邊念念念、念到你煩死,才不讓你耳根子清靜呢!”

  這樣才叫報復嘛!

  他笑了“好。”如果是這樣,他會很歡迎她一輩子煩死他。

show 於 2008-03-24 03:3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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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全雞、紅棗、枸杞……等等、等等,媽,你念慢一點啦,紅棗、柯杞然后呢?”

  梁問忻已經看完一份報紙,往左手邊瞄上一眼。她肩膀夾著話筒,右手還在努力振筆疾書。

  懷孕消息傳回云林后,她的雙親似乎很期待小外孫的降臨,頻頻傳授安胎補方,對女兒視若珍寶的疼惜,由此可見一斑。

  你父母真的沒說什么嗎——這句話他問了無數次。那么傳統的家庭,自小便受良好的品德灌輸及教養,真的可以忍受女兒未婚生子?

  沒有啦,他們很高興要當外公外婆,真的沒有要和我這個敗壞門風的不孝女脫離關系——她也每次都如是回答。

  現在看來,應是所言不假。

  她母親很關心女兒,擔心年輕人不懂得懷孕初期身體的調養,頻頻叮嚀大小瑣事及注意事項……

  雖然不是很懂,但她父母沒翻臉就好,他怕死了看她哭——即使這三年多來,他几乎不曾再見她哭過,只除了做愛時,高潮極致的無助泣喊。

  她看起來,很快樂,像是沒有什么能令她煩憂,每天都過得那么滿足愉快。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吧?喜歡和他在一起,吃同樣的食物、蓋同一條被子,夜里冷時擁抱入眠,再一同迎接另一天的到來……

  從不以為,自己還有能力給誰幸福,但她看起來,真的就是很幸福的樣子。

  他沉然凝思。回過神來,她已經講完電話,正專注整理母親交代的重點……

  “小不點,你要不要回云林?”

  “咦?”謄寫食譜的手停住,一時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不敢貿然應聲。

  他……又想推開她了嗎?

  “女人懷孕的事,我不懂。要補什么、不能吃什么、將來小孩生下來要怎么坐月子……這些你媽媽都有經驗,她可以將你照顧得很好,所以我覺得,你回去住會比較好。”有個生了七胎,小孩生到經驗老到的母親,他會安心很多。

  “我、我回去的話,那……你呢?”她小心翼翼,試探地問。

  “如果你希望我陪著你的話,那我們就把房子處理掉,回去定居。”

  他說“回去”!他把她的家,也當成他的,說得那么順口,自己沒有留意,她卻聽得滿腔感動,上前抱住他亂親一通。

  “好,我們回家去!”她的家,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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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他們要回云林定居,最高興的莫過于關家老父。

  當了一輩子的職業軍人,連在兒女面前都ㄍㄧㄥ住威嚴剛正的形象,做為孩子品行紀律的表率,但其實,對兒子要求一絲不苟的關父,對女兒永遠有求必應,寵愛寶貝到不行。

  所以,當女兒愛上一個恐婚、不談戀愛的男人,為了女兒的笑容,他認了!永遠無法拒絕心愛女兒的要求。

  不過,這可不代表他會給那個男人多好的臉色看,只要想到女兒有多委屈,他就沒辦法喜歡那個男人。

  瞧瞧,一看就是奶油書生樣,纖細得像風一吹就垮的樣子,像什么話?還動不動就靠在他女兒身上,他自己沒骨頭嗎?這樣要怎么保護他女兒,為她撐起一片安穩天空?沒肩膀嘛!

  還有,聽聽那張嘴!沒禮數、沒口德,有把他這個老丈人看在眼里嗎?好吧,人家是沒娶他女兒,而且看這情勢,未來也不打算娶的樣子,可是好歹看在他女兒替他懷了個小孩的分上,最起碼對孩子的外公多點尊重吧?

  連對她的親人多用點心去討好都做不到,這男人根本就沒把容容放在心上。

  反正從第一眼看到梁問忻,他就不喜歡他,怎么看就怎么不順眼!

