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晚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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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滿紅本來很習慣跟簡牧原吵吵鬧鬧,看他不順眼,
可是兩個人吵著吵著,不小心擦槍走火,
結果不幸中獎,只好立刻走進禮堂;
但這樁婚姻來得不是時候,兩人住在一個屋檐下,
卻越來越忙,越來越沉默,離婚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而他們也這么決定了……

八年後,再見到這個“前妻”,簡牧原有點驚訝,
從前的她是個牙尖嘴利、有點倔強又直率的小女孩,
現在蛻變成有能力、有自信又亮眼的飯店公關,
他還來不及適應她的轉變,愛意又洶涌地竄上心頭,
這一次,他絕不會搞砸,一定要天長地久……

楔子
  她討厭他!

  姜滿紅坐在自家後院的臺階上,托著腮,被怒火燒得晶燦的漂亮瞳眸,直瞪著杵在面前的身影。

  被她瞪著的簡牧原雙手環胸,仰頭看天,當眼前沒這人。

  僵持一陣,姜滿紅忍不住了,冷冷嗤哼:「你來湊什么熱鬧?我大姊考上臺大又不幹你的事。」

  簡牧原斜睨她一眼,俊傲的眉宇間,原本帶著即將邁入男人領域的成熟氣度,被她這么一挑釁,整個浮現的是更多男孩未脫的頑皮神色。

  是她先開戰的,別怪他不客氣。

  「妳以為我愛來?只要想到會遇見妳……嘖、嘖!」一切盡在不言中。簡牧原聳肩搖頭。「要不是我爸說不來道賀沒禮貌,我寧可留在學校自習。」

  那斜眼看她的模樣,簡直像在看毛毛蟲!姜滿紅一躍而起,發現自己的高度只到他的胸口,趕緊跨到臺階最上層。怎么男生一到國中就長那么快?之前明明才高出她一點點的!這個差異讓她很不高興,她雙手扠腰,不甘示弱地抬頭挺胸。

  「自習?哈,全是白費功夫!」身形矮人一截的她,氣勢倒不輸人。「你再怎么讀也考不上臺大,考不上──」

  「至少我成績沒爛到滿江紅。」簡牧原挑眉,彎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哪有人國小四年級就考不及格的?很難耶!」

  那俊俏的笑容好爽朗、好陽光,看在姜滿紅眼中,卻覺刺眼到了極點。她無言以對,氣得小臉脹紅。

  從小他就叫她滿江紅,叫著叫著,她的成績也真的滿江紅了。

  「我警告你,不準再叫我滿江紅。」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又不只我叫,妳們姜家三姊妹,可有名的呢!」簡牧原輕笑,愉悅的笑聲裏有著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青天、白日、滿地紅,正氣浩然,光耀門楣,怎么樣?你羨慕啊!」姜滿紅立刻反擊回去。這是爸特地幫她們取的,代表爸把她們看得跟國家一樣重要!

  「那包青天、白目、滿江紅,和國旗又有什么關係?」青天姊、白日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笑妳們的名字。他在心裏默默補充。

  他向來不做這種亂取綽號的缺德事,但遇上她,沒辦法,從小吵架吵到大,加上她又牙尖嘴利,稍不留神就會敗下陣來,他也只好破例。

  嘖,明明告訴自己上了國中就要成熟一點的,結果還是忍不住和她一般見識。不知為何,只要看到她那氣得臉頰泛紅、眼睛發亮的神情,他就覺得……心情很好。

  姜滿紅握緊拳頭,好想衝上去把那張得意的笑臉撕下來。

  她是家裏最悲慘的人了!爸在眷村裏威名顯赫,加上身為將軍,聽到他幫女兒取的名字,大人們只會豎起大拇指稱讚他的忠貞愛國;而兩個姊姊已經念到高中,她們的同學沒那么幼稚,偏偏只有她,讀小學四年級,學校那些臭男生都愛亂取綽號,取她的也就算了,連大姊、二姊都拖累下去,她好氣喔!

  叫青天的就和包青天有關嗎?日和目差一劃就差很多,他們知不知道?而……好啦!她成績不好又怎樣?不代表她會一直滿江紅下去啊!

  「有本事你去問我爸啊!」最好他敢啦,孬!

  「我不求甚解。」簡牧原低哼了聲。他才沒笨到自尋死路,老爸是姜伯伯的部下,忠心耿耿、鞠躬盡瘁,要是他真像她說的跑去問,輪不到姜伯伯開口罵人,老爸會是第一個把他踹到墻上的人。

  「什么意思?」姜滿紅擰眉。這個成語不會是在偷罵她吧?

  「講了妳也不懂。」他下顎揚高,似笑非笑地用眼角睇她。「怪了,青天姊的功課好、人美又溫柔,怎么妳和她一點也不像?」

  「我……我二姊的功課也不好。」找不到為自己辯駁的話,她只好拖人下水一起作伴。

  「至少白日姊的個性沒妳差。」簡牧原嗤笑,伸指彈了下她的額頭。「妳呀,優點已經夠少了,脾氣練好一點才不會沒人要。」

  「好痛喔!」姜滿紅捧額低呼,蹲了下來,淚水在眼眶打轉。

  額頭沒那么痛,痛的是被他貶到一無是處的自尊,還有兩人愈漸明顯的差異。去年年初他們還在念同一所國小,他的身高也沒高她多少,結果才一年多的時間,他已經念完國一要升國二,會說她聽不懂的話,她還得仰著頭才能看他。

  簡牧原一怔,急忙彎下身,伸手拂開她的額發察看。

  「沒那么痛吧?」他明明沒有很用力……口氣說得滿不在乎,清亮的俊眸卻滿是關心和自責。

  姜滿紅咬唇,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原本熟悉的距離越來越遠,讓她心口有種莫名的慌。她討厭他,她從沒像現在這么討厭他!

  「走開啦!」她氣憤地撥開他的手。「以為上國中就了不起啊?笑人家名字很好玩嗎?你自己又好到哪裏去?臭撿木頭!你還是一樣幼稚!」

  被揮開的手有點痛,簡牧原看著她倔強的可愛小臉,心裏悶悶的,卻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算了,幼稚就幼稚,反正他在她眼中的形象從來沒好過。

  「撿木頭總比滿江紅好。」他站直身子。「等著吧,再過五年,考上臺大的人會是我,到時候換妳到我家來道賀。」

  「你考不上的啦!」姜滿紅站起,朝他扮了個鬼臉。「再過五年,換我去你家笑你!」

  「妳──」簡牧原正要回嘴,此時,身後的門把傳來聲響。門一開,高大威武的姜鈞走了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弭,不約而同地回頭,臉上都挂滿溫良謙恭的笑容。

  「姜伯伯好。」

  「爸。」

  這是他們的共識,不管私下吵得再兇,在父母親面前,絕對不會露出任何不和的破綻。誰教他們兩家都管得嚴,敢吵架?哪邊涼快就哪邊跪到天荒地老!

  「好──」女兒考上臺大,讓平常總是一臉嚴肅的姜鈞今天難得喜形於色。「你們在這裏做什么?」

  「滿紅擔心國中課業重,正在跟我請教,我叫她不要擔心。」簡牧原站得筆挺,不疾不徐地答道,儼然一副哥哥愛護妹妹的模樣。

  「妳也會擔心啊?」姜鈞看向小女兒,想起她的成績,實在很想嘆氣。注重家教的他對成績反倒沒那么要求,只是……做不到名列前茅沒關係,至少考卷上的分數也好看點嘛!

  好假喔!在她爸面前就裝乖小孩,誰要跟他請教啊!姜滿紅心裏不停暗罵,縱有滿腔不滿,同在一條船上,不得不配合。她揚起乖巧的笑。「一點點擔心而已啦,反正只是升國中,不懂我也可以問大姊跟二姊。」

  「青天要上臺北念大學,再過兩年白日也不曉得會考到哪裏的學校,看妳能問誰。」姜鈞無奈搖頭。這小女兒和上頭兩個姊姊歲數差了頗多,讓他有些放心不下。目光一瞥,他想起眼前的人選。「牧原,你成績好像不錯?」

  「還不錯,上學期是全年級的第二名。」他朝她丟去一眼。怎樣?聲名遠播,連妳爸都知道!

  姜滿紅一雙大眼東轉轉、西瞄瞄,然後低頭研究起衣角的綻線,當作沒聽見。才不理他,越看他會越跩,哼!

  「繼續保持下去。」姜鈞拍拍他的背,眼中充滿激賞。從小他就看著牧原這孩子長大,謙恭有禮、五育並進,有這樣的兒子,他不禁替老簡感到驕傲。「以後滿紅功課上有什么問題,你願不願意幫幫她?」

  才不要!姜滿紅瞪大眼,仗著父親背對她的優勢,拚命搖手。

  簡牧原咧嘴一笑。怎么辦?她越覺得討厭的事他越想做耶!「姜伯伯開口,當然沒問題。」

  姜滿紅臉垮了下來,很想踹死他。幫?他是想恥笑她吧!

  「好、好,你這孩子果然優秀!來、來、來,別待在這兒,天氣熱,進屋吧!」姜鈞高興地攬住他的肩,回身往屋裏走去。「滿紅,妳也快進來。」

  簡牧原滿臉笑容,在姜鈞的環擁下進了屋,臨去前,還回頭朝她挑了下眉。

  那得意的神情讓姜滿紅氣炸了。讓他教?那她寧可一輩子考不及格算了!

  不行不行,為了臭撿木頭毀掉未來不劃算。等著瞧,小時了了,不代表長大也是這樣,滿江紅不是她的名字,她會證明給他看!



show 於 2015-05-25 08:38:15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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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課鐘一響,原本死氣沉沉的教室立刻變得活力十足,一群高中女生聚在一塊,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欸,補習班旁邊有間新開的小店,上課前我們去逛逛好不好?」

  「好啊,不過要先去吃冰喔,我快熱死了。」

  一旁的姜滿紅羨慕地看著她們,想起自己的遭遇,重重嘆了口氣。「唉……」

  那嘆氣聲大到讓人想忽視都難。大家互看一眼,有人靠了過去。

  「再撐一下,撐到指考完妳就解脫了。」其中一個拍拍她的肩膀。

  不安慰還好,一聽到指考,姜滿紅整個爆發。

  「現在才四月中耶!還要那么久,什么家教啦!我不要家教,只會要我念書、念書、念書,他自己有好到哪兒去?憑什么教我?我也想上補習班、也想吃冰啊!嗚……」大吼大叫一陣,她頹喪地趴在桌上。

  二月的學測分數嚇到了爸,不管成績的他開始緊迫盯人。她也只不過比平常的爛成績再馬失前蹄了一下,不代表她指考也會失利啊!卻不管她怎么保證,爸還是堅持要她退出補習班,找來簡牧原當家教,開始了她悲慘的日子。

  她真的很喜歡上補習班,有一群同伴可以共同努力,煩的時候還可以聊聊天,吃個小點心,結果現在她只能孤零零地被一個討厭鬼壓榨。

  每逢一、三、五的家教日,放學前滿紅都要來這么一段,同學們早已見怪不怪,聽說下個月好像要改成每天上課的密集班,看來,大家的耳朵都沒辦法清靜嘍!

  「妳呀,人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有那么帥又溫柔的家教老師,我下課一定馬上衝回家。」有人開口了,旁邊的同伴聽見,立刻點頭如搗蒜。

  「誰?妳說簡牧原?」姜滿紅倏地抬頭,見一群女生眼睛裏全都閃星星,她開始捧腹大笑。「帥?溫柔?有沒有搞錯啊?哈、哈──喔,好痛!」她撫著後腦勺哀怨回頭。

  兇手是和她要好的死黨,正在猛翻白眼。「跟妳說多少次了?妳從小看到大已經免疫,不代表簡牧原真的沒魅力。他體格好、人長得帥、會念書又會玩,就連念到大三了,一群高中女生還對他念念不忘,這不是白馬王子是什么?」

  那是眷村小,能看的人就那幾個,加上厲害的人都考到外縣市的學校去了,留在新竹的他理所當然奪得寶座,哪有什么稀奇?姜滿紅撇撇嘴,敵眾我寡,很識時務地沒說出口。

  「就是啊,妳有沒有看過他在籃球場上的樣子?沒人攔得住他,帥斃了!有一次他還脫掉上衣,那一身肌肉線條,哇!我本來還以為他很瘦呢!」想到就流口水。

  搔首弄姿,打籃球就打籃球,脫啥衣服啊!線條?是排骨的線條吧?一臉鄙夷,姜滿紅低著頭沒讓人看見,怕又換來一巴掌。

  「上次有人看到他和羅美美去看電影,好像買了不少東西,都是簡牧原幫忙提,好體貼喔,我們班上那些臭男生根本不能比。不曉得……他們接吻過了沒?」此話一出,一群女生立刻興奮地笑成一團。

  「一定有啦!不知道和簡牧原接吻起來是什么感覺?他嘴唇翹翹的,看起來很好吻的樣子……」

  「厚,色女!明明有男友還在想別人……雖然我也很想知道那種感覺啦──」

  他、他……向來批評他就有如行雲流水的思潮霎時枯竭,姜滿紅怔住,心裏空蕩蕩的,找不到話。

  原來,他交女朋友了,還會接吻……突然間,她覺得很悶,一股莫名的怒意整個冒起──不公平!為什么她只能乖乖念書,他就可以去約會,和人家接吻?

  「我也要交男朋友!」她一拍桌子站起,熱血沸騰。

  「交啊!」死黨睨她一眼,涼涼說道。「上次那個陳什么強的,不是不怕死地丟了封情書給妳嗎?」

  滿腔熱血,頓時澆熄一半。

  姜鈞家的女兒千萬別招惹──這是眷村裏男生間口耳相傳的最高法則。難得有人不向將軍威名屈服,這樣的勇氣,讓她好興奮。

  沒想到,那個男生居然笨到這種地步!以為第一封情書偷渡成功,膽子就大了,自以為浪漫地把第二封情書連帶早餐擺在她家門口,剛好被運動返家的爸發現,非但訓了她一個小時,還直接拿著那封信登門拜訪,要陳家家長好好管教。

  當場,勇者成了先烈,悲慘的下場更是讓她在男生眼中成了透明人。

  「而且連最優秀的簡牧原妳都不放在眼裏了,還有誰能讓妳看得上?」死黨嗤哼。「好貨色擺在眼前都不曉得把握,暴殄天物啊!」

  姜滿紅癟嘴,對他的高評價很無法認同。「他一點也不優秀,妳們都被騙了啦……」

  「不準再說了,我們不想聽一個有帥哥當家教的人炫耀。」警告的一指,阻斷她的反駁。「去、去、去,乖乖回家,別耽誤我們吃冰、上補習班的時間。」

  姜滿紅只能哀怨地背起書包,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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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書桌前,寫著練習題,姜滿紅很不高興。

  紅豆布丁牛奶冰,她也好想吃喔……咽著口水,寫在紙上的筆觸,重得像在刻劃怨念似的。

  她也不懂,自己的成績為什么會差成那樣,在她身上,她深刻體會到念書是需要天分的,而付出了努力和毅力,換來的也不一定是成功。

  都是他,把滿江紅叫成了一種詛咒!姜滿紅憤恨咬唇,聽到自房門口傳來的腳步及談話聲,連忙假裝專心寫練習題。

  「牧原來了。」姜鈞推門而進,回頭對身後的簡牧原笑道:「牧原,滿紅就麻煩你嘍!」

  「姜伯伯,您不用客氣。」簡牧原微笑頷首,沈穩斯文的神態在率領過千軍的威嚴氣勢壓迫下,毫不遜色。

  「進去吧。」目送他走進房門,姜鈞沒馬上走,在門口站了會兒,見兩個孩子就著桌上的練習題開始討論,距離適當,態度也挺兄友妹恭的,才把房門虛掩,留下好大一條縫,放心下樓。

  「……錯了,這三角函數前天才教過,妳怎么連套公式也不會?」聽到身後腳步聲遠去,簡牧原語調一轉,帶著嘲弄的調侃和方才的溫和完全迥異。

  「老師教得不好,我哪記得住?」原本求知若渴的甜美笑容也在轉瞬間化為輕蔑,姜滿紅忿忿地用橡皮擦猛擦計算式。

  「怪我?」簡牧原挑起一眉,從背包拿出一個塑膠袋。「好吧,那這個紅豆牛奶冰加布丁,我就自己吃掉了。」說著,他還真的徑自取出紙碗、打開碗蓋,拿起湯匙挖啊挖的。

  看到那碗冰,姜滿紅眼睛都亮了起來。

  「給、我!」怕音量太大會被樓下的父母聽見,她抑低聲嚷,伸手去搶。

  佔盡身形優勢,簡牧原只消手一舉高,立刻讓她碰也碰不到。「說老師對不起,我錯了,我會好好用功,快。」

  姜滿紅瞪他一眼。「幼稚。」忍著嘴饞,她埋首練習題,對那碗冰視若無睹。

  那么倔?簡牧原揚笑,手放下。沒錯,他就是幼稚,都大三了,還老愛跟她玩吵鬧搶奪的戲碼。

  「喏。」他從塑膠袋摸出另一支湯匙,遞給她。「一起吃吧。」

  姜滿紅皺鼻笑了,最愛當前,舍不得傲骨說不吃,她接過湯匙,開始挖冰。

  刨冰經過擠壓,結成硬塊,簡牧原沒忙著吃,反而是幫她先把冰敲碎,見她吃得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

  吃到一半,姜滿紅開口:「欸,你去跟我爸說你功課忙不過來,不當我的家教了,好不好?」

  「我遊刃有餘,哪有忙不過來?」吞進一口軟嫩嫩的布丁,簡牧原唇角自信勾起。

  明明吃著女孩家愛的玩意兒,那抹笑,卻帥得不象話。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姜滿紅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搞什么?那張臉不是看到不想看了嗎?都是她們啦,說些有的沒有的,害她也被影響了。

  「學校不好,課業不重,當然遊刃有餘。」將心頭那抹莫名的情緒掩蓋,她慣性地反駁回去。

  「清大欸,除了妳以外,沒人說它不好。」簡牧原啼笑皆非。要忙著學校功課,同時還得準備明年的研究所考試,他可是百忙中努力排出時間來當家教,沒想到卻被她貶得一文不值。

  「有臺大好嗎?」杏眸一睨,她壞心眼地笑道。

  雖然事隔多年,只要一想到她還是覺得很開心──他放榜那天,一群人都是去道賀的,只有她,去落井下石。愛笑她滿江紅吧?被她料中,他考不上臺大,考不上~~

  「選係不選校。」對她的嘲諷,簡牧原完全不受影響,雲淡風輕地成功還擊。「妳呢?不是說要發憤圖強,用不著我來當家教嗎?怎么……」

  「考運差不行喔!」她打斷他的話,惱紅了臉。她也不想學測考得那么爛啊!「要不是我姊她們都不在家,哪輪得到你?」

  「她們考的是聯考,能幫妳多少?」學制不同,準備方式也不一樣,年齡和她相近的他才是她的救星。「對了,好久沒見到青天姊,很想問問她留學的心得。」

  聽到大姊的名字,姜滿紅神色有些不自然,低頭挖著冰吃,置若罔聞。

  眷村裏的人都以為大姊出國留學,但其實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大姊在大一時未婚懷孕,而且不肯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爸一氣之下,把她趕出家門,至今已經過了六年多,爸還不肯原諒大姊。

  也因為這樣,爸對她和異性相處上管教更為嚴格,退休後無事可做的他,一雙淩厲的眼老是在她周圍監視,把她的桃花完全斷絕,除了讓他信任的簡牧原外,沒有男生可以接近她三公尺內。

  那件事發生時,她才小學五年級,完全不懂大姊為什么要為了愛不顧一切,大姊明明是那么優秀,總是被拿來當成模範的好學生,卻落到無法踏進家門的地步。

  如今,她長大了,十八歲的她已快到大姊當年的歲數,但她不曾談過戀愛,依然不懂,看到同學們提到男朋友都一臉甜蜜的模樣,她好羨慕。

  談戀愛是什么滋味?接吻是什么滋味……不知不覺,她的視線停在他的側臉上,怔忡出神。

  撇開老愛惹她生氣的討厭個性不談,她承認,他是真的滿帥的。愛運動的他有一副好體格,小麥的膚色很陽光,讓俊秀的五官顯得沒那么柔,帶著點淡淡的書卷味,又有點性格。

  他嘴唇翹翹的,看起來很好吻的樣子……瞄到他那被冰弄得有些潤澤的唇,她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同學說過的話。

  「妳在看什么?」見她發怔,簡牧原挑眉。

  厚薄適中的唇掀動著,有種說不出的性感。姜滿紅的心漏跳一拍,突然覺得渾身燥熱了起來。老天!她是怎么了?她趕緊埋頭吃冰,降低體溫。

  「咳、咳……」吃得太急,她嗆到了。

  「吃慢點,沒人跟妳搶。」找來面紙遞上,簡牧原心疼道。這笨蛋,都認識幾年了,還記不得他不愛甜食嗎?

  姜滿紅拿面紙掩嘴,咳了一陣,好不容易順過氣,臉都紅了。不管了,她想問!

  「你喜歡羅美美?」那是她學校裏有名的花蝴蝶,想到他和她去約會,她的心裏就覺得不太舒服。

  「誰?」簡牧原反應不過來。

  「羅、美、美!」裝什么傻?「你不是和她去約會?還看電影、逛街?」

  「那哪是約會?」他輕笑,不把這當一回事,也就說得坦然。「她請我幫她選幾本參考書,剛好有部電影我和她都想看,就順便看了。」

  「約會才會看電影啦!」姜滿紅不悅抿唇,覺得心裏好酸好酸,她倔強地認定那種情緒是生氣,氣他的逍遙。「我連逛街都沒得逛,只能在這裏被你荼毒,為什么你就可以約會?」

  「因為妳是考生,我不是。」懶得和她研究「約會」兩字的定義,簡牧原聳肩。

  「羅美美不也是考生?她就不用參加指考喔!」不滿意他的說詞,姜滿紅朝他逼近,俏目緊凝著他。「你說,你是不是有親她?」

  沒料到她會冒出這句,簡牧原怔愕,從容自信的俊容變得有些尷尬。

  「妳亂想些什么?快把冰吃完,我今天還要幫妳復習英文。」他馬上回復鎮定,把話題帶開。

  他真的有親羅美美!姜滿紅好氣,委屈得想哭。「還說不是約會?我在水深火熱,你居然還有心情交女朋友?」

  「我沒有。」簡牧原無奈道。「是她自己湊上來的。」

  姜滿紅瞪大眼。「她搶走你的初吻?」

  「不是……」一開口,簡牧原就知道自己毀了。

  果然,姜滿紅微張小嘴,瞠大的水眸盯著他,一瞬也不瞬,裏頭盈滿了被人背叛的不可置信。

  「你……你……」她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他,結果在不知不覺中,他變得如此陌生。「你……花心大蘿卜!」腦筋還一片空白,憤怒的批判已脫口而出。

  她的話和她的眼神,都像是狠狠揍了他一拳。

  怎能怪他?只要是男孩子,哪個不是對異性充滿好奇?有人對他示好,他沒有理由推拒,挑了個感覺還不錯的就開始交往。

  他吻過,也在女友帶他回家、暗示家人整個下午都不會回來時,摸過對方的身體。管他如何地品學兼優,他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大男孩,他也有著衝動,對性有著幻想。

  但不對,感覺就是不對,就像咖啡少了誘人的芳香,原本讓人上癮的濃醇沒了,只餘單調的苦澀,難以下咽。那時候,看著眼前含羞帶怯發出邀請的女孩,他停住了,腦海裏只浮現一雙眼,那雙總是閃著靈黠活潑的瞳眸,沸騰著他的血脈。

  他才發現,原來他要的不是女朋友,而是一個人,專屬的人,只有她。

  所以他沒再和人交往過,更別說是肢體碰觸,羅美美那次,真的是意外。

  見他不語,以為他默認,姜滿紅更火。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氣,只要想到他有女朋友,還親了那個女孩,她的心就發疼。

  「色狼、道貌岸然、只會在長輩面前裝乖小孩!」想得到的辭匯統統都罵出口,還是難消她憤恨不平的情緒。「我不管,我也要交男朋友,我也要和人接吻!」

  「妳哪有對象?」簡牧原眉擰了起來,話因濃濃的佔有欲而嗆得發酸。

  「別以為我條件很差,要不是因為我爸,追我的人早就排到村子口了!」她雙手扠腰,小臉仰高,渾然不知這樣的姿勢會讓她日趨完美的身形更加曲線畢露。「只要我手一勾,馬上就會有人撲上來。」

  撲上去?有哪個男人在撲上她後,還能那么清心寡欲做到接吻就乖乖停止?簡牧原咬牙,胸口有如火燒,卻分不清是怒火,還是欲火。

  該死的她,她的好,他會不知道嗎?就因為姜伯伯管得嚴,所以他忍著,不做任何踰矩的舉動,怕一旦打草驚蛇,會連她的面都見不著。他只能不斷地安慰自己,姜伯伯的嚴格控管對他其實是利多於弊,可以保護她不受其他男生的騷擾。

  他會抑下所有邪念當家教,其實也是懷著不良的心思。他希望幫助她考上大學,可以改變姜伯伯的想法,談戀愛不會讓她變壞,只要對象正確,反而對她有所助益。他承認,他很姦詭,但為了能順順利利,他不得不先從最關鍵的人物下手。

  沒想到,最大的問題點反而在她身上。她開始想談戀愛了,卻對身邊的他視若無睹,想隨便抓個阿貓阿狗就來試!

  「妳敢?妳要是不打消這個念頭,我馬上告訴姜伯伯。」懊惱的他,只能祭出將軍牌。

  「你這個抓耙子!」姜滿紅好生氣。「你自己就可以交女朋友,為什么我不行?」

  「妳還小。」從發現自己的感情,他就在等她長大,只差那么一點點了……

  「我十八歲了,成年了!羅美美還比我小,你就吻她!」為什么標準差那么多?她只是想嘗嘗談戀愛的滋味啊!

  又是羅美美!繞回原點,簡牧原氣結又無奈,正要反駁回去,她眼裏那抹異於憤怒的難過暗澤,頓住了他──

  她在乎的不是她不能交男朋友,而是他吻了別人?