  自從搬回云林后,兩個男人極度不對盤,關家的日子,從此變得很不平靜——

  “你爸又在瞪我了。”滿不在乎說了句,傾下身慵懶地枕靠在她腿上。

  “你又哪里惹到他了?”

  “真是個深奧的好問題。”他也想知道。

  關梓容頭簡直快痛死了,以前只覺得這兩個男人不太合,現在看來,怕是過度樂觀了。他們極度不對盤,夾在中間的她,真是兩面不是人。

  “一定又是你說話太沒節制。”這人沒口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損人不分季節、也沒有對象之分,“有損無類”,得罪人的本事很高竿,如果連她爸爸都中招,她一點也不意外。

  “有嗎?”不怎么在意地反省了下。他覺得自己很收斂了,不然依照往常,他還會更“直話直說”。

  “梁,他是你孩子的外公,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親人,如果他討厭你,我會很難過的……”

  死穴。

  他最聽不得后面那句。

  “……我盡量。”

  關梓容會意淺笑。這男人不說好聽話,卻真的很在意她的感受。

  “他這樣踢,你不會痛嗎?”輕撫她七個月大的肚子,掌心傳來的震動,令他不住地皺眉。

  這小子是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嗎?

  前兩、三個月沒有明顯的變化,到第四個月就像吹氣球一樣脹大,原本全無孕吐情形,卻在懷孕第五個月時嘗到苦果,吃什么都吐得一塌糊涂。

  到了第七個月,情況稍微好轉了,每個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話都是:“有沒有想吃什么?”完全把她當豬來養。

  “別這樣,梁。寶寶是在跟爸爸打招呼。”纖指柔柔撫平他深蹙的眉心。“不會不舒服,真的。”

  是嗎?他眉心稍霽,質疑地摸了摸,臉龐貼上圓圓的肚腹傾聽孩子的生命律動。臭小鬼活力十足,這樣也好,他和孩子健康點,嘮叨老太婆的笑容會比較多。

  梓容的三哥與初戀情人復合后,也搬回老家定居,讓他覺得陪她回云林的決定是對的,這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有那么多親人照顧她、圍繞在她身邊,熟悉的人事物,清幽的環境,對孕婦比較好,她每一天看起來都好快樂。

  她覺得開心,那就好。

  初春午后的微風輕輕吹來,他枕在她腿上,睡著了。

  關梓容眸光放柔,指尖撫過他安睡的臉容,滿眼的憐惜。

  他呀,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也不曉得那種一心一意為她、珍惜一個人的對待,在她來講,就是最平凡、最珍貴的幸福了。

  他以為,愛情還能是什么呢?不就是這樣平凡相依,柴米油鹽話家常,牽著對方的手走過每一個晨昏嗎?

  他說他不懂愛、無法愛,怕自己傷害她,可是在她心目中,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她,他給了她那么多的快樂、那么飽滿的幸福,雖然,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自覺。

  不知道她愛他,也不知道自己愛她,更不知道,這就是愛情。

  但是,那又何妨?愛情確實存在,這樣就行了。

  好困,她也瞇一下好了。

  端了補湯出來,正打算吆喝女兒來喝的關母,瞧見中庭的景象,頓時噤聲。

  一張搖椅上坐了兩個人,是稍嫌太擠了些,但他們都睡得好熟,在有限的空間里相互依偎,五指牢牢交握。

  好溫馨的一幕畫面,教人看了滿滿的暖意。

  帶著微笑,悄悄回到屋內,沒去驚擾那對相依的愛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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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五月,關梓容陣痛了一天一夜,在醫院生下一個健康的小男嬰。

  關梓言帶著女兒來醫院探望時,護士剛好抱小孩來喂完母奶,在父親臂彎里睡得好香。

  “小姑丈、小姑丈,我要抱表弟。”悅悅扯了扯梁問忻衣袖。

  梁問忻謹慎將兒子放到她等待的雙臂間,叮嚀她要抱牢。

  “我會我會!”媽媽也給她生了一個弟弟,她很會抱小孩喔!