  被嫉妒及懊惱混沌的心思,猶如撥雲見日,這個發現,讓他原本沈悶的心情,頓時愉悅了起來。

  她……在乎他?他的唇,忍不住上揚了。

  「妳──」他凝睇著她,刻意放緩了嗓音,留意她臉上表情的每一絲變化。「在吃醋?」

  姜滿紅一驚,那充滿魅力的眼神,以及帶著磁性的聲線,讓她的心慌得找不到節拍。

  「我、我哪有!」原本狂燃的怒火,頓時轉為羞窘赧紅了麗容。「我幹么吃你的醋?我只是覺得你品味太差,覺得不公平。」她抄起一大口刨冰,不敢再看他。

  她真的在吃醋!簡牧原好樂,她手足無措的模樣證實了他的猜測。這小傻瓜,嘴硬什么?他唇畔噙笑,轉柔的視線在她日趨嬌美的容顏上流連。

  他愛看她鬧脾氣的神情,含怒俏目美得像凝聚所有的光芒,而只要她一笑,那閃著黠光的微彎杏眼,會讓人想把她捧在掌心中疼惜。

  一直覺得她是他的煞星,只要遇到她,他就變得幼稚,老愛和她鬥嘴,後來才發現,他不是幼稚,而是成熟了,懂得怎么激起她的美,讓他好好欣賞。

  但,這樣的平衡能維持多久?今天她語出驚人地說要找別人當男朋友,明天呢?以後呢?他還要等嗎?他怕極只要晚了一步,原本近在眼前、小心翼翼不敢碰觸的珍寶,會變得遠在天涯。

  吃著冰,姜滿紅的體溫卻節節升高。他和她,吃著同一碗冰,好、好曖昧……她臉紅了,以往不曾覺得有何不妥,但在意識到這樣的距離過於親昵時,心開始慌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存在,而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那雙頰嫣紅的嬌媚神態,勾動了他的防線。簡牧原看得癡了,這一刻,他忘記了樓下那令人卻步的長輩,只想讓她知道,他喜歡她。

  他不想再等了!

  「滿紅,」簡牧原屏住呼吸輕喚,雙手交握,舉至她眼前。「妳看這是什么?」

  那鼓起的掌心像握著東西,她想看清楚,他卻越舉越高,高過了她的額。

  「等一下……」她視線緊追著他的手,仰起了頭,此時,他交握的手掌倏地松開,裏頭什么也沒有。

  姜滿紅一怔,正要問,視線被人阻擋,她還來不及反應,已有抹溫熱覆住了她的唇。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甜甜的,有著她愛的紅豆牛奶冰的味道,明明該是冰涼的觸感,卻火熱地燃燒著她,讓她心跳急速加快,無法思考。

  簡牧原舍不得放,她的柔軟、她的甜美,逼他心旌動搖。之前和人接吻,他還能理智地研究對方的表情,但一碰她的唇,他就毀了,只想將她完全吞噬,佔為己有。

  他必須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強迫自己停止。

  「羅美美就是用這個方法親到我的。」他努力維持平穩,聲音仍因紊亂的呼息而變得沙啞。她有什么感覺?喜歡他嗎?還是覺得厭惡?

  姜滿紅神智一片混沌,水眸不解地眨著,好半晌,他的話才聽進耳裏,不知該害羞,還是該生氣。

  「你這么容易就上當啊?」她咬唇嗔道。「然後你也這樣親她?」

  「我把她推開了。」想起羅美美那一臉怔愕的表情,他不禁輕笑。「她只有碰到一下下而已。」

  只有一下下,她也不喜歡。她不喜歡這種美好的感覺被別人享有,不喜歡他這樣吻著別人。看著他,姜滿紅遲疑了會兒,小手捧著他的臉,吻住他,想抹去曾在他唇上停留過的氣息。

  他的口中,有著她愛的味道,熟悉的香甜中卻帶著更醉人的滋味……她探出丁香小舌,品嘗著他,把他口腔裏的甜,一一掠奪。

  她分不清,是最愛的甜味讓她無法罷手,還是他的氣味,讓她迷眩。

  那帶著生澀的誘人主動,完全蠱惑了簡牧原。

  他擁住她,感覺她的嬌小和她的柔軟,都緊貼著他的胸膛。他情難自禁地沿著她玲瓏的曲線摩挲,他不曾這么渴望過,渴望讓掌心記下她的膚觸。

  意識到自己的手已準備探入她的衣內,簡牧原總算捉回殘存的理智,把她推開。「不行……我們不能這么做。」

  體內的熱潮像被潑了盆冷水,姜滿紅傻傻的,還不曉得怎么了,直到看見他別開頭去,難過整個涌上心頭。

  臭撿木頭又沒說喜歡她,搞不好他是因為同情她沒男朋友才吻她的……

  「是我不好,不該像個大色女一樣巴住你……」她想說得毫不在乎,卻忍不住哽咽。

  「妳在胡說什么?」他恨不得她可以永遠都對他這么熱情!簡牧原嘆了口氣,不敢看她,怕一看到她那被吻腫的唇,欲望又會一發不可收拾。「妳爸媽就在樓下,我不停止可以嗎?」想到辜負長輩的信任,他感到羞愧不已。

  「那……你為什么親我?」姜滿紅抓住他的手臂,她好不安,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視線先是掠過她的手,沿著手臂,緩緩上移,而後深湛眸光望進她的眼底,她心弦一震,臉驀地紅了起來。即使他沒說,她也懂了……

  「妳以為我閒著沒事,被姜伯伯叫來當家教就來嗎?妳以為愛吃紅豆牛奶冰加布丁的人是誰?」簡牧原低道,修長的指掌輕輕覆上她的手。「妳以為我只是幼稚愛和妳鬥嘴嗎?」

  她的手,完全被他包覆,姜滿紅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原來……他注意她很久了……「我是這么以為啊……」她小小聲地咕噥。

  「現在呢?」簡牧原挑起一眉,欣賞她這難得的嬌羞表情。

  「那你之前還親別的女生?」她不答反問,氣惱地嘟起小嘴。

  「我那時候不知道。」頓了下,他看向她。「我很喜歡妳,滿紅,別再說要找男朋友了,好不好?」

  不好!姜滿紅想板起臉,想吊他胃口,但嘴唇卻不受控制地直往上揚,破壞了她的矜持。被他這么軟言哄著,像被小心呵護,再大的不滿都煙消雲散。

  「那……我們算男女朋友了?」見他點頭,她漾起了甜笑。

  原來兩人從小就不曾停止的吵吵鬧鬧,代表的是對彼此的了解。她是笨蛋,繞了一圈,才發現她身邊早已有個人了。

  「妳還是要認真準備指考,知道嗎?」簡牧原叮嚀。兩人的關係,必須先暫時瞞住,絕不能讓姜伯伯察覺到任何異樣。「不然,妳爸爸不會同意我們交往的。」

  「嗯。」她懂,除非考出好成績,要不然,別說取得同意,光是被老爸知道他對她下手,他可能永遠都別想再踏進姜家大門一步。

  悄悄覷他一眼,瞄到他的唇,憶起接吻的甜蜜滋味,她又開始臉紅心跳。

  「那、那……男女朋友都要做些什么?」

  這純真的問句,讓他體內竄過一股熱流。簡牧原咬牙切齒地把腦海中的綺念全數抑下。男女朋友要做的事可多了,但都不是他們現在該做的。

  「考上大學,不然什么都不用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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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半掩的房門,遮蔽了房間裏的春光。

  並排的兩把椅子,其中一把上頭已沒了人,姜滿紅坐上簡牧原的大腿,兩人擁吻著,探索著彼此的身子,他們呼吸沉重,衣著淩亂,一切幾乎快要失控。

  「好了,」簡牧原強迫自己冷靜,把她推回她的座位。「妳說只要一個吻就夠了,現在開始念書。」

  姜滿紅懊惱咬唇,被情欲氤氳的眼瞋睨著他。理智的他總是負責踩煞車的那個,她討厭他都這么控制得宜,像是只有她意亂情迷,而他卻置身事外。

  其實,有幾個同學已經和男朋友發生過關係,之前聽到時她還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但現在的她開始明白為何有人想偷嘗禁果,因為她喜歡他,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

  「我最近成績都有進步,偷懶一下下又不會怎樣。」她嘀咕。

  為了兩人的交往能被接受,她很努力,加上他的教法很有一套,她的功課開始突飛猛進,雖然稱不上黑馬,但至少已脫離吊車尾的慘況,樂得老爸張開雙臂歡迎他每天都過來,卻不知道,這反而是增加了他們的見面機會。

  每次開始上課前,她都會纏著他要接吻,這是不能約會的他們,唯一能做像男女朋友的舉止。聽同學說,她們的男友都是連哄帶騙地纏著要發生關係,結果臭撿木頭不但不會這樣,還會在她投懷送抱時把她推開。

  「考試都快到了,妳還想偷懶?」簡牧原嘆氣,看到她敞開的領口露出大片誘人美景,趕緊別開目光。他甚至不敢動手幫她整理,怕只要一碰到她,好不容易撐起的自持會完全崩毀。「妳快把衣服穿好,要是妳爸上來看到就糟了。」

  想起在樓下坐鎮的父母,姜滿紅總算聽進去了,她不悅嘟嘴,坐直身子開始整理衣著。

  見她終於罷手,簡牧原吁了口氣。她的主動,讓他越來越無法招架。

  他知道,她沒想那么多,初嘗愛情的她只想完全投入而已,但理智拉著他,他們都還年輕,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兩人都承擔不起,她卻一直用她的熱情挑戰他的底限,他們的吻越來越脫韁,他幾乎已碰過她身體的每一寸。

  好幾次,他都瀕臨失控邊緣,他不禁要慶幸姜伯伯的嚴格了。

  他來家教的時間,姜家二老都會待在樓下,是關心,也是嚇阻。若非如此,他沒有足夠的意志能夠拒絕得了她的誘惑,那是種折磨,既苦且甜,他愛緊擁她的感覺,卻又因無法紓解而感到疼痛。

  姜滿紅把衣服整理好,看了他一眼,輕咬下唇,而後有些任性地說道:「我很想試試看。」

  「不行。」知道她在說什么,簡牧原立刻回絕。斬釘截鐵的口吻,其實阻斷的是自己的心思,他怕只要一時意志不堅,就會控制不了欲望。

  「為什么?」姜滿紅挫敗地喊。

  「我們都是學生,妳會懷孕。」

  「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孕,我同學他們都是這樣。」為什么別人做來容易的事,他卻那么害怕?「學生又怎樣?難不成在我大學畢業前你都不會要我?我那么沒有魅力?你忍得住?」

  「我不得不忍,我們現在連出去約會都沒辦法,難道妳真要我在這連房門都不能關的地方,做得戰戰兢兢,還被妳爸抓姦在床?」他低咆,理智和欲火交互衝擊的煎熬讓他很不好受。天曉得他忍得有多痛苦!她卻還指責他的坐懷不亂?

  看著他隱隱發怒的模樣,姜滿紅忍不住想笑,覺得整個心暖烘烘的。他喜歡她,他也想碰她,他並不是因為對她不夠著迷才踩煞車的。

  「那我要考遠一點的學校,住在外面,我們會有好多機會。」

  「笨蛋。」簡牧原伸指輕彈她額頭,不禁莞爾。「離太遠,我們反而不能常見面。」

  「那我就來考個有點近又不會太近的學校。」美好的未來化為動力,姜滿紅拿起參考書,興致勃勃。「快,上課了!」

  被她的活潑感染,簡牧原揚唇,把心收回,認真上課。

  沒多久,樓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們還來不及回頭,門已被推開。

  「滿紅,我和妳爸出去一下。」姜母站在門口,臉上滿是焦慮。「巷口賣面的張伯伯昏倒了,我們得跟著去醫院幫忙。」

  「張伯伯?」姜滿紅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怎么了?要不要緊?」他們從小就吃張伯伯的面長大,他一個人無依無靠,誰來照顧他?

  「不曉得,有人叫了救護車。」此時,隱約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而後停了聲響。

  「快點,救護車來了,妳快下來!」樓下傳來姜鈞焦急的大喊,須臾,大門砰地一聲,人已衝了出去。

  「滿紅,晚餐妳自己弄來吃,牧原,不好意思,時間到你就走吧!」姜母急急交代,快步離開。

  姜滿紅從窗戶探頭,看到父母一前一後奔出巷口,然後救護車的聲音又響了,逐漸遠去,隔了會兒,才看到散開的人潮經過巷口,還不停地議論紛紛。

  「今天放學回家,張伯伯還跟我聊天的……」她難過低道,覺得世事無常。

  「張伯伯人那么好,會沒事的。」簡牧原拉她回來,安慰道。

  「嗯。」姜滿紅點頭,坐回椅上。拿起筆,心卻定不下來。

  看她心情不好,他沒強迫她念書,手伸過去握住她的。

  「開心點,難得我們兩個獨處呢!」他盡量保持語氣輕快,試著讓她心情好一些。

  姜滿紅一怔,這才想到,剛剛還嚷著說沒機會,如今,機會卻擺在眼前。熟悉的房間,只有她和他,不需要擔心房門隨時會被推開……她抬頭看向他。

  她閃閃發亮的眼神讓簡牧原身子一僵。要命,他是希望她心情轉好,不是勾起她這些念頭啊!

  「念書。」他放開手,強迫自己專注於參考書上。

  姜滿紅卻不放過他,傾身吻住他的唇,簡牧原想忍住別回應,讓她知難而退,但他低估了她對他的影響力,那挑惹的吮吻,讓他難以抗拒。他攬低她的後腦,被動轉為主動,渴切地吞噬她的呼息。

  親吻已不能滿足她的好奇,她想碰觸他,想體驗同學們說的神奇感覺……她的行為開始大膽,小手不安分地解開他的衣扣,觸摸著他的肌理。

  剛剛好不容易抑下的衝動,又全然揭了開,排山倒海地反撲著彼此。

  「夠了……」簡牧原啞聲道,氣喘不已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挑起他更深的感覺。再繼續下去,他會忘了長輩的信任,忘記所有用來拘禁自己的一切顧慮,只想要她。

  這次她卻沒那么容易罷休,紅嫩的小嘴,吻上他的頸項,開始吮嚙著蜿蜒向下。

  「滿紅……」制止的聲音已完全沒了力道,她的手掙脫了他的握持,開始去扯他的皮帶,若有似無的碰觸,更是讓他難過地逸出呻吟。

  「抱我……」她附在他耳邊呢喃,她愛聽他咬牙強忍的喘氣聲,愛看他在她的碰觸下緊擰著眉、微帶痛苦的可愛表情。

  她喜歡他,她不要再喊停了,她想知道繼續下去會是什么感覺,想知道擁有彼此是什么感覺。

  那猶如天籟的嬌吟,將簡牧原的理智全然銷融,他的手探進她的衣內,扯掉她的胸罩,指掌掠奪著她曲線的每一分,火熱的唇在她的肌膚上烙下痕跡。

  在這領域裏,他們都經驗不足,對彼此的渴求,是最佳的引導,他們膜拜著對方的胴體,衣服散落在地,狹小的單人床擠著兩人交纏的身軀。

  「我們……至少……該避孕……」簡牧原撐起上身,艱難開口。他不是聖人,已經無法抽離,他想將喜歡的女孩變成自己的,想深深埋入她的體內,但愛她的心,讓他仍留有一些清醒,想保護她。

  「我現在是安全期……」姜滿紅將他拉回。這是難得的獨處機會,稍縱即逝,她不管,她想要他!

  安全期這一招根本不可靠……理智在吶喊,但看到她媚眼如絲地望著自己,勉強築起的脆弱心防開始崩塌。「真的?」

  「真的。」就算護理課教過,她也沒認真記過算法。然而此時此刻,她才不會笨到說出口,沒那么巧的。

  「妳下個月就要指考了……」他還在做最後掙扎。

  「你不讓我試,我會一直想,反而沒辦法專心。」一般這不是男生的臺詞嗎?她怎么覺得她才是那個色欲熏心的人了?「拜托,我會認真準備考試,試一次就好,我要你……」

  在他身上磨蹭的嬌軀,加上耳旁撩動的勾人軟語,簡牧原完全丟盔棄甲,此刻他顧不了其他,只能依循了本能,沈溺在她的銷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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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的傃陽透過樹梢,灑落一地晶燦,路旁的涼椅上,坐著一對年輕男女。

  持著藥包的手虛軟地置於膝上,姜滿紅看著藥包上印的診所名,再抬頭看向對街剛剛才離開的地方,一臉茫然。

  一旁的簡牧原沈默,伸手握住她的,發現她的指尖異常冰冷,心疼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

  上個禮拜指考的錄取名單公布,滿紅考上一間評價不錯的私立科技大學,就在新竹縣,離家近,離他也近,姜伯伯對這樣的考試成績滿意極了,放榜的隔天還在餐廳辦了桌謝師宴,邀請他的父母,包了個大紅包,酬謝他這幾個月的辛勞。

  明明該是讓人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時刻,他們卻得到這樣的……「驚喜」?

  「怎么辦?」姜滿紅低道,手和聲音忍不住顫抖。「是哪一次?怎么會?我同學她們都沒事啊……」

  聽她像要哭了,簡牧原將她攬靠懷中,腦袋同樣一團混亂的他,想不到話安慰。

  原本被守得滴水不漏的他們,因張伯伯住院,機會突然大增。眷村裏發起自願的看護班輪流到醫院照顧張伯伯,一個禮拜裏,姜伯伯和姜伯母通常會有一至兩天的下午是不在的,他長久以來良好的表現與形象,讓他們得以放心出門。

  他卻完全辜負了他們的信任,除了大考的前兩個禮拜,他堅持下了禁令要她全力衝刺外,只要遇到姜家兩老去醫院的日子,他們都在探索彼此,直到縱情夠了,他們才能夠靜下心來,回歸教與受的本分。

  哪一次?回想起來,他們每一次都很危險。他們都被愛情和初嘗甜美的滋味衝昏頭,心存僥幸,以為次數不多,安全期和體外射精就可以避開,事實證明,他們都錯了。

  「我爸會打死我……」想到當年大姊被趕出家門的情景,姜滿紅眼淚奪眶而出。「我不能讓他知道……」

  這事怎么可能瞞得住?她是想拿掉孩子嗎?簡牧原臉色一變,握著她的手用力收緊。

  「不行,妳不準亂想!」他厲聲道,逼她看向他。「我們做的事要一起面對,逃避不是辦法。」

  他沒對她這么兇過……被他臉上的表情嚇到,姜滿紅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

  「我沒有……」她囁嚅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掩面哭泣。「我好怕……我好怕……」

  他何嘗不怕?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掌握,卻在突然間,多了份不曾想過的責任。簡牧原閉上眼,徐長地吁了口氣,再睜開時,原本慌亂的眸神變得沈穩。

  「別怕,有我,我會保護妳。」他放軟語調,柔聲低道:「我們結婚。」

  姜滿紅停住哭泣,驚訝地看著他。「結婚?」她呆呆地重復。這個名詞本來離她好遠,她的生活只有念書和考試,卻在突然間,被拉到一個陌生的世界。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那時他在顧慮什么。即使已經成年,他們依然太年輕,還在父母保護下的他們,有什么能力去扛起一個家庭?她卻任性地拖他下水,顛覆了彼此的人生。

  「結婚。」他揚起自信的笑,堅定不移的眼神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回去後,我就告訴我爸,請他到妳家提親。」

  眼前的大男孩,彷佛在剎那間蛻變成一個男人,可以為她擋風遮雨。姜滿紅只能點頭,感動得泣不成聲。

  「別哭了,不然我們怎么搭火車回去?」他笑著哄她。怕被熟人撞見,他們不敢在新竹看婦產科,還特地跑到桃園。

  「嗯。」姜滿紅抹去淚水,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有他陪她,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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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姜家餐桌上擺了熱騰騰的菜肴,廚房的抽油煙機還在轟隆作響,姜鈞戴著老花眼鏡,一邊看報,一邊開著電視,聽著新聞臺的報導。

  「老頭,準備叫滿紅下來吃飯了。」姜母在廚房裏喊。

  「喔……」姜鈞敷衍應道,眼睛還緊盯著報紙不放。

  突然,門鈴響了,一聲快過一聲,來人像是死命按著門鈴。

  「誰呀?」姜鈞皺眉,摘下老花眼鏡,放下報紙,往外頭走去。

  自回家後就一直待在房裏的姜滿紅聽到門鈴響,心猛地一震,拉開房門,悄步走到樓梯口,向下偷看客廳裏的狀況。

  紛雜的腳步聲穿過院子,人還沒進屋,嚎啕的嘶喊已搶先傳了進來。「長官,我對不起您!我怎會生出這種兒子啊!該死、我真該死……」

  「老簡,你別哭啊,是不是男人!好好說!」完全搞不清狀況的姜鈞把他拉進屋,沈聲大喝。「牧原這孩子很好啊,你哭個什么勁……牧原!誰把你打成這樣?」一聲驚喊,震動了整棟屋宅。

  本就忐忑不已的姜滿紅更是心驚,趕緊探頭,所見情景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那張原本俊俏斯文的臉龐被打得雙頰紅腫,嘴角還留有幹涸的血跡,露在上衣外的手臂更是布滿烏紫。

  他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臉上除了歉意,不見絲毫的怨懟不平,彷佛這一切是他該受的。她摀住唇,淚無聲落了下來。

  聞聲從廚房出來的姜母看到,也嚇傻了。

  「長官……我真的對不起您啊……」簡父大哭,跪了下來。

  「爸!」簡牧原趕緊攔住,搶先一步跪在地,眼眶不禁泛紅。他是如此不孝,害得父親為了他雙膝點地。

  「這、這……」姜鈞拉起了簡父,沒辦法再去拉另一個,急得跳腳。「到底怎么一回事?老簡,你別凈是哭啊!」

  簡父卻是哭到連氣都喘不過來,根本沒辦法說話。

  簡牧原跪移至姜家二老面前,澄澈的俊眸看著他們。

  「姜伯伯、姜伯母,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們的信任。」他上身彎伏,額抵著地。「我讓滿紅懷孕了,請答應我們的婚事。」

  頓時,除了簡父的抽噎外,整個客廳靜默得只餘呼吸聲。

  姜鈞瞪大眼,像聽到史上最荒誕無稽的笑話,他,卻笑不出來。簡母揪著圍裙,怔立一旁,完全說不出話來。

  「爸……」怯懦的呼喚在身後響起。

  姜鈞回頭,看到他最疼的小女兒,用一雙淚眼歉疚地望著他。

  他承認,近五十歲才湊成了青天白日滿地紅,他對這小女兒最寵,而且退休後的他,有更多時間跟小女兒相處,她沒像青天、白日那么怕他,會跟他撒嬌,會跟他討價還價。滿紅有點任性,他知道,但他覺得那是小女孩的可愛,他以為,她會在他的守護下乖乖長大。

  怎么會?他守得很緊,就怕她步上青天的後塵,結果,卻讓他最信任的小輩給染指了!驚嚇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灼然而升的憤怒。

  「妳……你……」狂怒讓姜鈞舉起了手,想要狠狠揮下,但眥紅的視線在兩個孩子之間遊移,卻是放了又舉,舉了又放,任何一個都讓他打不下手。

  一看到姜滿紅,簡父情緒整個失控,跳了起來,對著兒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你這混帳!滿紅才剛考上大學,你就這樣毀了她!我們怎么賠?怎么賠啊──」

  跪伏在地的簡牧原完全不抵抗,咬著牙,承受身上陣陣的痛楚。

  「簡伯伯,不要……」姜滿紅嚇得一直哭,伸手想攔。錯的是她啊,吵著要發生關係、騙說安全期的人都是她啊!為什么是他來承受?為什么他不說?

  聽到她的聲音,毫不反抗的簡牧原終於抬頭。

  「妳快讓開,會打到妳!」他急道,擔心她會受到波及。

  姜滿紅拚命搖頭,眼淚不住落下。如果偷嘗禁果會換來這樣的下場,她不要了,她會聽他的話,別把錯全攬在他自己身上……

  「滿紅妳走開,我打死這渾小子!」怕真失手打到她,簡父終於停住。

  看到這場景,震怒不已的姜鈞心軟了。老簡都把自家兒子打成這樣,他還下得了手嗎?何況就算把牧原這孩子打死也無濟於事,已改變不了事實。

  至少,牧原有肩膀,敢來向他承認過錯,不像青天,至今他都還不曉得孩子的爹是誰……想起大女兒,姜鈞心口一陣難過。

  「牧原,起來吧。」他長嘆口氣。「再沒多久,你和滿紅就要開學了,我們必須趕緊把婚事辦好。」

  「長官……」聽到他應允婚事,簡父又開始狂哭。

  長輩的原諒,讓簡牧原感激不已。他站起,深深一鞠躬,滿懷的歉疚與感謝,盡在不言中。

  「老簡,別哭了。」回過神的姜母過去安慰,算是青天的事給了他們經驗,很快就從打擊裏恢復過來。「簡太太呢?把她一起叫來吃飯吧,咱們來研究看看婚事要怎么辦。」

  「我那口子沒臉來,對不起你們哪……」

  姜滿紅走到簡牧原身旁,他一身的傷,讓她心好疼。「痛不痛?」她揪著他的衣角,淚至今還止不住。

  簡牧原搖頭,揚起笑,安慰她。「我不要緊。」他曉得,雙方父母的心,比他更痛。

  簡父忙著打電話叫老婆來,姜母趕著去把晚餐弄得更豐盛,剩下無事可做的姜鈞,在一旁看著。氣頭過了,小倆口那感情好的模樣,讓他心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欣慰多些,還是感慨多些。

  其實,牧原這孩子他從小看到大,有多優秀他再了解不過,只是,搞先上車後補票這一招,叫他將軍的臉往哪兒擺?

  「滿紅,妳去廚房幫妳媽。牧原,你跟我來,我幫你上藥。」故意板起一張臉,姜鈞沈聲將兩人拆散,看也不看他們,轉身走上樓梯。

  姜滿紅不舍地看了簡牧原一眼,他微笑,用眼神示意她放心。沒有立場反駁的她,只好乖乖進去廚房。

  簡牧原隨後上樓,看到那在五鬥櫃前翻找急救箱的背影,他走到後頭,輕聲開口:「姜伯伯,對不起。」

  姜鈞頓了下。

  「叫什么姜伯伯?」口氣冷硬到不行,那張嚴峻的臉,卻浮現了一絲笑意。「從現在開始給我、給我改口叫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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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個月後

  簡牧原回到家,點亮了燈,看到室內的情景,劍眉擰起,疲累的俊容隱帶不悅。

  他不介意淩亂的桌面,不介意沾了點點灰塵的地板,他介意的是,都十點多了,該回來的人還沒回來。他放下背包,拿起掃把開始掃地。

  趁著暑假,他們以最短的速度辦了婚宴。結婚後,雙方家長要他們搬到這間小公寓,並且揚言除了學費外,其餘的支出他們都必須自力更生,敢鬧出人命,就要自己負責。

  其實父母們沒那么狠,也舍不得兒女為了生活忙到焦頭爛額,會這么做,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但簡牧原卻不言苦地一肩攬下,兼了好幾份家教,加上還要應付課業,每天都忙到兩、三點才能睡覺。

  在他掃完地,開始清理桌面時,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

  姜滿紅進屋,一見到他,心裏暗叫不好。

  「……你回來啦?」她悄悄吐舌。糟,她以為時間沒那么晚的。

  他沒回頭,繼續整理,但繃緊的背部線條,已透露出濃濃怒意。

  姜滿紅把門關上,走到他身邊,蹲下幫忙整理。

  「因為下禮拜要交報告,大家一討論起來就忘了時間,所以……」她解釋著,而後停下來,輕搖他的手臂,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對不起啦,你別生氣。」

  簡牧原凜著臉,半晌,嘆了口氣。「妳現在懷著baby妳記不記得?肚子還沒變大,不代表事實就不存在!」雖然放緩了表情,滿腔的擔慮讓他的口氣依然很重。

  「我知道。」姜滿紅低頭,覺得歉疚。別反駁,他是為她好,乖乖聽著就沒事了。

  「知道的話就不會在我說了那么多次之後,還是讓我擔心!」想到連續幾次爭執,卻完全沒有改善,他越來越生氣。「妳什么時候才要跟同學說?妳結婚了,懷孕了,不能跟他們玩得一樣瘋!」

  「我哪有玩得很瘋?」姜滿紅咬唇,覺得委屈。

  要她怎么說得出口?誰能想象一個才大一的新生,不但已婚,還懷了孕?那會多讓人訝異,搞不好,還會成為校園奇聞!

  而且連爸媽那種經驗豐富的人都對她小心翼翼,只要她一動就慌得跟什么似,更何況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大學生?她可以預見說出實話的後果,她會不斷地被限制、被叮嚀,被班上同學用自以為是的保護排擠,她不要她的大學生活一開始就落到這樣的下場!

  「我之前說要先瞞著同學,你也同意了啊!」她不是愛玩,她只是不想跟同學有隔閡,想等和同學比較熟悉之後,再找適當的時機說,這樣的驚嚇才不會那么大。

  「我只有答應暫時!」簡牧原後悔自己的一時心軟。她一直哀求,他能不答應嗎?「開學兩個月了,妳也已經和同學打成一片,夠了吧?妳以為還能瞞多久?妳到底有沒有當媽媽的自覺?!」

  爸媽們都希望她能先保留學籍,等生完孩子再說,但她不肯,他也覺得這樣對她太殘忍,想說至少等過完上學期,讓她體會到大學生活之後,再決定接下來的路。但他沒想到,她會讓他這么擔心。

  「為什么你只會罵我?」她紅了眼眶。

  自從結婚之後,他們開始了大大小小的爭執,她知道他的壓力很大,但她也很害怕,要適應新的生活,又怕自己照顧不了寶寶,每天睜開眼,恐慌就壓在心頭,只有跟同學相處時,她才能短暫忘記,以為自己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學生。

  那泫然欲泣的臉龐,讓他心疼到無言以對。他知道,大學生活是多採多姿的,現在原該是她盡情享受青春的時候,卻毀了,毀在他手上。

  「我急壞了,口氣重了點,對不起。」他將她攬進懷裏,輕撫她的發絲。他都快承受不住了,何況是她?他不想剝奪,但他們都身不由己。

  姜滿紅靠在他的肩窩,無聲啜泣。原來,結了婚,代表的不是Happy ending,而是一個開端,擁有的不是愛情,不是甜蜜,而是生活壓力。

  她沒臉跟父母抱怨,也不能老是打電話跟兩個姊姊宣泄,更無法跟同學訴苦,她只能把一切壓在心裏,後悔著當初的輕忽。

  「妳去洗澡,先去睡。」他怕她太累。

  他的溫柔,讓她心裏更難過。他把一切事情都自己扛下,他又能找誰傾訴?他的研究所、他的未來,為了扛起這個小家庭,他根本無暇顧及。

  「你辭掉幾個家教好不好?媽說會幫我們,你只要專心準備考研究所就好。」每次半夜醒來,都看到他還坐在書桌前,她好舍不得。

  「我再看看。」語意是退讓的,心意卻是再堅定不過。這是他的責任,敢做,他就必須有承擔的自覺。「答應我,別再讓我擔心了。」

  「嗯。」她只能點頭。

  那時候大姊是怎么熬過來的?她有他伴著、保護著,仍覺得好痛苦。

  如果,能回歸原點,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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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和日麗,是個適合出外旅遊的好日子。

  一群大學生嘻嘻哈哈地出了內灣火車站,一邊逛著,一邊拍照。

  走在後頭的姜滿紅心情不是很好,向來活力十足的俏臉沒了笑容。

  她有點後悔參加這次的班遊。

  早上她起床時,牧原已經弄好準備要出門。星期假日他排了滿滿的家教,連想賴個床都沒辦法。她騙了他,說今天要和同學去圖書館找資料,他沒說什么,只是要她早點回來。

  他知道她在說謊嗎?沒拆穿她,是因為已經懶得講了,還是對她仍存有一些信任?姜滿紅嘆了口氣。

  老天爺其實很幫她,懷孕十八周,她很少孕吐,纖細的身子是俗稱的能藏肚,微微隆起的腹部,只須穿著稍微寬松一點的衣服就能掩蓋得不著痕跡,除了他和父母不時的嘮叨提醒著她的身分,她和一般的大學生根本沒有兩樣。

  牧原罵得沒錯,她知道自己任性,也知道他承擔了多少的壓力,她不該再讓他擔心,但她的心,卻靜不下來。只要一想到生下寶寶後,生活會變得多恐怖,她就心生寒意,只想逃,希望借著還能保有的單純生活,多逃避一些日子。

  像惡性循環,越逃,她越愧疚,越愧疚,她就越逃避,弄得牧原不高興,爸和媽也老是念她,她該反省的,卻反而惱羞成怒怪他們為什么只會指責她,發過脾氣後,深沈的自責又讓她好難過。

  她決定了,以後的活動她不會再參加了,等期中考後,她會先告訴幾個要好的同學自己的狀況,牧原已經毅然決然地為未來做準備,她也要有所擔當。

  「滿紅,發什么呆?」同學見她落在後頭,過來拉她。

  「沒有,肚子悶悶的,可能吃壞東西了。」姜滿紅勉強揚笑,沒讓同學看出隱藏的心思。

  「要不要緊?拉得很嚴重嗎?」同學關心問道。

  「拉肚子的話我就不來啦!」早上她覺得肚子痛,疼痛一陣一陣的,上了幾趟廁所什么都沒拉,以為只是腸絞痛,也就不以為意。

  「喂!快過來合照,動作慢的不等你們喔!」開始排列陣式的同學們大聲喊。

  「快、快!」姜滿紅拉了同學過去,對著鏡頭揚起開心的笑。

  逛老街、吊橋、日式木造建築的派出所,拍下一張張歡樂的照片。中午,一群年輕小朋友都餓了,進到預約好的倣古餐廳準備太快朵頤。

  坐在椅上,姜滿紅開始覺得渾身發冷。從剛剛開始,她的肚子就一直在痛,痛得她額冒冷汗。

  「我去一下廁所。」對身旁的同學交代,她往廁所走去。

  昨天她沒有吃什么怪東西啊……努力回想,她機械性地上著廁所,蹲了會兒,還是沒拉肚子的感覺,她嘆了口氣,起身正準備衝水,瓷白馬桶上的斑斑血跡頓住了她──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還會有MC?她抽起衛生紙擦拭下體,那染紅紙張的血傃,讓她的手都顫了。

  不、不……她胡亂把褲子拉上,踉蹌衝出廁所。

  「幫我叫救護車,快、幫我……」那慘白如紙的神色和慌亂無主的表情,把原本歡笑談天的同學全嚇傻了。

  見沒人動作,她急得淚水奔流而下。

  「我懷孕!」姜滿紅嘶喊,虛軟跪坐在地,雙手環住腹部,卻阻止不了那像是有東西自她體內逝去的冰冷感覺。「我的寶寶……不要,快救救他,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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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牧原接獲通知趕到醫院,一進急診室入口,看到外頭等著一群大學生,個個神色木然,或坐或站,一片沈默。

  「你們是滿紅的同學?」他趕緊過去,俊逸的臉龐滿是心焦。「我是她老公,她在哪裏?」

  「我們不知道她懷孕,我們真的不知道……」被他問到的人,慌得語無倫次。

  簡牧原沒心情安撫他,奔到櫃臺前,改問裏頭的護士小姐。「請問姜滿紅在哪裏?我是她先生。」

  「等一下。」護士看了他一眼,轉頭對另一個護士喚道:「姜滿紅的家屬來了,妳帶他去找吳醫生。」

  簡牧原心覺有異。通知他的緊急電話,說的並不清楚,只說滿紅有流產的徵兆,要他盡快趕來。但為什么不是先帶他去見滿紅?有什么事,需要先對他告知?

  「請跟我來。」護士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簡牧原寧定心神,強迫自己無視那股難以抑制的不祥念頭,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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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段過程,姜滿紅一直很清醒。同學們驚訝的表情,周遭的人來來去去,她都知道,清醒到感覺寶寶離開她,清醒到醫生說的話,一直在耳畔回響。

  [醫學統計,有15 %──20 %的孕卵會發生自然流產,流產的原因有很多,一般的生活作息、到郊外走走,並不是造成流產的因素。姜小姐,這是一種人體的自然淘汰現象,妳別自責,別覺得是自己的錯,要放寬心……]

  不,是她的錯,她曾動過那樣的念頭──如果沒有他,她就能回到過去的生活……姜滿紅蒙住臉,強烈的愧歉讓她心痛如絞。寶寶聽見了,所以他犧牲自己,成全了她……

  旁邊傳來輕微的聲響,她放下手,看到簡牧原坐在床旁的椅上,頭低低的,面無表情的俊容讀不出情緒。

  一看到他,姜滿紅咬唇,怕自己會痛哭失聲。

  「……妳知道了?」良久,他輕輕開口。沒有怒聲責罵她的欺騙,也沒有懊惱怪罪她的不小心,口吻輕淡得像不帶有任何意義。

  他的反應,凍住了她,凝在眼眶的淚,落不下來。「嗯。」她用盡力氣,只發得出這虛軟的音。

  簡牧原沒再說話,他看著自己置於膝上的手,下意識地重復握與放的動作,腦海裏一片空白。他該給她一個擁抱、一些安慰,但身體四肢和思想斷了線,他只能坐在那兒,什么也不做。

  這些日子,很短,卻漫長得像沒有止境。他向來平順的生命起了變化,讓心愛的女孩懷孕、結婚、為生活奔忙,連串的考驗讓他無暇細想,只是咬著牙承受一切,突然間,沒了,造成這一切的元兇說他不玩了。

  第一個浮上腦海的念頭,竟是解脫。

  該死的!簡牧原倏地握緊了拳。

  他該難過、該痛心疾首,他卻只感到解脫!即使只是一掠而過,他很清楚自己動過這樣的念頭。他可以不用再為多存一些育兒基金而不要命地打工,可以撥出時間去準備荒廢已久的研究所考試,不用再每天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原來,這才是真實的他,所謂的肯負責只是種假象,他怨未來全被打亂,卻故作高潔,擺出一副心甘情願的模樣,狡詐到隱藏了心思,連自己都瞞過了。

  這樣的他讓人惡心得想吐!簡牧原的唇抿得死緊,強烈的情緒幾將他撕裂。

  姜滿紅躺在床上。她沒有勇氣去看他的表情,只能看著他的手,一直看著。

  明明他就坐在身邊,伸手可及的位置,那距離,卻像是世界的彼端,遠得讓她伸不出手。為什么不罵她?就算打她都好,別不說話,別只是坐在那兒……心在激狂吶喊,期待那雙溫暖的大掌可以越過距離,碰觸她。

  她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然而,她失望了,心和身子變得僵冷。沈默像在淩遲,緩慢地、眼睜睜地,一刀一刀,刨開她的心。

  「滿紅!」石破天驚的大嚷,還沒來到床邊,就已穿透了布簾。唰地一聲,布簾拉開,姜鈞氣急敗壞地衝來,又氣又心疼。「妳怎么這么不小心?都叫妳沒事就乖乖待在家,別到處亂跑,去什么內灣?有那么急著一定要現在去玩嗎?」

  「滿紅啊,妳怎么……」姜母才開口,忍不住就哭了。

  姜滿紅眼前變得模糊,盈眶的淚,卻找不到勇氣落下。這樣的嘶吼責罵,可以讓她好過一些,他卻不肯給她,他連一句話,都不肯給她……

  「老先生,您小聲點,急診室還有其他病人──」聞聲趕來的護士連忙阻止。

  簡牧原閉了閉眼,抑下眼裏所有的情緒,站起身拉住姜鈞。

  「爸,你跟我來。」他需要空間,對長輩解釋。「媽,滿紅麻煩妳先照顧一下。」

  姜鈞難過得只是搖頭,聽話地隨他走出。

  在踏出急診室前,簡牧原回頭,望向她的方向,只來得及看到她蒼白的容顏,隨即被拉上的布簾,阻擋了一切。

  即使被阻隔了,他還是看著,彷佛這樣可以穿透,可以看到她。

  在她面前,他抬不起頭,更不敢碰觸她。他是如此卑劣,揚言要保護她的人,卻什么也保護不了!他有什么資格安慰她?他能給她什么?他什么都給不起……

  須臾,他才斂回視線,旋步離開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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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熟悉的兩個人,變得陌生了。

  同住一個屋檐下,這段時間他們所累積的對話,遠遠及不上他們過去任何一次見面所說的數量。

  熱熱鬧鬧、你來我往的情景,再不復見,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

  簡牧原辭掉了其中幾份家教,只餘下足以應付生活開支的兩個學生,但他依然忙,他開始準備研究所考試,每一天,都很晚才回來。

  休養了一個多月,姜滿紅回到學校,結婚、懷孕的事經此一鬧,班上同學全知道了。她沒透露同學們對此事的觀感,她只是默默地上學,在家時默默地看電視,有時候晚回來,她也不會去解釋什么,向來靜不下來的她沈默得像另一個人。

  絕口不提流產的事,是他們的默契。沒特地約定,就自然而然地,沒人會去碰觸,彷佛生命中沒發生這件事,彷佛他們只是淡了,只是從熱戀轉為感情停滯期,變得無話可說罷了。

  他們同睡一張床,卻各據一方,上床時間錯開,起床時間錯開,別說是對話,就連視線,也很少對上,他們的交集,甚至稱不上室友該有的程度。

  偶爾回家一趟,面對父母的詢問,他們都學會怎么打太極,帶笑的眼,不會落在對方身上。在人前,他們相敬如賓,回到家,他們相敬如冰。

  就這樣,時間過了,寒假過了,一學期轉眼又過了大半。

  四、五月是研究所考試的旺季,經過一番南北徵戰,簡牧原現在只等放榜。空閒時,他還是待在圖書館,並沒有提早回家。

  這一天,早上出門前,他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她約他下午在一間咖啡廳碰面。

  那時,她已經出門了,他拿著那張紙條,怔站好久。

  一整天,他一直想著,想到過去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想到關係迅速發展的甜蜜,想到……這半年多來發生的一切。

  他藉由忙碌,想把這些遺忘,但,很多事,不是遺忘就能抹滅的。

  簡牧原拿出紙條一看再看,眼眶不禁微微發熱,他還要繼續逃下去嗎?曾信誓旦旦說著要保護她的人,在做不到承諾時,還是只能逃下去嗎?

  在被他冷落了那么久,她非但沒對他心死,反而約他見面。他是如此怯懦,竟得等到她主動,才能打破這個僵局。

  手倏地握緊,那張紙條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這是她再次給他的機會,他會實現自己的諾言,保護她,讓他們從頭開始,沒有茫然,沒有失措,只有戀愛的甜蜜,將她滿滿包圍!

  急切的心,讓時間變得難以等待,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就迫不及待地離開學校圖書館,騎車往約定的地點前進。

  停好機車,他往咖啡廳走去,經過一間飾品店,一枚戒指停住了他的腳步。

  打扮時髦的女老板立刻靠了過來,將戒指連同深藍戒盒一起遞到他面前。「先生,你很有眼光,這是我特地從東京的施華洛世奇專櫃帶回來的,臺灣沒有這一款。」

  簡牧原接過,思緒回到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們在銀樓選購婚戒,她看上類似款式的一枚鑽戒。白金底座,璀璨的鑽石開成了一朵小巧的蓮花,典雅精致。

  看到價格,她吐了吐舌,皺鼻笑了。「我選這個。」她挑了另一只白金戒指,指面呈一平面,只在右側尾端鑲了顆小小碎鑽。

  那時,他沒說出口,卻在心裏下了決定──總有一天,他會買下她愛的那朵蓮花。

  「你喜歡我會算你便宜一點。」以為他在猶豫,老板拚命鼓吹。

  「不用包了。」簡牧原微笑,付了錢,把盒子一蓋,直接收入口袋。

  走往咖啡廳的步伐,變得輕快。

  現在的他,仍買不起那朵奢華,他卻找到了另一朵蓮花,在他能夠真撐起一片天之前,先讓他暫以代替,他會努力,不再逃避,給予她真正要的。

  一進咖啡廳,目光繞了下,很快就找到她的身影。她就坐在窗外,自落地窗透進的光線淡淡地籠罩著她。

  她也早到了,她跟他一樣充滿期待嗎?簡牧原忍不住揚起了笑,心情有如當初第一次吻她時那般,緊張又興奮。

  他走過去,在她面前的座位入坐,才發現,他有多久沒正視過她?她變得瘦削,原就圓亮的大眼更加明顯,卻沒了璨光。

  他甚至……不曉得她現在是沒課,或是蹺課。他的心因內疚而一陣抽痛。

  「我來了。」他低道,置於桌下的手,悄悄取出口袋的戒盒,緊握手中。

  姜滿紅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眉、他的眼,到他剛毅的下顎,沒有絲毫遺漏,像要將他烙進心版一樣地看著。

  須臾,她垂下眼,從背包取出一個透明文件夾,置於桌上,裏頭放的是戶口名簿和兩人的印章。

  滿腔的欣喜梗在喉頭,簡牧原怔愕,疑惑地看向她。姜滿紅抬起眼睫,對上他的眸子。

  「我們離婚吧。」

  這瞬間,他無法反應,他只能看著她,任那淡然的語調,炸穿他的耳膜,炸掉他的心肺。

  「我都問好了。」無視於他震驚的表情,她自顧自地說道:「只要委托律師,連證人都不用煩惱,就在樓上的事務所等我們。戶口名簿、印章我準備好了,身分證我知道你都隨身帶著,等一下去拍個快照,我們來得及去戶政事務所,今天就可以辦妥離婚登記。」

  簡牧原腦袋裏一片混亂,此時此刻他想到的,竟是進咖啡廳前,是否有看到樓上律師事務所的招牌。

  不重要!那一點也不重要!

  「妳是認真的?」他啞道。他知道自己這是多此一問,那雙眼,沒有一絲猶疑。她什么都安排好了,只等著他,即可搞定一切。

  姜滿紅唇畔勾起淡淡的嘲諷。

  就算他沒說出口,他的態度也已清楚表達,她懂的。羈絆住兩人的交集已經不存在了,這樁婚姻根本不具有任何意義,他們只是在拖,折磨著自己和對方。

  如果這是他對她殘存的愛,以為維持住名分就表示對她有所負責,那就由她來釋放他吧!

  須臾,她輕聲開口:「繼續下去,代表什么?接下來研究所放榜,你不一定會繼續留在新竹,我暑假要參加轉學考,需要時間準備,這是最好的決定、最恰當的時機,不是嗎?」

  握在手中的戒盒,因收緊的力道刺得掌心發疼,他卻恍若未覺,心裏的痛,淩越了一切。他連她打算參加轉學考都不曉得,他們竟比泛泛之交還不如。她在學校過得痛苦嗎?是啊,他怎會沒想到?那件事鬧得眾所皆知,會招來多少異樣的眼光?

  他卻不聞不問,只顧著躲在自己的框框裏!

  「爸、媽他們──」話才一出口,他就覺得可笑到極點。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已不想繼續留在他身邊,他們的相處,只餘痛苦。他該得的,她完全把他摒除在生命之外,拒絕他接下來的參與。

  結束了,該結束了──

  拿著戒盒的手,收回口袋,他深吸了口氣。

  「好,我們離婚。」

show 於 2008-04-16 08:4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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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4-16 08:42:00
4
  八年後

  樂活商務會館,座落於臺北大直。

  高雅的外觀,沒有多餘的華麗設計,由外到裏,環保的綠建築、天然樸實的家具擺飾、菜單上建康的有機素材,每個角落,都散揚著無矯飾的自然氣息,將樂活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只要走進大廳,原本緊繃的情緒就會不自覺地舒緩下來。

  會館良好的景觀視野,更是成了招牌。近看有基隆河的波光瀲艷,遠望有知名的101大樓閃著光亮;若想來個忙裏偷閒,穿過隧道,故宮、士林夜市、陽明山等熱門觀光景點任君挑選,出差猶如度假,還能享受身心靈放松,舍它其誰?

  開幕才短短三年的時間,已成為商務人士的最愛,更是網路及旅遊手冊上火熱的知名旅店。定位明確,讓「樂活」在幾間老字號的知名飯店壟斷市場的狀況下,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其中最功不可沒的,當然是奠定這大片江山的公關及業務部門。

  也因此,兩個部門感情好得不得了,人手不足需要幫忙時,只要揚臂一呼,絕對都是義不容辭,相挺到底。

  但,此時,這個美好優良的傳統,卻在一個人身上遭到了破壞。

  「小姜,妳說什么──妳不能去?」業務小李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妳昨天還答應我的欸,對方是誰妳知不知道?東淩、東淩汽車!想想他們每年在晶華砸下的錢,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們要另尋合作對象這個大好機會,妳居然不幫忙?!」

  高分貝的咆哮自話筒另一端連珠炮地傳來,姜滿紅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撫額,感覺頭很痛。她當然知道東淩的重要性,為了爭取這個客戶,業務部無不卯足全勁。

  東淩是日產汽車公司,相當重視總公司和分公司的聯係,每個月都有高層主管及原廠技師來臺北出差,固定收益已相當可觀,而臺灣分公司所舉辦的活動,也是人人爭相搶食的大餅。

  舉凡發表會、員工聚餐、春酒、尾牙……等等,都是龐大商機,更別提成為簽約廠商所帶來的無形經濟效益,被東淩選上,等於是一種品質保證,在國際知名度也會連帶水漲船高。

  「小姜啊……」吼了一陣,小李開始轉為哀求。「東淩負責洽談的人難搞得要命,我好不容易過關斬將才有簡報的機會,妳來幫忙充個場面、施一下美人計,說不定可以加分,就像之前咱們合作無間的那樣,業務加公關,所向披靡,走啦!」

  姜滿紅黛眉整個蹙起,為難全寫在臉上。她後悔昨天答應得太快,等到發現是東淩的Case時,已經來不及,再聽到洽談負責人的姓名,空白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她想當場遞辭呈,離開樂活,永遠別和他有關係!

  瞄了旁邊的身影一眼,她微側過聲,摀住話筒低聲道:「你去拜托我們經理,他比我厲害多了,他今天下午正好沒事……」

  一旁的褚君堂耳朵很尖,眼一凝,視線立刻掃來。

  要命!他聽到了。姜滿紅身子一僵,冷汗爬上額,她抬起頭,嘿嘿幹笑,無辜地看回去,裝死。

  「東淩不準理字級以上的人出現,何況褚經理帥歸帥,美人計也輪不到他施展啊!算了,我去妳那裏喬!」分心的結果,攔都來不及攔,電話直接挂上。

  天哪!姜滿紅懊惱咬唇,緩緩把話筒放回分機。怎么辦?要用什么借口才不會讓小李以為她沒同事愛?她不是不肯幫忙,而是……她有難言的苦衷啊!

  「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提到我。」突然,褚君堂淡淡冒出一句。

  「那是──」姜滿紅才剛開口,公關部的門已被砰地推開。

  「褚經理,你幫我勸勸小姜,她居然不跟我去東淩簡報!」氣急敗壞的小李邊嚷邊衝了進來。

  「喔?東淩啊。」褚君堂抬眸,揚起微笑,而後看向姜滿紅。業務部最近在爭取什么Case,他當然很清楚。「小姜,妳發什么瘋不跟小李去東淩簡報?小小公關專員,也開始懂得推三阻四了,學得不錯嘛!」

  不愧為女記者們私下遴選出來的最帥飯店公關,即使罵人,那張臉還是一樣帥──只有她,一進樂活就被殘害至今的她,知道那人畜無傷的皮相下,隱藏著怎樣的邪惡人格。

  「經理,」無暇安撫自己受創的心,姜滿紅急道:「我要給媒體的新聞稿還沒寫好,而且東淩那么重要,由我這種小角色去實在太不妥當,我覺得還是由你出馬才能充分表達咱們樂活的實力與誠意,讓東淩乖乖簽約。」好歹也是被他打壓出來的稱職公關,一番推拒說得冠冕堂皇。

  「妳是說,那篇被我退到不想再退、寫得比小學生作文還差的新聞稿?妳還在弄啊?」褚君堂低笑。「小李,你們家經理呢?沒跟他求救?」

  姜滿紅暗暗咬牙。她沒那么差好不好?都是他挑剔又龜毛,那篇新聞稿才會被他一退再退。要不是那語意聽起來像要幫她,她早就、就……掙扎半晌,她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可恨的是,她啥也不能做。腦筋轉得沒他快,口才也輸他一大截,反抗只會落到更凄慘的下場,多年來她已經學乖了。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他到底是在鍛煉她,還是純粹嘴巴壞──雖然,她強烈懷疑是後者。無數的慘痛教訓換來她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力,再毒舌的媒體、再「澳」的客戶,她都能平心靜氣,用溫柔的笑容以對,全拜他的魔鬼訓練所賜!

  「東淩只準兩個人去簡報,還規定不準派大頭出馬,他不希望過多經驗掩蓋真實。」小李急忙解釋,怕褚君堂站到她那邊。要是他不放人,就算小姜答應也沒用。「而且小姜有多適合簡報,你也知道的。」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用她?」褚君堂挑眉。「文案撰寫差、人脈背景也沒別人雄厚,能用的不就耐操,還有笑起來還算可以看這兩個優點?算她有自知之明,對自家飯店的優點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那之前業務經理要我過去,你幹么又不放人?」姜滿紅忍不住抗議。說得她好像多不適合公關這份工作似的,好氣喔!

  「把不成材的燙手山芋推給別人,妳以為我有那么惡劣嗎?」冷冷嗤笑,褚君堂很理直氣壯。業務經理看出她是個人才,想跟他搶人,他肯放才有鬼!