  小姊姊架勢十足,抱得有模有樣,他這才放心回到關梓容身邊,伸臂摟過她。

  “把拔,表弟好可愛唷!和我一樣也是金牛座的耶!”今年准備要上小學的悅悅,很開心地向父親報告她的新發現。

  “對呀,悅悅是姊姊,要保護弟弟喔!”關梓言笑笑地輕撫女兒的發,與她一同審視初生兒。

  蠻牛一只,有什么好高興的?老天保佑別是一副牛脾氣。

  “小孩名字取了嗎?”

  “蔚蔚,關子蔚。名字是爸取的,梁說要讓小孩姓關。”關梓容回答。

  當大哥的挑眉瞥了孩子的爸一眼,沒說什么。

  “蔚蔚五官比較像爸爸。”俊秀臉容,有梁問忻的影子,關梓言道出觀察結果。

  “眼睛像容容。”梁問忻想也沒想便道。又深又亮,還有嘴型、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她。

  關梓容笑腼;他。“你看得好仔細。”

  “這孩子很愛笑,脾氣應該不錯。”從出生到現在几乎不怎么哭,剛剛也聽護士說,沒看過這么好帶的新生兒,應該是懷孕期間母親得到極好的照拂,身心愉悅,生出來的小孩自然乖巧,胎教是很重要的。

  梁問忻其實沒有父親想的那么對容容滿不在乎。他倒覺得,這男人疼容容疼得不可思議。

  出院后,關母忙著幫她坐月子,他接下照顧小孩的責任。

  這孩子在關家很受寵,白天大家搶著抱,晚上也不怎么哭鬧,雖然是新手爸爸,倒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一天夜里,關梓容醒來,他沒在身側,本能往嬰兒床的方向望去,一旁擺著空掉的奶瓶,兒子在他懷中安睡,他安靜而專注地凝視與他肖似的小小容顏,而后很輕、很溫柔地在兒子嫩頰上淺吻一記。

  直到這一刻,她才松下一口氣。

  懷孕以來,他一直很平靜,從沒表現出一丁點對這孩子意外到來的心情,無論是無措、排斥或者是喜悅,就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后全心全意照料懷孕的她。

  她知道,他是顧慮到她的心情,不愿她傷心才會留下孩子,有了孩子,再也不能拿“單純性伴侶”來當借口,假裝只有欲望的需求。她曾經擔心他是不是能夠接受,直到現在,看見他親吻兒子,她確定,他珍惜兒子的心情,就像對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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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夢中醒來,發現兒子不在臂彎,梁問忻坐起身,窗外天色暗了下來,空蕩蕩的房里只有他一人。

  心,莫名地有些慌。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遭人遺落的孤寂感,被寂寞吞噬的無助及倉皇,讓他無法適應黑暗,總是點一盞燈。直到那名女子的出現,熨暖他失溫的體膚及心跳,無時無刻,只要回過頭,她永遠在身邊守候,不曾走遠。

  容……

  他從沒有一刻,如此迫切想見她,深刻感受自己有多恐懼失去她,這名女子在心中的分量,重得超乎自己所能承載。

  生命中,再也不能沒有她。

  她沒讓他慌亂太久,打開房門,熟悉的聲浪定住他的步伐。

  “這個傻爸爸,老是半夜爬起來看著兒子發大半夜的呆,剛剛趕他去睡個午覺,到現在還沒醒呢!”那道聲音柔柔地輕笑,談起心愛的男人,連音律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愛戀憐惜。

  “我沒想到你們會在一起那么久、牽絆那么深,他對感情有很深的不信任感。”邵娉婷跟著放低音量。“我剛出道的時候,出第一張專輯,美朮企划就是他,也看過他談几場戀愛,但好像總定不下來,尋尋覓覓,不知究竟在找什么。”

  “剛開始,覺得他感情觀太輕率隨便,后來慢慢察覺,他只是寂寞,怕了一個人的生活。之后有一段時間沒有他的消息,再見面時,他完全杜絕情愛,那么害怕孤單的人,卻不敢接受任何人的陪伴,想想,其實挺心酸的。”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陪他呀。”

  “他沒質疑過你的說詞嗎?以你的條件,怎么可能找不到好對象,需要沒名沒分沒承諾地陪他白耗三、四年?”

  “他沒問。”

  “說他聰明,偏偏在這方面呆成這樣。你的家在云林、你成長的地方在云林、你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地方也在云林,台中有什么?不過就是他而已,他會不知道你是為什么離鄉背井,放棄親人留在台中嗎?”

  關梓容微微一笑。“我想,他心里多少有數吧。”知道她想家,才會主動說要陪她回來,將她放在她能擁有最多愛與關懷的地方。

  邵娉婷挑挑秀眉。“不覺得委屈嗎?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領悟你為他做了多少、犧牲多少。為他放棄穿白紗、共組小家庭的夢想,如果不是意外懷孕,甚至還要舍棄當媽媽的權利,明明那么愛他,卻不能說,還要假裝只是寂寞為伴……”

  關梓容偏頭,回視她。“我們現在這樣,有差別嗎?”

  邵娉婷一愣,恍然失笑。“你們兩個真的是很妙。里頭那個,是睜眼瞎子,任何有知覺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有多迷戀他,替他生孩子、擔心他的身體、每天睡在他身邊替他暖床暖被、孩子們左一聲小姑丈,梓勤右一聲小姊夫地喊、保險受益人名字是你,連財務收支都交給你全權打理,這樣還不是老婆的話,我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了。這樣還ㄍㄧㄥ住不結婚,到底有什么意義?”

  “就因為沒意義,所以我不拘泥啊!我們不是沒有愛情,只是他不曉得那就是愛情而已,婚姻只是一張紙,那張紙所能換得的一切,我已經擁有了。”他其實知道,沒他在身邊,她哪里都不會去,這樣的感情牽絆,早已與婚姻無異。

  “如果他永遠都想不通,你打算就這樣耗一輩子?”

  “嗯。一直以來,我要的都只有他。”無論有沒有婚姻。

  “可是他一天不娶你,爸就會很氣他。”

  “沒關系,他不會氣太久。”蔚蔚出生后,爸的態度似乎有些軟化了,看見梁也已經比較不會擺臉色,好歹是他外孫的爹嘛,就算不念外孫,也會念在他是女兒深愛的男人,愛屋及烏,那只是時間問題,她了解爸爸。

  “你自己看得開就好,梁問忻走運,遇到你愛他愛到肯包容一切,換作別人,哪能死心踏地堅持到現在。”簡直就是世紀痴情女的行為。

  她失笑。“二嫂,天快黑了,我進房去開個燈,晚點吃飯再聊。”

  “是是是,去探你的情郎,我不打擾了。”

  被調侃一記,關梓容微窘。她確實是挂心房內,她的男人。

  與邵娉婷暫別后,她踩過兩級階梯,穿過門廊回房,迎面遇上他。

  她極自然地揚起一抹溫柔笑意。“睡醒了?我正准備要叫你起來吃晚飯。”

  梁問忻不發一語,張手擁抱她。

  “怎么了?”她不解。梁的表情怪怪的。

  他頭抵靠在她肩上,模糊哼應了聲,不知咕噥什么。

  “梁,你說什么?”她好像隱約聽到他道謝,還有什么“沒放棄我……”之類的。

  “我說,你真的好矮,我靠得腰酸。”嘆息。這得靠一輩子啊……

  “……”肯給他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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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男人,好像是讓關家入贅的吧?

  可不是?小孩都姓關了。

  不是聽說他們沒結婚?

  也是。小容光明正大帶男人回來同居,怎沒把地爸爸氣瘋?

  話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左鄰右舍耳語不斷,關家近來相當具話題性,榮登鄉里間八卦嗑牙議題排行榜第一名。

  關梓容去市場買了菜回來,只見母親在客廳看美食節目兼做筆記,順口問:“爸呢?”