  「褚經理……」小李指指腕上的表。「我和東淩的簡先生約三點,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拜托,把小姜借給我們吧!」

  「去吧!」褚君堂很爽快地大手一揮。「沒簽下約不準回來。」

  小李拍手叫好,姜滿紅則是臉垮了下來。

  「但是、我的新聞稿……不能再拖了……」她試圖力挽狂瀾。

  「我來寫,與其讓妳浪費整個下午的時間,倒不如我用十五分鐘搞定。」否決加否定,毒舌如褚君堂,一起做到了。

  「我還要擬記者會的名單……」她還在掙扎。

  「我擬,順便聯絡,夠貼心吧!」她反常的抵死不從,讓褚君堂察覺有異。他頓了下,覷她一眼。「如果妳是因為沒準備,怕出去會丟樂活的臉,妳老實說沒關係。」

  「計劃A啊,妳很熟的,可以的啦!」小李在旁邊幫忙打氣。常備的簡報檔有幾個版本,小姜都了若指掌,雖然為了東淩他還加了不少新的東西進去,但依她的機智反應,根本不成問題。

  姜滿紅有苦難言。昨天小李就把簡報檔給她了,即使她想推拒,還是以防萬一地好好把它預習過,整個晚上,她一直在要不要拒絕之間掙扎。

  看看急得跳腳的小李,再看看拿話激她的褚君堂,她認命地體會到,找再多借口只會更陷自己於泥沼,實話是最能說服人心的語言。

  「經理,我有件事想跟你談……」她遲疑開口。八年了,都過去那么久,她沒想到,居然會有從她口中再提到這件事的一天。「……私底下。」她困難地補上。

  「小李,麻煩你。」褚君堂面帶微笑轟人出門,公關部目前只有他和她,當然留在辦公室裏講。

  小李一出去,他立刻揚手做了個歡迎的姿勢。「說吧!」

  「我、我……」姜滿紅雙手緊絞,猶豫不已。

  經理嘴巴雖壞,實際上還是很挺她這個下屬,也因此,她才能在他手下待這么久,他應該會幫她吧……她心一橫,豁出去了──

  「我離過婚,東淩的簡牧原正好是我前夫,經理,我真的不能去。」

  褚君堂頗感驚訝,人稱行動式名片匣的大腦開始急速搜尋──簡牧原是東淩臺灣分公司的總裁特助,接待高層及活動企劃都由他經手,在同業間小有名氣,但印象中,近三十歲的他沒傳出過結婚的消息。

  而她,大學一畢業就被他錄取進樂活,包括開幕前的籌備時間,他們共事四年多,他從沒聽她提過半個字。大學應屆畢業生才幾歲?她就已結婚又離婚了?

  「多久之前的事?」不是想探人隱私,而是他必須衡量派她出去的可行性。

  「八年前。」姜滿紅低下頭。若非逼不得已,她根本不想提這件事,那段歲月,她已將它塵封掩埋,除了家人,沒人知曉。

  褚君堂迅速默數了下,不到二十歲的年齡讓他更加詫異。

  「這段時間,你們都沒聯絡?」他又問,留意著她臉上的表情。她剛剛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沒逃過他的眼。

  「沒有,我只知道他待在東淩。」姜滿紅搖頭,忍不住想呻吟。結果世界竟那么小,這樣都遇得到!「經理,拜托,我求你……」

  求他?褚君堂俊眉一挑。小姜有著一副甜美明傃的外表,但骨子裏卻滿是不服輸的氣勢,就是這一點,讓他錄用了毫無經驗的她,而她的表現,也證明他沒看走眼,不論多苦,她沒求過饒,頂多是剛開始時沈不住氣,會跟他杠起來。

  現在,她卻為了一樁八年前的婚姻向他哀求?

  「小姜。」他拍拍她的肩,溫柔低喚。

  姜滿紅抬頭,看到他淡淡揚唇,總是迷得一票女記者傾倒尖叫的表情,讓她一陣暈眩,因驚駭過度而暈眩──那雙充滿電力的眼皮下,正在運轉什么心思,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不、別這么對她……她喉頭幹啞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下意識地搖頭。

  「妳以為我會管妳什么前夫讓妳放掉東淩這只大肥羊嗎?」他同情地看著她,溫和的語調和吐出的嘲諷完全不搭軋。「有關係最好,說他贍養費沒付、要他給前妻一點回饋,什么都可以,能利用的就利用,公關就是要會攀關係,給我攀上去!」

  姜滿紅不敢相信。經理居然這么走火入魔,她信任錯人了!「我、我要離職!」她只能使出這個殺手 。

  「準。」褚君堂笑得更燦爛了。「勞基法規定,工作滿三年以上,必須三十天前提出預告,我體恤下屬,準妳明天就生效。」

  明天生效?那代表她今天還是得去啊!姜滿紅挫敗得直想大叫。若不是為了避開簡牧原,她好端端地離什么職?!

  「別抓狂,不然妳待會兒補粧會更難補。」褚君堂很有先見之明地提出警告。「真高興,妳願意開誠布公告訴我這件事,不然我很可能會請小李另找高明,畢竟,讓一個沒自信的公關專員毀掉這個大Case實在劃不來。」

  開誠布公?她這叫不打自招吧!姜滿紅嘔死了,他的下一句,更是直接踩到她的地雷──沒自信?毀掉?!除了他老大不滿意,她的能力可是公關界有目共睹!

  推她入火坑是吧?她就做給他看!

  「我去!等著我把東淩簽回來給你!」一股怒氣急涌而上,化為力量,她一把抓起公事包,昂首驕傲地走出辦公室。「小李走,戰鬥去!」門關上前,她的宣言和小李的歡呼透過門縫傳了進來。

  解決。褚君堂旋坐入椅,輕松仰靠椅背,唇畔噙滿得意的笑。

  他不愛當月老,也沒期待看什么破鏡重圓的戲碼,只是,這狀況挺好玩的,不是嗎?越在意的人,越會逃避,分離八年沒聯絡,不代表沒有感情,足以讓她如此示弱,就夠讓人玩味了。

  [小姜,一個專業的公關要學會跨越困難,才能出類拔萃啊!]他在心裏默道。

  更何況──他挑起了眉,前夫這層關係,不用可惜啊!

  公關,這工作真是太吸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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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淩汽車位於敦化南路的黃金辦公商圈,現代化的明亮建築在眾大樓的環伺下毫不遜色,一、二樓為展示中心,三至十二樓為臺灣分公司主要的核心運作總部。

  位於十二樓的位置,可將底下的行道樹盡收眼底。開始轉紅的臺灣欒樹順著敦化南路中央的分隔島,蔓延成綠與紅交織的色彩,在燦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雖位於水泥都市中,也能感受到清爽氣息。

  簡牧原正用網路電話,和日本總公司聯絡下個禮拜兩位常務及專務的造訪行程,一面用PDA記錄,同時利用藍芽連線到電腦上做備分。

  趁著對方也在記錄的空檔,他透過落地窗朝外望去。忙碌的他,常在外頭奔波,難得待在辦公室的時候,他總愛朝這片美景多看上幾眼。

  桌上分機響起,他向對方告了聲罪,接起電話。「請說。」

  「特助,樂活會館的人來了,我已經把他們帶到第一會議室。」幫忙他處理雜事的助理聲音傳來。

  原本精銳的俊眸在聽到「樂活」兩個字時起了絲波動,只一瞬間,隨即恢復冷靜的眸色。簡牧原看了下表。兩點五十分,預留十分鐘架設設備,相當準時。「我等一下就過去,謝謝。」

  挂上電話,他和日本再做最後的確定,在兩點五十八分順利結束。他拿起PDA,往會議室走去。

  良好的時間管理看似小事,卻是成功的基本要件。懂得把握利用最短時間發揮最大效益,讓他表現出眾,獲得主管賞識,在短短四年內爬上總裁特助的位置,而他所回饋的成效,也證明他值得。

  三點整,走到會議室門口,簡牧原停下腳步。

  她……會出現嗎?這個念頭一掠過腦海,他隨即揚起自嘲的笑。他想多了,就算她是樂活公關又如何?聽聞他是決策者,只會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她有多不想和他有交集,他很清楚。他們知道彼此同在臺北,卻連通電話也不曾聯絡;她會回眷村,在節慶及過年時也會送禮給他的父母,但從沒和他遇過。

  有關她的事,他都是從兩家父母那裏轉述得來。自辦妥離婚登記的那一天,他們就從彼此的生命中脫離,再沒見過面。

  簡牧原無聲吁了口氣,斂下心裏所有的情緒,在門上輕敲,推門走進──

  會議室裏的人回頭,看到他,立刻站起,恭敬地雙手遞上名片。「簡先生您好,敝姓李,代表樂活商務會館進行這次簡報,請您多多指教。」

  「你好。」簡牧原與他交換名片,視線落在那蹲在U字形會議桌中央、正在連接網路線和傳輸線的背影上。

  窈窕的身形包覆在剪裁得宜的套裝下,發絲端莊綰起,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頸項,顯得細膩動人。那背影該是陌生的,卻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簡牧原微瞇起眼,不解心頭那抹騷動,是因為有絲期待,或是純粹被那曲線給撩撥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她的動作一頓,而後起身回過頭來──

  「簡先生您好,敝姓姜,樂活的公關專員。」她走到他面前,揚著笑,向他伸出手。「協助今天的簡報。」

  簡牧原沒想到曾在腦海轉過的念頭,竟成了真實,她就站在距離不到一公尺的地方,向來自持得宜的他,連發表會主持人昏倒都能臨危受命上臺獨挑大梁的他,此時腦海一片空白,只能怔愕地伸手回握。

  那幾乎包覆她的大掌,讓姜滿紅幾不可見地一悸。她忍著抽回的衝動,握住那令她百感交集的溫暖。

  他以為她會即刻收手,但她沒有,堅定的握持猶如她臉上的笑容,自信、美傃。她釋懷了嗎?避了八年,終於願意面對他?

  「妳好。」好不容易,簡牧原才找回心神,視線仍無法從她臉上調離。

  該死的!別這樣看她!姜滿紅用盡所有力氣強迫自己鎮定,維持從容的笑。她是稱職的公關,她做得到的!

  她抽回手,遞上名片。「『初次見面 ,請多指教。」

  滿腔激動,在剎那間被狠狠澆熄。簡牧原接過名片,喉頭凈是苦澀。只有他知道,她在那四個字,刻意加重了力道。

  初次見面?她不願承認過去的一切,言明一切純粹是公事公辦,那笑容,是公關專用的職業笑容,給東淩的,不是給他簡牧原!

  他竟然還懷有一絲期待?若不是還有別人在場,他幾乎想大笑了。

  「十分鐘簡報,接下來是我提問的時間。」簡牧原入座,再次望向他們,眸子已變得深不可測。「請開始。」這就是他,在商場上被人譽為難搞的棘手特助──是的,這是項美譽,代表為公司談妥無數漂亮的合約,交手的人皆為他手下敗將。

  如果這就是她要的,他會如她所願,在商言商,他的冷酷,她會見識到的。

  「是。」小李示意姜滿紅關燈,點開筆記型電腦裏的檔案,即刻開始。

  投影機在布幕上投射出會館裏的一景一物,配合輕柔的悠揚音樂,成功重現會館裏的氣氛。整場簡報以小李為主,姜滿紅為輔,看得出兩人合作無間,將樂活的優點完全呈現。

  簡牧原試著專注,但輪到她開口時,他仍不自覺地分了神,目光定在她身上,再也挪不開。

  意識到他灼熱的視線,姜滿紅必須凝聚所有意志力,才能繼續做簡報。他沒拆穿她那句初次見面,表示他同意公私分明,卻又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她慌得吃了螺絲,連忙寧定心神,掩飾過去。

  十分鐘到,簡報剛好結束,燈一亮,會議室裏大放光明。

  簡牧原翻閱手上資料,沈默不語。坐在對面的小李緊張得手直冒汗,等候判決。

  直到此時,姜滿紅才有機會名正言順地打量他。他的身形沒什么變,依然高大挺拔,將身上的手工西裝襯托得更具質感,年輕時古銅的膚色褪了些,眼梢眉間沒了耀眼的青春活力,卻染上另一種沈穩銳猛的魅力,令人折服在他無形的氣勢之下。

  那微垂眼簾的專注神情,讓她的心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曾經,他就坐在她身旁,也是這樣垂著眼,認真地教她念書……置於桌下的纖手倏地緊握成拳,試圖將那些畫面全都抹去。

  專心!這是工作!專心!

  「在所有參與競爭的飯店裏,你們的報價是最高的。」須臾,簡牧原放下資料,單刀直入。「對於長期配合的簽約飯店而言,這樣的折扣顯得誠意不足。」

  「如果簡先生願意和樂活簽定兩年以上的合約,折扣可以再談。」小李趕緊開口。樂活以品質為重,向來不用低價這種促銷手法,為了拉攏這個大客戶,他可以把他所有的「叩答」全部貢獻出來。

  「在還沒辦法信任對方之前,李先生認為我會膽大到一口氣簽下這么長的時間?」簡牧原輕笑,完全沒看向一旁的她,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全心戰鬥。「何況一旦成了囊中物,十有八九會變得怠惰,長約只會換來低落的品質,不是嗎?」

  小李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尷尬陪笑。可惡,要是這簡牧原膽子小,那世界上就找不到大膽的人了!他精明鷙狠,說話不帶臟字就能把人殺得節節敗退,當初送書面資料時,他就曾被簡牧原百般挑剔,當面見識到,更是不同凡響。

  「何況樂活遠離市中心,必須橫跨兩個區域才能抵達東淩,交通上相當不便利,而且地處荒涼,生活機能不足。」陳述式的言詞,不見慷慨激昂,卻將它批評得體無完膚。「從繁華的中山北路淪落到郊區,我很難說服總公司那些高層。」

  姜滿紅聽了,整把火都上來了。雖然知道為了談條件,把缺點放大是不二法門,但在他們盡心盡力簡報後,還被說到一無是處,自籌備時期就進入樂活的革命情感讓她忍不下去。荒涼?郊區?有本事他去數數大直裏的豪宅有多少!

  「簡先生,東淩不以競標的方式來決定配合廠商,顯示您重視的是品質而非價格,在這一點,樂活絕對能滿足您的要求。」她前傾上身,臉上挂滿笑容,晶燦杏眸直視進他的眼裏。「而地處樞紐,更是樂活勝出其他同業的優點。接上堤頂大道,到東淩只要十五分鐘,穿過大直隧道,松山機場只要十分鐘,交流道就在眼前,桃園機場三十分鐘即可抵達,再方便不過了。」

  此時的她,無暇顧及過去,她是披上戰袍的鬥士,這是她的戰場,他是她要他臣服腳下的敵將!

  這樣的她,讓他覺得驚傃。簡牧原的眸神有瞬間迷離,隨即斂回。

  「速度快不代表距離近,計程車資會是一筆不小的額外開銷。」他強迫自己無視於她給他的感覺,專心抵禦。

  「您放心,樂活會派禮車接送,不論是洽公或是想去體驗夜市的熱鬧,二十四小時待命,全包含在客房的免費服務之中。」針對VIP設計的貼心服務,她相當引以為傲。

  「是的、是的!」呆愣半晌的小李總算逮著機會插嘴。「而且除了健身房和遊泳池外,我們還有飯店業首創的瑜伽及成長課程,附設的義大利餐廳和中餐廳也都使用有機素材,只要住進樂活,就能享受樂活!」說到興奮處,口號都喊了出來。

  「主管忙著開會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參加課程?」簡牧原睇他一眼,淡然的語氣,讓那驕傲的笑當場僵在臉上。「生機飲食的味道也令人不敢恭維,恕我無法理解樂活的樂趣。」

  臭小李,哪壺不開提哪壺!姜滿紅氣得咬牙,礙於他在場,還是得堆滿泰然自若的笑容。簡報裏都有提到,他沒挑毛病就表示他不覺得有問題,這下好了,反倒讓他找到攻擊的目標。

  「簡先生一定是沒吃過我們餐廳的東西才會這么說,」她嫣然一笑,眼中帶著諒解,用婉約溫柔的聲調說道:「我們強調自然健康,用恰到好處的烹調引出食物的原汁原味,和傳統的生機飲食完全不同,而且越忙碌,越需要紓解壓力,有很多大老板原本都對這些個人成長的課程嗤之以鼻,但是參加之後,反倒都愛上了,還特地為了上課跑來住宿。」

  那抹笑震動了他的心弦,她變成熟了,輪廓依然是他熟悉的,但臉上絕倫明亮的神採,卻是如此陌生。她侃侃而談,進退有度,不再是當年那個帶點驕縱的天真女孩,反而……更加誘人。

  「OK,我會列入考慮,今天的簡報到此為止,謝謝兩位。」簡牧原站起。再待下去,他怕他會無法招架,慶幸原就安排緊湊的行程,三點半的內部會議讓他無法多留。

  「簡先生,請撥空到我們餐廳來用個餐吧,讓我招待您。」姜滿紅提出邀約。要做,就要做到最好,這是她的信念,反正都見面了,至少要拿到合約她才甘心!

  簡牧原頓了下。「這是──賄賂?」

  「您言重了。」姜滿紅掩唇輕笑,聲音清脆好聽。「就連預訂喜宴都有試吃的服務,何況是成為簽約廠商呢?不試試看,怎么知道值不值得?這不是福利,而是種義務。」

  簡牧原幾乎忍不住要為她的表現喝採。她成功以言語打動他,讓他無從推拒,而他也不想推拒。如果必須透過公事才能見到她,他從善如流。「好,我會找時間過去。」

  「明天晚上如何?我們的義大利餐廳正好推出新菜色,可以的話,很想聽聽簡先生的評價。」聽多隨口的敷衍,姜滿紅用輕松的態度緊迫盯人。

  要不是她那眼中稍縱即逝的光芒,泄漏了她將他當成勢在必得的獵物,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刻意在制造機會和他相處了。

  「明晚我有事。」不是借口,而是真的有約。

  「那後天晚上呢?」她鍥而不舍。「可以帶同事來,或是女朋友,我都竭誠歡迎。」

  簡牧原微瞇起眼。那個詞,她說得平穩,他卻覺得刺耳。她要抹消過去,他可以配合;她要就事論事,他也可以做得到,但──她沒必要無情到這種地步,像是……像是完全不在乎他。

  八年了,那一天,他答得幹脆,是因為愧欠,是因為心疼,他沒表現出來,不代表他不痛。

  他直視她,深幽的眸子讀不出喜怒。「好,就後天晚上。」

  雖然他帶著笑,但無形透出的冷冽,卻壓得她喘不過氣。姜滿紅覺得心開始發顫,她強撐著,沒讓軟弱表現出來。

  「李先生,」簡牧原斂回目光,轉頭向小李說道:「在聽過所有簡報之後,我會挑出三間飯店讓總裁做最後決定,是否在最後名單內,會再通知。今天就先這樣。」拿起資料,他走出會議室么

  門一關,小李立刻長長地吐了口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小姜,幸好有妳,我都反應不過來了!」他不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但一對上簡牧原那雙眼,再怎么靈巧的口才全都啞掉。

  沒聽進他的話,姜滿紅怔站一旁,思緒不斷翻騰。這八年來,沒了她,他是難過心傷,還是得以心無旁鶩地邁向成功?

  看他如此卓越自信的姿態,還有他目前所處的社會地位,已回答了一切──她,只會是個阻礙。

  「欸,妳覺得我們有沒有勝算啊?」小李繼續咕噥,拉回她的心神。

  她深吸口氣,把眼裏的洶涌抑得平靜無波。

  「我也不知道,把東西收一收,回會館再說吧!」

show 於 2008-04-16 08:4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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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墻上的鐘,時間越晚,姜滿紅越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平常這時候她已經下班了,但現在,她還坐在這兒。

  她下意識地拿出蜜粉補粧,當她發現這已經是一個小時內的第三次重復動作時,她停住了,用力把蜜粉盒蓋上,丟回抽屜。

  她這可不是為了他,公關做的本來就是門面功夫,她只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別丟樂活的臉罷了。她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

  姜滿紅仰頭靠向椅背,長嘆口氣。

  她瘋了,不過是份工作而已,她幹么這么鞠躬盡瘁?她該把簡報搞砸,讓東淩和樂活從此斷了關聯,而不是使出學到的公關手腕,還約他今晚來餐廳吃飯。

  那天一離開東淩,她就懊惱得想掐死自己。

  「小姜,還沒走?」門被推開,褚君堂走進,彈了下手指,一臉恍然大悟。「唉呀,我都忘了,今天簡牧原要來。」

  那做作的模樣,讓姜滿紅連氣都懶得生。

  「經理沒直接下班?」她故意問。依他平常的習慣,下午外出拜訪客戶,通常不會再進會館。

  「有事。」褚君堂挑笑回應。他還特地趕回來看好戲,怎能直接下班?「妳呢?緊張嗎?還是前天的簡報已讓妳做好心理準備?」

  他的問題,問住了她。

  緊張?不,這不是緊張,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心裏的感覺。

  自分開後,她一直在排斥,不想見他,不想有交集,因為那段將近一年的時間,傷她太重,他用他的淡漠,殘忍地懲罰她。

  她不想走到這一步,但他的表態已如此明顯,她能怎么辦?告訴自己他還愛著她嗎?她騙不了自己,當愛變了質,原本的甜蜜都成了傷人最深的利器,更加映襯出他的疏離有多殘酷。

  那時,她搬回家告知離婚的消息,爸氣到整整一個禮拜都把她當透明人,後來還是媽和兩個姊姊幫著說話,爸的怒氣才漸漸消了,接受這已無可挽回的事實。

  他們總怪她沒有深思熟慮,罵她太為所欲為。在過去,她是,身為受寵的么女,本就帶著點任性,但在經歷過這些,她成長到他們無法想象的地步,這些苦、這些痛,她選擇放在心底,用無謂的態度掩飾一切。

  迫不得已必須面對他時,她以為她會恨、會怨懟,或是至少做得到若無其事的冷淡,但一看到他,盈滿胸臆的,卻是復雜難解的情緒,有些惆悵,還有些……悸動,像有人拿著東西在她心裏用力翻動著。

  這幾年來她好不容易平靜了,忘記過去,開始新生活,為什么他還要來攪局?八年了,都過去了,她已經不想愛他了!

  「小姜?」得不到回應,褚君堂再次叫喚。

  她竟發起呆來!姜滿紅連忙捉回心神,強撐起笑。「緊張什么?當公關都幾年了,什么狀況沒見過?」

  嘴硬。褚君堂唇角勾起。「好,果然有身為公關的自覺,希望簡先生對前妻還留有一些情分,這樣樂活的勝算會大些。」

  「經理──」她擰起眉,警告低喊。「我說過別再提到任何有關於前X的字眼。」

  「哪時候輪得到妳來要求我?」褚君堂嗤笑。「我沒跟別人說妳就該偷笑了。」

  沒錯,她是該偷笑。姜滿紅無力地嘆了口氣。她還以為從東淩回來後,這個勁爆的消息會在樂活傳開,沒想到經理卻是守口如瓶,半點也沒透露出去。

  一下子逼她利用這個關係,一下子幫她隱瞞,她都被搞混了。

  此時,桌上分機響起,姜滿紅急忙接起。「公關部您好。」

  「小姜,人來了!」是餐廳的領班打來通風報信。「他們沒馬上報出妳的名字,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早點跟妳說的。」

  「沒關係,我馬上過去,謝了!」放下電話,姜滿紅站起,走到墻邊的全身鏡整理儀容。

  什么都別想,他只是個大客戶,樂活一心想簽下的大客戶,除此之外,他和她沒有任何瓜葛。她定定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那雙堅定的眼,也筆直地回望她。

  「經理,我去餐廳。」她交代一聲,走出辦公室。

  「好。」門一關上,褚君堂唇畔一挑,走到全身鏡前。

  他撥撥頭發,攏攏西裝,嘴裏還輕哼小調,心情看起來很不錯。

  難得好戲開演,他怎能錯過呢?審視鏡中完美無瑕的自己,他滿意點頭,跟著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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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義大利餐廳裏,簡單亮眼的色彩營造出南歐氣息,輕快的小提琴聲愉悅人心,間或酒杯、餐具輕碰的好聽聲音,彌漫著一種優雅又帶點輕松的氣氛。

  「特助,你人真的很好,帶我來吃這么好吃的東西!」女孩一臉感動,把瓷盤裏的食物毫不浪費地一口一口叉進嘴裏。

  「別謝我,這頓也是別人請的。」那像要把盤子也一並吞進去的模樣,讓簡牧原頗覺好笑。「妳未婚夫應該不會覺得不高興吧?」

  俞伊是他的助理,原本擔任總機的工作,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紀,卻長得一副娃娃臉,在東淩的資歷比他還深,跟了他兩年多,算是和他最熟的異性同事。

  約她同來,既不會吃得尷尬乏味,也不會因為無意的邀約造成誤解,是做為陪客的適當人選。

  「他怎么會?」俞伊忙不迭搖頭。「他才樂咧,這樣還可以省掉一次帶我到高級餐廳的錢。倒是你會約我,我還滿驚訝的。」

  從容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色,簡牧原不動聲色地輕笑道:「有什么好驚訝的?平常加班我不是也會請妳吃飯?」

  「也是啦!」俞伊呵呵一笑,美食當前,沒時間深究,繼續大快朵頤。

  說服俞伊,簡牧原松了口氣,端起酒杯輕啜。他男性朋友很多,為什么會特地挑了個女的,原因他很清楚。

  其實,他沒多想,也不是冀望她會有所嫉妒,而是……而是……他不悅抿唇。可惡!他找不到借口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他像回到了年輕歲月,只要遇到她,就變得幼稚。

  她輕而易舉說出的詞匯,刺傷了他。

  這些年,他沒刻意禁欲,也和其他女人交往過,但每段關係,給他的只有空虛和煩躁,他找不到可以取代她的人,即使明知復合的機會渺茫,他還是愛著她。於是,他封閉了自己的感情。

  沒人知道他曾有過這一段,大家都以為能擄獲他的女人還沒出現,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被拘禁了,拘禁在他深愛著,卻也深深傷害過的一個女孩身上。

  姜滿紅走進餐廳,問了領班他的位置,正要過去,遠遠的,他們開懷言笑的場景,頓住她的腳步。

  一時之間,她無法理解身在何處,直到一旁的客人傳來刀叉相碰的聲音,才把她拉回現實。

  這不是她要的嗎?是她大方地說要他帶女朋友來的,不是嗎?她沒想過要他為她守身如玉,離婚就是為了放開彼此,他有女朋友或是再婚,都是意料中的事。

  但,為何他帶著另一名女子出現,她的心會這么痛?

  她深吸口氣,握緊拳,無視心頭的情緒,走到他們桌旁。

  「簡先生,感謝您大駕光臨。」姜滿紅微笑頷首,看向一旁有著蘋果臉的可愛女孩。「請問這位是……」

  俞伊還來不及回答,簡牧原已搶先開口。

  「這位是俞小姐,俞伊,這是樂活會館的公關姜小姐。」他為兩人介紹。

  熟稔的呼喚卻沒言明關係,會給人諸多揣想。幼稚!他不禁再次暗罵自己,卻忍不住手心冒汗,為她的反應而緊張。

  「妳好。」俞伊給了她一個開朗的笑。

  那笑容,好耀眼……姜滿紅感到有些眩目。八年前,她也能笑得這么純真開心,而今的她,卻只能笑得虛假。

  「俞小姐您好。」

  姜滿紅覺得她的唇角好僵。鎮定!他是客戶,她是公關,他有怎樣的女朋友,與她無關!她暗斥自己,捉回遊離的心思,專心應酬。

  她轉而看向簡牧原,神態大方自然。「簡先生,您眼光很獨到,點的都是我們廚師的拿手菜,請問感覺如何?有沒有讓您對生機飲食有所改觀?」

  簡牧原失望了,在她臉上,他看到的,仍是客套有禮的笑容。

  「我承認,我是有些以偏概全了。」他勉強笑道。

  他一點也不想討論這些餐點!他想做的是問她過得好嗎?這些年經歷了什么事?但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讓他說不出口。

  「真高興能獲得您的認同。那我就不打擾兩位用餐了,建議別忘了甜點,我們的提拉米蘇非常棒。」姜滿紅微一鞠躬,打算離開,身後卻揚起熟悉的聲音──

  「滿紅,這兩位貴客,不幫忙介紹一下?」

  她怔愕回頭。搞什么鬼?經理明明說東淩這件事他不會插手的!還有那稱呼,惡心斃了,他從沒這樣叫過她!