  關母推推眼鏡,比了比后面那條巷子。“和阿水嬸吵起來了。”

  “為什么?”爸和阿水伯不是三十年的老鄰居和最佳棋友?

  “就阿水嬸在說問忻什么入贅吃軟飯之類的,把你爸氣到了。真是的,愈老脾氣愈壞。”

  “有什么關系?讓他們說啊,梁說他不介意。”

  “我們知道他不介意,是你爸聽不得有人說阿忻一句不是。”

  關梓容訝然失笑。

  現在關家最受寵的人可是梁問忻,爸護他護得緊,舍不得他受一丁點委屈,疼他比自己的兒女還疼,連她都不知道這情勢是怎么演變的。

  爸現在都不太找阿水伯下棋了,直接和梁問忻厮;殺,前兩天她還聽到敗在梁手下的爸承受不了打擊,被梁調侃:“老頭,輸了就要認。”把爸氣得半死,直問他耍了什么手段。

  “嘖,都几歲人了,這么輸不起,我兒子都在笑你了。”那時,有事笑、沒事也笑的愛笑小娃娃在他懷里手舞足蹈,看起來的確很有嘲笑阿公狼狽的嫌疑。

  “噓,蔚蔚,笑小聲一點,阿公很沒風度的。”

  他這張嘴實在很壞,偏偏爸又很吃那套,每次都被激得臉紅脖子粗,卻還是每次都愛自找苦吃邀他下棋。

  “你爸他呀,只是老臉拉不下來,嘴上和阿忻斗兩句,其實心里比誰都愛護他。阿忻為你做的,我們都看得見,也知道他是真的對你好,會疼你一輩子的人。”容容懷孕的時候,他每天陪著她散步半小時,讓生產時比較好生;肚子大了,洗頭不方便,他每天替她洗頭,動作那么溫柔細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一直到現在,小孩學說話,他一遍遍教蔚蔚說的,是“媽媽”而不是“爸爸”。

  “梁知道的。”爸媽對他已經不只是半子,而是直接當兒子在看待,梁問忻不會感覺不到,那聲“老頭”完全就是不肖子在忤逆父親的嘴臉,如果不是很親密地當成了自家人,哪會一副任性死小子的模樣。

  “回來半天了,怎沒看見那對父子?”她左右張望。

  “說要幫蔚蔚洗澡,進去有好一會兒了,八成又玩到忘形。”

  關梓容搖搖頭,笑道:“我去看看。”

  才靠近浴室,就聽到兒子的笑聲。

  “梁?”推開未上鎖的浴室門,父子倆光溜溜地坐在浴缸里泡澡,那個不肖父親將七個月大的兒子放在浴缸上方,順著傾斜坡度當溜滑梯在玩,溜到水里快滅頂時又即時撈住,一個玩人、一個被玩得不亦樂乎。

  “你們兩個,夠了。”她笑斥。“快點起來穿衣服,小心著涼。”

  梁問忻任她由手中抱走兒子,順勢躺下,雙手枕在腦后。“兒子給你,換你進來陪我。”他們很久沒有洗鴛鴦浴了。

  聽出言下曖昧至極的邀約,她羞紅了臉,輕斥:“大白天洗什么澡,你不怕被笑,我臉皮還沒你厚。”到時全家都知道他們躲在浴室里干什么好事了。

  用大浴巾包住兒子,他還躺在浴缸里沒有任何動作,她紅著臉嬌嗔:“好啦,你快起來穿衣服,晚上蔚蔚抱去和爸媽睡,你想怎樣都行,可以了吧?”