  「這位是東淩的簡先生和俞小姐。」她用眼神發出質疑。

  褚君堂卻視若無睹,只顧著熱絡地朝簡牧原伸出手。「簡先生你好,我是樂活的公關經理褚君堂,久仰大名。」

  簡牧原站起,伸手和他交握,犀銳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端詳著眼前這名帥得不象話的男人。「你好。」

  「恕我冒昧打擾,因為實在太好奇了,想認識一下是什么大人物讓滿紅今天特地留下來加班。」褚君堂朝她嘉許一笑,還帶著一點寵溺。「原來是簡先生,難怪。」

  姜滿紅瞪大眼,笑容僵硬地看著他。拜托,像平常一樣,罵得她狗血淋頭地喊她小姜,或是像在外人面前一樣,留顏面地喊她姜小姐,怎樣都好,就是別再用那軟綿綿的語調叫她滿紅,還有那眼神……喔!

  暗潮洶涌的對望,看在簡牧原眼中,卻成了眉目傳情。他心口狠狠一窒。那神態,那保護意味,難怪她對俞伊沒反應,她的身旁已有這么優秀的護花使者,又怎會在意他?

  八年的時間,他們人生的路岔開了,就永遠岔開了。

  「抱歉,耽誤到姜小姐的下班時間。」他坐回座位,淡淡一笑,俊傲的面容戴上公事專用的表情。

  「別這么說,滿紅她很樂意。」褚君堂眼中閃過一抹詭譎的光。「對了,簡先生,本周五盛聯電子在敝會館有個發表會,不知您是否願意撥冗參加?」

  姜滿紅更怔愕了,臉上的笑幾乎挂不住。邀他幹么?盛聯發表新款MP3關他什么事?

  「盛聯電子?」這莫名的邀約,也讓簡牧原覺得詫異。

  「是的。」只有褚君堂笑得一臉燦爛。「正好可以讓簡先生了解樂活對大型活動的承攬能力,屆時也會有許多媒體和政商名流蒞臨,對於拓展人脈是個相當好的契機,相信聰明如簡先生,應該不會輕易放棄才是。」

  他知道她的公關手腕承自何處了。簡牧原看向他,轉為平靜的眸色變得深奧難測。對方下著戰帖,想宣揚他的實力。

  這代表什么意思?示威?她把他們的過去告訴他了嗎?

  「好,請把邀請函送到東淩,我會赴約。」身為男人,他接下了。

  原該由她掌控的局面,卻把她排擠成了局外人。姜滿紅很想翻桌,但多年來的磨練,讓她抑著怒氣,隱隱咬牙,安靜地站在一旁。

  「那我和滿紅就不打擾你們用餐了,不用客氣,需要什么盡量點。」褚君堂拿起帳單,在上頭簽下名字,微一頷首,輕托姜滿紅的背,示意她一起退場。

  苦於不能當面質問,姜滿紅只好也點點頭,隨他離開。

  「真的嗎?我們可以再點嗎?那我要再來個提拉米蘇!」狀況外的俞伊興奮極了,招手要侍者拿來菜單。

  她說了些什么,簡牧原完全沒聽進去,他只是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一直望著,那只手置於她腰間的景象,印入腦海,錐痛了他的心。


  一出餐廳,褚君堂立刻收回手,輕松地吹著口哨。

  本來他只打算躲在櫃臺那裏偷瞧,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互動實在太有趣了,他忍不住撩落去熱鬧一下。

  明明眼神和心思都牽挂著對方,卻都故意裝得若無其事,兩個陷於迷障的怨偶看不出來,可瞞不過他銳利的眼。

  前夫的關係是可以利用沒錯,但若換成現任男友,或是現任老公,應該會更有發揮的空間吧?

  「經理,你到底在想什么?」姜滿紅停下腳步,低聲怒道。她完全不懂他葫蘆裏賣什么藥。

  「妳懂,經理就讓妳當了。」褚君堂哼笑,手不屑地揮著。「回去回去,下班。」

  姜滿紅疑惑地瞪著他,而後閉眼,腦中一片紊亂。

  她好累,既要與自己的心攻防,還要無視於他身邊已有佳人的打擊,她已經沒體力再和狡詐的經理周旋了。她可以用經理是為了幫她拉攏東淩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嗎?

  再次睜開眼,她臉上的表情疲憊不堪。「好,我回去了。」

  離周五還有兩天的時間,讓她再累積多點力量,去面對他,就當是只有公事交集的陌生人,她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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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活的宴會廳獨佔三樓整個樓層,挑高的設計帶來明亮感,此時,整個會場用炫目燈光打造出充滿金屬質感的新潮風格,同時播放著代言偶像的動感音樂,熱鬧了整個氣氛。

  偶像剛剛表演完,現在換model拿著MP3走秀,現場閃光燈不斷。

  姜滿紅帶著耳麥,面帶微笑,沿著會場周圍緩步,留意著四面八方,遇到認識的人,就停下來寒暄幾句,見小點心缺了、賓客手上拿著空杯沒人收,趕緊透過耳麥指揮調度。

  這是她的職責,負責出租場地的會館不能喧賓奪主,但有義務協助任何突發狀況,讓活動盡善盡美。

  「小姜,」褚君堂的聲音從耳機傳來。「十點鐘的方向,簡牧原來了,還有個壞消息──他被百悅的阿美纏住了。」

  她依他說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穿著火辣的女人正在和簡牧原說話,距離之近,都快貼到他身上。

  同業間俗稱的阿美,是百悅飯店的業務林美美,為拉生意無所不用其極。聽說,他們也在覬覦東淩這塊大餅,而很不幸的,他們也得到第二次簡報的機會。

  「她有沒有職業道德?居然跑到別人地盤來搶生意!」姜滿紅臉上仍挂著笑,聲音卻充滿了憤怒。沒有人會惡劣到趁著同業辦活動時來拓展人脈的!滿滿的賓客,等於是取之不盡的名單。「誰讓她進來的?!」

  「盛聯是主辦人,愛請誰來就請誰來,我們管不著。」帶笑的口氣,聽起來像不以為意,但接下來的話,完全透露出他的不爽。「愛徒小姜,這時候妳還呆呆地杵在那兒,我是這樣教妳的嗎?小李要哭了,妳還不快去把人給我搶過來!」

  要她搶人不會早說啊!姜滿紅暗咒,朝他們的方向走去,卻看到他們開始移動,從宴會廳旁的側門離開。

  不會吧?她一驚,直覺想快步追去。

  「姜小姐,」有個大老板叫住她。「這次的宴會點心不錯喔,改天把菜單給我看一下。」

  那叫喚提醒了她的身分,她不能慌、不能忙,她必須顧及會館的形象。

  「沒問題,我先請人拿給您,待會兒我再親自跟您說明菜單。」姜滿紅交代經過的服務生,隨即微笑告退。

  一路上,類似狀況不斷出現,她一邊和周遭的賓客點頭招呼,一邊努力地穿越人海,速度慢得像烏龜。

  好不容易,目標就在眼前,她吁了口氣,上前拉開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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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門出去,是通往安全梯的走道,遠離宴會廳出入的大門,通常不會有人經過這裏。

  站定步子,簡牧原轉身看向林美美。

  早在她找上他時,他就知道她是為了爭取合約而來,遇多了這種狀況,他怎會把她放在眼裏?帶著淡笑,三言兩語輕易回避掉,正想離開,她的話吸引了他的注意。

  「簡特助,是不是姜滿紅答應你什么?這樣對我們這些競爭者很不公平!」

  「什么意思?」意有所指的隱語,讓他微擰起眉。

  「這裏不方便,換個地方吧!」

  於是,他跟她到了這裏。

  「林小姐,請說。」他冷冷開口。他向來不讓人有機可乘,卻因為她,想知道多一些有關她的事,他違反了自己的原則。

  「姜滿紅會提供給客戶什么特殊甜頭,這一點我們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再多說。」一離開會場,林美美立刻換上媚笑,雙臂擠啊擠,胸前的飽滿呼之欲出。「她能給的,我也可以,你不能只聽她的。」

  簡牧原臉色沈了些,往後拉開距離,明顯的動作,毫不留情地警告她別輕舉妄動。「請林小姐說明白,我不懂。」

  原本還想攀過去的手頓在半空,林美美幹笑,收了回來。

  「這也沒什么,上床換合約,見怪不怪,看到簡特助出現在樂活,我就知道姜滿紅一定已經搶先下手。其實這都可以多比較比較的,看簡特助較、較滿意……誰的表現……」那愈漸冷峻的眼神,讓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無聲。

  「商場上可以用盡心機,但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無端毀人清譽。」簡牧原的口氣很平淡,深邃的眸中卻滿是慍色。「從沒有人跟我提過這種『福利 ,林小姐妳多慮了。」

  林美美心一涼,他這一說,等於是定了她死刑。

  「我沒造謠,這是事實!」她急忙辯解。「姜滿紅連參加簡報都還帶著保險套,她簽到的合約全是用身體換來的,這是飯店業界全都知道的事啊!」

  姜滿紅拉開門,這些話,正好聽進耳裏。

  她怔住,握著門把的手因用力過度而微顫,她閉了下眼,深吸口氣,即刻邁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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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一開,會場裏的音樂聲立刻傳了出來,幾乎和那段話同時響起。

  簡牧原警戒回頭,卻看到他意想不到的人──她,就站在那兒。想到她聽見那番話的可能性,他不禁胸口一窒。

  「簡先生,您在這兒?我還以為您沒來呢!」姜滿紅走近了些。她笑了吧?臉上的表情還算鎮定吧?為什么她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遠?

  她該再等一會兒的,至少等自己的心情平復了再出來,但她不敢,她怕聽到他的回應,她沒有勇氣聽到他對這件事的評價。

  專擅背後道人長短,當面遇見變成俗辣,是小人的特色。「我……我……先進去了。」林美美趕緊閃身進入會場。

  簡牧原沈默不語,目光灼灼地直視著她。她聽見了,他知道,他要她的解釋,別人說的他不想聽,他只要她的解釋!

  姜滿紅覺得全身發冷,地在虛浮,連撐起嘴角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想回家,躲在被窩裏,而不是站在這裏被他用像要把她穿透的眼神批判!

  「等一下是結合產品的燈光主秀,由樂活設計,請勿錯過。」她只說得出這些,語音一落,立刻轉身離開。即使像在落荒而逃,她也無暇顧及,她沒辦法再維持若無其事的樣子被他看著。

  突然,手腕一緊,她被限制了去向。她驚訝回頭,看到他總是冷靜從容的表情龜裂,下顎繃緊,猛烈怒火自他眸底狂肆地向外燎燒。

  「妳沒有任何話要說?」

  那僵硬虛假的笑容,刺痛他的心。事實真相到底為何?她是因為被他知道此事覺得不堪,還是因為聽到這樣的詆毀覺得難過?說什么都好,別用這種態度對他!

  那充滿霸氣的姿態震懾了她,她慌了,努力凝聚殘餘的理智。他不該這樣,他們是客戶和公關的關係,這個平衡一直維持得很好。

  「我不知道我要說些什么。」她強笑道,試著抽回手。「簽下合約後有什么好處,我們在簡報時已經說得很清楚。」

  她居然還能這樣跟他虛與委蛇?簡牧原怒極,手勁一扯,將她抵在墻上,用雙臂和胸膛囚禁住她。

  「妳明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簡牧原嘶啞低吼,閉上眼,試著從那淡淡的香水味中,辨認出記憶中的熟悉馨香。上次和她這么貼近是什么時候的事?已經好久,好久了……

  他的體溫,讓她幾乎無力招架。她用力咬唇,把已逐步陷入過往的心神硬拉回現實。「簡先生,請自重。」

  那聲稱呼,粉碎了他緊抑的情緒。

  「別再叫我簡先生!我們結過婚,不是陌生人,該死的!」他倏地咆哮,握拳重擊墻上。

  姜滿紅狠狠一震,那聲響和嘶吼,都重重搥在她的心上。她別過頭,怕看他的表情,也怕臉上失防的表情被他看見。

  「請你記得,我們也離婚了。」良久,她才有辦法平靜開口。

  回響在她耳際的沉重呼息倏地停住,她可以感覺他全身的肌肉整個繃緊。

  「妳真那么恨我?」他澀聲開口。「連當朋友都沒辦法?」

  他的話,讓她想掉淚。不可能當朋友的,從那次簡報見面時她就知道了,他依然是她愛的那個他,而且更充滿了魅力,一旦接近,她就會捉不住自己的心,當初強迫自己隱藏起來的感情,也會被整個揭開。

  可是……她不想愛他啊!八年前他們就已走到了盡頭,在失去孩子的同時,他們的感情也一並失去了,被他遺棄的傷太痛,她沒辦法再一次承受。何況,他現在身邊已有人了,不是嗎?為什么還要來招惹她?

  別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她只想公事公辦……她深吸口氣,用深刻在心裏的痛,拘禁了自己的情感。為了讓他死心,徹底失望是最幹脆的方式。

  「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我了。」她徐緩開口,置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如果你答應暗中幫樂活護航簽下合約,我們倒是可以重溫過去的情誼──在床上。」

  簡牧原臉色變得鐵青。對那些傳言,她沒辯駁,反而是坦承無諱,她的話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有足夠的能力讓人愛上她推薦的商品,連難纏如他都被她說服了,她是個再傑出不過的公關,根本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她的褚經理呢?為什么不保護她?這些年她經歷了什么?為何會讓她價值觀淪落至此?無數的疑問在腦海喧囂,他卻無法問出口。她什么都不願對他說,除了公事,她任何關係都不肯給他。

  「妳說的全是真的?」他勾起她的下頷,逼她看他。他對她感到心痛,然而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的心疼。告訴他,那只是意氣之詞……

  一旦說了謊,就必須圓下去,只要能讓他遠離她,她不在乎自己在他心裏的評價……她挺起背脊,毫不退縮地直視著他,菱唇嘲諷彎起。

  「難道簡先生想驗貨嗎?」

  那張倨傲的臉,挑釁著他,無法宣泄的怒意和不舍化為衝動,焚燒了理智。

  「好,既然妳這么大方的話──」他大掌往她後腦一攬,低頭封住了那不肯對他輕言軟語的唇。

  姜滿紅沒想到他會真的吻,倒抽一口氣,卻反被他乘隙將舌竄入,肆虐她的柔軟,勾誘著她與之交纏。

  她想抗拒,但手一碰觸到他的肩頭,非但無法推開,反而無助地擁緊了他。從第一次被他吻著,她就愛上這種感覺,她想念他的氣息,想念他的體溫……

  闊別已久的吻,帶來難以抵擋的情潮,他們都深深墜入,貪婪地汲取彼此的氣息。

  突然,一旁的門被推開,熱鬧的音樂流泄出走廊。

  簡牧原側身一擋,將她攬進懷中,沒讓對方看到她。

  倚在他懷裏,姜滿紅還回不過神來,呼吸和心跳全都淩亂不已。

  她閉起眼,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回吻他,還吻得無法自拔!

  「對不起、對不起……」找不到出口的人尷尬道歉,趕緊又退了回去。

  門一關上,姜滿紅立刻將他推開。

  「夠了吧?」她氣極,氣自己的定力不夠。

  原該恨聲的語調,卻被她的模樣破壞得像是嬌嗔,她的唇被吻得紅腫,雙頰也染上嫣色,散發著誘人的甜美。

  簡牧原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深深地、像要將她刻在心版上一樣地看著她。

  那眼神充滿魅惑,讓她雙腳發顫,只想再次吻上他,被他擁緊。

  「小姜,妳在哪兒?」耳機傳來褚君堂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智。

  「我、我馬上過去。」她嚇出一身冷汗。天!她還傻傻地站在這兒,她該立刻掉頭就走。

  她不敢再朝他投去一眼,頭也不回地推門進入會場。

  簡牧原站在原地,輕撫著唇,上頭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想到她剛承認的事,他的心一陣揪痛。

  即使她變得如此陌生,他還是想愛她,他不在乎她這段時間做了什么,有過什么,他只希望她也能愛他。

  可不可以不要因為合約,給他一個真誠的笑?他要的不多,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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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葡萄酒嘉年華」──

  樂活的義大利餐廳入口處,架了個看板,葡萄藤蔓粧點其上,一旁還有堆迭得比人還高的原木釀酒桶;而裏頭,有個略高的平臺,一名帥哥正站在上頭,用迷人的微笑,對底下的記者和攝影師侃侃而談。

  「……酒越陳越香,這句話對葡萄酒而言,並不完全正確。葡萄酒最佳的飲用年分,取決於每個產地收成年的狀況,今年,樂活網羅了法國Grand Cru Class 等級的最佳年分,並更新菜單來做最完美的搭配……」溫醇的嗓音,讓以女性為大多數的記者們聽得如癡如醉。

  「褚經理也太強了吧?雙面人啊!」一旁來支援活動的小李低聲咕噥。

  正忙著準備後續品酒事宜的姜滿紅聽到,即使最近的心情不好,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經理的能力實在是讓她嘆為觀止,誰能相信,那張在公眾面前舌粲蓮花的嘴,私底下其實壞到足以把人打入十八層地獄?

  「聽說百悅要推出葡萄酒森巴,擺明抄我們嘛!」說到剛剛聽到的消息,小李滿臉忿忿不平。「那個阿美居然還敢大搖大擺來參加盛聯的活動?要是那天我在場,我一定要她好看!」上禮拜他到南部出差,直到昨天回來才知道這個消息,差點沒氣死。

  之前東淩在通知簡報時間時,明確告知除非東淩再行聯絡,否則參與競爭的飯店及業務不得追問或騷擾東淩──亦即負責人簡牧原。怕被剔除資格,他一直謹守這個要點,就連簡牧原來用餐都不敢出現打招呼,沒想到百悅竟然違反規定!

  憶起那一晚,姜滿紅的心開始急如擂鼓,完全抑制不了。就是這個原因,讓她過了一個周末,心情還是調適不過來。

  她總會忍不住地想起他看她的眼神,那雙眸子,烙在她的腦海裏。

  她沒要他真的吻他啊!她是信任他的人格,以為他那么正直的人,為了避嫌,應該反而會打死不碰她,結果……他卻真的吻了。

  更何況,他還有女朋友!他這樣仗著公事權勢大行輕薄之便,就不怕對不起他可愛的女朋友嗎?

  到底是她不夠認識他,還是這些年,他已經變了?可他的吻,還是像過去一樣,讓她深深迷戀。這幾天,她一直睡不好,剛結婚時的畫面,一直浮上心頭。

  結了婚,原該可以為所欲為,但因為她懷孕初期,兩個人什么也不能做,抱著她,會讓他很難受,他還是強忍欲望,擁她入睡。

  那時的甜蜜,她已經淡忘很久了,卻在這么多年後,突然變得清晰,讓她無法成眠。翻來覆去了兩個小時還睡不著,她只能睜著眼,看著天花板,任由強烈的寂寞侵襲著她。

  「……那個……阿美沒再亂說什么吧?」罵了一陣,小李欲言又止地問了。

  姜滿紅知道他在問什么,言語裏的關懷,讓她感動。

  事情起源於兩年前她幫忙業務部的一次簡報,那時百悅和樂活進入最後決選,殺得如火如荼。休息時間,一群女人不約而同地到廁所補粧,好死不死,她包包裏的保險套掉了出來,當場廁所裏一片靜默。那時,阿美也在場。

  後來結果公布,樂活贏了,隔天,她以色交際的名號也不脛而走。

  這件事她並不曉得,只覺得出去拜訪客戶時,有些人的眼神變得怪異,而幾個和她原本相熟的記者,也開始跟她保持距離,直到有次一家水泥公司的老董大言不慚地提出桃色交易,她才知道原來外界把她傳得那么難聽。

  她嚇壞了,根本沒辦法反應,那時褚經理卻突然現身,把她帶走。回到會館,一群同事都義憤填膺,有人安慰她,有人為她抱不平,而毒舌的經理難得地什么也沒說,只是從記事本裏把水泥公司的那頁資料全部撕掉。

  想起這段往事,姜滿紅微微一笑。

  他們讓她體會到同事間的情誼,他們都知道,但怕她難過,在外頭就竭力幫她辟謠,回到會館,就用絕口不提來保護她。很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戶,其實都被經理擋掉了,他們寧可放棄大客戶,也不願意犧牲她,那個老頭,算是個意外。

  「阿美對我的抹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她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輕快地說道:「放心吧,她和我的名聲誰比較差?只要有格調的人都很清楚,沒格調的我們樂活不屑做他的生意。」

  「也是啦!」小李跟著笑了,這件事一直讓他覺得內疚,要不是因為幫業務部,小姜不會成為炮灰。「希望簡牧原也能看清楚這點。他雖然很會挑毛病,但人看起來還滿有品的。」想也知道,阿美找上簡牧原,除了誹謗和色誘外,沒別的了。

  幹么提到他?她心情又變差了!姜滿紅臉上的笑,頓時消失無蹤。

  那個傳聞,她早已釋懷,因她用自己的工作能力成功地證明孰是孰非。而那一晚,她會受到打擊,純粹因為對象是他。

  她不希望這個經過渲染的蜚短流長傳到他耳裏,所以她慌了,但面對他的質問,她又不想剖析自己,情急之下想到的借口,反而變成自掘墳墓。

  她真是個大笨蛋!

  「謝謝各位,接下來,請到後方品嘗我們今年引進的葡萄酒。」前方響起如雷的掌聲,原來褚君堂的介紹已告一段落。

  姜滿紅回神,推了小李一把,將已先置入醒酒瓶的酒交給他。「快!」

  「好。」小李接過,端起擺滿空酒杯的托盤,走了出去。「這是波雅克比雄評級酒莊的紅葡萄酒,請試試。」

  「這是來自法國波爾多貝沙布萊茵頂級酒莊的紅葡萄酒。」姜滿紅也拿起另一種葡萄酒,上前倒酒及介紹。「帶著細致高雅的無花果及煙草香,歡迎試飲。」

  一種酒喝完又換另一種,跑生活線的記者大部分都相熟,加上有美酒品飲、各式乳酪佐酒,沒事的都舍不得走,吃喝一陣,逐漸聊開,像個熱鬧的聚會。

  「來嘛,一起喝嘛!」沒人誇張到狂喊幹杯,但邀約同飲是少不了的。

  「我還要忙呢!」姜滿紅笑著推拒,想要找救兵,卻發現其他人都聊得開心,根本沒人理她。

  「哎唷,忙什么?妳放著,我們會自己倒啦!乳酪和紅酒真是天下絕配,妳一定要試試!」一個女記者把乳酪直遞到她嘴邊。

  只喝一點點應該沒關係吧!盛情難卻,姜滿紅只好張口咬下,酒杯馬上湊了過來。她接過輕啜一口,乳酪原本嗆鼻的腥臭味立刻轉為芳香濃鬱,嘴裏的乳酪還沒完全化開,讓她忍不住又嘗了口酒。

  「好搭喔!」她不禁讚嘆。

  「我就說吧!」推薦成功,女記者很樂。

  就這樣,每個來賓都比主人還熱絡,等其他人發現狀況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

  「小姜喝醉了!」第一個發現的侍者臉色大變,透過耳麥向所有人發出緊急警報。

  霎時間,在場的樂活員工不約而同朝她看去,看到她喝得笑眼迷蒙、雙頰醺紅,耳麥裏紛紛發出慘叫──

  「誰讓她喝的?」

  「怎么沒攔她?快、快!」

  就連見多識廣如褚君堂,也忍不住額冒冷汗。

  「我帶她離開,小李,幫我撐一下場面。」他當機立斷,快步朝她走去。「不好意思,我有事找姜小姐。」朝她身旁的兩位記者一笑,他握住她的手臂迅速將她帶開。

  很好,酒力還沒發作,小姜目前還處於癡傻狀態。她的乖順,讓褚君堂松了口氣,把握黃金時間離開餐廳,往辦公室前進。

  「……你是誰?」她冒出的咕噥,讓他腳步一頓。

  完了,黃金時間宣告結束。褚君堂咧了個很猙獰的笑,長腿一邁,幾乎快跑了起來。

  「妳他媽的至少給我撐到辦公室不然等妳酒醒妳會後悔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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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會結束,褚君堂站在公關部前,實在很不想開門。他嘆了口氣,還是認命地推門走進──

  「褚經理,你終於回來了!」從客房部請來幫忙的同事看到他,感動得都快哭了。她的粧花了,衣服亂了,整個人狼狽不堪。「小姜還你,我不行了!」丟下話,她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褚君堂看到始作俑者正軟倚一旁沙發,像睡著了似的,不禁搖頭。自丟她進來已過了兩個多小時,他祈禱,這段時間她已經鬧得筋疲力盡。

  「小姜,起來,我送妳回去。」他拿了她的皮包,上前把她拉起。

  「唔……」她發出模糊囈語,任由他擺布。

  好不容易到了停車場,褚君堂拉開後車門,正要把她塞進去,她卻一把抱住他。

  「我要親親、親親……」她揪住他的領帶下拉,臉才剛湊過去,卻立刻嘴一癟,用力將他推開。「我不要你啦!你不香,看起來又不好親,我不要你啦……」

  要不是殺人得吃牢飯,褚君堂實在很想開扁。想他行情多好,居然被她這樣侮辱。「我也不想親一個爛醉的白癡女人好不好?快進去!」

  「我要男人啦……」她卻不放過他,扯著他的襯衫拚命搖晃,像個孩子一樣哭鬧了起來。「我要抱抱,我要親親,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臟話幾乎脫口而出,褚君堂咬牙切齒。

  第一次見識到小姜的酒品,是在樂活第一年的尾牙。小姜說她酒量不好,大家還很不知死活地拚命勸酒,結果不到一小時,歡樂的尾牙成了場災難,他們嘗到什么叫自食惡果──

  小姜一下子說要親親,一下子說要抱抱,不管男女,見了人就撲上去,還以為她有多豪放咧!卻是每個都被她嫌到不行,她又超級盧,不滿意還不放人走,把大家折騰得要死,偏偏她大小姐隔天酒醒了,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

  幸好有人拍照存證,有圖有真相,她才認罪。自此之後,沒人敢再讓她喝酒。

  得不到回應,姜滿紅不依跺腳。「我要男人、我要男人啦──」

  褚君堂用力深吸口氣。他知道怎么解決了。「妳知不知道簡牧原住哪裏?」

  原本吵鬧的她聽到這名字,突然頓住。這名字……好熟……她困惑地眨著眼,試圖從混沌的腦袋裏找到一絲清醒。

  「簡、牧、原,想起來了嗎?」見這方法有用,褚君堂又喊。「有沒有地址?地址!」

  「地址?」她喃喃重復,愣了好半晌,四下摸索。「我的包包呢?記事本……」媽好像給過她地址,但……簡牧原是誰?她想不起來,可是為什么她一聽到這個名字,心就好痛……

  褚君堂根本沒耐性等她找,彎身進車把一開始就丟進去的包包撈出來,徑自拿出記事本開始翻找。管它什么侵犯隱私權,他只想趕快把這天大的麻煩扔出去!

  終於在記事本封底的夾層裏找到一張紙條,上頭寫著「簡」字和地址,他默記下來,將記事本丟回包包,連她一起推進後座。

  「我馬上帶妳去找男人。」要是被客人聽到,八成以為樂活還兼營牛郎引介。

  車子離開會館,一路上,姜滿紅乖了許多,她窩在後座,可憐兮兮地,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

  她想要有人抱她,她好寂寞好寂寞,但為什么他們的味道都不對?她要有紅豆牛奶冰的味道,要有溫暖的味道,可是她都找不到……

  依循地址來到一棟大樓底下,褚君堂原想趕她下車,但看到她的樣子,怒嘆口氣,只能停好車,然後繞到後座,把她拉了出來。

  無視管理員詫異的眼光,他扯著她走到對講機前,按下樓層。拜托,都快九點了,別跟他說簡特助牧原先生還沒回來。

  等了會兒,對講機傳來聲響。「請問哪位?」

  感謝上蒼!褚君堂沒答,直接把她湊近對講機。驚喜嘛,由他來代答就沒意思了。

  「哪位?有聽到嗎?」沒得到回應,簡牧原又問。

  姜滿紅迷迷糊糊的,那熟悉的聲音,拉回她一些些神智。「我……我是……呃──」她打了個酒嗝。

  褚君堂一臉嫌惡,把她拎開了些。希望簡牧原對醉鬼有興趣。

  「……滿紅?」頓了下,簡牧原的聲音有些不可置信。

  「嗯……」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她下意識地回答。

  下一秒,「嗶」地一聲,大門開了。

  送佛送到西,褚君堂把她架起,一起進了電梯。不然她醉成這樣,簡牧原就算等到天亮,她都按不到正確樓層。

  「我要親親……」她又開始嘟囔了起來。剛剛聽到的嗓音,勾起了她的情緒,她想被人擁著,用那聲音在她耳畔呢喃著,像之前曾有過的那樣……

  「好──馬上到,再忍忍。」他真的覺得自己像拉皮條的了。

  電梯門一開,褚君堂探出身子看清門牌號碼,把她推到右邊的門前,幫她按下電鈴後,立刻閃身進電梯,關門前,將手中的包包扔到她身上。

  搞定,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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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門鈴聲,早已候在門前的簡牧原立刻將門打開,看到她醉醺醺地靠倚門邊。

  她的麗容滿是紅暈,迷蒙的雙眼半瞇著,有種說不出的媚傃風情。他喉頭一緊,心跳被她這誘人的模樣震亂了,卻又因狂燃而升的憤怒激得狂跳。

  她怎么來的?她就這樣搭計程車來嗎?那有多危險!

  「妳怎會醉成這樣?」他上前將她扶進,關上門,試圖讓她站直身子。

  好兇喔……姜滿紅瑟縮了下。以前也有人會這樣罵她,但那個人,已經不在她身邊了,他還交了女朋友……

  心驀地揪痛,她睜開眼,努力想辨認眼前的人是誰。

  這個人,能不能給她一個吻?能不能給她擁抱?她抬起頭,在他頸肩處嗅聞著,玲瓏的曲線磨蹭著他,逐漸與他密合。

  「滿紅?」簡牧原屏住呼吸,不敢放縱思想。她只是喝醉了,她沒有別的意圖……「我去倒杯熱茶給妳。」

  他想把她推開,她不肯,反而更朝他逼近,纖手開始上探,撫著他的肌理。好奇怪,沒有紅豆牛奶冰的味道,她卻好想吻他,好想好想要他……

  那星眸半閉的表情,和在耳畔綻放的炙熱吐息,讓他血脈沸騰,卻也讓他心痛。她知道她抱的人是誰嗎?清醒時的她,只想逃離他,而不是這樣倚著他!

  「滿紅,放開。」他平抑著聲,吐出與心意相反的話語,將她的手拉開。

  頓失的溫暖讓她慌了。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要的人──

  她突然上前,狠狠吻住他。

  她的力道太猛,撞得他退了步,被她抵上了沙發椅背,她卻不管,此時的她,已完全被本能擄獲了,她吮嚙著,渴切地要求他的回應,只想吞噬他所有的氣息。

  簡牧原的理智幾被焚燒,彷佛又回到那時在她房裏,她誘惑著他的過往。就因為他的意志不堅,所以傷害了她,他還要再重蹈覆轍嗎?

  一思及此,讓他有足夠的理智推開她。

  「我沒有保險套,沒有避孕藥,什么都沒有。」他說得很明白,他必須讓她懂,否則她清醒後定會懊悔不已,不只因為對象是他,更因他們重復了過去的錯。

  美好的感覺被硬生生打斷,她沮喪得想哭。她的身體在發熱,空虛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好想擁緊他。

  「保險套我有……」她記得,她一直帶著的。她開始找她的皮包,然後把裏頭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最後在小化粧包裏找到那個橢圓突起的銀色包裝。

  當她拿出保險套,簡牧原腦海裏浮現的,是那時聽到的傳聞,他的血液,因強烈震驚而變得冰冷。她真的帶著……

  此刻的她,到底把他當成什么?

  「找到了……」姜滿紅笑得好開心,她沒看到他眼裏的痛,只為了可以再抱他而感到高興。她上前勾住他的頸項,想要吻他。

  簡牧原仰首閉眼,手緊握成拳。他的心在拉扯,在抱她與斥責她之間拉扯。他不想見她如此廉價出賣自己的身體,卻又極度渴望擁有她。

  他快被逼瘋了!

  「為什么不親我?我要你啊……」姜滿紅抗議,吻不到他讓她好懊惱。

  他可以說服自己,她是真的要他嗎?不是因為東淩,不是因為喝醉,而是……只要他……

  強抑多年的情感戰勝了一切,他輕輕將她推開,一步之遙的距離,讓他可以看清楚她。

  「看著我,誘惑我。」她必須知道,抱她的人是他,是愛她愛到情不自禁的他。

  誘惑……她不知道該怎么做……她的反應因酒精而慢了半拍,遲疑了會兒,為了空出手,她只好咬著銀色小包裝的一角,脫下西裝外套,將襯衫下襬拉出窄裙。然後,她抬起眼睫,無助地看著他。

  她無辜的神情,讓他體內竄過一股熱流,差點發出呻吟。不夠,還不夠,他要她清楚知道對象是他!

  「繼續。」他低啞道,靠著沙發,依然看著她。

  那熾熱的視線,讓她的手開始發顫。她彎身探入裙內,將絲襪脫了下來,然後,再除下的,是她的蕾絲內褲,她以為有裙子的遮擋,會比較沒那么害羞,卻不曉得,看在男人眼中,反而更引人遐想。

  簡牧原被她這撩人的舉止停了呼吸。他看她松了手,那小小的布料,落在她的腳邊。

  她開始解開襯衫扣子,一顆顆解開,白皙的肌膚在微敞的衣襟下若隱若現,她沒脫下,反而伸手打開背扣,然後拆掉活動式肩帶,把胸罩脫了下來,落在剛剛的同色內褲上。

  想到她的襯衫裏空無一物,想到只要撩起窄裙就可以進入她,他整個喉頭幹啞得有如火燒,思想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引著,完全無法掙脫。

  接下來,姜滿紅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他的注視讓她膝蓋發軟,幾乎快站不住。她拿下保險套,怯怯地遞出,低頭咬唇,由下而上地看著他。

  「抱我好嗎……」她不知道怎么誘惑,她已經盡力了。

  她的身體為他赤裸著,在薄薄的襯衫和裙料下,邀請著他,他要如何抗拒?

  簡牧原上前攬住她的腰際,將她拉至懷裏,將滿滿的愛和渴望,用吻和觸撫,熱情地傳達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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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睡夢中醒來,姜滿紅擰眉,不想那么快睜開眼,蠕動著往身旁的溫暖偎去。

  結果這一動,劇烈的頭疼立刻傳來,她倒抽一口冷氣,抱著頭坐起,整個腦袋更是像被機關槍狂猛掃射過一般,痛得她不禁發出呻吟。

  天!她頭好痛,好想吐,這是怎么一回事?

  「要緊嗎?要不要我倒杯水給妳?」充滿擔慮的軟語和按上她背脊的觸撫,讓她身子瞬間僵硬。

  直接貼上肌膚的溫熱掌心,清楚告訴她現在她的身子是赤裸的!她驚駭回頭,看到一張她最最不想看到的臉──

  怎么會是他?!她瞠大了眼,才發現,眼前有著陌生擺設的地方根本不是她的房間,而且、而且……他和她都沒穿衣服!他的大腿甚至還貼著她的腿側!

  她死抱著被單,趕緊拉開距離。強烈的驚嚇已遠大於身體的不適,剛剛的頭痛欲裂根本不算什么。

  「你、你……我……」太過震驚了,她說不出成句的話。

  她的記憶只到昨天的記者會,她喝了一點酒,但怎么會到這裏來,她完全沒印象。她努力思索,眼一瞥,看到地上有個撕開的保險套包裝時,想欺騙自己他們只是蓋棉被純聊天的可笑謊言已無法成立,她直想尖叫──那個保險套還是她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的反應,還是讓簡牧原難以接受。昨晚的她,是如此依賴他,而今,她將他當成了洪水猛獸。

  「我身上的這些傷,或許可以幫妳恢復一些記憶。」他淡嘲道,不允許她抹殺一切。

  悄悄用眼角睇他,姜滿紅的臉立刻整個赧紅──他的胸膛和手臂,有咬痕,還有抓痕,證明了她昨晚有多狂野。但她除了身體酸痛外,什么也記不得了啊!

  「OK,我知道了,我先走了。」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她只好選擇開溜。

  結果腳都還沒踏到地,就被他攬住腰際,一把拉了回來。

  她的背貼上他的胸前,強健的心跳連同熾熱的體溫,熨燙著她,勾起了她遺忘的記憶片段──她緊攀著他的臂膀,大腿勾著他的臀,泣喊著要他更深入……

  喔,讓她死了吧!

  「放、放開我!」她努力想將腰間的手臂拉開。

  簡牧原不放,反而將她擁得更緊。「為什么來找我?」

  她知道嗎?清醒的她讓他有多害怕?那將他視若無物的神情,一而再地重創著他,但他想問,明明知道機率是微乎其微,他仍想賭。

  分離那么多年後,他們的身體仍是那么契合,她倚在他懷中入睡的表情是那么滿足,拜托,告訴他,她是因為對他還有著感情才會來找他。

  即使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臉,那附在耳邊的低喃,仍誘得她的心幾已無法控制。她好想愛他,但她好怕,這次的愛,能維持多久?兩個月?半年?一年?愛情有一天會再度到了盡頭,是否,她又要再次承受他之前給予的傷痛?

  她陷入兩難,回擁他和推離他的衝突,快將她扯裂。

  「我──」心頭的恐懼讓她難以負荷,她想不顧一切地傾吐,卻被床頭櫃上的戒指,頓住了嗓音──

  那個戒指小巧,是個女戒,用水晶或水鑽的材質鑲了朵花,銀白的指圍失了光澤,看得出並非新品。

  一股酸楚急涌而上,她狠狠咬唇,不讓它化為眼淚。親昵到會把戒指放在床頭,其間的關係再清楚不過,這張床,是他和另一個女人共同擁有的,她只是個外來者。

  該死的他為什么要抱她?他明明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把她當成什么?為了贏得合約使盡渾身解數的公關?所以他物盡其用,不拿白不拿?既然如此,就幹脆讓他誤會到底,她沒必要為了他,去深究那連她自己都不敢碰觸的心思!

  「簡先生是想不認帳嗎?」她用強裝的媚笑,掩飾了心裏的傷痛。她好氣,氣喝醉失去控制的自己,送上門來自取其辱,也氣他竟惡劣到這種地步。「我來的原因之前不就說得很清楚?接下來,換簡先生展現你的誠意了。」

  簡牧原怒極,扳過她的肩頭,逼視著她。「妳昨晚一直喊著我愛你,記得嗎?」

  昨晚抱她時,他就感覺到了,她依然是當年的她,她的熱情,全是她的自然反應,在她身上,他看不到經驗累積的矯揉造作,如果她的合約真是用身體換來的,她不會還保有這種誘人的純真氣息,讓他如此深陷。

  不會吧?她真說了?她眼中閃過一絲驚惶,隨即掩下。「那是附贈的,男人都愛這種調調,不是嗎?」她故意說得淡然無謂,卻回避他的眼神。

  簡牧原幽深的眸子因怒而變得冷魅,她的話,刺痛了他。她明明有感覺,卻用話如此傷他。她可以不承認對他的感情,但她沒必要用這種話來作踐自己!好,她若要表現得如此無情,他就陪她繼續演下去!

  「妳以為東淩這張合約,只要一晚就夠了嗎?要拿到手,妳必須付出更多。」他用手臂勾起她的腿彎,欺進了她雙腿之間。

  感覺他緊貼著她,姜滿紅臉色變得慘白。不行,她僅有的保險套已經用掉了,他不能就這樣進入她……

  「不要,放開我!」她用力推著他,他卻箝制著她的腿,讓她無法逃離。

  她的掙扎,帶來火熱相貼的感覺,反而更加喚醒他的欲望。他渴望再聽到昨晚她在他耳旁呢喃的愛語,而不是她故作冷淡的傷害詞匯。

  「妳自己說的,這是妳提供的報酬。」

  不……他沒帶套,她會懷孕,她會懷孕!過去的恐懼整個浮上心頭,姜滿紅崩潰,發了瘋似地抵抗。「放開我、放開我!」

  「滿紅?」簡牧原擰眉,原本以為她是在對他耍著對峙的手段,但激烈的反應立刻讓他察覺到不對,他連忙離開。「我放開了,我什么也不會做,妳別怕……」

  「放開我、放開我──」失了理智的她完全聽不進去,她推著他,不斷重復這三個字,開始失聲痛哭。

  晶瑩的淚刺痛著他。滿紅自那時流產,就沒再在他面前哭過了。或許是覺得他沒有足夠的擔當讓她示弱,或許是覺得他不配分享她的情緒,別說哭,就連訴苦都不曾。

  而現在,她卻近乎崩潰,在他面前尖叫哭嚷,他從沒看過她這個樣子。簡牧原想擁緊她,又怕他的靠近會讓她更加激動,只好退至床邊,擔心地守著她。

  感覺他退開,姜滿紅立刻背過身去,蜷縮成一團,哭得難以自已。她不要懷孕,她不要再犯錯了,她不但害慘了自己,還害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她一直哭,連有人幫她將被單拉至肩頭也不自覺,潸然而下的淚,染溼了枕頭。

  那啜泣聲,一下一下鞭著他的心。簡牧原開始回想,自醒來後的情況仔細回想,依然想不透問題出在哪裏。

  他們昨天才做過,而且她清醒後,面對這樣的狀況,除了有點震驚和不想面對,她的反應還算平靜,並沒有排斥的感覺,所以他才會這么躁進。

  該死的!到底怎么了?他懊惱地扒過額發,氣自己的輕舉妄動。她在怕什么?他剛剛一定碰觸到某個症結點,他卻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束手無策地呆坐在這裏。

  過了一會兒,姜滿紅的心情總算平復下來,哭泣也漸漸停歇。

  想到目前面臨的窘境,她不禁強烈希望自己能當場消失。

  她做了什么?酒後亂性也就算了,居然還在他面前大哭?她連獨處時都沒這樣哭過的!她像只鴕鳥,不敢去想,因為只要一想起,沈痛的悔恨就讓她想毀了自己,所以她只能把這段情緒全塵封起來,埋在心湖深處最不會碰觸的角落。

  結果她卻狂哭起來,這下好了,看她怎么收拾!

  抹去淚水,她坐起身,試著把紊亂的思緒拼湊成句。

  「我……我……」但囁嚅半晌,她還是找不到話,只好宣告放棄。她本來就沒義務跟他解釋什么。「我要走了。」

  她不敢回頭,看到地上散落著她的襯衫和窄裙,用最快的速度下床把它們撿起,攬在身前遮蔽裸裎的春光,視線在房裏繞了又繞,卻完全找不到她的貼身衣物,她傻住。

  簡牧原一直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他沒問,因為他知道她什么也不會說。如果他強硬追問,怕只會再次讓她崩潰。

  他起身套上長褲,不發一言地走出房門。

  一感覺他離開,姜滿紅一反小心翼翼的舉動,開始瘋狂翻找。怎么可能會不見?她的襯衫和裙子明明都在啊,總不能叫她什么也沒穿就直接套上吧!

  「在這兒。」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修長指掌拿著蕾絲內衣褲的畫面,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姜滿紅連忙奪下,臉完全窘紅。她昨晚到底有多放浪?內衣在外頭,外衣在房裏?怎么脫的啊!

  「浴室在那兒。」簡牧原往旁邊的門一指。

  有時候,她真的很感激他的體貼,像剛剛,箭在弦上的他就這么停下,沒有追問……發現自己在幫他說話,她一咬唇,打斷所有想法,趕緊衝到浴室。

  簡牧原坐在床沿,仰躺下來,而後一翻身,趴伏在她剛剛躺的位置。他閉上眼,深吸口氣,被單、枕套沾染了她的味道,令他想念不已的味道。

  他擁抱住她了,但她的心呢?要怎樣才能碰觸到她的心?還有沒有機會,她肯將呵護她的責任,再次交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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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活的吉祥物什么時候換成熊貓了?雙目無神、臉色死白、眼窩泛黑,妳這鬼樣子能見人嗎?妳以為我會讓妳這樣腦袋空空,待在會館混到一天的薪水?想都別想,回去,無薪事假,假單簽好再走。有本事,妳下次再給我喝醉試試看。」

  拖著宿醉的身子趕到會館已經夠累了,才一踏進辦公室,就被經理刺到不行的話萬箭穿心。難以想象,那番激烈的詞匯竟是用溫柔至極的口吻說完的,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喝酒會誤事,她已深刻體會。

  在經理的愛心及關懷下──她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她只好回家休息,當成放自己一天假。

  卸粧、換裝,她努力保持腦袋空白,然後把身子沈進軟綿綿的床。讓她睡吧,她不想清醒,因為唯有這樣才不會想到他,想到這難解的狀況。

  這一睡,她睡得很沈,直到手機傳出的音樂吵醒了她。

  誰呀?她擰眉,摸到手機,拿起一看,看到二姊姜白日的來電顯示。

  「喂?」按下通話鈕,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瞥了床頭的鬧鐘一眼,發現自己居然睡到下午三點半。

  「妳在睡覺?」姜白日立刻聽出不對勁。「這時候不是應該在上班?」

  「我今天請假。」打了個呵欠,姜滿紅覺得很餓,但一想到食物,又讓她有些反胃。

  「妳不舒服嗎?」姜白日關心問道。

  「沒有啦,偷懶一下而已,什么事?」姜滿紅不想說太多,轉移了話題。

  「妳還問我什么事?」聽她這么說,姜白日原本擔慮的口氣一變,音量大了起來。「妳答應過我要幫忙照顧以庭,還記得吧?」

  腦袋嗡嗡作響,姜滿紅趕緊把手機拿遠。睡了一覺,狀況好了些,不代表宿醉的症狀已完全消退。

  以庭是二姊白日的大女兒,今年七歲,剛上小一,是所有外甥中她最疼愛的一個。之前二姊打電話給她,說她和姊夫關澤要去參加小兒子以泉幼稚園的鋼琴發表會,怕以庭去了無聊,所以要托她照顧一個晚上。哪有什么問題?她當然答應啦!

  「記得啊,以泉要去彈鋼琴,對吧?」她這阿姨當得很好,幹么亂兇她?

  「就是今天了妳知不知道?」姜白日好氣又好笑。

  「今天?」姜滿紅彈跳起來。這些日子被東淩和簡牧原的事一弄,她都亂了。

  「沒錯,今天。」姜白日再一次重復。「我待會兒到底能不能把以庭送去妳那裏?妳這樣讓我很擔心耶!」

  「拜托,誰擔心誰啊……」姜滿紅小小聲地咕噥。二姊雖然大她六歲,卻是三個姊妹中最迷糊衝動的一個。「妳放心,我等一下直接去安親班接以庭,妳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真的嗎?滿紅,謝謝嘍!」姜白日笑得很開心。「妳幫了我一個大忙,不然我要陪以泉做最後練習,妳二姊夫下午有個課要上,其實都走不太開。」

  關澤開了間人力管理顧問公司,負責替受托的企業找尋中高階主管,許多知名外商都在他的客戶名單上,為客戶上管理課程,也是他的業務範圍之一。

  雖然當初他曾被姜白日害得請辭知名公司的高階主管職位,但他的能力,不但沒讓他就此受到埋沒,反讓他因自行創業而更加嶄露頭角。

  「反正我剛好沒事,總不能叫妳把以庭送去新竹丟給大姊吧!」大姊青天一家留在新竹和爸媽同住,也多虧有他們,老爸每天含飴弄孫,沒空找她麻煩。

  現在大姊和二姊多幸福啊,老公疼,小孩可愛,反倒是最先結婚的她,至今仍孤零零的。

  「要是老爸知道,搞不好真的會叫我把以庭帶回去。」姜白日嘆道。

  「沒錯!」姜滿紅大笑。老爸愛孫愛得緊,老念著要二姊常帶小孩回新竹,難以想象和他們小時候那不茍言笑的將軍,竟是同一個人。

  「不說了,以庭就麻煩妳嘍,晚上我再過去接她。」

  「好,我接到以庭之後再打電話跟妳說一下。」姜滿紅挂掉電話。

  她拿了換洗衣物,往浴室走去。她得好好梳洗一下,不能讓可愛的外甥女看到一個宿醉的阿姨。

show 於 2008-04-16 08:4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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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4-16 08: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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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門前,簡牧原按下門鈴。

  下午時,他打電話去樂活,想問問她的狀況。昨天她醉成那樣,讓他有點擔心。電話轉接了兩次,最後由一個男的接起。

  對方聽到他說要找她,先是頓了下。「請問哪裏找?」

  「敝姓簡。」他只報了姓。

  「抱歉,姜小姐今天人『很 不舒服,請假在家休養,需要我給你她的電話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開心,像是等候已久的獵物掉進了陷阱。

  「不用,謝謝。」挂掉電話後,他一直思索。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像褚君堂,而他今天早上問管理員,據管理員形容,昨晚送她來的男人,和他印象中的褚君堂也不謀而合。

  那次在餐廳初遇,褚君堂故意裝出一副親昵的舉止,是何用意?他想不透,但唯一可以確定的,褚君堂不是情敵,否則不會把酒醉的她送到他手上。

  挂念著她的情況,下班時間一到,他立刻離開公司,趕來她家。抵達公寓樓下,正好有人開門,他順道進來,搭了電梯來到她住的樓層。

  門內傳來輕微聲響,內層的門拉開,簡牧原斂回心神,正想著要怎么開口,但透過外層鋁門的空隙,根本沒看到人影,他不禁一怔。

  「叔叔,請問你找誰?」稚嫩的童語,從下方傳來。

  簡牧原蹲下,才發現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內,好奇地打量著他。

  「我找姜滿紅,她在嗎?」盡管懷疑,他還是微笑問道。他應該沒記錯地址吧?

  「找我阿姨啊,她在!」小女孩開心地幫他開了門。

  阿姨?她是青天姊或白日姊的女兒嗎?「妳叫什么名字,幾歲?」

  「我叫關以庭,七歲。」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叔叔呢?」

  原來是白日姊的女兒。簡牧原笑得更柔和了,正要回答,出現在她身後的人影讓他停口。

  看到他,姜滿紅很驚訝。「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

  簡牧原站起。「和妳知道我住哪裏的理由應該一樣。」即使他們沒聯絡,雙方父母仍不死心,隨時通知他們最新資料。「聽說妳不舒服今天請假,我過來看看狀況。」

  「喔……」姜滿紅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虛應一聲。他的突然造訪,攻得她措手不及。是誰說的?多事!

  「阿姨,我好餓。」以庭扯扯她的袖子。

  姜滿紅才想起她們晚餐正吃到一半,一時之間,覺得很為難。人家都特地上門探望,總不能就這樣趕他回去,但……她真的很不想和他獨處。

  遲疑半晌,她嘆了口氣。算了,床也上了,也歇斯底裏地哭過了,還有什么好怕的?「你……要進來嗎?」

  「好。」沒嘗到閉門羹,簡牧原臉上揚起了笑,脫鞋進門。

  那抹笑,讓姜滿紅有些臉紅心跳,她開始覺得邀他入屋是個失誤。但話說出口又不能收回,她只好牽著以庭的手回到客廳。

  「阿姨,他是什么叔叔?」以庭小小聲地問。

  「叫叔叔就可以了。」她才不說他的名字,要是被二姊知道,那就解釋不清了。

  簡牧原關上門,一進客廳,看到桌上躺著麥當勞的包裝和吃到一半的餐點,眉擰了起來。「妳晚餐吃這個?」

  剛和以庭坐上沙發的她,眉擰得比他還深。她記得,她是二十六歲,不是被父母限制吃垃圾食物的六歲。「對啊。」她不怎么服氣地看著他。

  「妳吃得下?」他不相信一個因宿醉請假的人,會有這么好的胃口。

  姜滿紅語塞。她是吃不下,雖然肚子餓,但她完全沒食欲,會買麥當勞完全是因應以庭的要求。她剛剛勉強吞了兩根薯條,立刻跑到廁所去吐,空了一整天的胃只能幹嘔,根本吐不出東西。

  可那又怎樣?她吃什么又不關他的事。「我……我當然吃得下。」她不敢再拿剛剛肇事的薯條,逞強拿起麥克雞塊,但還沒塞進嘴裏,油膩膩的味道又讓她的胃一陣翻騰,手很沒用地放了下來。

  看到她快沒血色的臉,簡牧原不知該心疼她,還是該惱她。「拿去。」他沈著臉,將手中的提袋遞過去。

  姜滿紅接下,打開一看,發現裏面有個紙盒和一袋粥,她怔住了。他猜到她沒胃口,特地買這個來給她?