  勉強可以接受。

  愉悅地起身穿衣,抱回兒子,吹著口哨回房。

  稍晚,她回房想告訴他,媽替他燉了一鍋湯,提醒他出來喝,哭笑不得地發現他又把兒子當玩具在玩了。

  六、七個月大的小娃娃還坐不太穩,小屁屁下包著厚厚的紙尿布,像個不倒翁似地搖搖晃晃,惡質父親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往他額頭一戳,仰倒在鋪了厚厚一層棉被的床鋪上。

  小娃娃屢敗屢戰,愈挫愈勇地掙扎著坐起又要往父親的方向爬。他認得喔,認得那個最心愛、最心愛的人……

  再戳,再倒。又爬,又戳,又倒。

  “呀呀呀——”小娃娃不依了,抗議地伸長胖胖的手臂,沒骨氣地硬是要往他身邊靠攏。

  眼看小娃娃快哭了,大手一張,將他抱了個滿懷,附贈響亮的一記頰吻,扁嘴的小娃娃立刻又笑呵呵,好滿足、好心愛地依偎。

  這人真是夠了,老的也玩,小的也玩,有沒有那么愛玩啊?

  關梓容沒好氣地拎來干毛巾替他擦拭濕發,嘴里還在叨念:“光顧著玩兒子,頭發也不吹干,要是再生病就給我試試看。”

  他斜瞟一眼。“我比較想玩你——”話還沒說完,后腦勺被巴了一記。

  “兒子在這里,你說什么渾話!”

  嘖,管家婆愈管愈多了,現在連嘴巴都管。

  “等等啦,外面冷,穿件外套再出去……”

  忍無可忍,嘆了好長的一口氣——

  “阿婆,你真的做不到一天不碎碎念嗎?”

  吵完架回來的關氏大家長,在中庭遇到面帶笑容的老婆,順口問了句:“什么事這么好笑?”說來消消他吵出的一肚子火。

  妻子指了指前方拌嘴的小倆口。“你覺不覺得,問忻喊‘阿婆’的口氣,像極了在喊‘老婆’?”那種揉合了無奈、親匿,卻也有滿滿感情的一句謔稱,每聽他說一次,心都覺得暖暖的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容容本來就是他老婆啊!至少,在所有關家人心中,早已如是認定。

  雖然,他們依舊沒有結婚。

  然后,再過兩年,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是女兒。

  她生女兒時痛了很久,飽受折騰、几乎磨掉她半條命才生出來,然后他二話不說去做了結扎手朮,不讓她再有機會挨這種痛。

  女兒滿月那天,爸爸很開心地請了親朋好友喝滿月酒,家里許久沒這么熱鬧了,那晚她喝了几杯,微醺。

  入睡前,她帶著輕微的醉意,在他耳邊低語:“梁,我愛你。”頓了頓。“你其實早就明白,對吧?”

  他不答,默默擁抱她,反問:“你覺得幸福嗎?”

  “嗯……”很幸福,因為有他。

  酒意催化下,她跌入深眠之中,錯過了他輕得不能再輕的遲來回應——

  “我也是。容,我們結婚吧!”

show 於 2008-03-24 03:3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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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3-24 03:35:00

番外篇——那個叫女婿的男人


關復興看那個男人很不爽,極度極度地不爽。

  說話老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調調、目中無人,散漫隨興的態度,看在從小就用“嚴謹自律”、“行之有度”來教育子女的他眼中,根本就是擺爛。

  好,就算品德不行,最起碼多疼他女兒一點。可是看看!連吃個藥膳都要容容三催四請五跪求的,這女兒他可是從小寶貝到大,連碗都舍不得她洗呢,居然被糟蹋成這樣,他還可以再更大牌一點!

  不及格!不及格!他一項項評,每一項都不及格!

  這家伙到底哪一點好?容容死心塌地成這樣,眼光真低。

  一邊喂愛狗吃飯,一邊控訴,怎么想就怎么不甘心。

  “小白,過來。”

  身后傳來一聲叫喚,掌下拍撫的黑狗轉了轉頭顱,好心動地望向那個端著美食的男人。

  它知道喔,這個男人每次都有好東西喂它……

  在志節與美食的抉擇下,小黑狗很無奈地向口腹之欲妥協了。

  望著棄他而去的愛狗,關復興氣悶地瞪大了眼。

  叛徒!