  「不用了,這些東西以庭一個人吃不完。」她把東西退回給他。她怕,只要一點點失防,她就會被他的溫柔擄獲了。

  「這些我負責,妳吃妳的清粥小菜。」簡牧原沒接,他脫掉西裝、拉掉領帶,直接盤腿坐在地板。「以庭,叔叔可以和妳一起吃嗎?」

  「嗯。」以庭大方點頭,笑得可愛。「不過玩具是我的喔!」

  「沒問題。」他拿起漢堡,拆開包裝就咬。他必須趕快吃完,讓她沒借口再碰這些東西。「那個玩具怎么玩?教一下叔叔好不好?」

  「好啊,你看,按這個──」以庭湊過去,邊吃邊和他玩了起來。

  看著這一幕,姜滿紅有種想掉淚的感覺。如果,那時候她好好的,他們的孩子也這么大了……

  她不敢再想,連忙取出提袋裏的東西。

  一打開紙盒,裏頭裝的小菜全是她愛的,她感動得緊緊咬唇,拆開衛生筷,將粥倒進紙碗裏,緩緩吃了起來。溫熱的粥,暖了胃,也暖了心。

  簡牧原和以庭很有話聊,一大一小笑得開心不已,很快地,東西全吃了幹凈。他將垃圾整理成一袋,看到她還在吃。

  「吃不下就別硬撐。」

  被發現了。姜滿紅停下筷子。其實剛剛她就吃不下了,但為了找事做,她還是小雞啄米似地吃著。她正要起身收拾,他卻接過手上的碗,自然地解決掉它。她一怔,又覺得想哭了。他以前都是這樣,食量小的她吃不完的東西,他總會接下。

  可惡,到底是怎樣啦!為什么他隨隨便便一個舉動,她就情緒失控?都整整一天了,她昨天喝的那些酒早該退了。

  「我拿去丟。」見他吃完,她把東西胡亂裝進袋子,借口逃離。

  看她走進廚房,簡牧原吁了口長氣。他很想象情人一樣呵護她,但她卻不許。

  「叔叔,我們來看照片好不好?」以庭捧著本大大的相簿靠到他身旁。

  簡牧原莞爾一笑。白日姊的女兒活潑可愛,一點也不怕生。「好啊,妳要不要坐沙發比較舒服?」

  「不要,我跟叔叔一起坐。」她搖搖頭。她很喜歡這個叔叔,會陪她聊天,陪她玩,還會把她當小淑女。頓了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我可不可以坐叔叔的大腿?」最近爸爸的大腿都被弟弟搶走了,她都坐不到。

  「來吧。」他張開手臂,她立刻開心地窩進他懷裏。

  那小小軟軟的感覺,觸動了他某種情緒。他曾經,幾乎擁有一個孩子……

  簡牧原心裏一抽。他知道流產代表什么,來不及成長的生命被中斷,之前的他,只覺得有些難過,卻不真實,直到此時,他才深刻體會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存在過,若沒發生意外,他會和以庭一樣大,會叫他爸爸,他們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但,消失了,在八年前就消失了,他卻過了這么久才知道痛……

  他緊抿唇,覺得眼眶發熱。

  「叔叔你看,這張是我幫阿姨拍的喔!」以庭興奮地介紹。

  他把情緒仰下,微笑稱讚:「拍得很好喔!」

  從廚房走出,姜滿紅看到這畫面,怔了下,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走到沙發一角坐著。她縮起腳蜷曲環抱著,視線舍不得移開。

  她常常會作一個夢,夢裏有他,還有他們來不及長大的孩子,有時他會陪孩子玩,有時他會教孩子功課,就像現在將以庭抱坐大腿一樣,畫面好美、好溫馨。

  可不可以讓她騙一下自己?她沒流產,他們也沒有離婚,這就是他們所擁有的家庭,他們的家,一直都是這么美滿……

  她靠著沙發椅背,杏眸變得迷離,這時候,她任由自己放松了心緒,讓夢幻與現實重迭。

  整個氣氛被以庭主導,有時以庭糗她某張照片沒拍好,她惱聲抗議,有時以庭滔滔不絕說了長串遊記,他開懷大笑,他們都沒和彼此對上話,但他們的心,反而是這些日子以來,最貼近、最融洽的時刻。

  「……妳說對不對啊,姨?」以庭問了個問題,許久沒聽到回答,又問:「姨?」

  簡牧原回頭,發現她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噓。」他豎起食指。「姨睡著了,別吵她。來,妳先起來一下。」

  以庭乖乖起身,皺了皺鼻子。「姨跟外公好像喔,坐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簡牧原強忍笑意。要是滿紅知道她被拿來和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比,應該會氣得跳腳。他走到沙發旁,輕柔地將她抱起,往臥室走去。

  才將她安置好,就聽到門鈴聲,見她睡得正熟沒被吵醒,他走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以庭,我來開。」在她要打開門鎖時,他及時阻止,從門上的電眼望出,看到一名少婦站在門前等著,那熟悉的面容,讓他揚起了笑,立刻把門打開。「白日姊。」他頷首招呼道。

  姜白日先是愣了下,而後驚喜大喊:「牧原,你怎會在這裏?你和滿紅……」見他搖頭,她不解地皺起了眉。「但、但……你在這裏欸,沒復合她怎么會讓你來?滿紅呢?」她探頭往裏看去。

  「她睡了。」簡牧原回答,怕她吵醒滿紅。「我和滿紅因為公事上有一些交集,聽到她今天請假,過來看一下。」

  「害我白高興了一下。」姜白日難掩失望,遲疑了會兒,開口問道:「你們當年到底怎么了?」那時她在臺北,後來也被自己的感情事弄得一團亂,沒機會和他多聊,而問滿紅,滿紅又都不說,現在難得和簡牧原遇到,當然要問個清楚。

  「或許,是我傷害了她吧。」簡牧原苦笑。他也想問,但她不給他問的機會。

  「你還愛著滿紅,對不對?」那表情,是陷在苦戀中的模樣。

  簡牧原頓了下,微微一笑。「這不重要,不是嗎?」

  「這當然重要!」她本來以為是牧原對滿紅的感情淡了,才會離婚,但看來事實並不是如此。「牧原,我幫不了你,可是你一定能幫得了滿紅。」

  幫?什么意思?「她跟妳說過什么嗎?」簡牧原追問。

  「雖然滿紅沒說,但我知道流產帶給她的傷害很大。」姜白日語重心長地低道。「她很疼我們家以庭,我本來以為她是和以庭特別投緣,後來我才知道原因。」

  被這么一點,他立刻明白。「……因為年齡?」他啞聲道,一低頭,看到乖乖等在母親身旁的以庭正抬起頭,對他笑了笑。

  「嗯。」姜白日點頭,眼眶忍不住泛紅。「還有……滿紅在公關界被傳得很難聽,這是關澤告訴我的。」

  關澤是在一次和客戶閒聊中得知,轉述給她聽時,她快氣死了,要不是關澤攔著她,她早就衝到樂活叫滿紅離職。那些都是抹黑,她心疼自己的妹妹被說成這樣。

  「我知道。」簡牧原語音未落,即見她變了臉。

  「那都是假的,你千萬不要信!」姜白日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臂。「她只是把保險套當成是她的護身符,她以為隨身帶著,她就不會再犯下和當年一樣的錯。有一次被我拿走,她慌到快哭了,可是那時候她根本沒有男朋友!」

  因為滿紅對流產的事一直表現得很不以為意,所以他們都以為她可能是年紀太小,並沒受到太重的打擊。直到那一次,滿紅發了狂找保險套的舉止嚇到了她,她才知道,原來滿紅的淡然全是強裝出來的,她怪自己沒做好避孕措施,又恨自己沒保護好孩子,所以怕到不敢面對,只能用這種方式,不讓自己再犯錯。

  但滿紅這樣只是在封閉自己啊!她好氣自己的粗心,懷孕的心情她該懂的,她卻大意到沒察覺滿紅的心真正在想些什么。

  簡牧原總算明白這整個傳聞的來龍去脈,臉色一白,震驚不已。想到今天早上他差點對她做了什么事,心痛到難以承受。

  當年的他以為,她可能和他一樣,覺得解脫,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她受的傷,遠遠超乎他所能想象。她會有多自責?即使醫生都說了,流產不是她的錯,但她怎么可能不把錯攬在身上?

  她多怕?她多痛?為何他那時都不曾發覺,還以為她平復得過來?是他把她推入恐懼的深淵,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困在深沈的自責裏,無法掙脫。

  「我……」他澀聲開口。他怎能怪她不肯對他敞開心房?是他造成了一切!「我沒資格……」

  「我不管你對她做了什么!」姜白日揪起他的衣襟怒道。「如果你愛滿紅,你就必須竭盡所有去補救,這才是真正為她好!」

  一旁的以庭以為他們吵了起來,嚇得快哭了。「媽咪,妳不要對叔叔這么兇啦,叔叔人很好……」

  姜白日這才發現自己急到失態,趕緊放手。「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簡牧原蹲下,輕聲安撫以庭。「以庭不怕,媽咪不是在兇,都是因為叔叔不懂事,所以媽咪才會大聲了點,現在叔叔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這是在回答她嗎?姜白日感動得想哭。她好希望看到他們破鏡重圓的一天。「滿紅很愛你,愛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別人……」

  有這句話,夠了,讓他有足夠的勇氣請求她的原諒。簡牧原站起,望向她的眼神充滿堅定的神採。

  「我會的,白日姊,謝謝妳。」他頓了下,低頭看向以庭,淡揚起唇。「希望能有讓她喊我姨丈的一天。」

  「我可以馬上讓她改口。」姜白日笑了,突然,皮包傳來震動。「唉呀,我都忘了我老公還在樓下等。」她驚喊一聲,忙著撈手機。因為小兒子睡著了,不方便帶上來,所以才由她獨自上來接女兒。

  簡牧原見狀,體貼地幫她按了電梯。

  「我馬上下去,等一下再跟你說我遇到誰。」接起手機,她丟下話,立刻把通話結束。「改天我們再約出來聊,我們要走了。」

  「好,我不送妳下去了。」朝屋裏看了一眼,簡牧原笑道。

  「我明白。」電梯門開了,姜白日牽著女兒進去。「以庭,跟叔叔說拜拜。」

  「叔叔拜拜,下次換來我家玩喔!」以庭熱情揮手。

  簡牧原舉手回應,直到電梯關了,才進屋將門關上。

  走到她房裏,她仍睡得很熟,微勾的唇角像是在笑。

  她作了什么好夢?夢裏是否有他?他輕柔為她拂去頰畔的發絲,那細膩的膚觸,讓他舍不得收手。

  她發出一聲囈語,將臉整個貼上他的掌心,他輕輕摩挲,看到睡夢中的她還會隨著他的手調整角度,像只小貓舒服地撒著嬌,不禁低笑。

  等他,他發誓,他會讓她連醒著,也能帶著這么滿足的笑容。

  深深地望著她,良久,他才抽回手,為她熄了燈,轉身踏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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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出爐,樂活殺進最後三強。

  業務部樂得快瘋了,明明還不一定能簽下合約,卻像勝券在握一樣高興。

  當同事們個個都因滿懷希望而笑逐顏開時,只有她臉上的笑是強撐出來的。

  姜滿紅嘆了口氣。忙了一天,她心情不太好,經理去大陸出差,為會館在上海新設立的分店技術指導,剩下她獨挑大梁。

  其實也沒那么嚴重,經理刻意安排在會館活動檔期最為空閒的時候出差,所以她這段時間的工作除了例行性地跟客戶、記者們social保持良好關係,就是收集其他同業資料,還有處理一些臨時狀況,雖然忙,但都在她能應付的範圍之內。

  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他。

  想到那張臉,姜滿紅又重重嘆了口氣。她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她想說服自己,樂活本就比其他同業優秀,進入決選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心思總不受控制,會飄了開,想到那一夜,想到她對他說的逞強話語。

  而他陡變的態度,也讓她覺得無法招架。

  自那一天起,他會常常打電話給她,或是突然來接她下班。第一次,她嚇到了,但二次、三次、數不清的N次,她開始用冷硬的態度築起防備。

  電話裏,她冷淡疏離,五句內結束電話;他來接她,她不假辭色,甚至當他的面搭上計程車呼嘯而去,他卻絲毫不以為忤,還是纏著她。

  偏偏,他的態度又介於模糊地帶,他不霸道進逼,而是斯文溫和,用懶洋洋的氣氛將她包圍,讓她連生氣,都覺得自己很無理取鬧似的。

  是怎樣啦?!她不懂他在想什么,她討厭這種不明的狀況!

  姜滿紅從員工出入口離開,一出會館,立刻下意識地尋找他的車。在察覺到這樣的行為有多可笑時,她停住了。

  她不是在意他,她是怕他亂停車會擋到別人的路,沒錯,就是這樣!她不斷告訴自己,但看不到他的車時,原本帶著期盼的眸子黯了下來。

  也好,這樣她就不用費心趕他走了。她逞強想著,邁步走向公車站。

  轉過街角,那倚墻而立的身影讓她頓住了腳步,她驚訝地瞪大了眼。他、他不是沒來嗎?怎會站在那兒?

  一見到她,簡牧原微笑,朝她走來。「妳今天比較晚,工作很忙嗎?」

  「……你沒開車?」過於詫異,讓她來不及築起心防。

  「感謝樂活的禮車接送服務。」他戲謔道。「我是和總公司的黑木常務一起過來的。」

  姜滿紅知道,東淩總裁決定採納使用者的意見,所以這次特地安排到臺灣出差的總公司高層輪流體驗,黑木桑在臺灣停留七天六夜,每間飯店各有兩天兩夜的機會可以展現優點,樂活是第二順位。今天,是貴客臨門的日子。

  「那他覺得──」她忍不住想問評價,話一出口,立刻頓住。不要,她不要問,她這樣是公私不分。「沒事,我什么都沒說。」

  明白她的心思,簡牧原沒挑破,淡淡揚唇。

  「我今天的接待工作很輕松,好久沒見常務這么讚不絕口了。」狀似自言自語說完後,他笑睇她一眼。「我送妳回去吧,一起搭計程車?」

  姜滿紅想板起臉,卻又忍不住勾起了笑。他這分明是在暗示黑木桑很滿意樂活嘛!面對他態度自然的邀約,她直覺就要答應,但憶起在他房裏看到的戒指,話語梗在喉頭,愉悅頓時消散。

  那女孩到底和他什么關係?為什么要做出這像是在追她的舉動?他是想腳踏兩條船,還是打算和那女孩分手?她有滿滿的疑惑,卻不想問出口,因為一旦問了,就代表她在意他,想和他再進一步。

  她不要,八年前的那段經歷就夠了,她禁不起再一次被他遺棄。

  「我搭公車。」她轉身就走。

  「那我也搭公車。」簡牧原沒那么容易被打敗。

  姜滿紅停步,倏地回頭,瞪著他。

  「請你別再這么做了好嗎?別打電話給我、別到樂活來堵我,我一點也不想和你再續前緣,你死心好不好?你這樣讓我很困擾!」為了擊退他,她話說得很狠。

  簡牧原卻勾起溫柔的笑,用深幽的眸子凝視著她。「不好,我只是想關心妳。」

  那雙充滿愛戀的眼神,讓她的心直想棄她而去。可惡!他什么時候變這么無賴了?

  「反正我警告過了,如果你再這樣,我就報警。」她只能丟下話,狼狽逃開。

  她招手攔下計程車,車一在她面前停下,立刻有只手打橫伸出。她回頭,看見是他,她以為他要阻擋,正要開口斥責時,他卻為她拉開車門。

  「最近褚經理不在,妳別忙壞自己。」非但如此,他還溫柔叮嚀。

  姜滿紅怔住,傻傻地看著他。為什么他要這樣?她寧願他更討人厭一點,這樣她就不會抗拒得那么困難了……

  「快上車,擋到別人的路了。」簡牧原輕笑。「還是妳不介意我一起搭?」

  她微窘,總算回神。「我當然介意。」她鑽進計程車,把門開上。

  說了地址,計程車駛離,她回頭,看到他仍站在原地,望向這兒。

  心一悸,她趕緊坐直身子,不敢再朝後方望去一眼,但他的眼神,彷佛可以穿越擁擠的車潮,直接烙進她的心。

  她無助地環抱住雙臂,想抓牢自己,不受他的影響。

  別對她那么好,別這樣碰觸她的情感,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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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一下要上飛機,現在開放求救時間,有什么搞不定的事,趕快說。」準備返臺的褚君堂正等候登機,覷空打了電話回來關心狀況。

  「沒事,一切很好。」姜滿紅很高興。悶了幾天,總算有件讓人高興的事,經理終於要回來了!

  「真的?解決不了的就直說喔。」

  仗著他看不到,姜滿紅翻了個白眼。

  「真的──」她也有處理事情的能力,但經理不在,總是會怕臨時出什么大狀況,還好這幾天都平安順利,提心吊膽的日子總算要結束了。

  此時,小李推門走進,見她在講電話,用口形無聲問:「誰啊?」

  「我們家經理。」她也用口形無聲回答。

  「我正好有事找他,給我給我!」小李立刻衝過去,接過電話。「褚經理,冬至要推出特制湯圓,宣傳點你打算怎么弄……」

  姜滿紅任由他們講去,自己忙著手邊的事。講了一陣,小李挂上電話。

  「褚經理說他要登機,手機關機了。」小李抬手看了下表。「再轉個機,回到臺北大概也淩晨了,明天才能進會館。」

  「沒關係,反正我快解脫了。」姜滿紅伸了個懶腰。明天就回到天塌下來有人頂的日子,太好了。

  「東淩那邊,妳有沒有去打個招呼?」小李想起來找她的目的。

  「當然有,黑木桑對我們的早餐可滿意的呢!」她記下對方預約禮車出門的時間,今天特地提早上班,送黑木桑上車,順道訪問。還好,簡牧原沒來接送,讓她松了口氣。

  「這是重要關頭,千萬要把握住,靠你們了。」小李雙手合十。業務要是纏太緊,反而會讓客戶覺得煩,所以他只能放手,信任會館營造出來的整體形象。

  「放心,我們樂活一定可以的。」姜滿紅安慰他,心裏卻很矛盾。

  她既要猜疑簡牧原是否有介入幹預上層的決策,又要擔心成為簽約飯店會增加與他的交集,但不管如何,她都不希望樂活落選。

  「廢話,有我們耶,樂活是全臺北市最棒的飯店!」小李驕傲地仰起下巴。

  姜滿紅輕笑,桌上分機響了,她伸手接起,還沒開口,對方氣急敗壞的吼聲已經傳來──

  「小姜!七樓的客房有濃煙反應!」

  聽出那是保全部主管的聲音,姜滿紅一驚,血液在瞬間降到冰點。「幾號房?實際狀況呢?是係統故障還是真發生火災?」她急問。

  一聽到火災,小李臉色也變了,趕緊抓起電話撥給褚君堂,結果進入語音,他氣得摔電話。「媽的!上飛機了!」

  「712房確實有煙從門縫冒出,我已經派人去搶救和疏散七樓的客人,也通知消防局了。你們公關必須決定要不要發布火災警報,妳聯絡得到褚經理嗎?」

  握住話筒,姜滿紅腦海空白一片。這一發布,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若只是小火災能自行撲滅,沒人希望這個消息傳出去,造成無謂的影響。但,若是無法控制呢?

  隱瞞和承認,向來是公關難解的課題。經理不在,公關部只剩她了……

  她不能拿客戶的安全來賭!她強抑心慌,鎮定開口──

  「現在公關部由我全權作主。立刻進行逃生方案C,通知各單位即刻動作,將所有客人集中到一樓大廳,任何一間住房都不能遺漏,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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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消息時,簡牧原在公司外頭,是俞伊用手機通知他。

  他傻住了。向來面臨突發狀況都能應對得完美無缺的他,竟怔在原地,無法動彈,直到俞伊緊張的叫喚傳來,這才回神。

  「有沒有人受傷?」他急問。

  「黑木常務沒事,聽說疏散得宜,沒人傷亡。」

  緊懸的心落著了地,簡牧原才發現他的背已被冷汗浸溼,他怕極,怕就這樣永遠失去她。

  他一路飛車,即使知道她平安,他還是害怕,必須親眼看到她沒事才能放心。

  當他趕到樂活,外頭已停滿電視臺的SNG車。

  「沒事的請不要靠近,謝謝──」出入口受到控管,大批的記者被擋在外頭,會館的服務人員努力維持秩序。

  「請問現在狀況如何?什么時候可以採訪?」記者不停追問。

  「等我們安排好會館的客人,公關會出來跟各位說明,請稍候。」服務人員不斷道歉。

  簡牧原穿越圍觀人群上前,向其中一名服務人員開口:「我是東淩的簡牧原,我們的常務在裏面,可以讓我進去嗎?」雖是禮貌徵詢,他的態度卻是強悍不容推拒。

  「當然可以。」那人急忙拉開圍線讓他進入。

  一進會館,大廳裏擠了許多人,或坐或站,充斥著七嘴八舌的嗡嗡聲。

  簡牧原四下搜尋,好不容易才在櫃臺發現她的身影──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臉上挂著安撫人心的笑,正在幫面前的一對老夫婦處理事情。同時,另一邊又有人跟她求救,她沒因此手忙腳亂,先找來另一位小姐接手老夫婦,道歉後離開,到了另一邊,是個暴跳如雷的中年男子,她仍有禮傾聽,不停地鞠躬致歉,沒因對方惡劣的態度而面露任何不愉之色。

  原本想朝她走近的腳步頓住了,他明白,這是她的戰場,任他再擔心、再想幫忙,他都不能插手。他若過去,非但沒有任何助益,反而是打擾她,讓她分神。

  她是專業的公關,他相信她能做得到。

  簡牧原斂回目光,強迫自己抑下想保護她的念頭。他不能輸她,他也有自己的職責。將浮亂的心定下,他開始尋找黑木常務的蹤跡,找到後,立刻過去。

  「黑木常務,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一見是他,黑木像見到了親人,嘰哩呱啦地嚷:「嚇死我了,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飯店火災,聽說是客人的小孩玩火引起的,還用棉被悶,以為這樣就不會被發現,實在有夠不懂事,他們的父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放心把小孩丟在房裏!」

  簡牧原耐心聽著,趁他換氣時開口。「常務,我先送您到別的飯店。」

  「不用了。」沒想到黑木搖搖頭。「剛剛會館的人有問我要不要轉到其他飯店,說費用他們會負擔,我拒絕了,因為我住五樓又沒什么影響。」

  這是對東淩的特殊待遇,還是會館裏的客人都一視同仁?簡牧原暗地思忖。「您不擔心安全問題?」

  「火都滅了,怕什么?而且他們的危機處理速度夠快,也以服務顧客為導向,我還滿滿意這間會館的。」黑木呵呵笑。「我今晚本來還打算嘗嘗他們的中菜,不過看樣子他們今天餐廳應該不會開了,我想去士林夜市逛逛,聽說在這附近。」

  聽到她被誇獎,簡牧原浮現淡淡的微笑。「沒問題,我的車停在外面,因為不能靠近,要走一段路。」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搭計程車去,『士林夜市 和『樂活 這兩個中文我會說,放心!」黑木揮揮手,徑自朝外頭走去。「你去忙你的事吧,別擔心我。」

  目送他離去,簡牧原莞爾,黑木常務的率性,他見識到了,但主管不在意,不代表他就可以不聞不問。他必須了解詳細狀況,回報給總裁。

  他沒立刻離開,反而到櫃臺前排隊,還特地挑了離她最遠的隊伍。

  「許太太,造成困擾真的很抱歉,請問您要繼續住下來,還是要由我們為您轉到其他飯店?當然,您不需再自行付費,您今天的住房費用我們也會退還給您。」

  「真的不好意思,請這邊走,我們會有專車送您到飯店,這張是我們的折價券,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為您服務。」

  「感謝您願意繼續給我們機會,因為您的房間在八樓,可能會聞到一些煙味,讓我們為您更換房間好嗎?」

  等候時,他聽到四周處理的應答。

  樂活以客戶需求為主要考量,讓人感受到誠摯與關懷。有大半的客人都選擇留下,即使少數要求離開的客戶,臉上也都帶著滿意的笑容。

  輪到他時,他沒表明身分,對方依然有問必答,和剛剛黑木常務告訴他的差不多。因搶救迅速,火勢沒蔓延,只燒掉一間套房。其實大部分的客戶都已獲得解決,許多人都是基於好奇留在大廳觀看。

  詢問完後,他走到一旁撥手機向總裁報告,通話時,他看到她走出會館。

  他透過落地窗往外看去,視線追尋著她,立刻看見她被記者群包圍。雖聽不到聲音,但她從容不迫的神採,正傲然宣示著,她可以,她掌控得了,這是她的能力。

  簡牧原眼中滿是溫柔,著迷地望著她,將她這美麗的模樣,深深鐫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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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滿紅不知道時間是怎么過的,她只是不停地忙、不停地忙,忙著指揮調度,忙著聯絡其他飯店支援,忙著道歉,忙著與媒體周旋。

  她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只要問題一浮現,她就必須即刻解決它。

  即使會館已恢復平靜,她仍在忙,忙著一一撥電話給顧客,關懷他們的狀況,還有和各家媒體確認後續的報導。公關部剩下她、小李和一個客房服務部的同事正在處理善後,其他人已陸續離開。

  「小姜。」門一推開,拉著登機箱的褚君堂快步走了進來。「報告狀況。」

  「褚經理你回來了!」一見是他,小李拍手歡呼,疲憊的臉上滿是笑容。

  而姜滿紅眨著眼,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她才發現,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經理都從上海回到臺北。她撐過來了嗎?她真的撐過來了?

  她不敢松懈,有條不紊地詳細說明事發經過,以及她處理的方式,然後忐忑地等著他的批評。她盡力了,她沒遇過這種狀況,只能憑著直覺和累積的經驗處理,她真的盡力了。

  褚君堂微笑,在她的肩膀按了下。「我想,以後我可以放心出差了。」

  任職公關四年多,這是她聽過最棒、最棒的稱讚。不安化為激動,姜滿紅咬唇,把澎湃的喜悅強抑而下。

  「夠了,都下班吧!」裝作沒看到她的表情,褚君堂雙手用力一拍。「顧客都睡了,媒體也休息了,留這么晚你們要聯絡誰?快、快、快,明天再來奮戰!」

  「小姜,妳今天表現真的很好。」臨走前,小李對她豎起大拇指。

  「謝謝。」姜滿紅回以一笑,目送他和另一位同事一起離開。

  「快走了,還蘑菇什么?」褚君堂站在門邊催促。「沒公車了,我委屈點讓妳搭便車。」

  真是的,滿腔感動都化為烏有。姜滿紅皺鼻,而後揚起了唇。也就是因為這樣,得來的讚美也更顯得更加珍貴,不是嗎?

  「我好了,走吧。」

  褚君堂的車停在地下室,當車子開出會館,繞過街角,那輛停在街燈下的車子攫住了她的視線──

  路旁的停車格幾乎都空了,只有他的車,還停在那兒,車內亮著燈。

  「停車!」她急喊。

  褚君堂只一瞥,立即明白狀況。「還隔那么遠停什么車?」他笑哼了聲,把車緩緩地開到那輛車後頭。

  車一停下,姜滿紅急到連道別都來不及說,直接開門下車。

  一直等著她的簡牧原已從後視鏡發現有來車接近,她一下車,後方的車裏亮起了燈,褚君堂挑眉對他揮了揮手,然後熄燈駛離。

  簡牧原感激一笑,趕緊探身為她將前座的門打開。

  走到車旁,姜滿紅停住腳步,扶著車門,心情激動得難以自己。他就這樣一直等著?他等了多久?

  「上車好嗎?我送妳回去。」他溫柔問道,就像前幾次來接她一樣。

  她沒辦法回答,因為她只要一發聲,哽咽就會逸出喉頭。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她靜靜地坐上車,係上安全帶。

  深夜的街道車子很少,一路上,車速平穩前進,窗外的街燈,炫成一片光。

  他沒開口,她也就沒說話。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直到此時,抑壓的恐懼才浮上心頭,交握的指掌開始發起顫來。

  她好怕,會館的名聲全係在她身上,如果做錯了,她會將大家好不容易打響的名號整個毀掉。她做對了不是嗎?為何她還是這么怕?

  她好想要有人能擁住她,告訴她,他能分擔她的恐懼。但……有誰?她身邊沒有這樣的人,當初她需要他時,他已選擇讓她自己承擔了……她咬唇強忍,手卻顫抖得更厲害。

  簡牧原發現了,他緊抿著唇,抑著想握住她手的衝動,踩下油門,加快了前進的速度。不多時,車子已停在她家樓下。

  「謝謝。」她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低聲道謝的嗓音有點啞。

  「我送妳上去。」沒等她回復,他徑自開門下車。

  她頓了下,卻沒有足夠的力氣開口,她所有的意志,全用來忍住眼淚,她怕只要稍一松懈,淚水就會奪眶而出。她深吸口氣,將表情抑得平板,下車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簡牧原隨她一起坐電梯上樓,兩人之間依然沈默。抵達她住的樓層,踏出電梯,他看著她打開門。

  「晚安。」

  匆匆丟下這兩個字,她想趕緊逃進屋裏,卻有雙臂膀,從後環住了她。

  他的手臂收得很緊很緊,像只要稍一放開,她就會消失了一般,貼在她背後的心跳,跳得跟她一樣快。

  「滿紅……滿紅……」他不停地低喃她的名字,彷佛這么做,才能確定她的存在。他的恐懼,他的擔慮,他的愛,全都表露無遺,絲毫不加掩飾。

  強忍的淚,整個潰堤。姜滿紅用力咬唇,她壓住了聲音,卻停不了不斷落下的淚。為什么?她要的不多,只是這樣的擁抱,為什么他那時給不了她?

  良久,她哽咽開口。

  「在醫院時,我一直在等,等你握握我的手,或說句話,什么都好,我一直在等。」她閉上眼,埋了多年的痛,第一次深掘而出。

  她語裏的哀傷,擰著他的心。

  「對不起……」他的聲音因深濃的懊悔變得嘶啞。「我那時太年輕,不懂得如何面對自己,更……沒辦法面對妳。」當時的他被自己的心思嚇到了,滿腔的愧疚讓他選擇了逃避,他竟無能到連擁抱都給不起……

  她凄惻一笑,任由淚滑落臉龐。

  年輕?是呵,這兩個字害得他們多重?他們太年輕,還來不及體會愛的深度,就被責任毀去所有的感覺,受到重壓的愛情,無法蛻變為璀璨鑽石,就化為一堆灰燼,只餘赤裸裸的現實,讓他們憧憬的愛情變得如此醜惡。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了,都過去了。」太晚了,人事已非,他們都不是當年的彼此了。

  「沒有過去!妳還在,我也還在,我們還有未來!」簡牧原低咆,不讓她就這么逃開自己的心。「我們可以從頭開始,現在的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妳。」

  「我不需要你保護。」她強迫自己說出違心之論。依賴會換來傷害,當愛變了質,原本的甜蜜都成了傷人最深的利器,她已經沒有當年的勇氣了。

  「但我需要妳!聽到樂活出事,我怕到無法思考,我根本沒辦法想象失去妳的世界有多恐怖……」那種無能為力,幾乎將他心肺撕裂。「滿紅,我真的很需要妳……」

  他的傾訴,已快將她的堅持擊得潰不成軍。姜滿紅用力握拳,將指甲刺進掌肉裏。她仰首,把眼淚和心軟一並吞咽而下。

  「這些話,你去跟你的俞伊說吧。」他已經有了別人,甜美大方,沒必要纏著別扭的她。

  簡牧原沒想到那時的意氣用事,竟會讓她誤會至今。「她是我的助理,我跟她之間只有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他急忙解釋。「我身邊沒有人。」

  「喔?是嗎?」姜滿紅譏誚笑道。他撇得越幹凈,她的心就越痛,那枚戒指說明他有親密對象,他怎能說得這么真誠?「『她是我的前妻,我和她已經沒有關係 ,說不定你也是跟別人這樣介紹我。」她將他的手拉開,就要進屋。

  「滿紅!」他喊住她,她的固執讓他想握住她的肩膀狠狠搖晃。「妳認識我多久?我騙過妳嗎?」

  她腳步一頓,強迫自己別去聽他話裏的真摯。「但我不認識這八年之間的你。」她頭也不回地邁步,將她的心連同門扉一起無情關上。

  簡牧原雙手緊握成拳,頹喪地以額抵著門。他好後悔!當初的他,若是多些勇氣,是不是就不會傷她如此之深?如果時間給了他們從容,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他們可以慢慢體會愛情的美好,而不是被猝不及防的壓力擊潰。

  閉起眼,他深吸口氣,厘清淩亂的思緒。其實,他該高興,她在意俞伊,表示她真的愛他……突來的念頭竄過腦海,他倏地睜開眼。

  在意和嫉妒是劃上等號的,或許……這不是危機,而是一個可以利用的轉機?一思及此,他的心就因希望而激狂了起來。

  如果真誠告解沒有用,他會採用其他方式。即使耍心機,他也不管,只要能挽回她,他什么都願意試。

  他不會就這么放棄的!

show 於 2008-04-16 08:4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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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8-04-16 08:44:00
10.
  「小姜,簡先生又來了,等著妳呢,妳快過來吧!」

  接起分機,聽到餐廳領班的聲音,姜滿紅心裏已有了底,再聽到那帶著揶揄的催促,事實不容錯認。

  她握緊話筒,怕一時忍不住會想摔電話──他到底在想什么?!

  每一天晚上,他都帶著親愛的俞伊小姐來樂活用餐。為什么她會這么清楚呢?因為該死的他,每一次都會請領班叫她過去。

  什么助理?什么身邊沒人?沒關係還天天約會?!還特地帶來她面前炫耀,還要她買單!就算身為公關的她有招待的額度,她也不想這樣浪費!

  在隱怒簽了兩次單子後,第三次,她皮笑肉不笑地婉轉告知費用自付,他只挑了挑眉,噙著優雅的笑,掏出信用卡給她,然後──隔天又來!又找她!

  「小姜?小姜──」得不到回音,領班拖長聲音喊。「妳發什么呆?快點過來吧!」

  「喔……」姜滿紅挂斷電話,心念一轉,朝褚君堂揚起無辜的笑。「經理,餐廳裏有人說要找公關,領班請您過去一趟。」

  「簡牧原要的不是我。」褚君堂連眼都沒抬,直接把她的謊言戳破。「東淩現在是我們的客戶,妳給我乖乖伺候著,要是下個年度沒簽到約,我唯妳是問。」

  姜滿紅臉上的笑垮了下來。沒人想得到,一場火,反而是讓樂活拿到合約的最大功臣──黑木桑對樂活讚不絕口,在他極力的保薦下,東淩總裁決定與樂活簽下一年合約。

  就因為東淩成了他們的大客戶,她才很忍耐地應付他,不然她何必受這種氣?看他和另一個女人有說有笑的,她有多……難過……心猛地扯痛,她連忙咬牙壓抑,選擇讓憤怒取代一切。

  「現在是我的下班時間。」她不想再去了,即使強逼自己視若無睹,她的情緒仍不受控制,每次離開,她都要許久才能平復。

  「那妳就要慶幸自己還沒離開,不然我奪命連環call也要把妳call回來。」褚君堂挑眉,笑得很不懷好意。「沒日沒夜、隨時待命,這就是公關的宿命啊。」

  姜滿紅瞪他。再求他,只會落到自己氣得半死的地步。

  她認命站起。

  「算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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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助……」看著眼前的小羊排,俞伊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和為難,不斷斟酌要怎么開口。「那個……一直讓你破費太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簡牧原吃著岩鹽烤海魚,清爽美妙的滋味完全引不起食欲。

  「但是……」她介意啊!俞伊好想哭。這么好吃的東西,她居然吃到連看都不想看,她會遭天譴啦!

  簡牧原怎會不明白她未完的語意?連續一個禮拜天天來這裏報到,他膩到想吐。

  「放心吧,今天是最後一次了,謝謝妳陪我來這么多次。」撒餌這么久,今天是他收網的日子。想到待會兒的計劃,他不禁有些緊張。

  「特助你不要這么說,多虧你我才能吃到這些美食呢!」俞伊趕緊搖手。被人請還被說謝謝,有沒有搞錯?「只是……下次不要再來這裏了好不好?」

  「沒問題。」簡牧原低笑。看到遠遠走來的身影,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黠光和興奮。他由衷希望這個計劃能成功!

  「簡先生、俞小姐。」姜滿紅走到他們桌旁,朝兩人微笑點頭,而晶燦的眼裏卻一點笑意也無。「請問找我有什么指教呢?」

  「餐點很美味。」簡牧原微笑,藉由對話的機會,放肆地將她的美麗納入眼裏。

  這是他最愉快的時刻了,只要能看到她,就算要他把菜單上的餐點連續吃上一個月,他也甘之如飴。

  他昨天也這么說。姜滿紅咬牙,笑得更燦爛。「那,或許我請大廚出來和您見個面?」

  「餐廳氣氛很好。」他又笑。

  這句話前天也說過了!姜滿紅很想掐死他。「謝、謝、誇、獎。」她只能把牙咬得更用力。他根本沒必要特地找她過來!

  這樣耍她很有趣嗎?他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報復她拒絕他嗎?但錯的人明明是他啊,俞伊一直存在,他憑什么大言不慚地說對她無法忘懷?

  「就這樣,我只是想表達東淩對你們的滿意。」雖然舍不得讓她這么快離開視線,但她眼中的怒火清楚地告訴他,凡事要適可而止。

  就這樣?很好。姜滿紅臉上的笑已經快撐不下去了。「那我不打擾兩位用餐了。」她頷首,轉身離開。

  等等,該發言的人呢?簡牧原怔愕,看到俞伊正和她的主餐苦戰,他有種想殺人的欲望。

  「俞伊,妳不是有事要問姜小姐?」他盡量說得輕柔,繃緊的下顎卻透露出他的情緒。可惡,就差這步棋了!

  「啊?對喔!」俞伊愣了下,猛然跳起,趕緊追上。「姜小姐,請等一下。」

  姜滿紅停下腳步,帶著親切有禮的笑容回頭,刻意不看往他的方向。「請問有什么事?」

  「我是想問,如果在你們這裏辦婚宴,費用大概多少?還有能不能給一些折扣?」俞伊有些不好意思,小臉微紅。「我們是預計農歷過年前結婚,那時結婚的人一定很多,可能要請姜小姐幫一下忙……」

  笑容僵在臉上,姜滿紅怔站原地,她沒辦法動作,沒辦法呼吸,她只能怔怔看著那張笑得甜蜜的臉,任那些話在耳邊爆裂開來。

  他們要結婚了?

  他多殘忍,竟沒勇氣自己跟她說,還要新歡來狠狠刺她一刀?他怎么能?他要結婚、他要娶誰她都不管,為什么一定要選在這裏辦?為什么要這樣傷害她?!

  「姜小姐,我知道我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能比較唐突……」看她臉色不對,俞伊很尷尬。

  「怎么會呢?」姜滿紅勉強揚笑,臉色卻白得嚇人。「妳放心,東淩是我們的大客戶,我會請業務給妳一個漂亮的折扣,業務會再跟妳聯絡。」

  「那再麻煩妳嘍!」

  姜滿紅已快笑不出來,她只能點頭告退,快步離開。

  俞伊回到座位,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不解說道:「好奇怪,姜小姐臉色怎么突然變那么難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簡牧原抿唇,沈默不語。她們說了什么,他沒聽到,但她大受打擊的表情,讓他心口一窒,恨自己用這種方式。但若不如此,他要怎么逼出她的真心?

  他只能忍著衝到她面前解開誤會的衝動,強逼自己仍坐在座位上。他會解開,但不是現在,他必須給她時間深思。

  「俞伊,恭喜妳要結婚了。」須臾,他平穩了心情,才舉起酒杯朝她祝賀。

  他努力鼓吹籌備婚宴的俞伊訂在樂活設宴,還提供她可以找滿紅為她打折的消息,等於是被他利用得不知不覺。他保證,她結婚那天,他一定會包一個大紅包給她。

  「謝謝。」俞伊笑瞇了眼,舉起酒杯,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驚天動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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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滿紅低頭疾走。她只想快快逃開這個地方,不希望龜裂的表情被他看到。

  「啊,小姜,剛好,幫個忙!」剛走到餐廳入口,有人喊住她。

  她想當作沒聽見,但負責的個性不容許她這么做。她停下腳步,把所有情緒斂下後回頭。「什么事?」

  「餐廳女廁的……衛生棉沒有了。」男同事手上拿著一個紙袋,在講到那三個字時,刻意壓低聲音。「我不方便進去,妳幫我補一下。」

  樂活很貼心,女廁裏都會放置女性用品。剛有客人反應說東西有缺,但現在是用餐時間,大家都在忙,他一時之間找不到女同事可以幫忙補充。

  「給我吧。」姜滿紅接下紙袋,往一旁的女廁走去。

  推門進入,裏面沒人,她走到洗手臺前,正要打開紙袋,眼角瞥見鏡中的自己,她頓住了。

  她的神情怎么這么憔悴?她的臉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腦海浮現俞伊的甜笑,她緊緊咬唇,撐住洗手臺的雙手微微顫抖,強忍著不讓淚掉下。

  她不哭,她不要這么窩囊!是她拒絕他,不是他拋棄她!姜滿紅用力深呼吸,將盈眶的眼淚硬是逼了回去。

  此時剛好有人進來。

  「您好。」她微笑點頭,不禁慶幸自己忍住了。

  客人走進廁所,她趕緊打開紙袋,進行補充衛生棉的工作。一片片迭好放在可愛的木制托盤裏,突然間竄過的念頭讓她停住了動作──

  她這個月的MC好像沒來……

  不會吧!

  她一臉驚駭,趕緊默算日期,越算越覺得腦中一片暈眩。都超過半個月了,她的生理期向來很準的!

  不、不會的,他們那一次有戴保險套,她可能只是因為壓力過大,所以延遲了而已。她不停安慰自己,走出廁所,腳步不禁加快了起來。

  她要趕快去買驗孕棒,消除這個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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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淩的年度計劃業務會報,開了整個下午。結束後,大家相約晚上去喝個小酒。

  「簡特助,有沒有空?一起去吧!」

  「我今晚有事,抱歉。」簡牧原微笑婉拒,離開會議室。

  經過昨晚的試探,他打算今天下班去找滿紅談開。

  給她一天的時間思考,應該夠了,不然,他無法再等得更久,極欲見她的衝動讓他的心根本定不下來。一整天,他必須用盡所有自制力,不斷提醒自己的職責,才能待在公司專心開會。

  好不容易,這難熬的一天終於結束。

  回到辦公室,簡牧原將會議重點整理進PDA,關掉檔案,螢幕上的時間一如他所估算,已可準備下班離開。他拉開抽屜,裏面放了個藍色小盒。他拿起,打開盒蓋,盛開的水晶蓮花在燈光照耀下閃耀光輝。

  因為睹物思人,他一直把這個戒指擺放床頭。那天,她有看到嗎?記得這個她鐘愛的款式嗎?他原本想找出當年那只鑽石蓮花戒,但幾經考慮,他還是決定用這只戒指請求她的原諒。

  這只戒指,雖不值錢,卻隱含了太多意義。

  蓋上盒蓋,他覺得掌心在冒汗。看到他,她會是什么表情?若對她解釋清楚,她是否會釋懷收下這個戒指?他覺得不安,卻又滿懷期待,浮動的思緒讓他直想朝她飛奔而去。

  此時,置於桌上的手機震動,他接起。「我是簡牧原。」

  「你好,我是樂活的褚君堂。簡特助應該還沒離開辦公室吧?」

  「什么事?」簡牧原微蹙起眉。褚君堂應該不會無故打電話給他,難道……是她有什么狀況?他臉色一變,抓起戒盒,快步走向電梯。

  「我是不知道你昨天對小姜說了什么,她離開的時候,臉色很難看,今天……」他停了下,才又開口說道:「小姜沒來上班。」

  「她不舒服嗎?」電梯門一開,他立刻衝進去,按往地下停車場。該死!電梯怎么那么慢!

  「她只說要請假,然後就挂我電話,再撥過去,手機和家裏電話都沒人接。」語裏的笑意一斂,褚君堂難得正經。「簡特助,小姜是我重要的下屬,我撮合你們,不代表你可以傷害她。」

  「我……我只想挽回她。」簡牧原自責不已。他用錯方式了嗎?

  「那就去吧。」聽到他要的答案,褚君堂一笑。「希望明天能看到我的公關專員來上班,祝福你。」

  老天,求禰,就差這一步了!簡牧原不斷默禱,心頭的恐慌折磨著他的意志。

  讓他擁有機會向她解釋,他不是想傷害她,而是想讓她面對自己的感情,想讓她知道,他已不是當年的他,她可以把所有的情緒交給他,不須再獨自舔舐傷口。

  拜托,別把他的希望奪走,別放棄他,給他機會疼惜她,呵護她!

  電梯門一開,他立刻狂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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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天際黑得早,才六點多,已不見黃昏的餘光。

  姜滿紅環膝坐在床上,用被單包裹住自己,房裏一片漆黑,她卻恍若未覺,失焦的視線,空洞地望著前方。

  為什么會這樣?她不懂……她將臉埋進膝蓋,強烈的恐懼讓她雙肩微顫,緊抓住被單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從昨天回來,她就一直窩在床上,她吃不下,睡不著,無邊無際的恐懼完全籠罩了她。早上請完假,她就拔掉電話、關掉手機,連門鈴都被她扯掉了,她不想面對任何人,她只想把自己這樣一直關著。

  她好希望能陷入昏睡永遠不要醒來,但她睡不著,而且現在的她,連吞藥幫助睡眠都不行……

  叩、叩、叩、叩──

  連續的敲擊聲將她沈在深淵的心緒拉回,她抬頭,茫然地在黑暗中四下張望,隔了會兒,才聽出是從客廳傳來的。

  什么聲音?她拖著虛弱的身子下床,走到客廳,陽臺上的人影,嚇得她倒抽一口氣。有小偷!

  結果一看到她,小偷非但沒逃,反而更用力敲擊落地窗。

  姜滿紅心覺有異,定神一看,那熟悉的輪廓讓她呼吸一窒,她急忙開燈,果然見到一臉暴怒的簡牧原就站在那兒!

  她驚駭地退了步,當下第一個念頭,是想逃回房裏,但第二個念頭,拉住她的腳步──這裏是七樓啊!他怎么進來的?!一思及此,麗容變得毫無血色。

  怕她逃開,窗外的簡牧原用力拍打,大有進不來他就把落地窗敲破的氣勢。

  姜滿紅趕緊上前把鎖打開。「你怎么到──」

  急促的問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攬進一堵溫暖的懷裏,震耳欲聾的狂吼將她的聲音完全淹沒──

  「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不應門?妳氣我沒關係,別用這種方式來折磨自己!妳這樣讓人有多擔心!我好怕妳……發生什么意外……」話至語末,帶著幾不可見的哽咽,緊環住她的臂膀,難以遏止地顫抖著。

  她從沒見過他這么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怕到發抖,因為她……姜滿紅震住了,不知不覺,淚已盈眶。

  「你從哪裏進來的?」

  「樓梯口的窗戶。」他無計可施,看窗戶離陽臺很近,仗著身手矯健就爬過來了。幸好天色暗了,沒人看到,但也因此增加了不少困難度。

  「你瘋了!」她用力將他推開,氣得大吼。「這裏是七樓!你要不要命啊你!你掉下去怎么辦?會死的!」想到那危險的情景,淚潰堤而下。

  「沒有妳,我還要命做什么?」他苦笑,桌上的紙盒吸引他的注意。他上前,把那拆開過的包裝拿起──驗孕棒,上面的字不容錯認。

  她臉色一變,要藏已經來不及。他知道了……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唯一的反應就是奔向房間。

  「滿紅!」簡牧原追上,在她即將關門的前一刻,將腳抵進門縫。她的反應,讓他明白了一切。「為什么要躲?妳在怕什么?妳可以跟我說啊!」怕傷到她,他不敢硬推,只能這樣抵著門不讓她關上。

  「我不要懷孕,我不要……」強壓了一天的情緒再無力撐持,她松手滑坐在地,抱頭痛哭。

  「滿紅……」簡牧原進房,蹲跪下來,心疼地將她擁進懷裏。「之前寶寶是覺得我們不夠格當他爸媽,所以離開我們,那不是妳的錯。」

  他的話,瓦解了她強撐多年的武裝,她激動搖頭,淚水不斷滑落。

  「是我,我希望他不在,他感覺到了……」強烈的自責讓她痛哭失聲。「要是我休學,乖乖待在家,他不會……」

  「他還是會,因為,我也動過這樣的念頭。」簡牧原痛苦低道。

  她驚訝抬頭。為什么他要這么說?那時的他,一肩扛起了所有責任,一句抱怨也沒說啊……

  「可是、你──」

  「在醫院時,我不敢看妳,就是因為我發現了自己的卑劣,我竟然覺得……解脫……」曾以為,結婚負起養家的責任,就是有擔當,驀然回首,才發現當時的自己幼稚到什么都撐不起。

  「我以為……你在怪我……」她不知道,他不看她的原因竟是這樣。

  他和她一樣,都在自我傷害,他還有勇氣,買了戒指想重新開始,而她,卻是提出了離婚……

  誰錯的較多?那段日子,她也用冷漠回應著他,不是嗎?這樣的她傷了他多深?她卻以被害者自居,以為她才是受傷最深的人,還把心鎖起來,這么多年後,他沒對她失望,還用無盡的愛和耐性等著她醒來……

  天!想到他所背負的情緒,她心疼得難以自已。

  「我怪自己的怯懦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會怪妳?」他執起她的手,另一手輕柔覆上。「這是孩子再次給我們的機會,讓我們重來好嗎?別放棄我,這一次,我真的可以保護妳和寶寶。」

  她低頭,看到無名指上多了個戒指。那是……她在他床頭看到的戒指……她不解地看向他。

  簡牧原苦澀一笑。她不記得了。

  「記得我們那時候去挑婚戒,妳看中一個蓮花戒指嗎?後來,我發現這個水晶戒指長得很像,我想,在還沒有能力給妳真正的幸福前,我可以先用這個來當做承諾。」

  看著那只戒指,姜滿紅哽咽得無法言語;那么小的事,他都記得,連她自己都忘了,原來,這不是別人的戒指,是他特地買來給她的……

  「為什么……你那時候不把這個戒指給我?」她好不容易才有辦法開口。

  「因為,我還沒來得及拿出來,妳就提離婚了。」沉重的打擊,他一直忘不掉。

  姜滿紅驚訝得抽了口氣。那時他想著什么?那時他心有多痛?他卻什么都沒說……

  「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為什么……」以前的她不懂,現在的她,什么都懂了,他的無言,不是懲罰,而是他的愛。

  「我愛妳,滿紅,我想讓妳快樂。」他低喃。「對不起,我不該用俞伊來傷害妳,但我無法可想。」

  這個名字,提醒了她。「結婚……是真的?」

  「真的,不過是她和別的男人,與我無關。」他溫柔地托起她的臉,望進她的眼底。「答應我,回到我身邊,讓我愛妳,好嗎?」

  她怎能抗拒得了他?他包容了她的一切,承擔了她的一切,她根本抗拒不了他!她倏地攬住他的頸項,放聲大哭。「我好寂寞,好害怕……」

  他輕撫著她的發絲。「別怕,我陪著妳,我們一起面對。」

  「嗯……」她埋首他的肩窩,用力點頭,任由他的溫暖將她包圍。

  簡牧原滿心喜悅,激動和感動讓他無法言語,只能緊緊擁住她。

  突然,她抬頭看他,淚還懸在眼睫的麗容一臉無辜。

  「為什么我們這次有用保險套,還是中獎了?」此時,懷孕已成了種喜悅,她還是覺得疑惑。

  簡牧原無聲低笑。她的保險套一放不知道幾年,都過期了,避孕效果當然大打折扣。不過,他沒傻到用這種回答來破壞眼前美好的氣氛。

  「因為寶寶覺得我們夠成熟了,可以當他的父母,他知道我們會愛他、會保護他,所以執意選擇我們。」

  杏眸泛起感動的淚,唇畔卻是滿足的笑,她緊抱住他。「我們會是好爸媽,我保證……」

  她不再害怕了,有他陪著她,她擁有了全世界。這次,他們會讓寶寶開開心心地來到這個世界,它會知道,它沒選錯人……


  如果,太過年輕是種錯誤,他們用時間,努力挽回。如今,幸福快樂就在不遠的未來等著他們──

show 於 2008-04-16 08:4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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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竹 姜家

  姜鈞坐在客廳外的陽臺,看著懷抱中的嬰兒,笑得合不攏嘴。

  還好滿紅選擇回來坐月子,讓他可以想抱就抱,雖然苦了牧原每天從新竹開車到臺北上班,但為了滿紅,他有什么事做不到的?

  這小倆口啊,早知會復合,當初離什么婚?唉,算啦,現在一切美滿解決,還生了個小外孫給他,他心滿意足了。

  「娃兒,你說,要幫你取什么名字好啊?」標準的傻外公模樣,明明聽不到,還是一股腦兒地對小孩說話。

  牧原請他幫孩子取名,讓他感動極了,就說吧,青天白日滿地紅這名字取得好,人人都稱讚,對他有信心。

  只是……簡這個姓,有點難取啊!不管取什么都像是撿到的一樣,哎喲……

  「老頭!又是你,抱走小娃也不講一下!」姜母的怒吼在身後傳來。

  「妳小聲點啦,別吵到娃兒。」他擰眉,小聲斥責。「這家裏就我們幾個,還有誰會抱啊?窮擔心。」

  姜母翻了翻眼。「你呀,有了小娃,心都偏了,以庭都說外公不疼她了。」

  「我哪有!」姜鈞不服氣地反駁。「每個外孫我都很疼!」

  公正無私的他可沒有偏心喔,只是家裏好久沒這種小嬰兒了,難免嘛,只要想到就一直抱著了。

  低頭看到小外孫可愛的臉,忍不住伸手逗弄。「咕嘰咕嘰……」嘟起嘴的模樣,沒人相信他是曾經統帥軍隊的將軍。

  姜母見狀,搖頭笑了,也就由得他去。

  陽光溫暖灑落,姜鈞微瞇著眼,長長吁了口氣,覺得人生樂事莫過於此。

  青天白日滿地紅,他的女兒們,總算都有美滿的歸宿了──


  【全書完】


show 於 2008-04-16 08:4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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