  枉費平日那么疼它,推心置腹什么都說,沒想到一點美食就被收買了,向他批判半天的敵人投誠。

  “小黑!”老臉挂不住,惱火地要叫回愛狗。

  “小白。”梁問忻懶懶地再喊一聲,喝了口湯,順手丟塊香噴噴又軟嫩嫩的肉骨頭下去,于是小黑狗完全沒有掙扎地投靠到腳邊來。

  管家婆存心撐死他,這么大一鍋啃完他也差不多挂了吧!沒吃完他的太后老佛爺又鳳心不悅……不過上有政策,他一介賤民依然下有對策,要找個梁氏專用活動廚余桶還不容易?拿來打賞太太上皇的御狗也不錯。

  關復興看了更氣!

  這是他女兒的心意,他居然背著她這么糟蹋她的苦心!

  “你色盲嗎?它是叫小黑!”氣氣氣、氣死他了。

  “那多沒創意?全世界的黑狗都可以叫小黑。取這種菜市仔名會讓小白在狗界抬不起頭的。”老人家,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叫黑狗小白,人家只會當你神經病!

  關復興不接受他的強詞奪理,拒絕被洗腦,像要証明什么地大喊:“小黑,過來!”

  畢竟是人狗情深,啃完骨頭的狗兒,很乖巧地回到主人身邊。

  關復興得意地哼了哼,像在炫耀:看吧,它真的叫小黑!

  梁問忻挑挑眉,實在吃撐了,將碗中剩余的食物往下倒。“小白,你還沒吃完。”

  關復興不敢置信,大聲叫回愛狗。“小黑!你給我回來!”

  “小白!過來吃完它。”別害他成不成?他會被太后老佛爺念到耳朵長繭啊。

  “小黑!”

  “小白!”

  翁婿互斗,累及無辜的狗兒,被他們搞到快精神錯亂。

  我到底是叫小黑還是小白?

  關復興氣炸了!他一定要故意跟他唱反調嗎?

  這男人根本就是生來要氣死他的,每和他說一句話,都會有快要心臟病發的感覺。

  他決定,這輩子都不會喜歡這個目無尊長、渾帳到極點的男人!

  這個決定,只維持到女兒生產,便全然崩盤瓦解,連個渣兒都不剩。

  一路下來,他看見這男人損人不遺余力,也看見這男人呵護女兒不遺余力,牽著她散步、幫她洗頭發、半夜爬起來啃懷孕相關書籍、她一哭,他什么事都說好、左鄰右舍當他是入贅關家,他笑笑不當一回事,要她聽過就算了……

  真正整顆心都被收買,是女兒生產那天,梁問忻陪著進產房,出來后,抱著初生的嬰兒,在產房外一群等待親人當中,毫不猶豫地將嬰兒放到他懷中。

  “爸,替孩子取個名字吧!”他喊得那么自然,卻當場聽愣了他。

  “我、我取?!”

  “對。我和容容商量過,讓孩子姓關,您是長輩,名字由你決定。”論輩分,這里沒人比他更高,這點禮數梁問忻還懂。

  關復興恍然明白,他不是滿不在乎,只是嘴上不說,心里早已視容容的父親為父親,平日斗歸斗,必要時仍會給予長輩絕對的敬重。

  他不是不感動,事實上,他當時簡直感動得一塌糊涂。

  他生了七個孩子,每個孩子都一視同仁地替未來的孫子取好了名,但是傳統的觀念下,他其實知道,女兒終究是人家的,外孫命名的權利輪不到他……

  “子蔚……”他吐出那個預先取了、以為用不到的名字。

  “蔚藍的蔚嗎?好,關子蔚。謝謝爸。”

  那一聲“爸”,完完全全將他的心收買。

  雖然這男人的嘴還是很顧人怨,一輩子都不會承認,他其實很感激他們夫妻生了容容,讓他能擁有今生的幸福,不過……算了,他也沒指望過那張嘴會說什么好聽話,心里明白就好了,他和容容一樣,看得很開了啦!


  【全書完】

show 於 2008-03-24 03:3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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